辛燕忍着笑,眼睛都弯成了月牙:“老爷爷,您是住在这山里吗?”
老人抬起头来看了辛燕一眼,哎哟一声赞道:“这女娃长得真水灵。”
辛燕甜笑着低下了头,道:“老爷爷说笑了。”
老人眯起眼来,笑道:“小女娃真乖,可比这兔崽子强多了。”听见狗蛋不服气地哼了一声,老人笑得眼角的皱纹都叠了起来:“对,老夫就住这山间,天色晚了,你们两个娃娃要是还在这里,指不定就要被山间的野怪给捉了去,跟我走吧,还能给你们个遮风避雨的地儿。”
说着他便从狗蛋身上站了起来,拍拍有些破旧的衣服,往外走去,辛燕想了片刻便要跟上去,被从地上爬起来满身是泥的狗蛋给捉住,急着问她:“你真要跟了去?万一是人贩子怎么办?”
辛燕一跺脚,低声道:“哪里有那么多人贩子,若是人贩子,这老爷爷的身手早足以把我们打晕带走了,还用得着与我们废话这么久?”
说着便拉他一起走,狗蛋还有些不情愿,辛燕见着老人的身影越来越远,发了狠踮起脚戳狗蛋的脑门:“狗蛋哥!你想清楚了!真在这山间过夜?你不怕鬼不怕野兽了?”
狗蛋这才诶了一声,加快了步子与辛燕一起追上了老人。
老人脚程极快,即便是人高马大的狗蛋也需要迈着大步才能够将将赶上,更不必说是辛燕了,她几乎是小跑着才能保证自己不落下,到最后老人停下来时她脸颊都浸出了薄汗来,没留神便撞在了僵住的狗蛋身上。
狗蛋满身结实的肉实在是硬,辛燕揉了揉被撞的有些疼的额头,戳了戳狗蛋的背,问道:“怎么了啊狗蛋哥?”
狗蛋咬牙切齿地从齿缝中蹦出这句话来:“我、就、说、这、个、老、头、有、问、题、吧!这、是、什、么、鬼、地、方、啊?”
“啊?”辛燕从他身后探出头去看,眼前方方正正的建筑也让她惊了一跳,这分明是一间祠堂。老人在前面停住了,转过头来看他们二人:“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跟上来?”
“老爷爷,”辛燕的声音有些抖,说不怕是假的,“这里是……”
“云家祠堂。”
老人丢下这么一句话便开门走了进去,留辛燕和狗蛋二人面面相觑。
云家祠堂……
云家??!
辛燕眼睛突然一亮,云州还有哪个云家?自然是定国侯了,那这祠堂里都是云怀远的祖辈先人……
这这这这这是见他的祖先?
这么想着辛燕突然觉得脸有些热,她连忙理了理衣服,又把鬓边的碎发给挽到耳后,紧张地拉了拉狗蛋,问道:“狗蛋哥,我……我这样好看吗?”
狗蛋一脸懵懂地看她转了一圈,点点头:“好看啊,怎么了?”
“那就好。”
辛燕蹦着往前跳了两步,转过身来对狗蛋笑盈盈地说道:“走吧狗蛋哥,都到这里了,不进去也晚了。”
说着也走了进去,留下狗蛋一脸崩溃地站在原地,在心里哀嚎道:他这是做了什么孽啊!
*
狗蛋心惊胆战地进去后确认了这是间普普通通的祠堂,并不会出现什么美艳的女鬼之流,狗蛋的担心最主要来源于他近来拜读了一本云州当前最火的志怪小说,里面讲书生和女鬼在祠堂中相遇相知相爱,分离后书生难以忘怀,最终回到了开始遇见女鬼的祠堂,结果被等待许久的女鬼吃掉了。
这本完全没有照顾读者情绪的故事让狗蛋心痛了很久,在他的思维中女鬼应该被爱感化从此再也不吸食人的精气,安安心心地转世投胎再与书生相遇相知相爱,最终相守,这样才是圆满的结局……总之这本书毁掉了狗蛋对女鬼的最后一点幻想,先不论这世上到底有没有鬼,他则认定了鬼都不是好鬼,满嘴的甜言蜜语就是想骗得你昏头转向好吸食你的精气。
真是让人痛心疾首的世道。
画面转回来,狗蛋确定了这件祠堂中不存在所谓的满嘴甜言蜜语的女鬼后,安安心心地回到了老人的屋子。烛火晃悠悠地,辛燕正托着腮坐在老人对面与老人讲话,他出去的这个空当心思单纯的辛燕已经把自己和狗蛋为什么在心碧山里迷路的原因和盘托出,老人正笑着说道:“原来那愣头小子与你不是一对,老夫还以为是你二人跑来山间疯的,不过你们这大概算得上是……私奔了吧?”
“什么私奔?”辛燕和狗蛋都被吓了一跳,老人笑眯眯地说道:“怎么不是?想想,等你爹娘去瞧着你不在了,愣头小子他爹娘也找不着他了,两家人这么一合计,再加上你们青梅竹马的情意,在他们眼中不是私奔是什么?”
辛燕越想越觉得误会大了,皱起鼻子来看向狗蛋,狗蛋也有些心虚地缩着脖子摸脑袋,见辛燕看过来,咽了口水:“这……我也没想到啊,一时情急,打不了等会儿回去我同你爹娘说清楚,我从心眼里把你当妹妹,别的儿女私情啥都没有!”
“哎哎,”老人在一旁摇头叹道,“小娃娃总是做事思量后果,这下好了,你二人要是回去了,怎么同自己爹娘交代?”
他转向辛燕:“不是老夫说你,小女娃,你再怎么也不该就这样跑了,你爹娘找不到你有多担心你知道吗?”
“他们,他们才不会担心呢!”想到这里辛燕鼻尖便一酸,“他们都要直接随便找户人家就将我给嫁了,连我的感受都没有顾忌,怎么还会管我的死活?”说着眼眶就在昏黄的烛火下红了起来:“我便是就这么丢了命,也不要随随便便嫁给他们指的人家!”
狗蛋在一旁听得默默无言,老人却眼神发光地看着她:“唷,听小女娃这么说,是有心上人了?”
老人在这处守祠堂守了许多年,寻常来的尽是定国侯府中人,规矩严谨分明的,难得见这生动鲜活的女娃娃,起了兴致,花白的眉毛抖了抖:“来来来,同老夫说说,是个什么样的人?”
什么样的人啊,听老人这么一问,辛燕的神思有些飘远了,若真要说云怀远是个什么样的人,她似乎也了解的不是很清晰,笼统说来该是天之骄子的形容,锦衣玉食,人中龙凤,万千闺阁少女的梦中人。
而在她的心中,是早春三月的阳光,并着他嘴角隐隐绰绰的笑意,恰恰合了她此生的向往。
她的笑涡有些甜蜜有些羞涩,眼神中闪着晶亮亮的光,对老人说道:“他是个很好的人呢!”
“哦哟,怎样的好法?”
辛燕摇了摇头。
“怎样的好法你都不知道,便说是个好人?”老人啧了一声,“小女娃,这样可不行啊,在这个人吃人的世道,你可别被虚有其表的人给骗了。”
“才不会呢!”辛燕扬起嘴角,“他不会骗我的!肯定不会!”
老人被辛燕这笃定的语气给逗乐了:“好好好,这么单纯的娃儿还真少见,若是老夫的孙儿还在啊,老夫一定要替他牵了这条红线。”
“诶?”辛燕歪了歪头,“爷爷的孙儿怎么了?”
“不在了。”老人语气淡淡地,分明不是怎样悲伤的语调,却让人感受到他浓墨重彩的孤独:“走了很久了,老夫在这里守着祠堂,也守着他。”
“啊爷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辛燕有些抱歉地垂下了眼,老人摆摆手:“早没什么了,小女娃你自责什么?”
说着老人起身向外,一边走一边说道:“来,小女娃和愣头小子,我替你们一人腾个房间出来,跟我走吧。”
“你说谁是愣头小子呢?!”
“谢谢爷爷!”
辛燕脆生生的声音响在空寂的祠堂间,老人笑得合不拢嘴,辛燕又撞了下狗蛋,狗蛋这才不情不愿地说了声:“谢谢爷爷。”
夜间山里确实有些吓人,辛燕总觉得风中混杂了什么声音,却又听不太真切。走到了房间外,老人让她和狗蛋在外面等着,便进去开始倒腾被褥什么的,辛燕便与狗蛋站在屋檐下聊天,天幕上的星辰闪烁着冷清的光,辛燕仰着头,一张脸小巧又白净:“狗蛋哥,你什么时候娶媳妇儿啊?”
“啊?”狗蛋摸了摸脑袋,“不知道啊,总得等我找个好差事吧?可不能让她成天跟着我种庄稼,多累!还不能享福。”
“咦,你是这样想的?”
“当然!”说起这个来狗蛋便觉得自己是世上为数不多的好男人了,他有些骄傲地扬起了头,“我媳妇儿跟着我,那必须是得跟着享福的!我要每天供她吃香的喝辣的,养得白白胖胖,好在给我生个白白胖胖的小子,或者闺女也行!”
辛燕噗嗤笑了出来:“可是狗蛋哥,辣的又不好喝,为什么要喝辣的?”
“就这么说着顺口!你怎么老是挑这些来堵我?话说出来不就是为了好听的吗?”
“诶,可是谁会喝辣的啊,嗓子不难受吗?”
“燕子你!”
狗蛋作势便要挠她,辛燕忙退着跑开了,一边跑一边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狗蛋哥,啊哈,饶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
二人正笑着闹着,突然一个不辨喜怒的声音从另一头传来:“你们在做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二爷:呵呵呵呵呵呵呵被我捉到了吧……不过话说作者你这么早就剧透那是我真的好吗
燕子:哪里有捉奸!!!!作者你粗来我们谈谈人生!
狗蛋:双手打字以示清白。
老人:深藏功与名。
作者:老娘正赶稿呢没空理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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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燕子和狗蛋真的没什么真的没什么真的没什么!!重要的事情说三次!!!!!!
☆、你就说嫁不嫁
可把辛燕和狗蛋吓坏了,辛燕尖叫了一声,狗蛋也被吓得捂着耳朵蹲在了地上,开始念叨着天灵灵地灵灵太上老君快快显灵,辛燕从指缝中隐隐约约窥见不远处那廊灯下的身影,似乎有些像……云怀远?
她把遮着脸的手移开了,仔细地揉了揉眼睛,锦袍虽然有些凌乱,神情虽然有些冷清,但无疑是定国侯世子云二爷是也。
她惊喜地又尖叫了一声,手捂着嘴,向廊那头的他狂奔而去。山风寂寥虫鸣喧嚣都沦为背景,天地间只有他的存在,便在她眼前,都是暗的,只有他身上带着光,非是镜花水月,她能感觉到他的温暖,她能握住他的真实。
云怀远本带着怒气,却见她眼角带泪地向他跑来,她小小的身子在暗夜中显得那样害怕孤独,云怀远的心也跟着软了起来,微微躬下/身子张开手臂,将扑入他怀中的燕子紧紧拥住。
她的泪从眼角止不住地落下,口中一直喃喃地喊着他的名字:“云怀远……云怀远……云怀远……”
“爷在。”
他沉沉的声音响在她耳畔,比什么都更要让她安心,积攒的委屈笼统释放出来,在他温暖干净的怀抱中,管这天地浩大红尘多劫。
她苦海无涯,他是唯一的岸。
她哭得厉害,捉着他的襟口不松手,云怀远看着实在是心疼,不由得将她抱得更紧了些,好言好语地在她耳边道:“别哭,别怕,爷在这里,谁也抢不走你。”
听他这么一说,辛燕哭得更厉害了。
奈何云二爷纵然在生意场上翻云覆雨只手遮天,哄心爱的女人的本领却是乏善可陈,他越是温柔辛燕便越是觉得近来的委屈实在是够了,哭得便越是止不下来,最后在屋内倒腾被褥的老人都听见了她嚎啕的哭声,出了门来瞧,首先便是劈头盖脸将呆在那头的狗蛋一通骂:“小女娃怎么哭了?愣头小子,是不是你欺负她了?”
狗蛋十分无辜地耸了耸肩,并抬抬下巴指向抱在一起的云怀远与辛燕。
老人眯着眼往这边看来,挑了挑眉:“哦,是阿远啊。”
云怀远注意到了老人,拍拍辛燕的头顶,喊了一声:“沈爷爷。”
诶?沈爷爷?辛燕止了哭泣,抽抽搭搭地转过头去看老人笑得意味深长,老人之前说自己在这里守着祠堂并守着孙子,她还以为老人是云家的某个人,原来是姓沈。
沈……
辛燕突然想起那座在青山中的坟墓来,上面刻着的名字叫沈云深,难道老人是那个人的爷爷?
云怀远拉着辛燕的手走了过去,在老人带着笑意的注视下辛燕脸变得红扑扑地,停在老人面前时,老人意味深长地啧道:“我说哪个小子能将这小女娃的心给拐走,原来是你么?云家小子。”
“沈爷爷谬赞了,”云怀远挂着谦逊的笑,“您老人家身子骨依然十分硬朗。”
“要你小子来讲?”老人从鼻子中哼了一声,云怀远脸上的笑意没有改过,老人上下打量他一会儿,花白的眉毛抖了抖:“怎么?你是来找这个小女娃的?”
“嗯。”
“找个人也把自己弄成这狼狈的德行,让云靖业那个爱脸面的小子脸往哪儿搁?”
云怀远笑道:“沈爷爷,我爹最近和我娘在侯府里辟了块地出来琢磨种白菜,让我来请您去侯府住几日讨教经验,您老可有空?”
“没空没空。”老人显然露出不耐烦地神情,“都和云靖业说多少次了别来扰老夫的休闲日子,老夫要是进了定国侯府,还能走出来吗?”
“瞧您这话说得,跟我爹会吃人一样,他不过是敬重您。”
对于云怀远的话,老人显得十分嗤之以鼻:“得了吧,他打的什么心思老夫还不知道?你也替我劝劝他,都这么大岁数了,少操点朝廷上的心思,上回他跌的跟头还不够狠吗?忠心耿耿先是为了老皇帝,然后又为了那小皇帝,戎马疆场半生,好不容易卸甲归田享个天伦之乐,还险些被莫须有的罪名给弄丢脑袋。照老夫看来,实在是划不来咧!”
“可是在父亲心中,国之安定,永远为先。”云怀远注视着老人,他话语中的坚定似乎能感染人一般,连同辛燕与狗蛋都能感受到他的郑重与诚恳,老人与他对视良久,眯起眼睛来,眼中闪着矍铄的光:“老夫话已至此,听不听随意。”
说完便负手离去,云怀远的眼神在廊下的灯火中忽明忽暗,像是微弱却极具生命力的光。
目送走了老人,云怀远这才把目光收回来,落在了狗蛋身上,狗蛋能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