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呢……”
她平静地开口说道,脸上露出了浅笑。
“在某个时候,我才知道腾蛇是个值得信赖的家伙。在那之前,我觉得他光是力量强大,却是个比青龙还顽固、比六合还冷漠、比天后还固执的家伙,实际上也的确是那样。”
在屋顶上,似乎有某个气息动了一下。察觉到这一点的勾阵虽然向那边瞥了一眼,但也并没有怎么在意——
昌浩没有察觉,只是默默地坐着,等勾阵接着说下去。
“腾蛇已经变了。否则即使他变为普通妖怪封住神气,太阴也不可能呆在他身边的。”
风突然变强了。勾阵的黑发,以及昌浩未曾束起的长发,都被风吹乱了。
“在到了晴明手下之后,腾蛇的个性也没怎么变过。虽说在晴明面前他还有所缓和,但他根本的性格却还是老样子。在异界中他也一直都是独自一人,人们也都习惯了。”
虽身为炎之斗将,心却像万年寒冰一样无法融化。他拒绝一切,不对任何人敞开心扉。
十二神将的诞生早于这个世界的形成,这应该是真实的。
勾阵将手臂支在腿上,用手托株连。她凝视着昌浩的眼睛。似乎判断那里面究竟藏着什么。
“昌浩,你刚说你不认识那样的腾蛇。这是当然的。”
随后,她温柔的笑了起来。
“腾蛇变了,不是因为晴明给了他名字。十三年前,一个婴儿诞生了。因为这个婴儿,腾蛇才变了。”
“十三年?”
勾阵点了点头,伸出手指着昌浩。
“改变了他的,昌浩,是你。”
屋顶上的气息又动了动,很谨慎的乡腰部被察觉。昌浩是肯定发现不了的,而勾阵又不可能不发现。
昌浩看着勾阵夹杂着苦笑的表情,重复着那几个字。
“十……三年……”
那时,自己出生了。自己做了什么?为什么冷漠的腾蛇会变为昌浩所认识的红莲?他搞不懂。
即使如此。昌浩的视线落到了自己脚边。
那个声音总是回响在自己耳边。
——加——油!不要署!晴明的孙——子——!
不许说孙子!自己总是这样一遍一遍的对它吼着。而每当那时,那个白色的身影总会回他一句,不许说小怪。
曾作了个梦,梦里的小怪越走越远,无论自己怎么呼喊,它还是连头都不回。
梦醒之后,他把身边那个白色的身影紧紧地抱在怀里,再也不愿放开。
心好痛。
“……那……十三年之后呢……”
昌浩压住声音中的颤抖,低声问道。
是不是只要花上同样的时间,小怪,腾蛇就会像以前一样叫自己的名字。
是不是他就会和以前一样,能正对着自己,认真地看自己一眼。
是不是只要用心祈祷,这个愿望终究会实现……
即使强忍着低下头,昌浩也不会流泪了。否则的话,那根仅剩的连接着两人的线,也会被自己割断了。
不能这样。这是自己选的路,自己埋下的种子。
见昌浩深深的埋着头,勾阵伸出手轻抚着他的头发。
这个动作,让他想起了那个再也不会回来的温和的神将,心里很难过。
6。
昨天去地里的儿子到现在都没回来。
面色苍白的老妇人请求乡民们帮忙寻找她的儿子。
大家很快地答应了,于是他们利用农活的间隙展开了搜索。但连他的影子都没有找到。
家人早上出门,现在还没回来。
我哥哥进山已经两天了……
失踪者越来越多,到了二月末时已经超过了十五名。
除此之外,还出现了一些失忆后性情大变的病人。
他们忘记了自己的家人,执意要搬出去一个人住。
那里是当代第一贵族,藤原氏左大臣家为领家的庄园。作为庄园的庄官,野代重赖认为事态严重,于是立刻报告了领家。
那时是二月下旬。而领家却没有给京都任何通报。
京都太远了。领家认为这只是件不算严重的骚乱,就没有引起足够的重视。
但乡民们却陷入了惶惶不安的生活中,人们都在担心不知何时自己也会失踪。
或许那些失踪的人,只是碰上了什么事情一时回不来而已。
也有人这么说。但几天后入海口处浮出的数具尸体,彻底击碎了人们的想法。
他们的脚似乎都被什么东西绑过,他们的表情都在被恐怖和痛苦扭曲后定格。打捞尸体的人们看到这些尸骸,无一不感到还怕。
一名男子叹了口气,在强忍住恐惧后他走到水边,想要把浮尸托上岸来。
扑通一声。是鱼跳起来的声音么。
最初谁都没有注意,但立刻,一个充满恐惧的呼救声响了起来。
“救,救命!脚上被什么给……”
尸体和男子被一同拉入了水中。男子拼命想要逃跑,但从他身后跃出了一只四足黑兽。黑兽张开巨口,将男子的头吞了进去。
它将男子连同尸体一起拖入了水底。
人们惊呆了。
水面忽而涌起了波浪,水中映出了几个黑色的身影。
而在更深处,一个比黑兽更为巨大的黑影,正虎视眈眈地注视着岸边的人们。
“哇!”
不知是谁惨叫了一声。男人们这才恍然大悟,急忙转身逃命去了。
黑兽浮出水面,它的周围泛起一阵水花。
“……带回来。”
它的声音震撼着大海。五只黑兽窜出水面,向男人们逃跑的方向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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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啪的被光上了。
勾阵催着昌浩回去休息,于是他听话地回到了屋内。
直到刚才都隐藏着气息的太阴和玄武,这才大大地透了口气。
原来没有想偷听他们谈话,可还是偷听了。
虽然勾阵比藤蛇好多了,但她生气起来也是很可怕地。但她相当有分寸,一般不会爆发出来。与脾气暴躁地青龙相比,勾阵算是相当理智的……可一旦她认真起来,那可就没法说了。
东方泛起了鱼肚白,天快亮了。
坐在房顶上的太阴焦急地挠着头。
“怎么了?”
瞟了玄武一眼,太阴站起了身。
“那么,那样子下去,昌浩地心会坏掉的!”
竭力的忍着,压抑着,无论情感上多么无法接受,他还是努力地战斗着。
她知道他睡的很浅,也知道他装着开心地样子逼自己咽下每一口食物。
因为他必须这样做。
“可我们,什么都帮不了他……”
自己没有那么的能力,玄武也是。六合能够支持着昌浩,却无法缓和他的伤痛。勾阵也是同样。
而且即使现在晴明和彰子都在场,昌浩也不会吐露出心声吧。因为这是他自己的选择,于是他总是逼着自己独自承担后果。
“我怕腾蛇,这我也没办法。不是讨厌,只是觉得他很可怕。”
太阴越来越搞不懂自己到底要说些什么。
玄武皱起眉头,试着退一步分析。不会委婉言词,这点他自己也一样。太阴激动的感情卷起了一阵旋风。风舞动着太阴的头发,玄武无可奈何地闭上了眼睛。
“但是,但是!如果我们不去做些什么,昌浩恐怕真的要崩溃了!”
“我同意。”
失去了灵视力,最痛苦的人明明是昌浩。而他却一脸歉意地说道。
对不起,能不能尽量加强些神气,让我看到你们……
“什么最强的十二神将,什么当今第一的大阴阳师。还不是什么都干不了,什么用都没有……”
太阴哭着叫了起来。忽然,她停了下来,恍然大悟般瞪大了眼睛。
风骤然停了,被刮得东摇西晃的树林终于平静了下来。
“……对啊……还有阴阳师啊……”
“太阴?”
没有理会玄武的讶异,太阴猛地朝天空抬起头。
昨天就积起的云层终于降下了雨滴。
“我去去就来。”
话音未落,太阴就掀起了龙卷风。被风刮得失去重心的玄武,从屋顶滚了下来。
好在及时调整了姿势,玄武才安全着陆。他皱起眉头抬头望着天空。
但,已经迟了。太阴早就没影了。
“这……这个……家伙……把我……”
无处泄愤的玄武环顾着四周,附近只有树林,又不能砍树,这样会把小屋暴露出来。他只得深深地吸了口气,缓缓地吐了出来。
十二神将究竟诞生了多久,早就已经记不清了,但能确定地是,玄武总是被太阴耍的团团转。
等回到京都,一定要向白虎告状,只有他才能制住太阴,要让他叫太阴好好反省反省。
时近中午,昌浩呆呆地望着被云层覆盖的天空。
没什么风,山中初春的景色也能尽收眼底。那么黎明时,那阵突如其来的大风又是从何而起?
脑子隐隐作痛。由于疲劳和心上的伤痛,身心已是脆弱不堪了。
昌浩闭上眼睛开始假想。他回忆起梦中和彰子相会时,那些许的快乐心情。
他将手按在胸口深呼了几次。否则,持续跳动的心脏会不堪重负。
昌浩起身打开门想要呼吸些新鲜空气,却偶然看见小怪出现在自己面前。
看来它正巧路过,见门打开了便停下脚步望了一眼。
昌浩和小怪的目光对在了一起。那双红色的眸子里没有任何感情,一丝不快从它眼中一闪而过。
昌浩的身体不觉绷得紧紧的,只觉得胸口被什么重物压着一般难受。
他见过那双眼睛,在梦里,梦到过无数次。他拼命呼喊着,用手不停地拍打着那面无形的墙壁,而后,小怪终于回过了头。
那双没有任何感情的、鲜红的眼睛……
小怪的身影消失了。昌浩只觉得五脏六腑似乎都挤到了喉咙口,额头上不停地冒着冷汗。他强压下这难过地感觉,狠狠地甩了甩头。
就在此时。
一阵疾风袭来。椿花被卷起落,花瓣随风钻入了小屋中。屋里地褂衣和草席都被吹得翻了起来,于是昌浩踉跄着扶住门板。
“怎么回事?”
他茫然的自语和一声惨叫同时响起。
“哇!”
而后,听见什么东西掉下来的声音,似乎是很重的东西,而且正掉在小屋的门口。
正护着火堆的玄武闻声抬起头,勾阵和六合也站起来。
昌浩有些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啊?”
他赤脚逃到地面,在小屋边的椿树下停下了脚步。
草地里,一名青年正呲牙咧嘴地捂着后脑勺瘫坐在地上。
“痛痛痛……祖父地式神怎么这样……”
嘟嘟囔囔地抱怨着地青年,正注意到面前的昌浩时眨了眨眼。他站起来掸了掸尘土,一脸平静地看着昌浩。
“怎么啦,弟弟。脸色怎么那么白,至于吃惊成这样吗?”
昌浩扑哧笑了出来。之前,太阴只是边招手边对成亲说“过来过来”,然后就一阵风把他给卷了过来。此刻,太阴正像尊菩萨一样立在空中。
“这时候不用我叫,你应该自己快点赶过来才对啊!”
“哦是吗?作为我来说,既然是十多天之后的感人相聚,我更希望看到最年幼的弟弟幸福而勇敢地赶到我身边来。”
他大大咧咧地回答道。之后,成亲看着昌浩,换上了“兄长”的表情。
“……昌浩,怎么了?”
昌浩紧握的拳头终于松开了。
昌浩注视着成亲,突然瞪大了双眼,忍耐至今的泪水终于夺眶而出。
“……哥……哥……”
成亲上前几步,把自己最小的弟弟抱在怀里。
“傻瓜……没事了。”
他轻拍着昌浩的背脊,昌浩终于痛哭了起来。
边安慰着昌浩,成亲边抬起头看着飘在空中的太阴。
一个时辰之前,成亲还在独自赶往出云的途中,突然,空中传来的呼喊声使他停住了脚步。
“找到了!”
成亲茫然地抬头望去,却见神将太阴一脸愤慨地浮在空中。一瞬间他甚至想逃,但他还是问了句,有什么事吗?而太阴却直接抓出成亲的衣襟,一言不发地把他提到了空中。
然后就是一阵龙卷。自己的骨头都快散架了。
但当他看到昌浩的样子,终于明白了太阴为什么会急忙把自己送来。
虽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十四岁的弟弟肯定有了危险。
太阴落地后,玄武咬着牙上前责问道。
“太阴,你早上匆忙离开就是为了这个啊。”
“是啊。”
“那刚才的风是怎么回事。由于那风,房子里已经洒满炉灰。”
就是盖着火种的灰。太阴顿时恍然大悟。
“那玄武你把它弄干净不就行了,你是水将啊。”
“不是这个问题!”
被玄武猛地一吼,太阴垂下了头。
“……因为……”
“什么啊。”
玄武愤然地抱起了胳膊,太阴耸着肩膀回答道。
“……腾蛇在屋顶上,我看着他地时候,不小心被他看到了……”
站在一边的六合和勾阵都稍稍瞪起了眼睛。原来如此,所以这风才那么突然啊。
太阴和腾蛇都没有恶意,这次只是个事故。
“嗯……”
玄武也顿时语塞。太阴低着头道了谦。
“对不起,下次一定注意。”
“……知道就好。”
玄武点了点头。勾阵拍了拍二人的背,意思是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了。
六合看着在成亲怀里痛苦的昌浩。
昌浩终于从压抑的心情中解脱出来了。
就算是位于神末端的神将,也不是万能的。因为神将不是最高的神明。
但是,神将们在这件事情上,确实无能为力。
“……”
六合体会到一种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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