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的港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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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的港湾-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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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这栋红色宅邸往下走,然后再爬上对面的山坡,有一个稍稍凸起的高地。洋子的家就位于这一个山冈上,是一栋从庭院里便可以眺望到晴朗的富士山的闲雅住宅。 
  从预科开始,洋子每天都从这条路上去学校,早就风闻了关于红色宅邸的种种传言。 
  ——还是在洋子进入女生部后不久的某一天,她在一道粉刷成红色的、低矮的围墙旁边往前走着。这时,从宅邸里面传来了钢琴的声音,还有不知道是什么曲子,但却分明带着哀怨的微弱歌声…… 
  “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在弹琴唱歌呢?” 
  她不由得踮起脚尖,朝树丛中窥探。 
  在花草繁茂的凉棚深处,有个人穿着浅色的衣服独自吟唱着。原来是一个头发乌黑,化妆典雅的日本妇人。 
  就像是瞥见了某种不祥之物似的,洋子被吓了一跳,随即蜷缩起身体走开了。 
  “难道刚才的那位女人就是人们议论纷纷的那个外国佬的小妾吗?……” 
  她觉得,这分明是一个与“外国佬的日本小妾”这一称呼极不吻合的妇人。“世人之言不可信”,一想到这里,她的心中竟涌起了近于义愤的悲哀。 
  那以后,每当洋子从红色宅邸前通过时,都禁不住想看清楚那妇人的模样。但总是只有宽阔的庭院,出现在视野里,却看不见人的踪影。 
  不知不觉地,当洋子通过那儿时,已不再把视线投向宅邸内部了。还是在庭院里杂草丛生,一片荒芜之后的某一天,洋子才蓦然发现:那宅邸里早已经空无一人了。 
  那以后,宅邸更是变成了一座废屋。刮风下雨之后,洋子怀着虚无的心情目睹了里面的衰败景象:树枝被折断,房门被打烂,花坛里的花草东倒西歪地趴在地上。 
  宅邸破败之后,不知为何,洋子的心反而被它深深地攫住了。和三千子一要好,她就马上向她讲起了红色宅邸的种种事情,俨然是在诉说着一个遥远的故事一般。而这衰微的庭园则成了她们俩快乐之梦的栖息地之一。 
  一旦看到高年级学生和低年级学生结伴回家,或是在一块儿亲密地交谈,班上的人就会故意起哄道: 
  “那个人和那个人是亲爱的一对呐。” 
  而那些“亲爱的一对”也把被人起哄看作是一种荣耀,并不像她们嘴上所说的那样讨厌起哄者。实际上起哄的人也早已看穿了她们那种微妙的心理,思忖道: 
  “越是对她们起哄,她们就越高兴吧。” 
  当起哄者的这种心理暴露无遗时,又不免觉得她们有些罗嗦多事…… 
  在洋子和三千子之间还加入了一个竞争者,这使得她们的交往格外醒目,总是成为众人关注的焦点。 
  因此,这两个疏于世故的天真少女不知不觉地养成了避开众人耳目的癖好,即使是回家时,也大都在这行人寥落的红色宅邸前碰头。 
  率先步出校门的三千子停在荒芜的庭院前面,慢慢地重新系好鞋带。这时,四五个学生很快走了过去。接着便看见了洋子的身影。 
  两个人并肩而行,心儿是那么平和宁静,甚至毋需再用语言交谈。谁知洋子开口说道: 
  “三千子,你肯定听说了很多关于我的事情吧。” 
  三千子吃了一惊,但随即摇摇头说道: 
  “别人说的话,我才不相信呐。因为她们喜欢捉弄人。” 
  “说得也是。不过,对谁都无法真正地加以信任,或许恰恰是不幸的开端吧……” 
  三千子一门心思只想着消除洋子对那些恶毒传言的担心,不由自主地随口说了句“不相信别人”之类的话。谁知洋子竟加上了如此晦涩难懂的注释,所以,三千子瞪圆了眼睛,一脸困惑不解的神情。但她又惊讶地发现,洋子那颗经受了磨练的心灵竟然如此尊贵坚强。 
  “尽管我想和大家友好相处,可班上有些势利眼总是见风使舵,做出一些奇怪的事情。如果相信那种人的话,仿佛自己也跟着变得肮脏龌龊了似的。” 
  “嗯,那倒不假。” 
  “在我看来,那些关于姐姐的传闻是非常可笑的,要知道我经常都在姐姐身边,没有必要从别人的传言中去了解姐姐的事情。所以呀,我什么都不听。即使听见了我也当做耳旁风。” 
  洋子的眼眶里噙满了泪水,一下子潮润了。她伸出热辣辣的手和三千子握在了一起。 
  “哎,三千子是那么信任我,可我呢,我呢?”下面的话语一下子哽在了喉头。 
  洋子像是逃跑似地冲下了坡道,那神情就仿佛是害怕看到自己午后的身影——自己那长长的身影一般。 
  但过了一会儿,她就像是做出了决断似地把一切都说了出来。她的声音听起来就如同满腹的痛楚一古脑儿迸发了出来似的: 
  “那件事似乎是我的痛处,唤起了我最难受的心惰。但闭口不谈也同样是痛苦的。因为我不想成为一个撒谎者。无论在别人眼里,那一切有多么悲惨,我也绝不能对三千子隐瞒什么。你那天真无邪的美丽带给了我巨大的力量。” 
  她沉默了一会儿,又接着说道: 
  “喂,学校里的那些传言是真的呐。” 
  就像在经子凑近自己的耳朵轻声嘀咕时一样,三千子害怕自己的耳朵所听见的那一切。 
  如果是经子说出的坏话,她倒可以逃走不听,可此刻面对洋子发自内心的告白,又怎能充耳不闻呢? 
  她看也不看洋子的脸,只是点了点头。 
  “尽管如此,你还会和我交往下去吗?” 
  在洋子一本正经的追问之下,三千子的血液都仿佛凝固了似的,但她还是点了点头。 
  洋子低着头说道: 
  “我并不知道自己的母亲,似乎一生下来就从未见过面。对于自己没有母亲,我开始觉得不可思议,还是在上了小学以后。去远足郊游或是文娱汇演时,大家的母亲都前来出席,惟有我总是由年迈的奶奶出席……尽管如此,当奶奶还在世的时候,我还是很快活的。我是父亲和奶奶的宠物,我是那么幸福。我一直以为母亲早已去世了,所以即使非常悲伤,也还是能够断念死心。可是,在奶奶去世以后,我才第一次知道了母亲的真实情况。是以前一直在我们家干活的那个老爷爷的女儿告诉我的。看见我突然变得无精打采的样子,父亲也大为惊讶,千方百计地想尽了办法,但最终还是白搭……即使到今天也……母亲她……” 
  三千子怀着苍白无力的心绪,被洋子从未有过的坚毅深深地打动着,等待她下面的话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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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 封闭的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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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海的天空上漂浮着白色的云朵,就像是由“夏天”这艘快艇所排放的烟雾一样。这是在梅雨季节终于过去之后的一个艳阳天。 
  雷声轰鸣,它也是从海上传来的,俨然是送来一种爽心的祝福。 
  蓦然间不由得让人联想到海浪的湛蓝。 
  运动场上的绿草就像是焖熟了似地透着温热。学生们各自与要好的伙伴一起寻找一片树荫厮守在一起,新穿的汗衫散发出淡淡的汗香。一想到那汗香发自于自己所喜欢的人,不由得平添了几分情趣和依恋。 
  大家已经开始商量暑假里的计划了。在自豪地谈起将要前往的避暑地时,不免夹杂着几分虚荣心…… 
  因为这是一座港口城市,所以市内当然有海水浴场,但没有人会说自己要在那种地方游泳。 
  镰仓常常被夏季的报纸誉为“海滨的银座”,如果有人以为它就是最佳避暑地,说自己想去那儿过夏天,却不免会遭到其他人的数落: 
  “是啊,我们家在镰仓也有一栋房子,可听人说千万去不得呐。我妈也说,那儿过于热闹嘈杂,已经变得粗俗不堪,好人家的子女去的越来越少了,因为那儿有很多诱惑人的东西。” 
  “什么,诱惑?!” 
  听到这个滑稽的词语,有三四个人一下子爽快地笑了起来。 
  “经子,听说你曾经是自由泳选手呐。” 
  “哎呀,这我还不知道哩。时间是多少?快告诉我。” 
  经子一副得意的脸色说道: 
  “哼,我不告诉你,大海固然好,可今年起我想去爬山呐。无论怎么说,大海都仅仅是小孩的娱乐对象罢了。” 
  “是啊。那你去哪儿的山呢?” 
  “轻井泽。” 
  “什么,你说轻井泽是山?!不是高原吗?” 
  “是的,那地方是高原中的低原呐。”经子毫不示弱地说道,“我家是做贸易的,因为一起做生意的外国人大都要去那儿,所以也邀请我们同行。隔壁家经营妇女服装的老板也是每年夏天都去那儿出差呐。我嘛,打算以轻井泽为基地去爬山。” 
  “如果是在轻井泽的附近,那该是浅间山吧?如果是上高地①的话,倒还适合于爬山,可要说是轻井泽的话,未免……是不是你搞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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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地名。 
  “你呀,知不知道那儿通火车?” 
  看见形势不妙,喜欢在这种场合逗乐的照子说道: 
  “住在海边的人思念高山,住在山里的人则渴慕大海,而这便是人的本性吧。总是觉得别人的东西好,什么都羡慕别人。啊,多么可悲的人啊。” 
  把大家逗笑了以后,她又拍了拍坐在旁边的三千子的肩膀说道: 
  “大河原,你呀,好象对别人的事并不怎么羡慕呐,因为你总是受人羡慕。” 
  三千子没有加入到讨论上述话题的人群中,只是伸展着双腿坐在青草上。 
  经子她们一伙人近来明显地想要找碴儿来奚落自己,三千子对此已有察觉,心想:这下又来了。 
  照子总是装出一副天真无邪的样子,但内心深处却有一种跟着人起哄的劣根性,她想借助把矛头转向局外人三千子来平息经子她们的口角。 
  感到自己被人当作工具来利用,三千子不再缄口不语了: 
  “是啊——不过,我倒是羡慕有些人无论是捉弄人还是被人捉弄都能泰然自若。” 
  一下子鸦雀无声了。 
  沉默寡言,喜欢克制的三千子一反往常的作风,表现出一种少有的刚毅和强硬,似乎要把那些试图打击自己的手愤然甩开似的。这一来,经子她们一下子愣住了,但马上又反唇相讥道: 
  “哎呀,听起来就像是只有大河原一个人才心好似的。” 
  “你是在含沙射影地骂我们是铁石的心肠吧。” 
  三千子在心里暗自嗫嚅道: 
  “瞧,这帮人就像是在自我坦白呐。” 
  一想到这里,她心中的郁闷就霍然消失了。 
  但经子又凑到三千子旁边说道: 
  “所谓的脸皮厚,心眼黑,不就是像三千子那样一个人占有好几个姐姐吗?” 
  这是多么侮辱人的粗暴语言啊——三千子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声音颤抖着说道: 
  “我何时何地做过那种事?” 
  经子故作镇静地说道: 
  “哎,你不是也从克子那儿接受了夹有紫罗兰花的信吗?” 
  “那是因为我觉得她是一个像紫罗兰一般温柔的人。” 
  “另外,尽管说出名字来有失体面,但不是4年级有两个,5年级有4个吗?仅仅只算那些明摆着的人不也有7个吗?” 
  “照你的话来说,那么,像水江泷子、苇原邦子等人拥有一个那么大的信箱,不就说明她们的心脏跟坦克、军舰差不离吗?其实,信并不是由接收者的意志来决定的,难道它不是写信人的自由吗?难道说接受了信,就意味着我占有了7个姐姐?” 
  三千子的一言一语之间都充满了自信,甚至还带着微微的幽默。 
  在她那柔弱身体的哪一个部分中蕴藏着如此巨大的力量呢? 
  本来经子只是想惹怒三千子才随口放出了利箭,不料它竟被挡了回来,使得她无路可退了。 
  而且,经子作为她们那帮人中间的女皇,势必要显示自己的能耐,而现在无疑是最好的机会。 
  “真让人吃惊,竟然把女学生和歌舞剧中的明星混为一谈!人气是明星的生命,当然是收到信越多越好,可我们呢,是学生呀!我们并不是为了从姐姐们那儿收到信件才成为女学生的,不过……”说到这儿,经子屏住了呼吸,像是在思索着该用什么语言才能一下子击败三千子,“当然,能够收到很多人的信,变成音乐剧中的女主角固然好,只是……” 
  经子环视着周围的伙伴,看见每个人的脸上都流露出扫兴的表情,静悄悄的,一言不发。 
  三千子蓦地站了起来,抬头看了看透过树叶照射下来的夏日阳光。她拔腿跑了起来。 
  “她们肯定以为我是输了才跑掉的。其实,就算在那种事情匕争赢了对方,又有什么值得高兴的呢?” 
  她正打算去校舍那边找洋子时,上课的钟声敲响了。 
  今天是星期六,说好三千子顺道去洋子家玩玩。 
  如果不把自己与经子她们的口角告诉洋子,胸中就肯定会残留下污浊的芥蒂。 
  碰头的地点还是在那红色宅邸的庭园。她比洋子先到达了一步,于是打开了书本阅读起来: 
     扶我起来,扶我起来。 
     快治好我的病。 
     如果不抓紧时间,春天不是就要来了吗? 
     快治好我的病,赶在樱花盛开的好时光之前。我早 
   已急不可待。 
     快治好我的病,否则我将把花瓶砸碎。快治好我的 
   病。 
     心火燎,我要起来,我要起来。光是躺在床上, 
   又怎能痊愈?!快扶我起来,或许还有望痊愈。快扶我 
   起来。 
     让我成为一个好孩子吧。真的,我求你了。 
     啊,我如此任性,渴望着母亲的拥抱,一看见母亲 
   柔软的绸衣,一看见母亲温暖的膝盖,我就禁不住想把 
   她紧紧搂抱。我触摸着母亲的膝盖。我抚弄着她的衣 
   袖。“啊——”我大声地叫着。快抱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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