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案三起- 第2部分

　　“看什么看？”王德天对小宇喊。

　　“看什么看？”一伙人对小宇喊。

　　“我不知道。我要走过胡同。”小宇木然站着。

　　刘云龙抢上一步，一巴掌打在小宇的左脸颊上。

　　王德天抢上一步，一巴掌打在小宇的右脸颊上。

　　那个被打倒的人，这时候也爬了起来，他的脸上都是血，他飞快地跑过来，一脚正踹在小宇的肚子上。好像刚才没打着刘王二人的“余力”，一点都没有浪费的用在了小宇身上。小宇只觉得刚才脸颊很热，紧接着肚子又很痛，紧接着一屁股重重的坐在地上，紧接着屁股也痛了。他知道自己挨打了，他小的时候，父亲也像刘王二人那样打过他，但是不像这么疼，为什么他俩打自己要比父亲打自己疼？这个他不知道。

　　“算了吧，小伙子。”吕大爷出现在胡同里了。

　　“有你什么事？”刘云龙瞪着眼睛问吕大爷。　。。

我什么都不知道（2）
“你们别打他了！他是傻子，他什么都不知道。”

　　“傻*，呸！”刘云龙说。

　　“傻*，呸！”王德天说。

　　“傻*，呸！”满脸是血的小子说。

　　他们都走了。胡同里只有吕大爷和小宇。

　　“哎！”吕大爷叹口气把小宇从地上扶了起来，“算了吧。”吕大爷摇摇头说：“孩子啊，下次你再碰到他们，你干脆就这样说吧，你说求求你们别欺负我，我是傻子，我什么都不知道，或许还有用。”

　　小宇点了点头，一遍一遍的重复着：“求求你们别欺负我，我是傻子，我什么都不知道。”

　　“你要记住！”吕大爷说。

　　“吕大爷，刚才那人被打出血了。”小宇指着地上一滩血说。

　　“是人都有血，动物也有血。”

　　“你看，吕大爷，血是红色的。”小宇仿佛对血很感兴趣似的。

　　吕大爷又摇了摇头，苦笑着说：“傻孩子，你不知道啊，呵呵，人的血有红的和黑的，红的血，证明这个人的心是红的，是好人。黑的血，证明这个人的心是黑的，是坏蛋。”

　　“那你看，他的血是红的，他是好人。”

　　吕大爷笑道：“孩子，谁的血都是红的。”

　　“那你刚才说，人的血有红的和黑的？”

　　吕大爷又摇了摇头，转身走开了，说：“傻孩子，你什么都不知道啊！”

　　于是，小宇也走开了，边走边一遍遍的重复着那句话，加深记忆，整个一条胡同，重复着响彻了这句话：

　　“求求你们别欺负我，我是傻子，我什么都不知道。”

　　。。。。。。

　　这招也确实管用，一天，小宇走在胡同里。

　　“喂！你过来！！”

　　小宇顺着声音看去，看到刘云龙和王德天都骑了一辆自行车停在了胡同口，他们的车上，每人各带着一个女孩。

　　“叫你过来呢，聋子啊！？”王德天喊了一声，然后在那辆破旧的永久自行车上挺了挺身，回转头去用眉毛挑了一下身后的女孩。

　　小宇不知道他们叫他过去干什么，只好过去。

　　“他哪是聋子啊！他是傻子！哈哈！”刘云龙边说边笑，他本想回转头去，用眉毛也挑一下身后女孩，但发现这个女孩已经用手捂着嘴笑了起来，然后他的目光又转到了王德天的车子上，发现王德天身后的女孩，搂着王德天的后腰，两个人也笑了起来。

　　小宇这时已经走到他们的近前了，“对，我是傻子，我求求你们，别欺负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刘、王二人先是惊呆了一下，没料到他今天会说出这种逻辑清楚地语言，随后又仿佛胜利了一般，都回头用眉毛挑了一下各自身后面的女孩。

　　“我走了。”小宇转过头，又走开了，其实他也不知道应该往哪里走，就不知不觉来到市场。

　　小宇的父亲不让小宇到人多的地方去，所以他很少来市场。但市场的小贩与行人都知道小宇是个呆头呆脑的傻子，小宇不知道。

　　他知道，吕大爷每天都上市场溜达，之后就买半斤桃回来，见着小宇，就分给他点。

　　“吕大爷爱吃桃”小宇想，正好他走到了卖桃的摊前。

　　“吕大爷爱吃桃。”小宇说。

　　桃贩儿仰起来脸看着小宇，那是一双浮肿的眼睛，而且当他看清了小宇之后，他的表情和死人一样。

　　“吕大爷爱吃桃。”小宇低着头，看着桃说。

　　“滚！”，桃贩儿那死人似的表情，终于开口了，说完这个字之后，嘴还是没有闭上，仍然张着，等着小宇，似乎预备着接下来的话。

　　小宇什么也没有听到，他只想：“吕大爷爱吃桃。”

　　“吕大爷爱吃桃，我要给他一个。”小宇这时终于冲着桃贩说了。

　　“你敢拿我桃儿一下试试。”桃贩儿张着的嘴终于把预备的话说了出来。

　　小宇以为他允许了自己，于是他“呵呵”一乐，说：“你真好。”这时他的手已经将一个桃子拿了起来。

　　“你妈的！”桃贩儿抢上一步，跨过铺在地上的一堆桃，照着小宇的脸就是一拳。

　　小宇只觉得桃贩儿的动作太快，那抢上一步的姿势和刘云龙还有王德天是一样的，紧接着，就觉得自己的鼻子一酸，脸就向后仰去了，桃儿从手里像炮弹一样飞了出去。与此同时，他的脑袋也是一阵眩晕，就像小的时候，父亲把他抱在怀里乐呵呵的悠他一样。

　　。。。。。。

　　“小宇啊，你现在连自己名字都不知道怎么写啊，你还活着有什么用啊？”

　　“那就让你爸教你怎么考你妈啊！”

　　“求求你们，别欺负我，我是傻子，我什么都不知道。”

　　。。。。。。

　　“求求你们，别欺负我，我是傻子，我什么都不知道。”小宇说。

　　“我去你妈的”桃贩又上来照着刚才的部位给了一拳，好像他就会打这一个部位。

　　小宇这回倒不觉得疼痛了，他的鼻子已经没了什么知觉，只是眼前冒了一片金星。他低头一看，地下有几滴红色的液体，而且现在还有几滴同样颜色的液体从他鼻子里没有任何阻挡的洒在地上。他知道那是血，而且是自己的血，自己的血是红色的，这时，他发现桃贩儿的腿上有一块红伤疤，桃贩儿的血也是红色的，他记得吕大爷跟他说过，红色血的人都是好人，他终于知道了，他和桃贩儿都是好人，不是坏蛋。　txt小说上传分享

卖豆腐脑儿的老何（1）
这个小镇是个多雨的小镇，从我有记忆时开始，才知道，原来这个小镇冬天也下雪。大概我没记忆的时候，这里冬天也下雪吧？但是，下雨是经常的事。总之，这里大雨小雨中雨隔三差五的下，下得母亲在屋里骂，父亲坐在炕上吧嗒吧嗒抽烟，而我则百无聊赖的望着窗外那珍珠链似的雨线。

　　不过，在听着窗外哗哗的雨声之外，我还能听到老何的卖豆腐脑儿的吆喝声。听父亲说，老何这个人年轻的时候非常厉害，是我们这里大名鼎鼎的痞子，他说他亲眼看到老何一个人撂倒三四个比他个子还高的精壮男子。反正我也不知道到底是不是真的，反正在我印象之中，老何是个随和的人，李大力骂他，他是从不敢和李大力顶嘴或者还手的。要说李大力，我可知道，那是我的偶像，他人长得高大，体格也壮。因为我亲眼看到过他一个人撂倒过三四个精壮男子。而说到老何呢，一个瘦小枯干的老头儿，真看不出他曾经的辉煌和威风。我一直认为，李大力才是我们这条巷子，不，严格意义上来说，是我们这个镇子上鼎鼎大名的痞子。

　　我父亲嘲笑的说我什么都不明白。老何风光的时候，李大力还穿开裆裤呢。这不废话吗？李大力比老何小接近二十岁呢，老何年轻的时候，李大力当然穿开裆裤了。

　　我认为，这是父亲不服气李大力的表现。因为听他自己说，李大力曾经抢过他一包烟，还强迫他请一顿饭，所以他怀恨在心，因此找个人来贬低李大力。为此，父亲编造了许多关于老何的传奇故事，说他怎么怎么能打，怎么怎么能赖，怎么怎么够义气。

　　“我是没看出来！”我鄙夷的说，“最起码我是从来没看过老何和别人动手打过架。”

　　父亲告诉我，有一段时间，老何始终把自己锁在屋子里，而那段时间过去了之后，他终于出来了，而且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对这条巷子的所有人都客客气气的。更令人吃惊的是，他一改往日的输耍赢要，开始做正当生意，卖豆腐脑儿了。也正是从那以后，这条巷子的人才知道，原来老何并不是只会打架，而且还做一手好吃的豆腐脑儿，后来也娶了老婆，生了儿子，过着和我们一样正常人的生活。

　　我总觉得他说的像是武侠小说里的某个武林高手似的，看破红尘，归隐山林，从此不再过问江湖上的恩恩怨怨。这就加重了我对父亲的怀疑，不为什么，因为我父亲爱看武侠小说啊。

　　再则，退一万步讲，即使父亲说的是真的，我也认为老何也不过如此，瘦得像根针似的，凭什么和身高力壮的李大力相提并论？看来父亲那个时代是真缺“人才”。撇开体力，再拿年龄上来讲，老何快五十了，李大力三十多岁，有道是“拳怕少壮”，无论从年龄还是体力上，李大力都是略胜一筹，这是颠簸不破的真理。因此，老何让位给李大力，是完全顺应历史潮流合乎历史规律的，作为“武侠迷”的父亲，照理来说，也应该知道这些。

　　再把这些全都抛开。我们都知道，打架得有气势，势均力敌的双方，首先就要争取从气势上压倒对方。什么是气势呢？就是男人味儿，也就是说他像个爷们儿，你要比他更像个爷们儿。李大力太“爷们儿”了，而老何太“娘们儿”了，我认为。

　　就冲每次他俩的相逢，我就能看到李大力的气势。

　　“老何，听别人儿说，你以前有一‘号’，哪天咱俩过一下啊？”

　　“哈哈，可别开玩笑，‘号’啥呀，‘嚎’还差不多。”

　　“老何，你他妈有烟没有，拿来给我。”

　　“行行行。”

　　“老何，豆腐脑儿钱先不给了啊！哪天跟你算。”

　　“行行行。”

　　“老何，借我五块钱，哪天我再还你。”

　　“行行行”。

　　反正基本上就是这样，在我印象中，李大力会骂“娘”，而且敢跟别人说粗话，而且敢跟别人挺直腰板大声说话，而且敢朝别人要东西，敢要完东西不还人家，敢把菜刀别在腰间，甚至，敢拿菜刀砍人家。而老何呢，当然除了只敢和别人说“行行行”之外，就什么都不敢了。总之，李大力敢的老何不敢，李大力所没有的软弱，老何都有。

　　但是，老何也有让我佩服的地方，那就是，当天空下着瓢泼大雨的时候。谁也不出屋，只有老何出来挑着担子卖豆腐脑儿，担子两端各挂一个木桶。有的时候，他挑两个担子，那可就是挑着四个木桶了。谁买豆腐脑儿，就顺着窗户喊他一声，然后再通过窗户将碗和二毛钱递出去，他接过来，盛的满满的豆腐脑儿，在递给人家，倘若多花一毛钱，就可以买卤子。说到卤子，我还很感谢老何，有一次，我母亲花二毛钱买他豆腐脑，他没有收那另外的一毛钱，就给我盛了卤子，说是给我吃的，说到这的时候，我还觉得他是个憨厚的人，怎么也联想不到他曾经会是这方圆几十里的鼎鼎大名的痞子。

　　老何其实就是这样的人，他不会和别人发生冲突。

　　春天的一个下午，老何的儿子在放学回家的路上，遇到了李大力。李大力是个游手好闲的家伙，在街坊邻居的眼里，他除了打架什么都不会干，而就是因为他能打，自己也饿不着。他因为近来生活很困苦，就把主意打到孩子的身上了。他堵住了老何的儿子，接下来就是翻兜，把老何给他儿子的3毛钱零花钱翻出来了。但是老何的儿子也真是不示弱，居然试图夺回他的3毛钱，最终向李大力挥起了拳头，在我的眼里，老何的儿子都比老何“爷们儿”。　。。

卖豆腐脑儿的老何（2）
胜负的结果不用说，老何的儿子被李大力打得鼻孔串血，左眼框也被打了个五眼青。他边走边哭着说：“我找我爸爸，有种你就在这等着，我让我爸宰了你个王八日的。”

　　“呸，你快点去找，你要不找，今晚我去找你爸，要不看在你是小孩的份儿上，我早就宰了你个王八日的。”李大力脸色铁青的看着小孩的背影，在他的视线中，小孩的背影已经变得越来越扭曲。

　　这是在我印象之中，我看到的头一个不怕李大力的人，我听到的头一声骂李大力的声音。那就是老何的儿子，有种！

　　不一会，老何从远处过来了，儿子用手拽着他，侧着身子，使劲的拉着他往前走，他恨不得一把要将老何拽到李大力面前似的。

　　我想这次终于可以看到老何发威了，那是一定会发威的，因为做父亲的，不会在儿子面前丢脸，尤其是在这么小的儿子面前。

　　我实在太高兴了，因为我一直都很想证实一下父亲的传言。其实，我不止怀疑父亲的传言，更是一直怀疑父亲这个人的价值。在我的印象之中，我的父亲就是那种满嘴跑火车的人。

　　很快老何来到了李大力的面前，有的女人借着或找了一个泼水的机会，都倚在门框上，心满意足的看着。

　　“你什么意思？老何，你他妈的平时怎么教育你儿子的，他连我都敢打，他妈的，没大没小的，吃屎长大的吗？”李大力皱着眉头，边说边捋起他那裹在两条胳膊上的袖子。

　　老何低着头，静静的听着他的训斥，等到李大力骂完了老何之后，老何抬起了头才说：“对不起了，我特地领他来向你道歉的。”

　　“你以为一句对不起就完事了吗？”

　　“你这么的，把他交给你了，你是打是骂，看着办吧。”说着老何把他的儿子往前一推，然后又低下了头，我看到老何的儿子受到从后背推力之后，往前一趔趄，随即转回头来，用怨恨的目光盯着老何。

　　李大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