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就像过去无数次一样,折原临也的预测又一次落空,心中只余悔恨之情久久徘徊。
这么说显然有些文艺了。真相是临也找不到能说的话题,又不敢真的开打,只好就这么撑着。
怎说也空手入白刃地撑了整整3年,聪明如他,早就撑出点经验来了。
“小静呀。”
“干嘛。”
“弟弟君他怎样了?这不是除旧迎新嘛。”
“幽他每年都有那个啥啦,叫什么来着?……唉我平时又不看电视……就是过年的时候电视里放的那种偶像节目啦。——他要去参加唱歌。”
“‘红白’吗……还真了不起啊,弟弟君。”
“啊,不过……呃……不是因为幽没空,所以我才会过来……哎真是麻烦死了,总之就是那么一回事啦。”
“……………………………………”
临也忍了忍,终于成功把露出半截的小刀压回了袖口的暗处。寒冷的夜风吹得他心底都发凉。
并不是不想打,而是不能打。一是他比谁都清楚自己打不过,开打只是浪费力气,二是因为一旦他抬头,就会看到让他命都少几年的惊悚画面。
是的,此时此刻的折原临也连头都不敢抬,只能压下心中翻滚的负面感情,冷淡地寻找下一个话题。
“……喔,这样啊。说来,你还真闲呢,像过年这种大日子啊,不是你最擅长的暴力收债的最佳时机吗?快去把那帮嫌命长的桃色大叔打得头破血流啊,跑来我这里干嘛。”
“你自己也说了啊……这不是除旧迎新嘛。呃……”
静雄一边说着,挠了挠头。临也咬了咬牙,用尽全力地按住了袖口的刀柄。
※
折原临也这个人,平时的兴趣有点变态——他很喜欢去挑战别人的底线,揭开他人包在心灵最深处的那层皮,然后对其毫不留情地践踏——他用这种方法赚钱,维持生活的同时还能满足他奇怪的欲望与好奇,真的是个一箭双雕的“好游戏”。
这样的他却不曾探讨过自己的底线究竟在哪里。
很多人说,“不杀人”就是这家伙的底线。
真的是这样吗?
折原临也觉得不是。
比起杀不杀人那种对他来说就像家常便饭一样的选择题,眼前的这家伙更逼近他的极限。
这种感觉实在是太痛苦,痛到让人窒息,就像穿着人字拖踢到铁板一样的感觉,脆弱的脚趾头一个个被撞得扎实,痛得人眼角都快流出泪来。
——所以这种时候,就要以毒攻毒。
“小静呀。”
“唔……?”
“你到底喜欢我哪里呀?”
“什…!?”
眼前的酒保忽然闷叫着跳到了两步开外,用“暴跳如雷”来形容他这一行动实在恰到好处。临也一看气氛正好,马上跟着刷的一声亮出了自己的小刀。
是的,这是超展开没错。
——那又如何?
“可恶!今天就是死也要跟你打一场!小静你这家伙实在让我火大!太火大了!啊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太好笑了,我的想法实在是太好笑了!那本来就不可能不是吗!什么‘两个人’啊!一想到下半辈子都要对着你这种怪物我就来火!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那根本就是不可能的啊啊啊啊啊啊啊——小静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临也!!你这家伙啊————!!”
噗嚓一声,无辜的绿色邮筒已经被连根拔起。这平平无奇的公物到了静雄的手里,立刻成了一款伟大的新型武器。
看着那滚圆又有分量的邮筒,临也心中咯噔地跳了一下,但还是站稳了脚,没有退却。
下一秒,邮筒像一颗炸弹般空袭而来。临也捏紧手里的小刀,像猫一样敏锐地向身旁跳开,于是“炸弹”就那样扎扎实实地砸在了地面上,飞溅起来的都是被砸开的水泥地碎片,映着光的碎粒拼凑成雪花飘飞般唯美的画面。
被这股劲道冲击得失去平衡的临也,顺势屈身蓄力,下个瞬间就往前冲刺。
那实在是惊人的速度,居然有人可以只用2秒时间就逼至平和岛静雄的眼皮底下。
全凭本能反应过来的平和岛静雄先是看到扑面而来的黑色外套,然后是凛冽的一闪银光。
于是就像过去无数次一样,他胸口的衣服被瞬间割开。
“——!”
静雄捂着被割开一道红的心口,踉跄着退了几步。
指尖传来了粘稠的温热,他很清楚,那是新鲜的血液没错。
于是抬眼就能看见自己的恋人——那是恋人没错吧?——正弯腰捡起自己刚刚用来做牺牲打的毛边外套。此时他的上身只剩一件长袖的紧身衬衫,那纤细得吓人的腰身就这样展露无疑。不对现在不是看这种东西的时候。为了让自己恢复平静,静雄长长地呼了一口气,白雾升腾,很快蒙花了他的墨镜。
临也抱着自己的外套,懒懒地瞄了一眼手上的小刀。银白的刀锋上还留有斑斑的血迹。
他用力甩了一下,地上马上多了几个红色的小点。随后天公作美,很合时宜地吹来了一阵风,那股新年特有的冷风就这样从临也的背后哗哗扑来,吹得他的头发衣服——身上所有能飘的东西都浮起了一个美好的弧度。
在呼啸的冷风中,折原临也笑了。
“就是啊,我才不要输呢。”
※
过去的折原临也曾拥有一群疯狂的信徒,里面混杂了各式各样的女性。这帮人事无大小都爱打电话问他的意见,活像个24小时全天候运作的情感热线。
而那群少女,也愿意一生都投在他的只字片语上一样。
于是曾有人提出过这样的困扰:
“临也先生,我是个S,然后我很爱你。我该怎么办?”
主持人愣了愣,然后笑了,声音相当开朗:
“那还真是抱歉啊,硬要说起来,我也是个S呢。你觉得该怎么办才对呢?”
据说半个月后,那个少女摇身一变成了个M,并在圈内声名显赫。
当然了,这些都只是传言而已。
传言不可信。真的不可信。
※
这场战斗的结果是可以预见的。
就算有100个临也同时扑上去,也很难打得过1只平和岛静雄。前提还必须是野生的临也。
说到现在的折原临也,终究还是少了些凶狠。
于是最后他还是一如往常地被那个男人扛在肩上,保持这种微妙的姿态,缓慢地往新宿的公寓移动。可这个被各式“武器”砸得一身都抽搐的临也却觉得非常的满足。他在心里一遍一遍地重复念道,这次的对峙,自己算是赢了。
要说为什么,理由很简单。
“啊啊,太棒了,可以不用和小静一起去初诣,真的是太棒了。呵呵…哈哈哈哈……太好了……是我赢了,我赢了哦,我赢了啊~赢了赢了赢了赢了赢了耶~……”
“……”
闻言,静雄微微地皱起了眉头,却只是咬紧了嘴上那根香烟,继续一声不吭地往前走着。
不管怎么看,他身上的伤都比肩上人要严重得多。被割得七零八落的衬衫,以及只剩下小半件残骸的黑色马甲,在这其中最触目惊心的就是他的脑袋,鲜红的血液分了好几路兵,从他的刘海、鬓角、还有鼻尖等不同地方同时进军,最终在下巴尖上汇成一股,一滴滴地往地面淌。
看着就觉得特别疼。
可是那个始作俑者——正半挂在他身上的折原临也,却瞪大了眼看着地上细细碎碎的血迹,聚精会神地凝视。他看着看着,忽然无耻之极地提高了笑声的音量。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吵死了,给我闭嘴。”
“…啊哈哈哈……咳咳……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咳咳哈哈哈哈…………”
“不是叫你闭嘴了吗!!妈的吵死人了——!!!小心我把你塞到垃圾桶里去————”
“塞啊塞啊塞啊你塞啊~~随便你塞啊哈哈哈哈哈哈————”
“妈的!只不过是个初诣而已,你到底有多不爽才会选择这种玉石俱焚的做法啊!!”
静雄终于还是忍不住,用尽全力地回喊了过去,音量大得足以盖过先前那吵死人的贱笑。
就在他的理智线马上就要绷断的关键时刻——身后的临也却忽然闭嘴了。
察觉到他的异变,静雄愣了愣,不禁停下了脚步。来得毫无预警的寂静默默地包围着两人,气氛瞬间跟着变得虚幻。在这稍显梦幻的时间里,冷风还是一阵接一阵地迎面扑来,几秒后,静雄开始觉得自己有些昏了头。他扭过头想去看他,却只能看到对方腰上的皮带。
折原临也忽然像条死尸一样一动不动,这让他相当的不安。
“…………小静呀。”
“怎么了?喂,临也——”
“你居然知道‘玉石俱焚‘这个成语呀……”
“……………………”
“哈哈哈哈哈——咳咳哈哈哈——咳咳、咳咳咳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
※
我想我们还是要再重申一遍。
有传言说眼前的这两人——是的,就是那个因为笑得太爽而呛到自己的黑发美青年,与那个被恋人砍得一身都挂红的墨镜男——是一对情侣。
什么?你不信?还有传言说,他们都交往三年了。一年比一年LOVELOVE呢。
听说那个长得很漂亮的男人——对,就是被扛在肩上那个黑衣服的,今年都29了,却有着19的容颜——他特别喜欢做坏事,是个曾被警方通缉的超级大坏蛋。你有听说过那个谁吗?纪田正臣,就是那个黄巾贼的首领——也被称为“将军”,现在瓜分了半个池袋的领导级人物。
他当年也被折原临也狠狠地摆了一道,对他是恨之入骨。
其他还有很多人哦。像是各个黑帮啊,还有同行的情报屋,甚至有一些不能明言的高层人物什么的,都曾被他威胁,被他玩弄。
区区一个情报屋,却能在弹指间破碎一个城市的所有安稳。
他就是这样一个“传说中的男人”。
你一定觉得很奇怪。
这样一个敌人多得像蚂蚁的坏蛋,怎么能活到现在。
其实在三年前,折原临也差点就死在了海里。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他会成为一尊水泥像沉进冰冷的东京湾时,居然有人站出来救了他。说到这里,如果是要上演一出英雄救美的戏码,那应该是传说中的池袋最强挥舞着电线杆闪亮出场。遗憾的是,故事没能那么梦幻。
因为那个人的名字是——
龙之峰帝人。
第三章 先杀了再说
小孩子的特点就是喜欢做些莫名其妙的事。
他们不需要理由,不需要逻辑。
所以那个时候的他们,真的没有考虑太多。
※
先杀了再说
※
先来聊点题外话吧。
龙之峰帝人跟纪田正臣真正重逢那天,天气是相当的好。他俩约在西口公园的正门见面,两通简洁的短信就搞定了全部繁琐的安排。
先到的是龙之峰帝人,身上还是那套浅蓝的西装校服。当然了,彼时的龙之峰帝人已不再是往日普通的学生身份,身边总跟着好几个扎蓝头巾的手下,为了纪田同学,他还是努力支开了他们,然后有点紧张地伫在那里,干巴巴地等。
很快,纪田正臣笑着出现在他面前。两人对视,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好,只能哈哈大笑。
得知帝人成为蓝色平方的首领是一个小时后的事了。
当时还什么都不是的正臣满脸都是快要哭出来的笑容,说白了就是强颜欢笑。
那天晚上,纪田正臣挠着头苦恼,最后还是只能打电话给“那个人”。他发疯一般对着话筒大声咒骂,把心中的所有怨气一股脑地倒出来,简直要把这一切都化为愤怒的口水去淹死手机对面的混蛋。沙树只能紧张地在旁牵住他的衣袖,当然了,这小小的安慰并不足以平息他心中的震撼。
最后,他骂得累了,只能气喘吁吁地停下。话筒传来一阵寂静,纪田耳边却嗡嗡的耳鸣。他的大脑像浆糊一样粘成一团,尽管如此,他还是非常清楚,“恶魔”正酝酿着新的毒药。
是的,折原临也苦口婆心地提醒他,如果要救龙之峰帝人,就要重新登上“将军”之位。
说这些话的时候他态度诚恳,一字一句充满了怜悯悲痛之情,特地压低的嗓音仿佛承载了一辈子的悲伤。——这家伙还是没变,把烂戏演得跟真的一样。
纪田正臣气得咬牙切齿,他差点就想把手机扔掉,可明知这是个陷阱的他,还是只能陷进去。
一个身在沼泽中央的人,是无法阻止自己下沉的。动物世界里播过很多类似的残酷画面,纪田知道自己现在就处在这样的危险状态。
区别就只有速度。是一动不动缓慢下陷,还是拼死挣扎快速沉没。看起来都是死路一条,但连带的结果差别很大,前者是看着周围人一起淹死,后者则有机会把友人推出泥地。
为了帝人,他决定赌一把。
半个月后,在临也一系列巧妙的帮助下,纪田正臣终于再次回到了“那边”。他像三年前一样,站在了黄巾贼的最顶端,居高临下地俯视。
翌日,他以“将军”的身份,约见了蓝色平方的老大。
他一辈子也忘不了,那天的龙之峰帝人到底是一副何等痛苦的表情。
遗憾的是,彼时物是人非。子夜冰凉的天桥底下,一黄一蓝两大拨人紧张地对峙。纪田正臣故意不去看龙之峰帝人的眼,只是把手中那把危险的拔钉器高高甩起,架在了自己的肩上。
笨重的铁器扎实地压上了他的肩头,沉重得几乎就要把他击溃。
——但他还不能倒下。
正臣咬紧了牙关,拼命挤出自己最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