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域余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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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域余闻- 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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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寺院的中心通常应该是金堂,因本尊置于其内,金堂也叫本堂。鉴真在建本堂之前,先建了讲堂。讲堂当然是教学佛法的场所。据记载,这座讲堂用的是大内拆除古旧宫殿时分得的旧木材。 。。

五 唐招提寺的西域气息(7)
我可以理解鉴真和上的心境。简素、实用——这才是鉴真和上所重视的。
  金堂是寺院的脸面,就像家里的客厅,以装饰要素为重。鉴真和上想要建立的是研习律学的道场,最必要的是授课和学习的空间,也就是讲堂。所以鉴真首先建造了讲堂,并且没有使用新木材。
  鉴真和上抵达日本进入奈良后,最先参观的地方,肯定是东大寺的大佛殿,那座五十尺高的镀金铜佛像是日本的骄傲。东大寺大佛于鉴真抵达奈良前两年举行了开光仪式。带领鉴真和上参观的,是东大寺别当良辩。鉴真双目失明,无法看见大佛的身姿。一个名叫延庆的通译僧陪伴在鉴真左右,鉴真对大佛的了解,不外乎通过延庆的言语说明。除了延庆的通译,还有法进、思讬等随行东渡僧人的讲解,他们肯定也会不断向鉴真和上解说亲眼所见的大佛的情状。
  ——大帝太上天皇,引天下之人共结良缘,铸金铜像,座高笏尺五十尺。
  良辩讲解道。然后又问
  ——唐中有如此大像乎?
  鉴真和上通过通译回答
  ——更无。
  可以想见良辩听后得意满面的模样。连唐朝都没有如此规模的金铜巨像,而且这还是唐朝高僧亲口承认的。
  对于此事,鉴真和上作何感想呢?这句“更无”,是出于深深叹服,还是出于无奈?关于这个没有明确答案的问题,我们只有试着用推理来解答。
  也许鉴真和上心里想的是
  ——以日本的国力,何当如此奢华……
  唐招提寺初期的简素可以作为上述推理的一个根据。
  东大寺是国立寺院,而唐招提寺是私立的,两者在财政基础上一定有着巨大差距。
  比起金堂,讲堂才是必不可少的,而讲堂的建材来自大内拆除朝集殿时处理的旧木材。这件事成为唐招提寺“贫穷说”的重要根据之一。
  “贫穷说”的另一个根据,源于国宝“鉴真和上像”的单薄。如前所述,这座塑像采用的是脱活干漆的制法。先塑一个大致形状的泥坯,表层覆以麻布,用漆反复多次涂抹,漆干透之后,再把内部的泥坯取出而成。据说当时漆料十分贵重。漆像当然以涂抹层数多而厚为佳,然而用于粘接的漆是高价商品,在预算有限的情况下,只得减少漆的用量。因此,塑成的漆像自然比较单薄。从表面上或许看不出,听说这尊鉴真和上像因为用漆量少,实际重量比预想的要轻许多。于是有人想象,这私立的贫穷寺院,一定连足够数量的漆都无法保证。
  塑造这尊漆像时,还有一个特殊条件的制约也应考虑在内。鉴真和上当时已近垂危,弟子们并没有充足的时间来描摹师父的形象。
  利用古旧木材建造讲堂,与其说是为了节约预算,不如说体现了鉴真一切从简的无言训诫更为妥当。
  天平宝字二年(758),鉴真辞去僧职,远离了宗教行政事务。不知是否与权力斗争有关,一年之前,皇太子道祖王被废,取而代之的是大炊王。拥立大炊王为皇太子的是藤原仲麻吕。仲麻吕是这场*的胜者,同时他也是鉴真的强力后援者。所以鉴真的地位应当更为巩固,而不会有所动摇。
  保守的佛教界对外来者鉴真和上虽然有着根深蒂固的抵制情绪,但鉴真此次辞去僧职,不应被视为政治上的失势。应当考虑到的是他双眼失明,年届七十一岁。这样的话,以下诏书的内容就很容易理解了。
  其大僧都鉴真和上,戒行高洁,白头不变。远涉沧波归我圣朝,号曰大和上,恭敬供养。政事燥烦,不敢劳老,宜停僧纲之任,集诸寺僧尼,欲学戒律者,皆属令习。。 最好的txt下载网

五 唐招提寺的西域气息(8)
朝廷在解除鉴真的大僧都这个行政职务的同时,授予他“大和上”的称号,并号召诸寺僧尼向他学习戒律。
  除藤原仲麻吕之外,鉴真还有众多强力的后援者。如果鉴真提出要建立戒律专修的寺院,绝不会缺乏慷慨相助的人。
  唐招提寺在当时之所以是一座贫穷的寺院,我认为多半出于鉴真和上的意志。会不会正因为耳闻了东大寺的奢华,鉴真才把唐招提寺的戒律道场建得简朴质素以作对照呢?
  鉴真把唐招提寺的后事托付给义静、法载、如宝三人。义静与法载是鉴真的直系弟子,这时已不年轻。所以后事应当更多地落在年轻的西域僧如宝的肩上。
  不是不理解师父以简素为宗旨的想法,但既然受托后事,也不能不把寺院的兴盛当作自己的义务。
  正因为有“大和上”称号的存在,寺院才能保持简素而无不妥。鉴真和上离世之后,简素的寺院看起来难免显得破落不堪。如宝为把唐招提寺建成一座气派的寺院付出了不懈的努力。
  唐招提寺的金堂、钟楼以及经楼都是在如宝时代建立的。
  据古籍《鉴真和上三异事》记载,鉴真和上临终前,抚着如宝的头对他说,二十年后此寺必当时来运转。
  赴日十年,临终之时,鉴真七十六岁,如宝三十过半,大弟子法进年纪也过了六十五岁。鉴真把唐招提寺的将来托付给新一代的如宝也算顺理成章的措置。
  为把唐招提寺这座私立的律学之寺改为国立寺院,如宝倾注了全力。这样的“升格运动”,到底是否符合鉴真和上的遗志呢?我感觉尚有疑义。
  虽然如此,如宝别无选择。
  如宝少时赴日,在日本由鉴真和上亲自授戒,僧籍置于药师寺。据文献记载,如宝所在的不是唐招提寺近旁的奈良药师寺,而是下野国的药师寺。
  在当时,东大寺、筑紫观世音寺和下野药师寺被誉为“天下三戒坛”,是戒法的三大据点。鉴真把这个年轻弟子派遣到偏远的东部去修行,想必是出于对他的期望。如宝一定没有辜负师父的期待,在远地建立了显著的功绩。据说鉴真感到死期将近之时,才把如宝从东部召回奈良。
  如宝的故乡西域粟特,自古以商人辈出而闻名于世。
  ——婴儿出生,必喂之以石蜜,置胶于掌中。以祈愿孩子长大后能说会道,并把利益紧握手中。
  关于粟特人,中国的史书里记载着这样一条奇俗。
  他们擅长买卖,追求利润。男子年满二十岁,即被送往国外。有道是
  ——利之所在,无所不至。
  说不定,如宝虽未必是定居中国的粟特人第二代或第三代,却并未失去故乡的本色。与生俱来的生意头脑以管理才能的形式得到发挥,使他在宗教界崭露头角。
  ——局量宏远。
  这是《日本后纪》对如宝的描述。也就是说,如宝在人际关系上也是个富有魅力的人。无从查考如宝传授佛法的能力如何,不过,从他的业绩可以推测,他肯定是个具有管理才能和政治手腕的人物。
  待到宝龟七年(776)鉴真的第十三回忌辰时,朝廷将播磨国的五十户人家划为唐招提寺的施主。翌年,又将备前国的十三町步土地划归唐招提寺领有。这是太政官府下达的正式指令。自此,唐招提寺的国立化得以实现,如宝终于如愿以偿。若当初只是拱手而待,当然不会有如此结局,这是如宝百般奔走活动得来的成果。
  唐招提寺建金堂正是在这个时期。如宝的奔走也为寺院奠定了经济方面的基础,唐招提寺终于可以建造一座像样的正殿了。

五 唐招提寺的西域气息(9)
此时如宝已年近五十。
  虽然无法断定如宝是否出生于西域,或是一个出生于中土的胡人,但在唐招提寺壮丽的金堂建成时,他在日本的生活年数已几乎等于他赴日前的岁数。如果把刚出生时到五岁左右这段不曾记事的时期除去的话,他在日本生活的时间则更长久。
  如宝已不是胡人,也不是唐人,而是一个日本人。如宝后来位至少僧都。然而即便成为日本人,在他的作品唐招提寺之中,我们仍能感受到若有若无的西域气息。
  道镜被称为大臣禅师是在鉴真死后第二年。晚年的鉴真已洞察道镜的势头。鉴真心知肚明的是僧侣仰仗朝廷的信任,进而干预国政的时代倾向,并非是道镜其人的野心。
  鉴真对政治向来敬而远之,并非因为自己是外来者,而是出于王法与佛法不可混为一谈的信念。在故国女皇武则天君临天下的时代(鉴真十四岁出家之时,正处于武则天统治时期),怀义和法明等妖僧出入朝廷,扰乱朝政。鉴真亲身经历过这样的时局,所以更加了解其无法长久的命运。
  不久之后,日本进入了僧侣干预朝政的时代。
  这样的时代终结不会来得太迟——正如鉴真的推断。僧侣干致大约持续了二十年。
  当王法与佛法的混同招来世人憎恶的时候,将两者严格区分的鉴真一定会得到人们的赞誉。对唐招提寺来说,这正是振兴的好时机……
  鉴真的预言变为现实,而且时间比他预想的还早了几年。在鉴真第十三回忌辰的时候,为拂拭朝中政治的“道镜色彩”,朝廷试图唤回人们心中对鉴真的记忆。
  在这样的时势之下,一个能够振兴唐招提寺的强腕人物——《唐大和上东征传》中记作“胡国人安如宝”的人物登上了历史舞台。
  关于如宝,我还要稍作赘述。
  当金堂终于完成,唐招提寺即将开始一段新历程之时,朝廷决定把都城从奈良迁往平安京。那是延历十三年(794)的事。刚刚完成一桩大业的如宝,这时又有一份艰难的工作压在肩上。
  平安京的佛教领袖是从唐朝修得密教归来的空海。如宝不愧是西域商人的后代,他擅长人际交往,政治手腕高超,自然而然地获得了空海的信任。从唐朝东渡而来的如宝与从唐朝学成归来的空海,两人之间一定有许多共同话题。
  迁都后,奈良的唐招提寺有逐渐被朝廷淡忘的危险,如宝为加强与朝廷的联系,只有向空海寻求帮助。于是唐招提寺从朝廷受封了五十户施主。
  在空海的诗文集《性灵集》中,收录有一篇表文(启奏朝廷的文书)
  ——《为大德如宝谢恩赐招提封户奉表》
  这是当时佛教界的最高权威代唐招提寺的如宝起草的表文,实在非同寻常。文中写道
  ——如宝,随师远投圣朝,六十……
  由此可知当时如宝已过八旬高龄。也许正因为高龄,不能亲自执笔,所以才请空海代笔。封户一事大概也是空海尽力的结果。
  据记载,弘仁六年(815)正月,位至少僧都的“传灯*师”如宝与世长辞,享年八十四岁。自从如宝踏上日本的土地,已经过六十年的岁月,距师父鉴真逝去也已五十二年。
  如宝经营唐招提寺达半个世纪之久。在一座曾经只有讲堂的寺院里,建起了金堂、经楼、钟楼以及宝塔。唐招提寺的三重塔本是朝廷于弘仁元年(810)建成的。
  今天我们看到的唐招提寺,可以说几乎都由如宝创建。然而无论是谁,只要听到这个寺名,都会联想到鉴真,怀想他艰苦卓绝的旅程。而当年如宝与师父一道历尽艰险,师父去世后,他又在长达半个世纪的岁月里竭力完成了这座寺院的建设,这些事迹却鲜为人知。书包 网 。 想看书来

五 唐招提寺的西域气息(10)
如宝没有留下著作,对他的宗教思想体系,我们连只鳞片羽都无法得知。据《日本后纪》收录的传记,就“咒愿”而言,天下无人能与如宝匹敌。由此可见,如宝擅长念咒祈祷,应该是长于实践,而不是沉湎于思索的人。有人说佛教本是诞生于印度的思索式宗教,传到西域以后,开始带有实践色彩。长于实践,是否可以看成是一种西域的特质呢?
  如宝能否算第一个来到日本的西域人?因对西域的定义不同,这个问题无法确切回答。如果把印度也算作西域的话,在鉴真一行之前一百多年,来自王舍城的一位名叫法道的僧人应该算作第一个。据说他在播州建立了法华山寺,但关于法道其人,却带有浓厚的传说色彩。
  在《日本书纪》白雉五年(654)夏四月一项中,有如下记载
  ——吐火罗国之男二人、女二人、舍卫之女一人,被*来日向。
  齐明天皇三年(657)一项又有
  ——睹货逻国之男二人、女四人,漂泊筑紫。
  “舍卫”无疑是指以“祗园精舍”闻名的舍卫城(塞特马赫特)。“吐火罗”与“睹货逻”可看做同一地,至于是否是玄奘《大唐西域记》中提到的那个睹货逻,尚有诸多异议。
  西域的睹货逻所指范围相当广阔,包括现在阿富汗北部至塔吉克斯坦、乌兹别克斯坦的一部分。根据玄奘的记述,睹货逻分为二十七国。
  至于认为《日本书纪》里的睹货逻(吐火罗)不是西域国家的观点,其依据是,与海岸相距遥远的中亚人,不太可能出海漂流。东南亚有一个名叫北榄坡(Paknampho,泰国湄南河下游一带)的地方,或许就是在中国史书中以“堕和罗”等名字出现的国家。也有人主张说,这些男女来自更相近的九州吐噶喇列岛。
  《日本书纪》成书之时,玄奘的《大唐西域记》已问世七十余年。对睹货逻这个用字有些奇特的国名,当时日本的读书人应该会有印象。因此两者混淆完全有可能发生。
  然而玄奘所说的睹货逻国也位于中亚商业民族的地区,如果男子年满二十就到国外做生意的话,他们也有可能在海上漂流。所以不能一概而论,说孝德天皇时期、齐明天皇时期的漂流者不是西域人。
  波斯不论是在地理位置上,还是在人种和语言上,都与中亚紧密相连。中亚商人如果想做大买卖,应当都会以萨珊王朝统治下的波斯为目的地。正当这个时期,在*兴起的*势力开始进攻波斯。萨珊王朝被*军团击败,灭亡于642年。巨大的王国灭亡之后,肯定会有大量亡命者出逃,他们应大多带着家眷。
  《日本书纪》中所提到的睹货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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