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重叶更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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霜重叶更红- 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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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当她对着小虎的尸体悲忿万状,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把她惊醒。抬头望时,敌机正盘旋在医院上空,成串炮弹带着恐怖的嘶叫倾泻下来,象蚱蜢似的,在山坡、屋顶,颤抖着、跳蹦着,闪着火星儿,她的脸一下变得蜡黄。喊了声:“淑菲,你招乎张营长!”带着秋菊一行拼力朝医院奔去。

  医院,炮声隆隆,弹片四飞,几处屋子着火。火势趁着风力,噼剥燃烧。肖冰、小胖、乐益、白明全体医护人员及镇上群众奋力抢救。岳萍来不及打话,朝一个正在燃烧的房子冲去。

  淑菲立时明白医院处境,面对张伟,不知该咋办。隆隆的爆炸声,使她心急如焚。牙一咬,两臂一伸,就去抱张伟。不想张伟身高树大,她文弱娇嫩,哪能抱得动?正在为难,附近村民见医院遭到袭击,纷纷赶来,忙把张伟抱到一付担架上,让群众抬着,两条辫儿一甩,朝医院奔去。忽听空中一阵响,一架敌机被我护院战士击中,拖着股浓烟,朝漳河湾裁去。另两架吓得一溜烟跑掉了。

  淑菲到医院时,塌下来的房梁和倾倒的门窗,呼呼燃烧,她跑到一座房子跟前,身不由主刹住步:眼前的房子摇摇欲塌,火舌示威般从门窗口冒出来。鼓了几次勇气没敢冲进去。这时,小胖一滚从火海里钻出,抱着个伤员跑去,衣服还“呼呼”烧着,淑菲见正是她做过手术的那个伤员,好象火炙着她的心。愤怒、疼痛,一齐袭上心头,凤眼冒火,躬身猛冲进去,一口浓烟几乎把她呛昏,憋住气,背出屋里最后一位伤员,刚闯出屋门,大梁“轰隆隆”塌下来,扬起滚滚尘埃。

  他把伤员背进防空洞,转身走时,衣角被人拉住。回头一看,角落里有个人,浑身打颤,象堆烂泥摊在地上,披头垢面,衣冠不整。光线虽暗,她一眼就认出是凌志远,好不气忿。只见他翻着双失神的眼,结结巴巴:“菲,你,你,千万不能再出去……”

  “为什么?”淑菲怒问着。

  “枪,枪子没眼,倘若,要是,有点意外……”他语无伦次地说着,几乎是在哀求。

  淑菲哪有心思听他絮絮叨叨说下去,打断他的话:“放开我,还有伤员没抢救出来呢。”扭头就走。

  在凌志远看来,淑菲只能是温室里的花,供他赏玩,决不能见风霜雨露,被打得秃枝败叶。她来支前时,本想劝阻,但新来乍到,不好执拗,如今弹飞枪鸣,哪肯让她再走?死死抓住不放,由于腿抖得立不起来,两个膝盖儿向前移动着:“外面有他们,这儿比较安全……”他象秋虫儿低鸣,嘶哑着嗓子极力哀求着。

  淑菲此时才好象真正认识了她相处近二十年的伴侣,白皙的两颊,肌肉在抽搐,狂怒地喊:“丢开我!”

  凌志远死活不丢,喃喃自语:“千里迢迢,要不是为你,我一万个不来这个鬼地方,这全是……为了咱俩……”

  淑菲想起熊熊烈火中的伤员,看看他丧魂落魄的丑态,愤、怒、羞、愧齐袭心头,使劲一转身,“嚓啦”声冲出来,向烈火扑去。

  凌志远手里拿着从淑菲身上撕下来的衣角,呆若木鸡的愣在洞里。

  漆黑的夜。

  一天的喧闹,似乎都被这黑的夜吞噬了,静得使人紧张、窒息。在这万籁俱寂的深夜,从窗口钻进一丝寒风,微微摇荡着晰白的烛光,以及蜡烛尖端冒着纤细透明的灰白色轻烟。岳萍面对孤烛,守在沉睡着的张伟床边,一对黑亮的眸子,时而扫下那张因疼痛扭曲了的脸。

  张伟在岳萍心里,印象是几经变化的,当他被抬进医院,昏迷中喊叫冲杀时,一个勇猛杀敌的英雄形象,在她眼前浮起。当出现在联欢晚会的讲台上,对他的印象更深了。不过,一个粗鲁莽撞的性格,在张伟讲完话,从台子上往下一跳时,收进了她的眼帘,并深深印在脑子里。今天的巧遇,才真正认识了他。原来不仅是个勇猛杀敌的闯将,在他的心灵深处,是这样高尚和纯洁。想到这儿,更对他敬佩和倾慕,一对黑眼不由自主又落在张伟脸上:微闭的眼,那样安祥,稍张着的嘴,似乎挂着一丝惬意的笑容,国字脸,黑得那么俊,浓浓的眉,愈显威武,而不时抽搐的疼痛,又使她揪心。岳萍端详着,心里又爱又敬,在他的品质里,没有一点个人杂质,纯净得似块宝石,如潭泉水,从不为自己得失考虑。在他心里,除了革命利益,人民利益,个人的一切,都可置之度外,为了群众,连生命都不顾,和这样的人相处在一起,不仅能弥补自己的不足,更能鼓舞前进的勇气。

  那么,他是去哪儿?她明白这是一种巧遇,一种短暂的相处,可心里却一遍又一遍地在问:“还分离么?”想到这儿,脸不由红了。自从认识张伟后,一股情丝象斩不断的小溪流水,在心里萌生,虽天各一方,每当闲下来时,便隐隐出现在心头,晃动在眼前,情丝缕缕,夜不成眠。只因形势紧迫,事乱如麻,无心顾及罢了。但渴望相逢之念,对她这样一个含苞欲放的妙龄女子,由在心里泛起的微微涟漪,随着时间推移,竟掀起狂波巨澜。现在,在这烽火连天的战场,张伟竟以这种方式出现,爱情的火花如燎原之火,越想克制,越抛不掉……

  烛光,在她嫣红的脸上摇曳着,仿佛有意把她的不安更明显地暴露出来,她羞答答地红着脸,怯生生地不敢招动他,以至当张伟昏迷中动了下身,竟吓得她浑身一颤,寸心跑鹿,忐忑不安,瞪着双大眼,摒息站在那儿。

  张伟身子动了动,又昏昏入睡了。

  岳萍象醒过来似的,不觉责怪起自己:“看想到哪儿了,组织上派你来工作的,在这生死搏斗的时刻,咋能去考虑这些?”脸不觉一阵燥热,心且慌且跳,局促不安地重又坐到床边。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十 巧   遇  41
外面起风了,山风呼呼吼着,刮得窗纸“嗖嗖”响。风,带着不知名的山禽断续鸣叫,从撕破的窗纸送进来,烛光一忽一闪,晰白的光线,隐隐现现地照着他的脸。她怕张伟受凉,赶紧用张废纸,把破窗口堵住,这一来,不但挡住了风,也隔绝了从窗外透来偶尔的响声。

  屋里,更静了。

  她坐立不安,惴惴然上前伸手把张伟翻身时滚开的被角压了压,这时,一个冷冰冰的东西碰住她的手。拿起来一看,是个皮夹,一只敏捷的手“吱”地拉开锁链,见有张折叠着的纸条,隐隐露出长长的红戳。马上意识到这样不对,不该乱翻别人的东西,便要拉上去给他装进口袋里。不知是种什么力量驱使着她:“他的东西,我怎么看不得?”情不自禁地把那张纸条展开,不看尤可,这一看,把她惊呆了,她怕自己走了神,扑闪着长睫毛又瞪着双眼看了个仔细,没错,他就是新来的政委!闷了大半夜的谜解开了,心里又惊又喜,惊的是突然,喜的是不再离分,忙给他压了压被角,一天来的紧张拼博、担心、忧虑,烟消云散。体轻身爽,健步如飞地朝肖冰住地奔去。

  肖冰正在为新政委的失踪焦虑不安。

  通知讲,下午就该到,可是,哪儿也没有。傍晚,岳萍曾晃了她一面,忙乱中,只顾安置伤员,根本没顾上提及张伟。

  医院被炸后,伤员遣散在镇上民房里窑洞中。她把所有住伤员的地方跑遍了,没他的影儿。难道走错了路,或是被特务……疑虑重重,不得其解,门子“啪”地被推开,岳萍闯进来。由于急促的喘息,胸脯不停地起伏着,叫了声,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岳萍虽爱说笑,却十分稳重,这样的稳重和她年龄极不相称。肖冰见她反常,惊愕地问:“有情况?”

  岳萍心里的话,不知怎么一出唇又打了嘴拐:“他来了。”说着,脸不由一红。

  “谁?”肖冰见状,才缓过口气。

  岳萍这才意识到心里又走了神,不由恨起自己:岳萍啊岳萍,你怎么啦?尽想些啥哟?真不害羞。但说起来仍不自然:“张,不,政委。”

  “在哪?!”肖冰不由“腾”地站起,紧锁的双眉舒展开来,一把抓住岳萍的手,紧盯不放。

  岳萍的心稍稍平静下来,把前后经过粗略说了遍,肖冰才一块石头落了地,忙向部队挂了个电话,两人急急奔去。

  张伟刚从外地学习回来,到部队时,首长觉得正是春节,不让他走,又拗不过他那急三枪脾气,担心院里工作,路不远,一个人自走了来。不想刚到漳河南岸,碰上敌机轰炸扫射,几个人有的惊慌乱跑,有的呆站不动,急冲上去,本想指挥他们卧倒,忽听空中一声怪叫,凭经验,他清楚炸弹就在头顶,喊话已来不及,猛朝前面一个人扑去,随之,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他终于醒过来,感到口渴难耐,微微睁开眼,不知这是啥地方。正迷惘地愣着,门“吱扭”一声,走进两个人来,还没辨认清,岳萍一见,大步上前,从暖瓶里冲了杯水,送到唇边:“可醒啦,你……”手有些颤,脸有些燥,眼有些湿,心却兴奋地“咚咚”直跳。

  肖冰见他一饮而尽,忙又冲了杯,递给岳萍。

  肖冰见张伟喝罢水,怔怔地看着他俩,把身子微微移到床边,轻声问:“张政委,好些吗?”

  张伟浓黑的眉毛动了下,“这是啥地方?”

  “医院。”

  “医院?!”他怔了片刻,才意识到是咋回事,“损失大么?”

  “不大。”肖冰说:“预先有准备,只是……”肖冰忙停下来,她本想把医院病房被炸情况说一下,转念一想,不应把这样一个沉重的打击落到还在昏迷中的新领导身上。

  张伟已意识到问题的严重,往起一坐,头部伤口一阵剧痛,咧了下嘴,又趔趄到床上:“只是什么,快说?”

  他听了肖冰的汇报,两道浓眉拧成个圪瘩,自语道:“这可是这里咱们唯一的医院,我们绝不能让它受到损失。”强挣扎起来。

  岳萍见他吃力的样子,忙去扶他,他这才意识到身边还有个人,见她短发抿在耳后,苹果型脸上,一双大眼清澈明亮,装束朴素而文稚,举止敏快又稳重,好象只有这样的装束,才可她的身。看了阵子,以至使岳萍的脸都红了,说:“这不是岳萍同志么,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岳萍脸一热,有几分撒娇地:“我怎么就不能来这里呢?”

  张伟丈二金刚,愣住了。

  肖冰一说,才恍然大悟:“原来是这,今天下午可没看出来。”忙伸出一只手,岳萍有点心跳的把手伸给他,两只手一接触,象股电流通遍她的全身,呐呐地说:“下午多亏了你。”

  “我又多亏了谁?”张伟一笑,那张忠厚的脸,笑得那么开心。两人谈了下别后情况,三人便研究起医院下步工作。

  肖冰沉思少顷:“今天轰炸和以往不同,目标非常明确,我觉得这里有文章。”

  岳萍早在想这个问题,认为医院动向被敌方掌握,要警惕特务活动。

  张伟听了她俩的话,觉得有道理,颇有同感地点了下头。

  拂晓前,东南方向隐隐传来密集的枪声,一阵紧似一阵。肖冰、岳萍、淑菲、秋菊、白明等都起来了,并派人去前方了解情况。不久,张伟也支撑着身子过来,招呼她们说:“走,到镇南暸望下。”

  他们在漳河岸上站下来,夜色中,只见火光闪烁,炮声震响,岳萍辨了下方向和距离,惊讶地:“象是我们昨天慰问的那个阵地!”

  黎明,派去的人回来了,担架队也陆续进镇。张伟他们才知道了事情经过。

  夜里,约两营匪兵,向王刚阵地进行了突然袭击,道路竟那么熟,上去就卡住了阵地上两挺机枪。一见来势不妙,全连战士奋起还击。最后进行了拼搏的交手战,敌人死伤惨重,虽被击退,我方损失也非常惊人。

  王刚是张伟老部下,深摸他的脾性,一向警惕性很高,为啥会突然遭到袭击?从报告人口里得知,敌人似熟悉我军阵地虚实,只是对退路不了解,才吃了亏。这是咋回事?张伟浓眉紧皱,不觉和岳萍说的“特务”二字联系起来,沉痛地点了下头。

  伤员陆续被抬进医院,医护人员全力投入抢救。岳萍、淑菲接了个重伤员,胸部还在流血,生命垂危。两人忙进行抢救,还没容止住血,伤者已停止了呼吸。

  她两默默地把死者被血浸湿了的破军衣缕了缕,岳萍去口袋里摸索着,以便记下死者的地址、姓名。左上衣口袋里有个纸夹子,岳萍轻轻一展,见有张被血浸湿了的纸,打开一看,是张未写完的入党申请书,看去慌张,字却十分工整,可能是死者在火线上写的,以至未完,没有署名。岳萍归还死者似的,小心翼翼地折叠起来,轻轻放回原处,见里面还有一层,也夹着张纸,急忙拿出看时,是封家信。岳萍未顾上看信的内容,落款处一个醒目的名字跳进她的眼帘:“小燕。”

  “小燕儿?!”岳萍吃惊地看着,拿信的手擅抖了。该不是她吧?她不敢往那儿想,偏偏小燕母女的影子盈盈走来,在眼前晃动,音容笑貌,那样清晰。瞅了眼身旁的淑菲,她微咬下唇,呼吸急促,一双凤眼死死盯在:“小燕”两个字上。

  也许不是她吧?她心存侥幸,两眼不敢触信,而又不由匆匆看去。多么矛盾的心啊!

  只见信上写道:

  哥哥:

  妈接到你的信,很是高兴,还曾托人打听呢。妈要      我最近去看下你,并让告你说,村上照顾得很好,叫你       好好杀敌立功,不要挂念。

  还有,哥哥,妈又给我说了个嫂嫂,嘻嘻,哥听了      一定会满意,就是咱村的春梅,和我一块搞青妇工作的      春梅姐,可积极呢,她答应永远等着你,等你立了功,       胜利归来……

  信从岳萍手上飘落,头一阵昏眩。在她眼前,出现了念儿如命而又盼子杀敌立功的大娘,出现了天真活泼,满怀喜悦等新嫂嫂过门的小燕儿……然而,她们心上的人已被万恶的反动派夺去了生命。她悲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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