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干。
肖冰、秋菊红着眼,连头都不敢抬。登上了山梁,扭头看时,风丝丝吹乱了她苍白的头发,老人立在村头老槐树下,一动不动地望着她们。
直到此时,一个个才控制不住自己,哭了。无声的泪,象山泉般涌出。
抬着淑菲曲溜拐弯走了五、六里蚰蜒路,刚踏上正道,前面有个姑娘匆匆走着,秋菊一眼认出是岳萍,忙喊了声,激动得一时不知说啥好。
岳萍下车后,只顾心急火燎的赶路,听见喊声,回头看时,喊了声“肖冰!”忙跑过来。
肖冰满眼含泪的一把拉住她,只怕再跑了似的:“你、你上哪去来,叫我们找得好苦。”
岳萍的脸微微红了下,粗略地讲了遍,急问:“淑菲有无影儿?”
秋菊一呶嘴,破涕笑了,眨了眨小眼,有几分神秘地:“你看那是谁?”
岳萍兴奋得一颗心几乎跳出来,真是又惊又喜,惊的是巧,喜的是顺,伸手去撩担架上的被单。
淑菲听岳萍为找自己担惊受怕的跑了许多路,没捉住蒋成趋,反倒带来这多麻烦,心如刀剜,脸似火烧,咬了咬牙,露出头来,叫了声岳萍,喉头堵,鼻子酸,好象受屈的孩子见了亲人,眼泪扑簌簌流出来。
岳萍见她两鬓蓬松,面容惨淡,伤痕累累,惊讶地问:“咋成了这样子?”
秋菊气鼓鼓说了遍,岳萍沉思地点了下头,安慰她:“这次没成功,是因为经验不足,但我们的气节,足以慑服敌人,无愧于人民。不要难受,在实践中增长我们的聪明才干吧。”说着,不无感慨地:“革命二字,光从书本上怕永远也学不会,没有亲身感受,很难懂得斗争的残酷,革命的艰辛,挫折的痛苦,成功的喜悦。等全国解放了,人民安居乐业,创建自己未来时,回首往事,才会品尝到今日斗争的意义和乐趣。那时,可以理直气壮地说:我们这代知识分子,也和工农大众一样,无愧于自己的时代,在那血与火的岁月,用行动,书写了自己的历史。淑菲,你说呢?”
淑菲激动得含首作答,一双凤眼放出自豪的光。书包 网 。 想看书来
十七 祸起萧墙 66
已进入初秋,太行山里的气候变化无常,时阴时晴,时雨时雾。
山高有顶峰,雨丝细无边,淅淅沥沥的雨声,滴滴嗒嗒的雨水碰击山石的响声,细欲断,轻欲绝。水洗过的行山峰峦,更威严挺拔,水淋过的花朵,鲜红耀眼,水冲过的树林,更加娇艳,一碧青山,点缀着各色花卉,愈惹人爱。
雨停了、条条银带,从迷迷朦朦的太行山顶,从矗立的陡峰崖崭,飞泄而下,太阳光一照,万紫千红,五光十色。什么天桥断,落丝潭、黄华流水颠倒颠,好似珍珠倒卷帘,奇妙无穷,更是人们游览胜景,一条飞瀑,从万丈崖峰直立而下,又被山石溅起冲天浪花,给人们造成一种幻觉,看上去无数水柱从沟底往山上冲去,常使人留连忘返。
山水,跌落谷底,汇成无数条涓涓小溪,潺潺流淌,碧绿纯净,清沏见底。溪水,用它的韧性将山石雕琢成无数个光滑的、圆圆的小石球,在水中呈现出各种颜色。使淑菲这些初进山的支前人员,赏心悦目,赞不绝口。
她经过一段治疗,身体显得壮实,正以旺盛的精力,弥补失去的时间。把两条粗长的发辫剪掉了,齐脖的一圈云发,围着鸭蛋形脸,更显妩媚、可爱。值罢夜班,吃过早饭,院里没会,和岳萍、肖冰、秋菊登上西面的小山头上,在奶奶庙屋楼前坐下来,一边闲谈,一边观赏着青山、飞瀑、碧流,一洗夜来的乏困。
正津津乐道地赏玩、谈笑,白蒙蒙、轻盈盈,从山坡上飘来一朵云,慢慢地,窗口、门子、墙壁,连对面的人都互相瞧不见。人和屋宇一同到了云天之中。
这对岳萍和肖冰不足为奇,淑菲和秋菊却十分新奇,秋菊兴高彩烈的只拍手:“看,咱们都成了腾云驾雾的孙猴儿!”
淑菲满有兴致地说:“怪不得一首诗中曾说,‘人在屋中坐,云从窗外来’,原来这话是实。”
岳萍见她们兴致很浓,说:“到山顶上看看,饱饱眼福。”四人走下台阶,登到山顶,云从她们脖子上盘旋而过,从腋窝下钻过,袖口飘进一朵云,脚尖踢住一块云,山峰、峡谷、树木、花草全不见了,如踩着云雾飞行,似驾着云雾腾空。
天宇,就象一个技艺超群的魔术师,变戏法似的,在和她们开着玩笑。一霎间,四个人谁也看不见谁。淑菲赞叹道:“以前曾读到‘太行山中云断路’,还只当是诗人的臆造和夸张,不想,竟身临其景。”
秋菊说:“真没想到,太行山有这*术,我一辈子也不想离开它。”
肖冰逗她说;“小菊子,只怕到时自己作不了主。”
急得秋菊跳过去就捶她,不想一脚踏空,跌倒了,逗得几个人大笑大止。
岳萍说:“初来乍到,都是这样。记得刚进太行山时,常被这迷雾勾引得独个登到山头上看啊看的,总看不够。想起来怪可笑呢,有次,掏出块手帕去包,小心翼翼地等了半天,还是什么也没有。见脚下飘过块云来,不由两脚一跳踏上去,哈,一脚踩了个空,跌到岸下……”
“好啊 ,咯咯咯。”秋菊报复似的笑得两眼喷泪:“这云雾可有用处,我们打敌人,他看不见。”
淑菲说:“瞧三国,看到诸葛亮草船借箭,觉得有点神化,现在想来,也合情合理。就眼下,有人摸到我们身边,怕还觉察不到呢。”
“当然啦。”肖冰说:“前几年打游击,这云山雾海,可帮了我们不少忙。”
你一言我一语的谈了半天,不知不觉中,云消雾散,只觉耳目一新。低首下望,云海滚滚,千层万层,人又在云上。望着峡谷里乳白色的云海,一浪一浪的腾起、腾起,突然,从白云翻滚的海洋里钻出个人,秋菊眼快:“看哟,那是谁,也来草船借箭了!”
朝她指的方向望去,见一人躬着背朝山上冲来。肖冰看走相,说:“象是张政委。”
正在猜察,张伟热气腾腾窜上来:“找了你们半天,听小胖说,才知道在这儿,你们真会享福,修起仙来。”
“谁修仙了?”秋菊吵着说。
“驾云了,还不成仙?”
岳萍见张伟匆匆跑来,一定有要事。忙问:“有新情况?”
张伟紫膛色脸闪着兴奋的光:“上级通知,大军近期就来,要解放彰州城。”
“真的?!”众人惊喜的把他围在中间:“啥时候?”
“最近。”
“哈呀,可等到了这一天,把他老窝端了,看他蒋成蛆(趋)还往哪跑?”秋菊兴奋得两脚乱蹦。
一提蒋成趋,淑菲不由怒火中烧,脸立时变了色。
张伟看了这个乐天派一眼,态度严肃地:“任务可是艰巨的,是南下路过这里的一支部队,加到一起,也没敌人多。”
“那为啥不多来些,用大炮一轰,几下子就打他个落花流水,活捉住蒋成蛆(趋),多痛快。”秋菊不让别人张嘴,只顾抢着说。
张伟冲她笑笑:“全国不是只有这么个彰州城呀,况且,这座死城匪徒,已成井底蛙,也用不着我们更多的兵力,用当地老乡一句话,杀鸡焉用牛刀。”
一句话把大伙说得开心地笑了。
张伟也从没象今天这样高兴,等大伙静下来,看了淑菲一眼,从口袋里掏出一封信,激动地说:“还收到一份重要情报,已证实岳萍同志的判断,毕哲峰是条毒蛇,钻到我们院里的特务。”
“真的?”岳萍几个人对此似在意料之中,可一旦被证实,反而感到惊愕不已,齐问:“从哪儿来,谁提供的?”
“凌志远。”张伟欣喜之余,脸上显出几分神秘和严肃。
“他……?!”大伙一愣,尤其淑菲,一提到凌志远,脸都气黄了,柳眉倒竖,凤眼圆瞪,胸脯一起一伏,出气都短促了,愠怒地瞟了张伟一眼,睹气把脸扭到一边,先前欢快的心情,象霜打雹砸,立时冷了场。
秋菊把嘴一噘,不信任地冲张伟道:“张政委,你是喝醉了酒咋着的?”
岳萍白了他眼,批评说:“你是那壶不开提那壶,玩笑也该讲个分寸。”
原来,淑菲回院后,便把蒋成趋出示照片的情况一五一十汇报了,在众矢之的之余,惟张伟力排众议,提出自己看法:“有无这种可能,蒋成趋有意设下的圈套?凌志远出逃后半路被捉,然后制造假象,掩盖埋藏在我们身边的真正敌人?凌志远故然对革命缺乏认识,又吃不得这苦,正象咱们分析的那样,他还不至于是真正的敌人。”
岳萍、肖冰与他的看法原本是一致的,但自淑菲汇报了目睹凌志远与蒋成趋的合照后,心存的希望破灭了。对张伟的分析,连岳萍也难心悦诚服地接受。不过为了不再刺激淑菲撞伤的心,便模棱两可地点头附和了。
现在,张伟见一个个表情骤变,误会了自己,他理解大家的心,因为这消息对她们来讲,不仅太突然、太意外,同时是不可思议的。忙抽出信来,交给岳萍:“同志,这不是玩笑,谁都有失足的时候,但每一个正直的中国人。尤其是有知识的青年人,一旦憎爱分明,便会猛省过来。志远同志就是这样,请听下他发自肺腑的心声,对我们是有启迪的。”
岳萍见张伟一本正经,又见淑菲也流露出关切幽怨的神情,迷惘地接信在手,半信半疑地看去,凌志远哀怨、悔恨言词,跳进了她的眼帘。
十七 祸起萧墙 67
她的手颤栗起来。
奇怪的是,信没写给淑菲,而是给她和张伟、肖冰的:
……万语千言,洗不清羞愧与悔恨。身陷囹圄,才从恶梦中惊醒,无颜再见你们,更愧对淑菲对我赤诚之心。她剖肝雳胆,推心置腹,因受毕哲峰百般挑唆,从中离间,不惜侮辱淑菲人格,致使我用混浊的两眼,去猜度她洁白之躯,以怨报德,一时之气,割断了二十年的情谊……一切已无可挽回,最好的自新,莫过于洗涤自己肮脏的灵魂,但为时太晚了。
既天良发现,为使医院免遭损失,尽我绵薄之力,赎我欠下的债,冒险托人转告,毕哲峰是个暗藏的特务……
岳萍念至此,众人不由“啊”了声,对张伟的话才信以为真,一个个惊得目瞪口呆。岳萍迫不及待地接着念下去,念着、念着,声音都颤抖了:
——……从蒋成趋口里得知,淑菲已遇难,咫尺天涯,生离死别,相见无期,一失足铸成终生遗恨,想见遗容,只在梦乡了。活着我为她出乖露丑,死后又不能收尸尽责,跳进黄河,也洗不清我羞愧悔恨之心。念我俩同窗十载,举目无亲,一腔哀怨向谁诉?别时才知在时亲,你们永远不会理解我此时对你们渴望之心情。辗转反侧,要逃出魔掌,无意与虎谋皮,不过不必以我为念,既大恻大悟,也作好了思想准备。死,不过是长期休息,有何惧哉?只是让世人以我为鉴,用羞辱和生命换取个教训罢了。亲人已归天,即使残喘人世,又有何意思!
别无它念,只求你们替我掩埋好她的尸骨,待北平解放,转告我的老父,恳请他,为了不肖之子,抚养好淑菲老母,让她安度恬静的晚年,慰她在天之灵,了却我今生之罪……
还有,要教育我父,一定以祖国人民为重,相信共产党,为解放后的建设做点贡献。告诉他,这是他的儿子用血和生命大悟出来的真谛……
听至此,淑菲惊悸、担心、怀念、伤感、忧愤,一齐涌上心头。眷恋与深情,缠绵与温馨,都化作心灵的绞疼。千般愁肠,万般恋念,喷溢出来,终于控制不住,失声痛哭。
岳萍、肖冰和秋菊也泣不成声。
岳萍泪眼莹莹地问张伟:“这信是怎样来的?”
“一个狱卒送来的。”
“狱卒?”几个人齐惊愕地问。
“是的,不要一提狱卒,就与杀人不眨眼的刽子手联系起来。”张伟说:“事有凑巧,原来这个狱卒的父亲当年在汇江医院看病时,还是淑菲做的手术,见凌志远茶饭不思,做梦都在喊着淑菲的名子。他得知内情,听到淑菲遇害,便激起一腔义愤,见志远悔恨交加,痛不欲生,对蒋成趋软不吃硬不怕,本来也是在混饭吃,就动了恻隐之心,向志远毛遂自荐,愿意效力,才冒险送来。”
“啊,是这么回事!”岳萍沉思:“志远还有啥交待?”
“他说,志远讲,这是自己罪有应得,他虽不信上帝,但认为是上帝对他的惩罚,他担心毕哲峰再兴风作浪,特让人冒险转告,再三恳请我们处理好淑菲后事,待后让我们转其父。”张伟说至此,不无感慨地:“志远终于醒了。”
“可付出的代价太大了。”岳萍十分惋惜地说。
淑菲此时,揪心的疼,深切的念,如炽如焚,早成了泪人。是怨?是恨?是疼?是念?也许都有,心象猫揪般难受。
张伟说:“蒋成趋的目的,无非李代桃僵,想转移我们对毕哲峰的视线,同时拿他作诱饵,瓦解我们,才策划了这么个闹剧。眼下,决不会加害于他,这点,连同淑菲的近况。我已让其转告凌志远,并鼓励他,我克城之日,定会把他从曹营救出,与淑菲花好月园。”
张伟一席话,又把岳萍、肖冰、秋菊说笑了。
淑菲脸一红,少顷,眼泪象断线珠,又涌出来。
听了张伟的话,淑菲心头虽少许得到宽慰,终是牵肠挂肚,情丝难收,时刻为凌志远的安危担忧,夜不成眠,常常满腹愁肠,伫立窗前,仰望碧空,残月清辉,更感凄楚。恩恩怨怨的往事,一幕幕从眼前浮起、浮起……
但她已不是过去的淑菲,并未沉浸在儿女情长的悲痛中,反更激起她对敌人的憎恨,坚定了斗争的勇气。
激战前夜,医院全体人员处于临战姿态,毕哲峰突然要请假回汇江一趟。
张伟、岳萍、肖冰分析,毕哲峰汇江之行,和运送武器的事可能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