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也雇不起轿子,但他会一个人背着我、推着我,一路步行去看大夫。”
“原来是这样,你因为思念兄长,所以总想着离宫。”
“嗯……”
“你家可还有其他牵挂的人?”
“没了……”村里的人应该都死光了。
“主上现在不想你出宫,是因为你身子还很虚弱。待过些时日太医确诊你能出门上路,他定会准你出宫的”
“嗯……”
“别担心,到时我调派些人手送你回家,帮你一起找你哥哥,一定能找到的……”皌连琨慢慢揽过他的肩。
夏轻尘没有剃修鬓角,原本的头发长到肩膀,柔软的发垂在风中,仿佛在招摇着别人去亲近。皌连琨伸手轻拢他耳边的发,心中微笑着:
他想到一个让夏轻尘继续留在宫中的法子了。
第二卷: 情不知其始,一往而深。 第四十章
蹴鞠,一项古老而时髦的运动。由八片尖皮缝成的圆球,里面塞上动物的毛发,成为有弹性的足球。夏轻尘会踢足球——一个人对着墙踢。所以当他跟人对踢的时候,他那不知深浅的一脚将球踢上了天。那球飞过树丛,掉到了远处的围墙后面。
“用力,再高点,再高一点……一个球,不要就算了……你那么有钱,重新买一个嘛……”
“唉……那球是我家的,墙后就是宫中女眷住的地方,要是被人发现,你要我如何解释我的球掉进在了后宫……”皌连琨抱着夏轻尘的腿,努力将他往上抬,以便让他触到那砌着琉璃瓦的墙头。
“照实说不就行了……你用力啊,长那么高大怎么就这么点力气,举高点儿……”
“倘若能向主上解释还好。万一被有心人捡到,下一步便要大做文章。到时,就算是没有的事,也能说成是真的……”皌连琨装作很吃力地说道,他的手隔着薄薄的绸裤在夏轻尘大腿和小腿上肆无忌惮地上下着,而这一切又伪装地自然,一如他那假装出来的气喘吁吁。夏轻尘的腿很细,柔软而有弹性。皌连琨抱着他,不露痕迹地享受着此刻的美好。
“哎呀,再抬高点,我脖子都要酸死了。别托我屁股,哈哈……”
“要是爬不上就算了,我回头再找熟识的太监帮忙捡吧……”
“够到了!”就在皌连琨准备让他休息一下的时候,夏轻尘忽然一把扣住墙头,蹬着脚叫起来“快点快点,肩膀伸过来!”
“不行就别捡了……”还没等他说完,夏轻尘一脚踩上了他的肩膀。皌连琨就这样看着他一眨眼手脚并用爬上了墙头。
“终于上来了,呼……”
“无尘,下来,危险!别捡了,我让别人捡去。”
“你耍我?我好不容易上来的……”夏轻尘扒在墙头上正要往墙的那面滑下,忽然,他手下那块本该牢牢砌在墙上的琉璃瓦突然一松,他就像是被从阳台扔下的猫一样,来不及叫就掉了下去。
“无尘!”皌连琨大惊失色,他站在围墙的这边愣了数秒,随后反应过来,撒开腿沿着围墙朝那道穿过宫墙的侧门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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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轻尘掉在一丛盛开的碧玉莲钩菊上,瞬间将那花丛压得稀烂。他仰面朝天,手里抓着那半片破碎的琉璃瓦,脑中没来由地浮现一个连自己都觉得好笑的词——“豆腐渣工程”。
“噢……”
他揉揉屁股爬起来,抬起头隔着围墙朝外喊道:
“刚才的球往哪边飞了……嘿,大叔,你还在那儿吗……老兄?兄台?大哥……你不会是自己跑了吧!”
夏轻尘抬头对着高高的围墙站了,见墙的那头迟迟没有回应,他丧气地一拍大腿:“该死的老男人,现在我怎么从这儿出去!”
他抖掉身上的草叶花瓣,迈出花圃。那是另一个园子,就像是从刚才的空地上隔出去的一部分。夏轻尘提着长长的衣摆,在那些假山树木丛间东转西转。就在他苦于找不到出去的门时,一个声音叫住了他:
“你在做什么?”
就像做贼被人抓住,夏轻尘吓了一跳,转过身来,只见远处屋檐下站着一个与自己年龄相仿的女孩。她头上梳着云鬓蝴蝶髻,上面插着两排大簪,耳边别着珍珠嵌贝团珠花,胸前带如意吉祥锁,身穿紫红重纱绣襦裙,红鞋隐在长长的裙摆下。秋水微澜,顾盼生姿。
“哇,美女呀……”夏轻尘心下惊艳道。
那女的先是愣了愣,随后见夏轻尘衣衫不整,鞋上还沾着泥土,于是抿着嘴问:
“你在偷东西吗?”
“不是啊。我是进来捡我掉的东西的。”夏轻尘忽然觉得这对话没头没脑的,却又说不出究竟哪里有问题。
“是吗”那女的松了一口气“你掉了什么?”
“一个球,羊皮做的,上面画了红色和绿色的花纹。”
“我刚才在那边捡到一个,你过来看看是不是你的。”
“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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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天,红若原本准备着投池自尽的。她坐在西花园的角亭里,遣退了贴身的婢女,一个人呆呆地看着满园无精打采的树木和圃子里新盛开的菊花,觉得一切都是这样索然乏味。
宫中的景物是何等地枯燥而缺乏变化,要不是花匠刻意的移植和每季更换衣衫的诏令下达,就几乎感觉不到时间的流动。因为在宫中,华丽的殿堂内夏天放冰、冬日生火,永远不会有真正的寒冷与炎热。即使在万物凋零的季节,你到西花园散步,也会看见鲜活盛开的花朵——即使它们可能明天就被撤下扔出宫去。于是在这种表面的欣欣向荣中,她的青春就这样过去了一半。
红若十三岁选秀入宫,已经整整四年了。四年中,主上不曾正眼看过她,也不曾与她怎样交谈,除了偶尔在她的房间过夜,她平时见得最多的,除了房内的几个太监宫女,就是这西花园的假山假石了。
那种让人发狂的寂寞,对于宫里每一个女人来说都是一样的。她们自进宫的那天起,就再难见到自己的亲人。除非深的主上欢心,获得特别的恩准,她们的亲人才能进宫来看她们一次。在这宫墙之内,除了每年新年的庆典,她们几乎无法见到除了龙主以外的其他男人。所以,她们之中有人疯了,有人企图逃出宫去,也有人忍受不了自杀了,但大多数,仍然背负着自己家族的使命,在这宫中无声无息地忍受着,将她们的希望寄托在主上那不可期遇的恩宠和后宫权位的争夺上。
所以那一天,当红若知道再自己没希望成为皇后的时候,她心里恸哭着,只想抛弃这个让人窒息的地方,远远躲开不再回来。
然而,就当她揽着裙角准备举身跳入那养着锦鲤的池塘的时候,一颗不该在西花园出现的球滚到了她的脚边。红若纳闷地将球捡起来放在一旁,四下寻找那扔球的人,后来就听见了假山后面的说话声。许多年后她回忆起夏轻尘给她的第一个表情,总会对身边的侍女说:有时男人的回眸一笑,比女人更加勾魂摄魄。
“呼……”夏轻尘咕嘟咕嘟灌下一杯沁香的玫瑰露,满足地一抹嘴。
“还要吗?”
“不用了。”
“你是哪个宫的皇子?是怎么进到这儿来的?”
“我不是皇子,我是‘世子’,我在姓阮,住在你隔壁的那个湖上。刚才我不小心把球给踢过了围墙,又找不到进来的门,所以只好爬墙进来了。结果墙头的瓦一滑,我就摔了下来。对了,你又是谁,叫什么名字?”
“我……”那美女犹豫了一下“我叫红若。”
“嗯?你姓甄,那谏议大夫甄颖是你的亲戚咯?”
“甄大人是我的叔父。”
“哎呀,那可真是巧了。你可知道刚才你叔父还跟我一起在那边的围墙外踢球?”
“是,是吗……叔父他……会跟你踢球?”红若吃惊地睁大了眼。
“嗯,是啊。就是甄颖甄大人,把我放到围墙上,看我掉下去以后自己跑了。”
“我叔父生性冷僻古怪,鲜少与人来往,你是怎么跟他交上朋友的?”
“这个嘛,说来话长……”夏轻尘又给自己倒了一杯玫瑰露,一边喝一边把那日自己与皌连琨相识的过程讲给红若听。红若听完笑道:
“真想不到,几年未见,叔父的脾气竟有如此大的转变。你既与我叔父互称兄弟,辈分岂不比我还高了?”
“哎,我可不想当大叔啊。你可千万别管我叫叔叔。主上给我赐了个名字叫无尘,你以后就叫我无尘,我也叫你红若,好吧?”
“嗯”红若莞尔一笑“不过,我还是要好心提醒你,跟我叔父相处,其他事情倒也不必拘谨,就是我叔父如果给你东西吃,你可千万千万不能吃。”
“为什么?”
“因为”红若面露难色“会毒死人的……”
“啊?!”夏轻尘怀里的球一下滚在了地上“完了……”
“怎么了?”
“我刚才还吃了你叔父带给我的点心。我说他怎么把我扔下就跑了,原来是要毒死我……”
“世子,你先别急。只要不是丹药,想必还出不了什么事。”
“可刚才的点心是夹心的。不行了……”夏轻尘急急忙忙站起来“红若,我得赶紧回去让太医给我把脉,你可知道从这儿怎么走出去到太液池吗?”
“这……我还真不知道。”
“不会吧,你不是住这儿吗?”
“这园子是后宫女眷赏花散步的地方,我并不住在这儿。园子的门我倒是知道在哪儿,只是出了园子还是园子,我也不知道走哪条路过哪扇门才能走到太液池。”
“得,我还是翻墙回去算了。”夏轻尘搬起屁股底下的圆凳,然后用下巴指了指旁边另一张凳子“帮个忙,把那个搬过来,我踩着它们翻过去。”
“哦……”红若见他急了,也跟着乱了方寸。急急地端起凳子要跟过去,无奈衣衫拖沓,她提着裙摆仍是牵牵绊绊。
两人绕过假山来到围墙下,将凳子上下一落。
“扶住,扶稳点啊……”
“嗯……”
正当夏轻尘颤巍巍地爬上顶端,伸手去够墙头的时候,身边假山后面远远传来女人的说笑声。
“有人来了……”红若惊慌中松手一转身,牵动刚才不小心压在凳子下的裙角,上下重叠的两张圆凳就这样失了稳头,摇晃两下垮了下去。原本像只猫一样蹲在上面的夏轻尘凌空飞了出去。
“哇——”
“啊……”红若双手捂住自己的惊叫,匆忙地转到假山外面。
“谁在那边?”夏轻尘听到另一个女人的声音,连忙一把捂住自己的嘴,大气不敢喘一个。
“德妃姐姐,是我。”红若轻声答道。
“是淑妃啊,你跟谁在那儿呢?”来人的语气听起来十分傲慢跋扈。
“没有啊,刚才这儿只有我一个人。”
“是吗?那我怎么好像听见有人的叫声啊?”
“哦,刚才我在园子里随便走走,突然跳出一只猫来,把我吓了一跳,所以叫了一声。”
“嗯——我说淑妃呀,不是我说你,你好歹也是宫中的一等妃子,行动举止也该稳重高贵才是。你看看你,裙子都弄脏了,这要叫别人瞧见了还不笑话死你。”
“是,姐姐。”
“嗯。对了,亭子里的凳子怎么都不见了,我想歇一会儿都没个坐的地儿。”
“呃,啊,许是让谁给搬走了吧。要不,让她们回宫再搬两张来?”
“不必了。我也就是忙里偷闲过来走两步,一会儿还得赶着回去排练册封大典呢。”那女人的语气里充满了得意。
“姐姐慢走。”
红若看着德妃走远出了院子,急忙提着裙子跑回了假山后面,只见一地狼藉的花瓣花叶,夏轻尘盘腿坐在地上,身边是两张歪倒的圆凳。
“世子”红若愧疚地笑道“你没事吧?”
“有事。差点头磕到石头摔死了!”
“真对不住……”
“刚才说话的是谁呀?”
“是陈德妃。”
“我听她叫你淑妃……贵、德、淑、贤不是同为一品女妃的封号么,怎么听你的口气好像很怕她?”
“那是因为她再过几天就要册封为皇后了。宫里的人现在都敬她怕她,我自然也不敢顶撞她。”
“皇后?”夏轻尘愣了愣“皇后不就是阿袤的大老婆……那你不就是阿袤的小老婆?”
“嗯,阿袤?阿袤是谁?”
虽说皇帝有妃子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但是夏轻尘此时此刻才第一次意识到,皌连景袤是结了婚的人。他心里顿时生出一种说不出的怪异感觉,如何也无法将眼前的妙龄女子与皌连景袤的妻子联系在一起,更何况,她甚至连自己丈夫的名字都不知道。
“没,没什么。红若,我得赶紧回去了。不然一会儿再来人,我就麻烦了。”
“嗯。”
夏轻尘爬起来,在红若的帮助下终于爬上了墙头,正要翻下去的时候忽然想起了什么:
“那个球……”
“你等着,我给你拿去……”红若匆匆忙忙跑回角亭捡了那颗球,正转身往回跑,就听见远处园门外有人声传来,抬眼看去,就见太监们的身影在晃动。她心下一惊,赶紧提着裙子快步跑到围墙下。
“有人过来了!”
“快把球给我……”夏轻尘骑在围墙上急急地朝她招手,这时就听皌连琨远远地在喊他的名字:
“无尘!无尘!”
“我在这儿!”夏轻尘骑在墙上对着远处看见人影的皌连琨招了招手,耳边紧接着传来红若的呼声:
“当心啊——”
“嗯?”夏轻尘闻声一扭头,一只放大的皮球出现在面前,他脑袋一震,轻飘飘地从墙头栽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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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中宽阔的青砖路上,皌连琨背着半死不活的夏轻尘飞奔而过,巡逻的侍卫和过路的宫女太监匆匆退至路旁。
“唔……”夏轻尘伏在他肩上,用手帕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