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衣白马指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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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衣白马指天下- 第4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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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翠娘正埋怨着,那白马忽地停了下来,呼哧呼哧喘了两口气,仿佛不满一般,抬起前蹄响亮地打了一个喷嚏,一举将夏轻尘给震了下来。

    “啊……”

    “公子!”翠娘扑了上去将跌在地上的夏轻尘抱在怀里,揉着他着地的手肘和后背“公子没事吧?公子……”

    “说了它听得懂人话……”夏轻尘沉重地喘了两口气,头一偏,就这样昏了过去。

    *************************

    第二日,众人开始相信夏轻尘似乎真的买到了一匹宝马,似乎而已。那匹瘦马经过一番刷洗,原本的毛色显现出来,竟是不见一丝杂色的白,辔上精致的鞍鞯,再挂上彩绣的锦缎,居然也显得威风凛凛起来。它高傲地仰着脖子站在大门口,尾巴不耐烦地一甩一甩,一副谁也看不起的模样。翠娘扶着背弓带箭的夏轻尘出门的时候,它从鼻子里呼噜了一声,屁股一摆扭过身去,一副不甘被骑的架势。

    “破马……”

    有些沙哑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夏轻尘偏过头去,只见门庭另一侧,一匹健硕的乌金骝边上,站着一位容貌似曾相识的中年男子。他盘起的发仔细地簪在金丝青玉冠里,露出鬓角微白的霜;身上穿着暗红的骑射服,盘草纹绑袖扎起左臂袖口,右手拇指上套着玉扳指,食指和中指裹着麂皮护指套,背后背一把黑色的弓。线条刚毅的脸上目光如炬,雄武之势,如沙场点兵的将军。

    “你是……”迎着阳光,夏轻尘抬起苍白的手指遮了遮眼睛。

    “是是是,是你的头!刮了胡子就不认识了吗!”凌依依大声骂道,掩饰尴尬地偏过脸去。他今天洗了澡,梳了头,刮了脸,换了让他周身不自在的锦衣华服,难得没有喝得酒气熏天,结果连他自己的徒弟也认不出他了“咳……我就讨厌这身打扮嘛,偏偏不穿就没面子,真是烦呐!你看什么看,再看眼珠子掉出来!”

    “师父?”

    “不然你以为?”

    “你突然变这么帅,我都没认出来”夏轻尘忍不住笑了出来。

    “你当我喜欢这个样子吗?要不是今天要见太后,我才不会穿得这么不伦不类。”剑师干咳了两声。

    “太后?”听见这个名字,夏轻尘心头似有乌云飘过。

    “你的主上没告诉你,太后是我的表姊吗?”

    “这……”

    “哎呀,先前不知凌先生身份尊贵,说话多有得罪,请先生赎罪。”翠娘急忙整理衣衫屈膝赔罪。

    “我最烦就是这套,给我省起来。”剑师不悦地一皱眉,转而看着夏轻尘,手上一掷,一柄三尺长的宝剑掉进他的怀里“拿着。”

    “啊……”夏轻尘怀里被那剑一撞,倒退一步,翠娘赶紧扶上。他双手捧起那剑,只见剑格与剑镡朴实无华,握柄处细细密密缠着丝。反而是那鞘,异常光彩夺目,纯白的色泽犹如洁净的冰雪,蟒皮运程的纹理中呈现淡淡的光泽。夏轻尘眼前一亮:

    “这是楚大的那张蟒皮?”

    “嗯,拔出剑来看看。”

    “这是……”

    “给你了。长短分量正好适合你的手劲,你说,我对你是不是真好?嗯?怎么不说话?”

    “我……我功夫这么差,什么也学不会。这么好的剑,给我岂不浪费了?”

    “好人就要用好剑。一口剑认一个主人,此剑刚而不硬、韧而不柔,强摧不折,最合你这种性子。拔出剑来看看吧。”这是为师专门为你打造的剑。

    “是。”夏轻尘轻轻推开翠娘的手,手握剑柄一使劲。只听“铮”地一声,宝剑出鞘,剑身青光凛凛,如沧海碧波、湖上烟雨。夏轻尘低头细看,只见剑上淡淡刻纹,凿着“轻尘”二字,不由心中一震,猛地抬起头来。

    “喜欢吗?”

    “这剑,是你前些天新铸的那把,你是专门为我铸的?”

    “现在知道为什么将你吊起来烤了吧?为师这十几年来,好不容易造出的一口顺眼的剑。剑在炉中未褪火,你差一点就让烤天鹅的肥油替它开光。它与主上的敛波自然不能相比,但它却是最适合你的剑。有了它,你就称得上是武士了。来,使两招让我看看。”

    “可我没学过招式啊。”

    “傻瓜,万般剑招,唯心是与。此剑名为‘轻尘’,它就是你,用你的意愿去支配它。”

    夏轻尘深吸一口气,手提有些沉重的宝剑,肘部一收,双手握着反推了出去,停在空中一瞬,反手一旋,轻尘剑在晨霞中划出一道青烟,水平刺出,衣摆微扬中,一道轻风缓缓吹开地面落叶,卷起一丝细小灰尘,如轻烟般缓缓消散。他似是得到了些许力量一般,手中的剑渐感灵活了些,身体也不似刚才沉重。心头莫名地一阵舒畅,于是缓缓收了剑,站在原地,等待剑师的评价。

    “嗯——真是至真至美,无意绝伦。只可惜欠了力道太虚。”剑师走到他面前,接过剑来一手握柄,一手在刃上紧紧一握,缓缓抹向剑锋。同时,一股殷红的血染红剑身,顺着他的手腕缓缓流下。

    “师父!”夏轻尘上前一把握住他的胳膊,但他依然缓缓将血抹遍了整把剑,手上一震,尽数抖去血渍。

    “这就开光了。”还剑入鞘,剑师甩了甩自己割破的手掌。夏轻尘连忙一把拉住,掏出自己的手帕替他扎上。剑师垂眼看着他那苍白清瘦的脸,眼中流露出深深的惋惜:

    “你若没有喘症,我就能让你成为一流的剑客。”

    “那现在呢?”夏轻尘垂着眼将手帕结好。

    “四流——还是充其量,哈哈……”剑师低笑一声,推开他的手“时候不早了,你还不赶紧上马?”

    “啊,是……”夏轻尘走到门前的上马石边,扶着翠娘的手登了上去,慢慢迈腿骑上马背。

    “公子小心……”

    “坐稳哦——”剑师在背后粗声粗气地说到。

    “是……”夏轻尘才答应了半个字,剑师突然大喝一声,一掌拍在白马屁股上。那白马本来扬着脑袋一副打死不动的势头,此刻被他这么一拍,痛得跳了起来,撒开四蹄疯跑了出去。

    夏轻尘大叫一声,一把揽住缰绳,害怕地在马背上颠簸起来。

    “救命……”

    “我一天没说你能出师,你就得一天任我捉弄,哈哈哈哈……”剑师大笑着,看看自己手上的白丝帕子,牵过乌金骝自己翻身骑上,两腿一夹,追赶着白马去了。

  
第五十四章'VIP'

  多少恨,昨夜梦魂中。还似旧时游上苑,车如流水马如龙,花月正春风。
  ——《望江南》李煜
  皌连皇朝的上苑不是宫中那几丈围墙圈起的御花园,而是位于雍津城西的皇家围场。这是今年秋季最后一场围猎。顺从万物繁殖生长的天时,皇朝自入冬起到次年的盛夏,是禁猎的时间。所以,以狩猎为乐的名门望族,会抓紧这最后的机会,纵情欢乐,同时在猎场上,赢得主上赐予的荣誉。
  这一天,城门以西,方圆百里之内回避得不见一个百姓。十里古道两侧,紫丝步障开道,车如流水马如龙。还未走到上苑,便能远远望见那飘扬在高地的九色华盖,接天连地的各色绫罗绸带,以及在林木深处,迎风招展的七彩龙旗。点兵场上,珍珠与美玉相碰,金冠与银钩映照日华。锦衣绢花,竟然万物萧瑟的深秋,更胜阳春三月。
  这一天,朝中位高权重的文官,会舍弃峨冠博带、宽袍大袖,穿上最轻便的骑射服。即使是司马正秀这样斯文儒雅的人,也难得地穿上紫红的骑射服,出现在点兵场上。
  “司马,你穿这身,真是好看。”
  “萧将军”司马正秀脊背挺直地站着,眼角抽了一下“别将你对女人说话的口气用在我身上。”
  “那你看我的。”萧翰挺了挺胸。他今天头戴白银虎纹倒缨盔,身穿精钢连环铠,最显眼的,是他肩那副擦得蹭亮的白银豹头护肩甲,光彩耀目地咬着身后鲜艳的云霞披风,肃杀戾气中带了一丝装饰的花俏。
  “新做的?比陈太尉那套还要威风。”司马正秀看了他一眼,转过脸去,
  “当然。今天太后带了很多美貌的宫娥,我哪能让老东西抢了我的风头。”萧翰用下巴指指远处的陈太尉,后者带着长子陈先,被一群官员围住,一边炫耀着自己的镀满黄金战甲,一边得意洋洋地捋着自己半尺长的美须。萧翰见后不屑地嗤了一声:“这老头,不知往自己下巴上涂了多少生姜,才让胡子长这么长。”
  “萧,你几时也和女人一样喜欢说长道短。”
  “不是我说长道短,而是陈老儿最近的势头实在让人看不惯。”
  “这句话更像女人了。”
  “司马你——”萧翰想了想,一挥手“哼,我不跟你生气,我还要留着力气跟姓甄的一较高下。”
  “嗯”司马正秀抬眼看了一周“都这个时辰了,怎么还不见甄大人。”
  “找我吗?”正说着,甄颖的脑袋自两人肩膀中间冒了起来。两人全身一僵,就听甄颖低低笑着挤进了两人中间“二位大人,早……”
  “甄大人,身为谏议大夫理当沉稳持重,别随意从人家身后冒出来。”司马正秀的眼角连抽了数下。
  “哦……”只听一阵轻微的风声,司马与萧翰顿时脊背一凉,猛一回头,哪里有甄颖的踪迹。
  “喂,司马,你刚才有跟谁说话吗?”
  “没。你刚才有听见谁的声音吗?”
  “没……”萧翰四周环顾一下,确实不见那个鬼鬼祟祟的身影,终于松了一口气,抬手擦擦额上冷汗。一回头,却见前方点将台下,几个美貌宫娥正红着脸偷偷瞧他,心头乌云顿时烟消云散。顿时挺了挺壮实的胸膛,对着那几名宫娥一挤眼睛,眉来眼去起来。
  “萧允,你爹又要给你找几个姨娘了。”百官队列中段,张之敏幸灾乐祸地看着脸色阴沉的萧允。
  虽已早有预料,但眼见的事实还是让萧允抑郁地握紧了手中剑柄,明知自己的父亲荒谬,却又不得不出言维护:
  “敏之,你爹今天好像没来哦。”
  张之敏怒上眉山。他能他自幼是宫中伴读,又通晓药理,所以每年都可以作为主上近侍一同参加围猎。而张翎因为官卑位浅,不能参加围猎。也因为这,同为近侍,他总是被人说低萧允一等。如今萧允这话,正好戳在了他的痛处,他顿时一蹦三尺高,又气又恨道:
  “姓萧的——你竟敢耻笑我!我——我今天定会在猎场上好好羞辱你。”
  “哼,随便你。”萧允背过手去,偏过脸去不再理睬他。张之敏也赌气地将脸转开,两眼放空的地看着远处点兵场。
  点兵场外,云集的人群忽然起了骚动,远远的金罗伞下,一队人马招摇而来,领头一人,金冠红甲,月弓彩箭,身骑血红宝马,缓缓走上点兵场。他一到场,场上百官立即工整衣衫齐声跪拜:
  “参见王爷——”
  皌连琨轻轻勒住缰绳,慵懒地低头看了一眼,漂亮的手向旁一摆,优雅地将马鞭扔给一旁扈从,奴仆已经伏在马下。皂色粉底靴踩着高矮合适的人背下来。
  “诸位大人免礼。”
  “谢王爷——”
  众人起身之后,他身后南王世子与一位白衣剑师,也先后下了马。皌连琨下得马来,并未急着入场,而是回头远处缓缓过来的一队人马上。
  那是人数不多的一条队伍,骑奴高高撑着黄边黑底的三角幡旗,上面印染着诸侯的家性。
  为首之人身披浅青色斗篷,骑一匹毛色纯白的高马。月白的骑射服紧贴着纤细的身体,重华摆下菱花绸裤裹着修长的双腿。他戴着小巧的纱冠,鬓角的发飘散在风中,俊秀的脸在晨光下,几近透明的白,如同月华当空的皎洁,让眼前人模糊了时间。
  “无尘……”皌连琨走到马前对他伸出了双臂。
  沉静的脸上,三分讶异七分病。夏轻尘看着连琨伸过来的手,身体虽酸痛不已,无奈对方是王爷,这一伸手,不知又要招来多少麻烦。
  “来……”皌连琨醉人的笑,漂亮的手慢慢靠近他纤细的胳膊。
  “要动我的徒弟,先要问过我。”剑师盛气凌人下马上前,一把扯住夏轻尘的手腕“下来。”
  “嗯?”皌连琨眼光一冷,出手握住剑师的小臂,脸上依旧春风不改“凌先生今日真是别样风采,看来新铸的剑已让你重拾信心了。”
  “王爷赞谬了。昊清才是真正的铸剑能手,可惜他却宁愿留在王爷身边铸刀。”剑师并未松手,狂傲语气依旧未变。手上暗力一运,企图震开皌连琨之手。
  “这种事,需要两厢情愿。”皌连琨淡然一笑,紧握的五指并未放松,掌上一催,巨大握力逼着剑师松手。不料剑师力走小臂,竟与皌连琨僵持了起来。两人面不改色,外人看来,就像叙旧一般。
  但实际掌上之力,重如千钧,夏轻尘被握的手腕像是要折断一般,紧紧被剑师钳在手中,再紧一分便要粉碎。已痛得眼前昏花一片,但眼前场面何等重大,他只能咬牙忍住不出声。就在两人相持不下之时,忽来一道清朗的声音打破僵局。
  “舍弟不敢劳烦二位贵手,还是阮洵扶他下来吧。”
  阮洵自身后马上下来,剑师与王爷同时松手。夏轻尘猛松一口气,身子一晃从马上倒了下去,身体被托住的瞬间,对上了阮洵那双笑成弯月的眼睛:
  “尘弟……”
  “哥……”阮洵身上幽幽的兰香,让夏轻尘心慌地红了脸,他低声唤着事先约定好的称呼。
  “尘弟有我照顾,王爷请安心进场吧。”阮洵扶着夏轻尘一躬身子。
  “哈,有人用热脸贴了别人的冷屁股。”剑师嘲讽地一笑,皌连琨也没说什么,担忧地与夏轻尘对视了一下,转身进了点兵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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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苑的风光太美丽,一天一地的繁华几乎要将人淹没在其中。夏轻尘眯着被阳光灼痛的眼,远远看着点将台上空飘舞的九色彩缎。相隔不过百余米,他却不知要用多久才能接近那个帐篷。
  “你还撑得住吗?”阮洵在他身后低声问道。
  “尚可忍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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