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绣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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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绣缘- 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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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悄悄地开了一条缝,衣裙悉荽,是个窈窕的影子。

左震没有动,也没有睁开眼睛,觉得靠近脸颊的地方,有一阵阵温暖的呼吸传来,像是有人正在贴近了凝视他。接着,一条柔软的斗篷轻轻覆上了他的身子。

他睡着了吗?锦绣轻轻伏在左震身边,两只手撑着扶手,屏住气看他的样子。黑暗笼罩的室内那么安静,窗外一盏远远的风灯投下淡淡的光,照着左震英俊而略带点疲惫的侧脸。

锦绣几乎听得见自己心动的声音。

越是接近他,越是了解他。记得第一次在殷宅遇见的左震,那么冷淡和疏远,像是隔了山水千万重,谁能想到,现在却这样的亲近?近得,她可以触摸到他浓黑挺秀的眉毛,笔直端傲的鼻梁……锦绣的脸突然在黑暗里激辣地红了起来。她一定是疯了,才会这样不要脸地偷看一个男人!

锦绣猛地站起来,回身就走。再不赶紧离开,她担心自己那只活该砍下来的手,就摸到左震脸上去了。

但右边手臂突然一紧,锦绣整个人就猝不及防地被拖了回去。“看了半天,还没给钱就想走?”左震似笑非笑的黝暗眸子就在她眼前。

他,他他,根本就没睡?他知道她在这里偷窥他?锦绣简直恨不得当场把自己烧成烟,连头发根都快竖起来了。

没、脸、见、人、了!

“过来。”左震把惊惶羞惭得快缩成一团的小人儿牵到自己身前,“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锦绣磕磕绊绊地答:“我,我听……听唐海,早上说的,你来码头,刚才在外边,又遇见六哥……他带我过来的。”

原来是麻子六把她送来的,左震不禁掠过一抹微笑,经常在他身边的几个人里面,属耿直的石浩和细心的麻子六同锦绣最熟悉。他从来没说什么,可是除了聪明面孔笨肚肠的锦绣之外,跟着他出入百乐门的人,还有谁看不出来,他一再地为她破例,一再地为她失控?

锦绣是笨还是天真,她难道真的以为,他大方得会随随便便送一个女人衣裳首饰,会随随便便为了一个女人跟别人动手,甚至吃多了撑着没事做地把喝醉了的女人带回自己的住处服侍她?

为了锦绣,他在石浩唐海麻子六这帮手下面前几乎已经威严扫地,她却愚蠢地要他帮忙讨好英东!这个笑话,他实在已经不想再闹下去。

左震起身,那件貂皮斗篷轻轻滑落。锦绣慌张地想要弯腰去拾,手臂却牢牢钳在左震手里,使她动弹不得。“呃,那个……斗篷……掉了。”锦绣的眼睛盯着地面,不敢抬头看他,空气里某种一触即发的陌生情绪,已经浓得快要使她窒息,啊,心慌意乱。

“锦绣。”左震喑哑地低唤,“为什么是你?”

“嗯?”锦绣被他问得迷糊,什么意思,什么为什么是她?抬眼却正对上他的双眼,三分矛盾、三分压抑、三分带着酸涩的温柔……一切的一切,彷佛在瞬间静止下来,锦绣只觉得身子一紧,就被拥人了一个温暖而有力的怀抱。

隔着一层粗糙的外衣,锦绣清楚地听见他的心跳声,彷佛就贴在她的耳边。他抱得这样紧,似乎要把她整个人都揉进胸膛才甘心。奇怪的是,他淡淡的烟草气息如此熟悉,熟悉得让她即刻安心,忘记震惊,放弃挣扎——怎么可能,这个怀抱让她这样甘心沉沦!

迷蒙间,锦绣觉得一只手捧住了她的后脑,而一种陌生的温软,沿着额头、眼睛和脸颊,一直印到了她的双唇。他在吻她!可是她的脑筋成了浆糊,四肢成了棉花,除了颤抖之外,只剩瘫软。她是完全被动,完全无助,整个人都失去了重量,惟一感觉到的,是唇舌辗转温柔的交缠。

背后蹿起一阵酥麻,彷佛一直从腰部贯穿了后脑,那是一只因为摸惯了刀和枪而布满薄茧的手,略粗糙然而带着不知名的魔力,缓缓爱惜她柔滑如丝的肌肤,让她禁不住地颤栗起来。

“不要……”锦绣头晕而虚弱地低喃,这是什么啊,她已经快要喘不过气来,耳边轰隆隆地响。

“火已经点着了,要不要,都来不及了。”左震的声音也不稳。他在这方面并不生涩,甚至算得上轻车熟路,但是,他头一次发现自己在这个时候也会震颤,既沉醉又渴切,既想探索又想留恋。他从来没有想过,拥抱她、亲吻她、抚摸她的感觉,会是这样的奇异和美好。她的柔软在他怀里,彷佛本来就是他的一部分,分分寸寸,密密契合。

慢慢地,锦绣觉得眩晕,睁开眼来,才发觉自己已经被轻轻压倒在地上的斗篷上面,衣襟半解,裙襦尽褪!

左震双手撑在她的头两侧,他的呼吸那样粗重,眼神迷乱,赤裸的肩臂,肌肉坚实而紧绷地贲起。

“二爷……”锦绣不禁倒抽一口凉气。

“左震。”他以吻封缄,“叫我左震。”

轰然一声,锦绣的意识在一剎那间崩溃,忘了这是什么时间、忘了这是什么地方,忘了百乐门,忘了向英东,忘了一切恩恩怨怨烦恼痴嗔……整个天地间,只剩下一簇冰上的火焰,将她淹没至顶,将她焚身成灰!

汗水飞激,轻喘低吟,黑暗冷寂的屋子里转眼已经是一室旖旎。不被觉察的只是,此时门外,一双阴冷而怨毒的眼睛,正在墙角处幽幽地闪过一抹狡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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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凌晨时分,从长三码头往回驶的车上,左震低头看着被他揽在怀里的锦绣。她的辫子已经解开,一头宝丝幽黑的长发,盈盈带着暗香,顺着肩背铺泻下来;里面一件绛红丝绒衫子,衬得她肌肤如雪。和明珠一样,荣家的女人都有一身晶莹剔透的好皮肤。长而微翘的睫毛低低垂着,鼻头小巧圆润,两片淡粉的唇可怜兮兮地抿紧着……端的是动人心弦。

她羞涩而沉默,老老实实地靠着他的肩窝,怀里紧抱着刚才铺在她身下的那条貂皮斗篷——轻柔昂贵的貂皮,已经被她揉成一团,眼见是不能再穿上身了。

左震不禁微笑,想起刚才她在自己怀里的星眸如水,嫣红如醉,想起她过后的张皇失措,简直差一点就跑去撞墙的无地自容。啧,这丫头还真是不解风情,害得他又拍又哄,几乎累得半死。

“锦绣,”他柔声唤道:“你又走神了。”

锦绣唔了一声,脸垂得更低,几乎埋到胸口去了。

左震把她抱在膝上,“你到底在想什么东西?一路上除了‘唔’就是‘嗯’。还是不舒服吗?”

“不,不是!”锦绣一听他最后问的那句话,整张脸当场烧成一团小火球,拼命否认,“我,我只是在想……唉,这样好象有点对不起……那个……”

左震眉头一皱:“对不起什么?”

“没有啦。”锦绣颓然放弃解释。她不是后悔,只是有些惭愧和内疚。当初是英少救了她,她对自己发过誓,要用自己的一切来报答他。一直以来,她以为自己喜欢的人就是英少,她也曾经为了英少的一言一行费心思量,满心想着讨他欢心,引他注意……可是,什么时候开始,她居然变心了?她应该对英少忠诚不是吗?也许,她根本就是个无耻下流的女人,看,刚才都做了些什么!

“在我身边,不要想别的男人。”左震的声音温和,但听得出他的不悦。锦绣吓了一跳,他难道有天眼通,怎么她心里想些什么,一眼就被他看穿!

这丫头,太宠着她了,就被她当成纸糊的老虎。左震暗暗压下心里的一股挫败和恼火,三番五次,口口声声,都在他面前英少长,英少短,这还不算,她都是他的人了,居然还敢在心里念着她的英少。放眼上海滩,还有哪个女人会有这个胆子挑战他的耐性?他倒是也真佩服她。

英东是他的兄弟,锦绣是他的心上人。

他知道应该给锦绣多一点时间,慢慢等她成熟,等她明白,可是,到底他还是按捺不住要了她。左震最不想猜忌的人是她,最不想怀疑的人也是她,所以纵然有千般不悦,他也得硬忍下来。不管锦绣心里爱的是谁,她都把自己的纯洁献给了他,这还不值得他满足吗?

望着锦绣尴尬的模样,左震用手轻轻摸了摸她的脑袋,“今天想吃点什么?不然我叫人去买几个婆婆饼回来。”

婆婆饼?锦绣想起刚认识左震的时候,他带她去湘潭酒店吃饭,点菜的时候她居然点出镇江街头的小吃婆婆饼来,怪不得他和侍者都当场失笑。在百乐门做久了,才晓得点菜也是有规矩的,那个笑话还真出得蛮糗的。

锦绣忍不住笑了。两只唇角,温柔地翘起,眼睛弯成一对小月亮。左震轻轻叹口气,就为了搏她一笑,不要说是几个婆婆饼,就算她要天上的月亮,他也会弄架梯子爬上去摘的。

锦绣一只柔软的小手,悄悄伸进左震掌心里,反手紧紧握住他。她并不真的是白痴,左震用心良苦,她是知道的。只不过,那些爱他的话,她实在说不出口罢了。

就当——就当她这次对不起英少好了!以后若是有其它帮忙英少的机会,她一定会好好弥补。只是左震……左震对她,到底会好到什么时候?他那样的身份地位,和她这样的卑微渺小,完全没有比较的余地。整个长三码头都是他的,多少仓库、赌场、钱庄都挂着青帮的旗号,他和向先生那样的人物都平起平坐、称兄道弟;而她,不过是个外地破落户的女儿,甚至在百乐门做过卖笑陪酒的舞女,又不见得是明珠那样的国色天香、艳光四射,她凭什么做青帮左震的女人?

明珠和丽丽都警告过她,这种男人碰不得,他们不会认真,只不过当女人是花钱买来的消谴,玩厌了就扔开——那次在百乐门的包厢,她不也亲眼目睹左震和两个女人那样亲热?

左震到底把她,当成什么?

※※※

接下来的日子里,锦绣总算明白,什么叫做“六宫粉黛无颜色,三千宠爱在一身。”

左震原本就不是喜欢说话的人,他心里怎么想,别人很难摸得出来。刚认识他的时候,锦绣也觉得这个人难以捉摸,城府深沉,还多少有点怕他。可是,这些日子来,左震即使不说话,他的眉梢眼底,他的一举一动,都有着不经意流露的宠爱和纵容,傻子也不会感觉不到他的心意。

从前,锦绣都几乎没见他真正地笑过,总是冷冷淡淡,虽然温文,但却疏远,那种客气就好比一个好脾气的主子对待下人,叫人不由自主地规矩起来。

现在的他却好象有点不一样,尤其在锦绣面前,连唇边那抹微笑也变得暖和了。那天石浩还跟锦绣说:“你觉不觉得,这两天二爷似乎精神很好?”

锦绣若无其事地反问:“是吗,怎么回事啊?”左震四两拨千斤的本事,她也学到一点呢。

在他含在口中怕化掉、捧在手心怕摔掉的照顾之下,锦绣也出奇地滋润而美丽起来。当然,也有可能是每天都吃王妈炖的冰糖燕窝的缘故。如果说,一定要找出一点不尽如人意的地方,就是向英东的存在。

也许是因为锦绣的心结,也许是因为左震刻意回避,他们之间,居然绝口不提英少的事情。锦绣没办法再像以前那样,缠着左震询问英少的一举一动喜怒哀乐,而左震和向英东那般交情,也没有一次在锦绣面前提起他。那就是明显的刻意了。

这天,下午左震回来的时候,锦绣正在后园忙碌。

左震靠在圆柱上看着她,她不知从哪里弄来一件大围裙套在身上,长发盘在脑后,身边一个竹筐里又是花锄,又是铁铲,还有水壶跟绳子。园子里被她掘得东一堆土,西一个坑,简直惨不忍睹。看她挥汗如雨地这么卖力,到底在忙个什么东西?

锦绣在奋力地挖着土,身子突然被人从后面揽住,耳边有一轻声笑:“你闲得受不了,要在这里开荒种地吗?”

是左震。他回来了?

锦绣欢喜地回头,却瞧见左震脸上的错愕——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他好象看见她脸上突然升出朵喇叭花似的。

“锦绣,”左震受不了地揉了揉眉心,从口袋里掏出方帕替她擦着脸,“你要种地也好,要养牛也好,我都不拦着你,可是你怎么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她挖土都挖到脸上去了吗?一张小脸上污痕交错,泥手印、汗渍、泥点到处都是,鬓旁的头发也散了几绺下来,码头上扛麻包的苦力看上去也比她体面些。真亏她还要做长三码头的女主人。

“我在修整这个园子。”锦绣兴致高涨地伸着脸让他擦,“震,你觉不觉得,你这里什么都好,就是阔绰有余,情调不足,到处都一丝不苟的,不像人住的地方。”顿了顿,看左震脸色一下,“我不是骂你哦,只是实话实说。在我们老家,几乎家家户户后园里都种满树啊花的,郁郁葱葱好看得很;到了收获季节,还有果子吃呢。”

左震停下手,征询地看着她:“所以?”

“所以我就要把这里也改造一下!”锦绣宣布,“这边,看这道绳子圈起的这片地方,要种棵栀子,开大白花,隔很远就香气扑鼻。对角那边种石榴树,我已经托六哥和浩哥有空帮忙买树苗。其它地方分开两边,种点花草。”

“可是,用得着你亲自动手吗?”左震怀疑,“这种粗活,找个园工来做不也一样?”

“那怎么能一样!”锦绣叫起来,“这是你的家,当然要亲手布置收拾才像个家嘛。再说也不能算粗活,我连百乐门的舞女都做过了,这点……”

“锦绣!”左震俯下脸吻住了她。

他觉得有点酸楚的感动。从小就是孤儿,今天的成就都是靠腥风血雨潮头浪尖上打拼换来的,锦绣说得对,他住的地方,只是个房子,不是一个家。而锦绣,是他遇见的第一个愿意为他亲手布置一个家的人。

“来,跟我过来。”他一把抱起锦绣,不理她的挣扎笑嚷,一路把她从后园抱进大厅,又从大厅抱到楼上。

“你!真是,你这个人,”锦绣才一落地,就先巴在门口左右张望了一下,又赶紧合上门,“唐海走了吗?王妈也在,你不怕给人见到。”

左震哂然一笑,“好象还轮不到我要怕他们吧。”

“是啊!”锦绣嗔道,“反正这里左右都是你的人,要欺负我,真是太容易了。”

左震略一沉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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