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头瞧了一眼那本掉下来的簿子,捡起来瞅了一眼,面上写着“杀人名册”四字。
曼陀罗的杀人名册?翻开了第一页,第一行写着一个人的名字,籍贯,以及卒日,而后另起一行,是另一个人的。一页大约记载了四到五人。
大略翻了翻,这本簿子估摸着记有几百人。
那人分明是想让自己看看这本簿子。只是为何,韩流之还猜不出来。上百页,大概里面是有什么人的名字想让自己看到,韩流之便顺着翻了翻。曼陀罗杀的人各地都有,尤其秦可言一家被灭门之时,周遭亲眼见到的乡邻也全都死了个干净。光这一次,便记载了十数页,光靠着这些名字,韩流之大约也能想到,那年的曼陀罗杀人究竟有多残忍。
身后的寒意还在,手指还在因愤怒而颤抖,陡然间停住。
那些愤怒和寒意全然消失了个干净。
耳边不断回响着一个清脆的声音。
时而与人吵架:“柏汇阳!肯定是你偷吃的还赖给我!你一个大男人要不要脸!”转过头又向他扮可怜,“流之……你看……你每次出去他就欺负我。”
流之……流之……
她比他小得多,始终只唤他的名字。
韩流之的手来回抚摸着那个名字,眨了无数次眼睛,眼前的名字依旧没有丝毫改变。他没有看错,并不是幻觉。
楚弦,扬州人氏,宝治三年腊月初二卒。
那时她离开问柳山庄后八个月,才满十三岁。
韩流之的眼眶渐渐红了,摸着她的名字,口中不断地念着她的名字:“阿弦,阿弦……”
他宠了三年的人,他找了七年的人,他发誓要娶的人。
就这么没了?
连尸体都不给他见到,就给这么单薄的一张纸,就这么简简单单的三言两语就告诉他,他挂念的人已经不在了么?
心中悲痛难当,将头埋在手中呜咽起来。
那个少女,从此,只能成为他的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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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差距
中央的宫殿一间房内,两人一坐一站。
黑衣铁面的男人坐着,红衣少女站着。等待着从密道出来的韩流之。也不知过了多久,火狐来来回回走着,时而朝已经洞开的密道口探头望一眼。瞧见还没有人影,有些泄气,跺了跺脚:“他在里面死啦?怎么还不出来!”
黑鹰默默不言语,瞧了一眼安静的密道口,伸出手朝着火狐。
火狐撇了撇嘴,使了下小性子,发觉对方的神色愈加冰冷,连忙咧了个笑走过去,将手放在他手上,靠着他坐下。黑鹰伸手在她背上轻轻拍了拍,似乎是在安抚她浮躁的心情。
“唱歌。”
冷漠的声音,生硬的语调,惹来火狐一阵轻笑:“你也觉得无趣啦?真不知道干嘛让我们守在这里,咱俩进去把人抓出来不就好了吗?”
黑鹰偏头瞧了她一眼。
“好好好,我唱,嘻嘻。”火狐两只手捧住他的脸,将他的脸转了个方向,“你盯着里面就好了,别这么看着我,我怕。”
黑鹰鼻孔哼了一声,听话地转头盯着密道口。火狐轻灵的歌声回荡在耳边,唱到一半将头靠在他的肩膀上,黑鹰冷漠的眼神似乎软化了一些。
“你们倒是有闲情逸致。”
黑暗中一个深沉的声音。
黑鹰皱眉看着黑暗中,立刻拉满弓对准密道口方才声音发出的地方射去,一箭刚出,却见下一刻韩流之已近到身前,一剑劈开他的弓。未做丝毫停留地转身,下一剑朝着火狐砍去。速度之快,让黑鹰悄悄皱了皱眉。
火狐一惊,立刻翻出屋子逃了。
韩流之缓缓转身,用剑尖指着眼前那个冷漠的男人,轻轻勾了勾唇角:“百步之内,无人能逃?”
面具下的眼眸波澜不惊。
眼前的这个人变了。
与下密道前的感觉完全变了。
韩流之走近几步,微笑道:“不如你带我去找秦可言,我饶你一命?”
黑鹰沉默着打量了他许久,似乎是在权衡,最后点了点头,便朝着屋外走去。
身后的人冷笑着嘲讽了一句:“还真是容易出卖雇主的杀手。”
前面带路的人毫不动摇地带着他穿过了一条廊道,走到一间屋子前,打开门,一间精致的小屋子,妆台前坐着一个女人,正是秦可言。秦可言听闻声音转身瞧见来人惊得往后退了半步,撞得妆台一阵响,再一瞧黑鹰身后的韩流之,喜道:“韩大哥!”
秦可言没有了之前在大漠上的狼狈,干干净净,一身白狐裘,平添了几分气质。如此一看韩流之却显得邋遢许多。她这些日子倒是真的被伺候得很好。
韩流之对着秦可言道:“过来。”
秦可言立刻走到他身边,拉住他的衣袖,偷偷瞄了眼黑鹰:“他怎么办?”
韩流之点了他几处穴道,将人定在原地,便拉着秦可言上下瞧了一会儿:“他们没对你怎么样?”
“说来奇怪,他们倒是好吃好喝招待我,除了不让我出门。就是那个红衣服的女人,老没事来招惹我,非要把我气着了才开心。”说完撇撇嘴,又委屈道,“韩大哥,你怎么才来啊,你这一个月……”
曼陀罗真如蝉冰所言一般,未曾为难过秦可言。韩流之摇了摇头,道:“你没事就好,我们赶紧走,其他话,回去再说。”
秦可言倒是很听话,一副什么都以韩流之为主的模样,瞧他穿成这样怕他觉得冷,又去衣柜里拿了一条大氅,准备给韩流之披上。
哪知他只是瞥了一眼,便丢在地上,冷冷道:“曼陀罗的衣裳,我可不穿,走吧。”说完便径自出了屋子。
秦可言瞧了瞧地上的大氅,又看了看身上的白狐裘,也脱了下来,扔在地上踩了两脚。雪海之上只穿一件纱裙,果然冷得很,浑身打了个哆嗦,连忙跟了上去。
韩流之瞧秦可言这么久没跟上来,便往后瞧了一眼,看见她将裘衣脱了,皱眉道:“你发什么疯?”
“曼陀罗的衣裳,我也不穿。”
想到他们一家被曼陀罗灭口,祸及乡邻,韩流之不再多问,只冷冷道:“随你。”
原先的密道是回不去了,只能从宫殿正门走。拉了秦可言便踩着凌踪步朝着门外快速奔去。
已是子夜,满月在头顶散发着清冷的光辉,积满雪的空庭院在月光下很是亮堂。空旷的雪地中立着一道人影,背对着韩、秦二人静静站在那儿不言语,却让韩流之下意识停下脚步。
那人给了他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他既然已经与他打了照面,那么就此停下也没有什么作用,韩流之拉紧了秦可言,朝着他慢慢靠近。
那人转过身,玄色衣衫让整个人都显得异常深沉,很清俊的一张脸,几乎没有什么岁月的痕迹,除了鬓角一缕白发。他笑着开口了,孤傲中略有几分邪气:“把人留下,你或许还能捡一条命。”
“韩大哥,身后。”秦可言在他身旁颤颤叫道。
他转过身,黑鹰已经解开了穴道,站在石阶上,拉满了弓,箭尖带着的寒气让韩流之心下一沉。弓上雕有纹饰,不是被他之前劈掉的那把,箭尖光华暗沉,更不是铁造的箭头。绝对是神兵利器。
空地中间的人又笑了笑,带了些许轻蔑:“黑鹰将追魂弓引魄箭都拿出来了,韩家小子,你怕是逃不掉。”
“追魂弓,引魄箭?”
追魂弓,引魄箭。
二十余年前顾守城从幻音宫盗走的至宝,现在居然被黑鹰拿着?
那人似是毫不在意:“他擅弓箭,给他方是物尽其用。”
“你以为我会被吓走?”韩流之恍若身后威胁从不存在,拉着秦可言朝着顾守城走去,“你绑走秦可言必然是为了凌虚剑与白氏族人盟约,既然是为了盟约,自然不可伤了秦可言。我有秦可言在身边,难不成,黑鹰还真敢放箭?”
顾守城看着到身前十步处停住的韩流之,不由笑了笑:“你当真以为,我顾守城还需要什么白氏族人的相助才可攻下你中原武林盟?留她在曼陀罗好吃好喝好待着,不过因为她与水寒有几分亲缘。杀了她,才是对我最好的选择。那样就可以断了你们去找白氏族人的后路。”
“她娘与秋水寒可是亲姐妹,你不一样下了杀手。”
“呵呵呵,这件事你就不必过问了,与你无关。”笑着的清俊面容变得冷峻,缓缓抬手,手背有一条狰狞的疤痕。韩流之清清楚楚地看见有一团水汽在顾守城手上,而他身周一圈的积雪稍稍陷下去了一点。
虽然不知道他究竟在做什么,但是直觉告诉韩流之,很危险。
流光横在了胸前呈了防御姿态,拉了秦可言已经踩着凌踪步躲了起来。
顾守城是侧身对着他们,斜睨了他一眼,轻笑一声,手指一弹,一颗水滴在空中凝结成冰珠,韩流之还没看清楚,下意识地一躲,却还是让那颗冰珠打在了身上,穿体而过。登时衣裳浸出了血渍。
韩流之的凌踪步顾守城看到了,于是眯了眯眼:“你的凌踪步在我面前能有几分用处?”再一抬手,数十颗冰珠又朝着韩流之而来。而韩流之才一抬步子,身上便已经多了十多个窟窿。
速度竟已快到他完全没有反应。他根本看不清顾守城是何时掷出的冰珠。
如此可怕的实力。
难怪他将当今天子也不放在眼里,据守天山。
“想不想试试全身经脉爆裂出血的感觉?”那人在夜色中如此笑道。
韩流之虽然从方才便已知晓二人差距,却依旧不甘心,狠狠瞪着他,脚步刚要抬,膝盖又中了一颗冰珠。
他脚下雪地的鲜血已经红艳得吓人。
秦可言叫了起来:“你别伤他了!我不走了!你放他走!”
顾守城笑了笑,对着秦可言伸出手,温声道:“好,过来。”
秦可言看着顾守城,浑身颤抖,抬着步子朝他缓缓挪去,手腕突然被扯住,韩流之瞪向她:“你敢去?”
“你会死的,韩大哥,你真的会死的。”秦可言看着眼前已经浑身是血的人,哭了出来。
“过来!”眼前的景象真是刺人,顾守城眼神骤然冷了下去,怒喝道。
秦可言被这一声吼吓得剧烈一抖,看了眼韩流之,咬咬牙一狠心将他的手一把扯下,朝着顾守城走去。
“秦可言!他是杀你父母的凶手!”
身后的人在怒吼。
眼泪不受控制地越流越多,她怎么不知道他是凶手,可是能怎么办,她杀不了他,只能选择救她的韩大哥。
她不知道为什么他会如此生气,她明明是为了救他。几乎是逃避似的,走着的步子变成跑了起来。
她与顾守城越来越近,与韩流之越来越远,泪水已经模糊了视线。只差几步距离,可是却过不去了。
身前突然出现了一个身穿白狐裘的女人。从天而降,挡在她与顾守城面前。
那人的声音清清淡淡:“回去。”
似乎是与她说的。
秦可言停下了步子。
那人转过身,秦可言只见此人面带白纱,眼眸清冷,弯了弯,看着韩流之笑道:“你送死的模样还真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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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复杂关系
韩流之瞧见眼前这个人的时候,很是惊讶。她不是应该在空幽谷么?为何来了这里?再瞧见顾守城,便担忧得叫道:“你快走!”
那人笑了笑:“呵呵,你都自顾不暇了,还有心情管我?”
韩流之急道:“那可是顾守城!”
“我知道他不叫韩流之。”
韩流之真是被她气得哭笑不得,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情与他玩笑。
秦可言在两人中间看着两人谈话,有些局促,不知是进是退。但是心下大约安定了一些,瞧韩大哥与她认识,这人应当是个好人。偷偷瞥了一眼顾守城,他果然冷着脸看着那个蒙着面纱的女人,先是惊讶了一瞬,再然后瞧着她与韩流之旁若无人地谈话终于忍无可忍道:“你来做什么。”
蝉冰伸手将秦可言一掌打到韩流之怀里才转过身,依旧是清清淡淡道:“如你所见,救人。”
“你擅闯我曼陀罗挡在我面前就是与我说你要救人?你要保韩流之与秦可言二人却是简简单单二字——救人?你当真以为我不敢动你?”顾守城手掌抬了起来。
韩流之在她身后喊道:“小心!”
却见蝉冰朝前又走了一步,道:“你杀一个给我看看?”
“你!”顾守城仿佛是气结,抬起的手横在她头顶,颤了颤,那人一双眼眸静静看着自己,终究还是下不了手,最后手臂一甩,一串的冰珠打碎了角落的回廊。
秦可言有些傻眼,韩流之有些诧异,再一看,石阶上的黑鹰已经收了弓,坐在屋顶上,甚是悠闲地瞧着中间的两人。一旁的回廊倒塌声轰隆隆,而这边其实是显得有些安静的,韩流之神经一放松,一口血便呕了出来,吓得秦可言立刻凑到他身边,捻了衣袖擦着他嘴角的血迹。韩流之稍稍皱眉地偏头,擦拭的手停在了空中,最终收了回去。秦可言有些落寞地垂眸跪坐在他身边。而韩流之则抽了这个空闲运功疗起伤来。
那边两人开始讨价还价“你又不能杀我,所以还是放人吧。”
运功中的韩流之突然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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