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舟渐行渐近,舟上人却将这首歌反复吟唱,他每唱一次,谢长风的感悟就又深一层。初时他尚念于“风起于清萍之末”这样词句,只觉得世间事莫不如此。但越向后听,“舍舟楫而江湖”这样的言辞听似矛盾,却隐含至理。这句大有古意,与佛家“空手把锄头,步行骑青牛。人从桥上过,桥流水不流。”这样的偈子有异曲同工之妙。
“知子南顾兮,天地苍凉”这样词句中却隐有知道自己北上,而对自己有劝勉之意,“断剑”“断发”云云,虽听上去有些莫名其妙,却是另有所指吧。谢长风念及此处,却只有苦笑而已。斯人独喜缘木求鱼,那管人云守株待兔。这就是谢长风。
“好个‘舍舟楫而江湖’,好句啊好句!”谢长风朗声大笑。
那叶轻舟虽是自东而西,逆江而来,却如蛇行草上,不粘不滞,此时却已到得谢长风舟侧,是以谢长风才出声相赞。
舟上却是一着青袍的老年书生。行得近前,那书生止住歌声,身形轻起,已落在谢长风舟上。书生随来那叶轻舟,因无人理会,顺着江水慢慢东去。
“冒昧打扰,长风万勿见怪。”那书生微笑行礼道。
闻得那人道破自己之名,谢长风也不奇怪,只是回了一礼,笑道:“闻得前辈清歌,谢长风欢喜还来不及,如何肯见怪?”
那书生呵呵一笑,却就舟坐下,神情自然处,便如已在此舟上坐了千百次一般。
此时这舟竟在无向下流逝之意,谢长风知是此人将内力运于足下所至,自己内力未失时,也有此功力,但要做到如此举重若轻,随意自然,不露一丝痕迹却万万不能,心中暗自佩服,将手中舟楫全放了下来。
“长风。老夫已听说你的事。”那书生坐下后立时又道,“昭佳能有你这样的夫婿,实是她的福气啊!”
“……前辈是?”谢长风听他之意,似是极熟悉昭佳。
“我是她师父!”那书生叹道,“也许你听过我的名字,二十年前,我的法号是志明。”
啊!禅道四奇!少林志明!却为何还了俗?竟还是昭佳的师父!谢长风一时呆住。
原来谢长风与秦昭佳情意虽厚,知其武功极其高明,却也并未探问其师门,而昭佳也并未提及。
志明和尚不理谢长风的讶异,道:“刚才那歌中之意,长风你可听明白了?”
“长风……明了,但长风自知天下事必有天下为,昭佳对晚辈情深意重,晚辈便是粉身碎骨也无以为报,前辈之意,长风难以从命。”谢长风先是犹疑,是不是要说不明白呢,但他终究是磊落汉子,不愿相欺,后面的话却说的斩金截铁。
志明看了他一眼,长叹道:“正如我所料,你原是这样的人。可惜我受制于昔年之约,不能亲自出手救她,不然也无须看你去涉险。”
谢长风恍然,心道:“难怪。”却知他尚有下文,忙静立倾听。
***
温柔地一捋青丝,姬凤鸣浅浅一笑,直若茉莉含春,香侵馥郁。
先前还柔情似水的吴飞泓此刻却似乎不解风情,只是粗鲁地问道:“臭老婆!到底怎么个赌法,赶快说来?老子还忙得很。”
场中人几乎都是一愣,万不料这位吴大侠,怎么一下子已经改了一向对美女温文有礼的行事风格?姬凤鸣自己也是诧异了一下,自认先前这一笑,已是对镜自鉴无数次,当不会太难看,可为何?
深明其中机关的,其实共有三人。见得姬凤鸣进来,众人都一字的排开,准备一旦动手,可以一拥而上。莫游却因武功太差,只好按照吴飞泓先前要求的站在他的身后,这才见到了其中内幕。
原来申大小姐此刻心情极其不爽,见到吴大侠与姬凤鸣眉来眼去,调笑如常,虽知他是虚与委蛇,却还是郁闷得很,这就使出三大看家本领之一的“掐”。久经考验的吴飞泓大侠当然在万分之一息里心领神会,立时忍住内心的色意,变了脸色,换了词句,俨然成了一个正人君子与市井无赖的结合体!
说到此处,却不得不补述一下申大小姐的三大看家本领。第一项,也就是使用最多的一项就是“打”,各位不要误会,申大小姐虽然有暴力倾向,却绝对不会做出那等有辱淑女风范的拳打脚踢来,这个“打”字乃是说“打耳光”。联系起吴飞泓大侠自西湖认识申大小姐即享受了这等艳福,以及这数月来的遭遇,大家想必已经完全明白了。
至于第二项本来就是“掐”,这个比较好理解。需要强调的是,这项本领一向不轻易使出,因为这个要做得比较隐蔽,而且要有深度,有品位,动作一定要优雅,面上还一定要带笑。难度之高,可想而知。申大小姐不轻易施展,也是事出有因,而情有可原的。
“第三项看家本领……乃是一个天大的秘密!各位想听吗?真的想听吗?你们不是真的想听吧?哦!既然你真的想听,我没有理由不要你听……哎哟,那个混蛋打我?”很多年后,已经是老黄的小黄于月满楼讲到这一点时,由于言辞太罗嗦,被人狂扁了一顿,由此,这第三项看家本领一直是江湖十大不惑之一,希望大家能于阅读《新弹剑问天》的过程中,弄清这一点。
却道当时姬凤鸣虽然心下诧异,却依然面上笑容不减一分,道:“这赌法很简单。只要你三日内能完整地到达扬州,本姑娘就嫁给你。到不了的话……呵呵!吴大侠,你说如何啊?”
“那……本大侠就嫁给你如何?”吴飞泓谄笑道。
“扑通”“扑通”之声响成一片!完全没有任何准备的众人被这家伙无耻的语言击倒在地。
“呵呵!你倒想得美。”姬凤鸣也笑得差点缓不过气来,停了半晌才终于能开口,“如果你到不了,就必须加入我青霞派,做个末代弟子,听我驱谴,你看如何?”
“这个……”吴飞泓虽然色迷心窍,却终究是条汉子,立时镇定下来,沉吟道:“有没有什么别的规定?”
“三日之内,我与魔教之人,不会对你身边的人下手,也不会管他们的行止,但会不择手段的阻止你去扬州。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姬凤鸣显得很大方。
此时刚刚站起身来的厉鹰插话道:“鄙人是人称……”“停!知道你是厉鹰,其余废话少说,你有什么问题?”姬凤鸣显然对这帮人理解很深刻,立时打断了这家伙的长篇大论。
“嘿嘿!”厉鹰不好意思地搔了搔头,终于爽快道:“所谓‘完整地到达’,是不是连头发都不能少一根?”
“这个……”姬凤鸣沉吟道。
“如果吴师兄被阉了算不算完整到达?”莫游嬉皮笑脸道。
……噼里啪啦一阵乱响之后。莫游已经不成人形。
“真是麻烦,就降低点要求,只要吴大侠能保得一条残命到达扬州,其余地比如断条胳膊啊什么的,可以略去不计!”姬凤鸣笑过之后终于让步。
“君子一言。”吴飞泓显然对这个结果很满意。
“快马一鞭。”姬凤鸣也很满意。
二人击掌为誓,都开心地笑了起来,似乎胜券在握。
***
果然沉吟了半晌,那志明道:“江湖传言你是菊斋淡如菊的弟子,同时得了李易安真传,可有此事?”
谢长风道:“晚辈是菊斋弟子不假,至于得易安前辈真传,实是江湖人以讹传讹。晚辈不过是于黄山问剑崖习得李前辈一点皮毛而已!”
“呵呵!问剑苍穹,如果是皮毛的话,李易安四大弟子也不会花了十余年都没学成吧?”志明心情似乎明朗了一些。
“晚辈惭愧。”谢长风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志明看了看他,笑道:“年轻人不骄不燥,原是难得,却也不要妄自菲薄。”他顿了顿,看谢长风点头,方接着道:“看你现在情状,似乎那法通真的是你杀死的了。”
这话隐含的意义是志明已经看出他身中奇毒无忧散,而法通之死,自然就与他有关。谢长风无奈地点了点头。
“无忧散天下奇毒,并无可解。你一身功力由此被封,天下间任意一个高手都能置你于死地,若能假以时日,未必老夫就解不了这毒,可你……昭佳……唉”志明说到此处叹息了一声,似乎无限惋惜与无限的无奈。
“生死有命。为天下而死,是死。为心爱人而死,亦是死。后世人真有鸿毛泰山只论的话,晚辈却也顾及不了这许多。”谢长风淡淡地说出这番话来。
“唉!性情中人。倒和老夫年轻时很象啊!”志明又叹息了一声,道,“本来我是阻止你白白去送死,但现在看来,若阻止你去,难保你闻得昭佳死讯时不自杀以殉,老夫又何必做这恶人!”
“谢前辈成全。”谢长风不带任何感情道。
“既然如此。你记住一句话:风起于清萍之末。若能悟透,也许能解此毒也未可知。”志明无奈道。
“风起于清萍之末?”谢长风讶道。
“叶十一的徒孙是这样对老夫说的。可惜我没时间帮你参透了。唉!我这个师父,能为她做的,也就这了。”志明话语中有无限凄凉。
“晚辈代昭佳谢过。”谢长风喜道。
志明和尚自跃上岸去,眨眼消失不见。
风起于清萍之末?无忧之散?
注:文章开头的诗,惟有“清萍”一句是引用外,其余乃是原创。第一次,写得不好,大家不要骂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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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却是故人风雨来
更新时间2003…8…4 0:03:00 字数:4249
“那么……赌局从现在就开始了。”姬凤鸣妩媚地一笑,整个人已经腾空而去。
“吴大哥!我觉得……这位姬掌门似乎对你颇有意思。”厉鹰认真道。
吴飞泓沉吟了一下,淡淡道:“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情却有情。”说罢,长叹一声,似是无限感慨地潇洒走出门去。
三女见夫君潇洒的姿态,忧郁的眼神,凄凉的语调,立时魂为之夺,暗暗迷醉。便是莫游也看得心旷神怡,暗道:“我什么时候才能学得吴大哥这般潇洒的动作与满腹的诗文?”
“他说什么?你们中原人说话怎么总是稀奇古怪的?”厉鹰这天山来的土包子明显不理解我泱泱中华的文明。
哼!立时有八道冷光齐刷刷地杀向厉鹰,这家伙立时打了个冷战。但他依然坚定地问道:“吴大哥,你去干什么?”
“琐事缠身,我身心俱疲,回房小息。”吴飞泓继续装酷。
“吴大哥!这里好象就是你的房间啊?”申兰奇道。
……
姬凤鸣离开的时候,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那雨越下越大,竟足足下了一夜,竟然还没有停的迹象。阴蒙蒙的崭新一天就在吴飞泓还在呼呼大睡的时候开始了。
“吴大哥,不好了。不好了……”厉鹰上气不接下气地闯进屋来。
“搞什么啊?老鹰,没见大哥我正睡得香吗?”吴飞泓揉了揉眼睛,嘟哝道。
厉鹰却一把拉起他来,急道:“吴大哥,大事不好了。”
“什么鸟事?慢慢说。”吴飞泓知道这家伙一惊一乍地已经习惯了,挥了挥无力的胳膊懒懒道。
“外面有个老头一定要见你。让你出去跪迎。我和莫游都打不过他。”厉鹰道。
“老鹰啊!我怎么说你今天俊俏了几分!原来是被一个老头修理的啊!”吴飞泓嬉笑道。
厉鹰急道,“先不说这个。那老头说如果你不出去,就要将你三岁时候偷看隔壁王寡妇洗澡的事公布天下。”
“什么老头这么嚣张?是不是姬凤鸣派来的?居然敢诽谤我的名声!”吴飞泓怒吼道,“看大哥我去揍得他哭爹喊娘!”说话时人开始向外走。
“他说他叫嬗司。……啊……吴大哥,你怎么跑这没么快?”厉鹰话音未落,有人已经不见了影子。他嘟囔了几句,快步走出房去。
远远地就听见一片淅沥哗啦的哭声,厉鹰暗道:吴大哥果然是当世英雄,说到做到。再向前走了几步,却又听见有人道:“呜呜死老头,你想死……啊!”厉鹰大吃了一惊,难道吴飞泓大哥要下重手了。
穿过大雨不停的走廊,终于到达客栈的前厅,只见一个人正跪在地上嚎啕不止。厉鹰大为佩服,心道:“这才眨眼工夫,吴大哥就将这老头打倒在地,我等真是不及。”他暗自惭愧,双眼中却流下感激的眼泪来。
咦!情形……似乎不对劲。厉鹰觉得是自己眼花了,忙揉了揉眼睛,没错,跪在地上的真的是吴飞泓。
不是吧?
是的。
“死老头,你真是想死老子了啊!呜呜”吴飞泓哭道。
“呵呵!你这家伙,才分别几天,怎么就哭成这样啊?”先前将厉鹰揍得七晕八素的老者笑道。
原来是“你想死老子了”,而不是“你想死啊老头子”。厉鹰终于明白了什么。
“小鹰!过来给这老家伙赔礼!”吴飞泓虽然正处于激动之中,却还是看到了厉鹰的影子。
“这是老子的师父。”吴飞泓大咧咧的一句话差点没把厉鹰弄得躺翻在地。
天下间有这样古怪的师徒?!
不情愿归不情愿,厉鹰还是度步过来,拱手道:“小子无知,不知是前辈驾到,失敬之处,请多多包涵。”
“算了!陪我几坛上好女儿红就过去了。毕竟你是我徒弟的朋友嘛!”嬗司的样子,似刚才被暴打了一顿的是他而不是眼前这可怜的厉鹰。
“是。晚辈这就去准备。”厉鹰虽然有一肚子的委屈,但怎么也不敢在这老家伙面前发泄啊,更何况还有吴飞泓这没人性的家伙在旁边虎视耽耽。
“老头,几个月不见,到哪里风流快活去了?”“别扯淡了!老子最近遇到几个归隐已久的老王八,打了几架,都输了。正郁闷呢!”“不是这么说的吧?你的《莫名心经》不是早到第七层了吗?天下还有几个人是你对手?”“切!第七算个鸟啊!根本够看的!太郁闷了!别提了。”“哦!不说这个。最近古剑池的情形如何?老老头真的要出来了?”“当然了。据说他已经将第九重修成了!”“那咱们古剑池不是有了个超级高手?”“废话!据说这老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