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留意着这边的争灯之战。他心中顿时有了计较,以目示意太上老君后,随即真气猛然一撤,放弃控灯的同时,将沉香的法力一并强引向了自身。
被他这么顺势一导,沉香尚未明白过来,已身不由己地向前冲出。宝莲灯当即失控,光华四下逸出,便如炸起了千百枚雷火,威势骇人之至。杨戬却早在料中,提气于胸,硬受了传递来的法力一击,右掌向空拍出,呼地一声,将宝莲灯击飞向太上老君方向。
道祖的瞳孔,倏忽收缩,脚下跄踉不定,似被震炸带得站不稳身子,袍袖却向前扬起,金刚琢黄芒一烁,宝莲灯已化成一抹微光,直钻入他的大袖之中。
石桌轰然裂成几截,司法天神砸落在桌上,单手撑地便欲挣起,胸口一阵闷痛,险些又摔了回去。附近的哮天犬大惊失色,两步奔了过来,扶住主人急道:“主人,没事吧?”
杨戬却不回答,借力站起身来,向老君站立处遥遥一拱手,笑道:“老君,多谢你助我一臂之力,收取宝莲灯不被逆贼所得!”真气贯注其中,在震天的杀伐声里,清朗地传遍了全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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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卷 百战身名 第十二章 豪赌因势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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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母的目光,当即向道祖看去。沉香听得明白,也腾身飞到了道祖身边,伸出手来叫道:“老君!”
老君白眉掀起,脸上现出被算计了的恼火,沉香呆了一呆,只当自己触犯了这素以仁厚著称三界的长者,余下的话便哽在喉里说不出来了。老君垂下眼帘,冷哼着掩饰住方才的失控,心念电转之下,借势微带震怒地喝道:“沉香,你不是真的要闹翻三界吧!”
沉香又是一呆,手僵在了半空,老君却不容他细想,一振拂尘,冷冷地续道:“再这样闹下去,只怕要酿成三界以内,有史以来最大的灾难了!”
沉香急道:“可是不这样,难以造就新秩序啊!”老君仍是冷笑,问道:“那你将如何收场?”沉香这才记起上天前的商议,暗骂了自己一声,只当是老君在点醒自己,急抱拳施礼道:“这就仰仗您老人家一句话了!”想到宝莲灯,还是有些不甘心,又加了一句,“老君,宝莲灯能否还我?”
老君脸色一沉。他身为道祖,这一作势自有其逼人的威严,沉香便不敢再说,恐老君当真动怒不肯相助。半晌,才见老君向四下一指,喝道:“那你让哪吒等人先住手再说!”
当下沉香放声喝令群妖退后。他身为反叛首领,又是齐天大圣的得意门人,众人自唯他马首是瞻,集合后便不再强行抢攻。天兵们已被杀得心惊胆寒,停战后潮水般退后环卫在御前,谁也不敢趁机反击。
杨戬潜运内息,压制住伤势,持枪站在一边,静看着老君两边奔走调停。兵戈虽止,唇枪舌剑仍各不相让,在天条公正与否上纠缠不清。
“天条最大的不公之处,便在于你们这些人滥用天条!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王母娘娘,二郎神,已不知犯下多少天条了,也没有受到惩罚,但你们却因为我爹和我娘成亲,就把我娘压在华山下二十多年!”
沉香的声音,激昂地回荡在瑶池之中。杨戬暗叹一声,这孩子的话,还是和上次一样地不知所云。滥用天条与天条不公之间,根本构不成任何的因果,有人违背律法未却被惩处,只能说执法力度有待加强,又岂能作为其他犯事者不该受罚的理由?
王母却明显心不在蔫,争辩能否占到上风,对掌控整体局势毫无影响,她冷冰的目光,只在太上老君身上盘旋。又过了片刻,趁沉香大声辩得正急,她逼视着兜率宫主,放低声音悄然喝道:“老君,你过来!”
杨戬嘴角微掠笑意,不再听沉香越说越远的废话,只戏谑地看向老君进退两难的神情。道祖在封神时就曾垂涎过宝莲灯,此番自以为坐得渔翁之利,却终于还是做了黄雀前的螳螂。老君猜出他心中所想,狠瞪了他一眼,却抗不住王母接连的催促,只得靠近御前,半躬下身去。
王母冷声低喝道:“把那东西给我!”老君手中拂尘猛然握紧,咬牙应道:“老道听不明白!”王母纤眉竖起,尖声道:“你当我是瞎子吗?我都看见了,给我!”她这一发怒,脸上蓦转金色,几乎是要择人而噬。老君心中一凛,知这法器已快自控不住,再不敢触怒于她,手从袖中伸出,将宝莲灯递了过去。
一个时辰过去,又一个时辰地过去,争论犹自未停,玉帝一直一言不发,只在众人争出火气要大打出手时,才淡淡地开了口,示意要商量一番,让沉香等人再等上一些时候。
哪吒被押在天牢面壁,许多事不知内情,此时有些急了,凑近沉香问道:“沉香,太白金星已去了西天,如来佛祖真要插手此事,怕就不太好办了。”沉香低声道:“他来了更好,观音菩萨早就料到了这一步,否则也不会放任红孩儿和孙悟空这么闹法。”哪吒一喜,笑道:“原来佛门也看不顺眼这劳么子天条了?好,沉香,此次一定能大功告成!”
这一等又是五个时辰,群妖都不耐烦起来,玉帝素来不动喜怒的神情里,也微现出一些诧异,探究地看着孙悟空猪八戒这几个佛门中人,全神贯注地沉思着些什么。王母看了他一眼,似想讨些主意,见他全无反应,只得又向不远处看去。就见她盯着司法天神手里凛然生寒的三尖两刃枪良久,终于下定了决心一般,传音叫道:“杨戬,你过来!”
杨戬微不可察地笑了一笑,自行险将灯掷进老君袖中,他便一直在等王母的这一声传召。当下向后退了几步,在御座边从容地施了一礼。
“若有宝莲灯在手,你有没有把握应对眼前的局势?”
王母才问出声,那边群妖见久无决定,反而将司法天神召近御前,已再度鼓噪起来,沉香更大声叫道:“杨戬,不如拿出宝莲灯来,我们再打一场如何?”
王母目光倏转阴寒,似乎当场就要暴发,一边的老君看得真切,急步上前奏道:“不能再打了,娘娘,且再拖延些时候,等佛祖前来善后如何?”转身向沉香连施眼色,三言两语,又劝住群妖多等两个时辰。
王母这才放松下来,配合着老君的说法,佯作与玉帝商量起天条公正与否。玉帝却突然望向杨戬,半晌,才收回目光,淡然地道:“娘娘,你说沉香这孩子,他长得像谁啊?”
声音并不太大,却刻意让御座边的司法天神听到,司法天神眼中闪过复杂的光芒,随即微阖起双目,掩饰住蓦然生起的震惊之意。
玉帝平庸的表象下,是没有任何情感的局外旁观,若真看出什么疑点,原也是在意料之中。但司法天神从未想过的是,他会将沉香与自己相提并论,说出如此似警告又似试探的一句话来。
杨戬向远处那个含怒而立的少年看去,刹那间无数念头纷至沓来,又被自己一一否决了去,但充溢胸臆的宠溺和怜惜,还是慢慢转成了另一种激烈的决绝情绪。
放置神斧时,就想过逼紧一步,让那孩子不再留情,这样模糊的想法,在玉帝那句话后,终于成为最上好的选择了。也好,就由杨家的血脉,来送自己这最后的一程吧,最后成全这孩子一次,用注定要毁灭的声名和性命,去根除所有可能存在的破绽和怀疑——
也算是,迟到了三千年的赎罪!
同样惊诧的还有沉香,年少的轻狂,早变成了现在无地自容的羞愧。像谁?自己如何配像舅舅?那样莽撞幼稚的行止……但忽然,他想到了一个可能,身子一僵,脸色一片苍白:“是玉帝起疑了,认定舅舅还在顾念着亲情?”他默想着,不觉冷汗淋漓。
结局是早已知道的。
但过程,竟比亲身经历时,更加的扑朔迷离。
王母脸上早已变色,薄怒道:“陛下,你就没别的可说了?”玉帝摇头道:“纵有别的可说,也没有这个有趣。”微合上眼,忽又自语一声,“像谁并不重要,堵不如疏,大势所趋而已。但一味顺势,只怕随波逐流后,便再难自控。这顺逆之间,当真是难哉难哉,难矣哉!”
众妖站得远,自然听不清这两人说的是些什么,猪八戒得意地笑道:“不错,这次真商量起来了。”但两个时辰转瞬即逝,玉帝王母仍不象有下了决断的模样,连沉香都有些忍耐不住了,大声喝道:“两个时辰到了,商量出什么结果了吗?”
老君暗看着王母脸色,佯作忙乱地小声提醒道:“陛下,娘娘,时辰到了啊!”
玉帝抬眼直视老君,道祖蓦地一惊,只觉玉帝的目光严如寒刃,竟是直切入自己内心的欲望深处。但这种感觉陡然消失,道祖再看过去,玉帝已恢复了平素的老样子,正不安地追问道:“这两个时辰怎么过得这么快呀!老君,你说太白金星怎么还没回来?”
便在这时,一声通报传来:“太白金星回来了!”瑶池内顿时一阵轰然,众仙妖心情各不相同,却都移目向入口处张望了过去。
太白金星匆匆入内,回来的,只有他一人而已。
“陛下,娘娘,如来佛祖正在讲经,无暇来此解围啊!”他抬袖试了试满头的汗水,又从袖里取出一纸绢书,呈了上去,说道,“佛祖有几句话,让老臣转交陛下。”
玉帝接过绢书,目光从由近而远,自众仙与群妖身上一一扫过,许久,示意王母休要急躁,缓缓说道:“无暇来此解围?这讲经就这么重要吗?”
群妖大喜讨论,众仙患得患失,谁也没有留意到玉帝的语气,明显和平日不太一样。猪八戒犹自在一边大声嘲笑起来:“佛家讲究普度众生,我说你们,和一个普通的凡人也没什么区别嘛!”此言一出,又引起一阵轰堂大笑。
绢书展开,玉帝一字字地读了出来:“因因果果,果果因因,善因善果,善果善因,恶因恶果,恶果恶因……”不待他读完,王母已忍不住叫道:“一个绕口令能解什么围?”沉香虽早知观音另有安排,但眼见如来这绕口令般的推脱之辞,还是觉得解气无比,叫道:“古人云,得道多助失道寡助。现在连佛祖都不愿帮你们了,还不知道错吗?”
他话中讽剌之意极浓,王母面孔顿时为之扭曲,手拍御座,尖声喝道:“沉香,你给我听着,即便是玉石俱焚,天廷也不会在一个妖孽的威胁下改了天条,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玉帝却只瞧着绢书入神,微蹙长眉推敲着佛门用意,浑没有去管已濒暴怒边缘的王母。
沉香冷笑道:“自作孽不可活,既然天道不公,那么不要天也罢!”左右妖魔更是群情激昂,放声大叫:“杀了玉帝和王母,平了天廷!”各举兵刃便要动手。
王母厉喝一声:“杨戬!”宝莲灯现在手里,凌空向前掷出,司法天神伸手接住,上前一步,护在了御前。
举灯作势,杨戬却没有多在意沉香,眼下的局势,沉香的态度反而是最不重要的闲棋。打与不打,都由不得这孩子自行做主,只看老君和自己要将气氛营造到什么程度而已。
他沉思着看了看玉帝,玉帝方才的一席话,现在的神情,无疑比王母值得玩味得多,随即又扫了老君一眼,示意道祖适可而止。老君会意,抢上双手乱摆,叫道:“陛下,娘娘,不能再打了!”口里惶恐乱叫,却是单手拈出法诀,悄然用传心之术,向空传出了时机已到的讯息。
于是,仿佛要呼应老君的话一般,万道霞光凭空烁现瑶池之上,佛号飘渺悦耳,白衣大士宝相庄严,已自空中冉冉而降。
老君如众人一般地现出惊喜之色,却还是禁不住不为人知地冷笑一声。观音其实早已到场,但为了最佳的调停时机,一任淋漓的鲜血洒遍了瑶池,却也只能是隐忍不出。成大事者不拘于小节,佛门尚且如此,他道德天尊的所作所为,谁又敢说不是真正的慈悲呢?
玉帝猛地放下手中绢书,目视观音,抢在众人之前出声喝道:“菩萨,且助我天廷解围如何?”
观音菩萨合什应了一句:“阿弥陀佛!”足蹑祥云,手持净瓶,端的是清静之至,再无半分当日熊血淋身的狼狈。她未当即回应玉帝问话,只向沉香说道,“沉香,如此闹法,非但救不出你娘,只怕还会祸乱三界众生啊!”
沉香怒道:“他们只顾着自己,根本就不把三界众生放在心上!”观音微微一笑,不再多劝,转身向玉帝道:“陛下,娘娘,贫僧与你们打个赌如何?”
玉帝目光骤寒,旋即敛去所有锋芒。“好个果果因因……”他重复一遍绢书上的语句,慢条斯理地振了振衣袖,却不再说话,甚至王母不忿欲语,都被他用目光强压了回去。
杨戬冷眼旁观,心中又是微微一震。各方联手设下的这一棋局,玉帝转瞬之间,便已从容看破了去?甚至看破的同时,这法器连应对之法,都已成竹在胸了?
不过这也无妨。
势不可挡时,唯有顺势而行,才能保得住未来的平安。玉帝这样的应对之法,不正是自己最希望看到的吗?
司法天神微笑一声,神情越发淡定,全是如释重负的轻松。
观音见玉帝不语,便继续说道:“若陛下和娘娘赢了,贫僧助天廷退兵,但若不幸贫僧赢了,便请天廷赦免三圣母,修正天条不公之处,不知陛下愿不愿意?”
玉帝点了点头,道:“这个赌倒也有趣。”王母大急下正要开口劝阻,玉帝微一欠身,抢先向她道,“娘娘,这输赢对我们都有利,你便让朕做一次主罢!”语气里带了十成十的惧内之意,只引得场上群妖都齐齐狂笑起来。
王母却听出了他柔和话音里的不容置否,心头一凛,悻悻地应道:“全凭陛下做主!”玉帝不再看她,向观音道:“菩萨,朕答应和你赌了,赌什么都行。”
观音笑道:“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