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帅望剑尖拖地,猛地从身侧划向前方,康慨还以为小孩子身高不够,剑又太长,所以剑尖才拖在地上,可当剑速渐快时,剑尖划过雪地“唰”地一声激起一层雪,雪块夹着冰屑猛地向康慨脸上扑去。当然了,如果康慨硬挺着,这些冰雪也不能把他伤到怎么样,可是有东西扑到自己脸上,人的本能是伸手挡开,何况他面对的不过是一个小孩子。
康慨伸手一挡冰雪暗器,韦行已笑道:“一招。”这也算一招?康慨肚子里腹诽可是他没胆子出声辩驳。
手放下来时,康慨发现韦帅望不见了,这一惊非同小可,然后耳朵听到风声,这风声不在别处正在他的屁股底下,康慨哭笑不得,原来韦帅望钻到他的马肚子底下去了。而且在他的马肚子底下剁他的马腿。
康慨吓得立刻拔剑,俯身向马肚子底下刺去。跨下这匹马跟了他有一段时间了,冰天雪地里,也没别的马可换,况且他这么大个人,真让个小孩子把马腿给剁下去了,这一仗要不认输,简直就是没法在江湖上混了,可如果认输,呵,他也没法在韦行面前混了。
康慨这一剑立刻就要刺到韦帅望身上,然后他发现韦帅望当他透明无物,他要是一剑刺死韦帅望,那当然是赢了,不过——借他个胆子他也不敢!所以康慨这一剑,不得不改道去挡韦帅望的剑。
弯着腰挂在马上,又是后改的招式,实在使不出力气来,所以挡了韦帅望这一剑,韦帅望的剑依在手上。
小帅望的剑被康慨的剑震得向上弹起,帅望的手震得好痛,好在他的目地并不真的是要砍到什么刺到什么,他只要在康慨十招之内仍然抓着他的剑就成了。剑一弹开,正好剑尖向上,他毫不在乎地顺势一伸手,改捅马肚子了。
康慨气得,这臭小子是谁教出来的啊,专门玩阴的,看这三抬使的,迷人眼睛剁马腿捅马肚子,他这三招真是浪费得好苦啊。更苦的是,这小子根本不理会他的攻击,完全是泼皮无赖打法:有种你砍下我脑袋来,你不敢吧?我可敢砍你。
康慨浪费了第三招,挡开韦帅望对他的亲密伙伴的攻击,确切地说,是连剑带韦帅望一起扫出去,这小爬虫,快给我滚出去!他倒想把韦帅望的剑震飞,可是韦帅望完全不着力,根本就没打同他硬碰硬,两剑欲撞未撞,韦帅望已做势欲逃,剑刚碰上边,韦帅望整个人就已经飞出去。
要砍断空中飞着的羽毛是很困难的,韦帅望现在就象空中的羽毛一样,一剑过去,他已飞开,全无着力之处,实在要想砍断也不是不可以,只要剑够快,可是康慨大意在先,被小家伙占了先机,现在他是追着韦帅望出招,如何能使得上力气?
好容易把韦帅望从他马下赶开,康慨翻身上马,以正常姿势对付韦帅望,他心底暗出一口气,这口气还没出完,已看到韦帅望在砍他的马头,哭泣,他应该告这孩子虐畜。不过,这一剑即然让他逮到,来了就别回去,康慨一剑挥去,要将韦帅望的剑打飞,哪知剑还未到,他的马已经一声长嘶,人立而起。康慨莫名其妙,这匹马跟了他很久了,大战小战不计其数,从没在关键时刻玩过立正啊。
第四招走空,这下子,连韦行都不乐意了,虽然韦帅望钻来钻去娱乐性很强,可是发现自己手下很无能,一点也不好玩。
应该一招两招就把那孩子倒拎起来打屁股才对,怎么四招了还没碰到他衣角?况且小家伙最拿手的暗器毒药还没使出来,小家伙那张骗人的嘴也给封住了,这种情况下被一个小孩子给打得手忙脚乱,韦行认真考虑要不要把康慨也算到废物那一类里去。可是根据实践,这康慨也算他手下能干的几个人之一,功夫虽然不是最好,可是办事十分稳妥周到,又惯长察言观色,很合韦行不爱说话的脾气。如果李强没出事的话……,唉,他现在急缺人手啊。
话说康慨一边安抚自己的马,一边注视韦帅望的动向,他终于明了,他遇到韦小爷算他倒霉,今天要是不小心侍候着韦小爷,耍猴戏的猴子可能就不是韦帅望而他康慨。
可是跨下这匹马嘶鸣不已,且意欲狂奔,然后康慨听到手下忍不住的笑声与提醒:“着火了,马尾巴着火了!”
康慨回头,好家伙,难怪这匹马狂跳,火烧了屁股,换谁也只得跳,耳听着这匹马一声长嘶,抬起蹄子狂奔而去,康慨只得一剑把马尾巴砍断,然后自己从马背上跳下来,可怜他的亲密战友,一路狂奔,转眼就不见了踪影。
韦行冷冷地:“五招了,康慨,你今天要是过了十招,我就废了你!”真是气昏他了。奶奶的,韦帅望名义上他儿子不假,功夫也是他教的不假,可是他算准了韦帅望过不了十招,如果竟过了,他很没面子也一点不假。
康慨痛失爱驹,又受了这样的威胁,情不自禁地面目狰狞起来,缓缓地一步步向韦帅望走去。
三,继续吐血
帅望微微一笑,一脸天真纯洁真诚友善,简直让康慨觉得惭愧,我同小孩子较什么真啊!
康慨苦笑:“帅望,别再胡闹了,我会失手伤到你的。”
帅望张开嘴,想说点什么,发不出声,才想起来自己说不出话来,只得苦笑,无声地说:“人在江湖啊大哥。”
康慨正猜测韦帅望说了句什么,韦帅望的剑已呼地一声向他砍了下来。
康慨叹息一声:“松手!”
“当”的一声,不出康慨所料,长剑即时脱手,康慨微笑:“好了,我们……”
不管他想说什么,这一刹都成过去,他眼睁睁看着那把飞走了剑又飞了回来。为啥会飞回来?这打击太大了,韦帅望什么时候把剑上系上了根绳子?冲他甜密微笑的时候吧?剑是飞了,韦帅望一扯绳子,它又飞回来了!康慨惨叫一声,真想当场倒地血溅五步。
第六招,唉。
康慨一手执剑去挡正向他飞过来的韦帅望的剑,一手去点韦帅望的穴,他内心深处浮现一个极度强烈的欲望,他好想就此捏死韦帅望。
第七招了,无论如何不能失败。
他不可能点不中韦帅望,就算他分心二用,也不可能点不中韦帅望,如果他这下子点不中韦帅望,他不如一头撞死算了。
可是康慨硬是没点中韦帅望,如果说前几招他还有话说的话,这一招,是实实在在地吓到他了,韦帅望硬是躲过去了,不但躲过去了,而且韦帅望跳起来抓剑,也抓住了自己的剑,康慨头上冷汗一下子就冒出来了。
原来,他一直小看了韦帅望,一直,从第一招到第七招,他一直小看了韦帅望,他以为韦帅望不过是取巧,帅望也确实在取巧,可是这取巧首要条件是韦帅望的身法够快。
康慨的手指跟着韦帅望的身体移动,眼看就要再一次点中,韦帅望身体后缩,手里的剑向下猛砍,撞到康慨的剑上,韦帅望大叫一声,被震飞了出去。韦帅望要么被点中穴道,要么,被康慨的剑震飞,他只得选择硬碰硬。
第七招好歹打在实处了。
韦帅望一摔到地上,立刻爬了起来,他摆出一个防备的姿势。
康慨看见那孩子露出一种饿狼般的表情,疯狂、凶狠、愤怒。然后看到小家伙拿剑的手在抖,帅望的左手慢慢过去握住右手,握紧自己的剑,血顺着手腕缓缓地淌到袖子里去。
硬碰硬,震裂了虎口。
那一定相当痛,半边手臂都木了吧?所以要双手握剑。
康慨到这时,虽然恼火,倒有一点佩服那孩子拒绝放弃的勇气。
他再一次说:“松手!”
剑尖轻抖,如莲花绽放般过去,要绞下韦帅望的剑,以如此精湛的招式来缴一个孩子的剑,已经是相当的尊重了。韦帅望的剑已在他剑网之下,无论怎么躲都将撞到他的剑网上
看你还能往哪儿跑!
韦帅望没跑,只是一头扑进剑网里,他把脑袋撞过来,康慨又不能真的砍下他的脑袋来,只得微微一滞,躲开他的大头,想不到他的剑只微微慢了一慢,韦帅望的剑已经从破绽处脱茧而出,如蛇信般猛地向他咽喉刺来。
这第八招算是被破了。
虽然是无赖打法,可是韦帅望的身法够快,眼光够毒,剑法够利!
康慨大惊,回剑猛地格开,这一格已用上八分力道,无论如何也要打飞了韦帅望的剑。他已经丢脸到家,真招到十招去,他性命不保。
“当”的一声,韦帅望后退一步、二步、三步!破生生站住,一张脸却已经涨得血红,这血红却象潮水一样褪得飞快,帅望摇摇晃晃,一张小脸惨白如纸。
可是,他不肯放手,他双手紧握,剑柄已被血浸透,指缝间不断地渗出血来,痛得全身发抖,眼睛里泪光盈盈,如果没有眼泪,康慨就快要忘记自己的对手是个孩子了。
第九招没有打飞韦帅望的剑!
康慨再一次震惊,这孩子——!绝无可能啊!他对一个孩子使上八分力竟不能打飞他的剑?这是不可能发生的!难道这孩子有这么深厚的内功底子?
康慨后背发凉,这个小孩子倒底还藏着多少他不知道的能量?最后这一招,如果他不能赢的话,怎么向韦行交待?
康慨上前一步,韦帅望连退后的力气都没有。
康慨说:“你非放手不可,韦帅望,只要你松开手什么事都没有,如不!对不起,我不想武功全失成为废人。”
剑柄已被血浸透,一定溜滑,这把剑无论如何韦帅望也握不住!
可是康慨还是使出了全身力气,只因他输不起这一招。
第十招。
剑与剑撞得火花飞溅。
韦帅望没有松手。
可是,剑还是飞了,飞出很远,带着韦帅望小小的身体,远远飞出去,然后落在地上,韦帅望四肢张开,大字型落在雪地上,一只手还握着剑。
康慨呆在当地,知道自己下手重了。
正要赶过去相救,却见雪地里的韦帅望手脚动了一下,然后一股喷泉般,鲜血从韦帅望的嘴里直喷出来。
田际惨叫:“帅望!”他本来已经被韦行吓得不敢出声,这一次却再也控制不了,惨叫痛哭,向帅望狂奔而去。
韦帅望挣扎,挣扎挣扎,终于支起身子,田际惨叫:“别打了,别起来,不要再打了,你已经尽力了!”
韦帅望微笑,坐在地上,双手握剑,看着康慨,意思是:我还没倒,我没输,有种你再过来给我一下,再多一下,就过了十招了。
康慨举着剑走过来,一脸震惊,他知道韦帅望已经抵不住他一根手指头,可是他一根手指头也不敢碰韦帅望。韦帅望惨白地笑着看着他,摇摇晃晃摇摇晃晃,可就是不倒。
寒风那个吹,雪花那个飘,康慨身上冒出来的冷汗湿透了一层又一层衣衫。韦帅望已经支持不住,眼神没有焦点,坐在那儿,几次好象要站起来,却只动了动手臂,心有余,身子不听使唤,可是韦帅望就是不倒下。
康慨沉默一会儿,跪下一条腿,颤声道:“少爷要救田际,难道就非逼在下死吗?”
帅望想了想,惨,他非要康慨出这一招的话,康慨的功夫就会被废掉,虽然康慨同他一点关系也没有,可是——
韦帅望叹了口气,往后一倒,继续吐血。
康慨呆住了,彻底地呆住了。
韦帅望受伤后的表现很象疯狗,那么个小小孩子非扑上来同他拼命,他真是吓到了,同时也佩服。这世界上的疯子真不多,若干种疯子是非常值得尊重的。他佩服这个小孩子的坚持固执责任感,这孩子的聪明智慧,这孩子的功夫。所以跪下来哀求:“小少爷,你躺下吧。”
可是没想到韦帅望真的会躺下。
小孩子固执骄傲的本来就比成年人多,可是这样宽宏不计较就比较少见了。
四,笑
韦行下马,走了过来。
康慨这才想到,自己性命全在韦行一念之间,他跪下:“属下无能,任凭处置。”康慨很明白韦行的性子,只要韦大爷觉得不爽,啥也别解释,老实认罪,否则越说越错,如果你不幸很有理,说赢了韦大爷,好了,你的死期就到了。
康慨即不说自己输了也不说自己赢了,他替韦行打这一仗,韦行当然不会承认自己输了。要是他非说自己没输,韦行的反应一定是,你这仗打得这么丢人现眼还敢说没输,我砍下你的脑袋看你还狡辩不!
韦行没理康慨,走过去,看看韦帅望,看到帅望嘴角流着血,呼吸时直冒血泡,心里也是一惊,刚想伸手扶起,帅望冲他微微一笑,口不能言,但表达能力依旧一流,那是一个得意的笑。韦行心里这个气啊,好小子,算你狠!
韦行当下冷笑:“平手,康慨,打得好!”
康慨一头冷汗,糟,不是说韦行很不得意这小子吗?怎么他过去看一眼气得脸都青了?当然了,他是把小孩子打得重了点,可是:“属下伤了小少爷,情愿自废武功,向大人谢罪。”
韦行冷冷地看着他,好啊,我看着你自废武功。
康慨等了一会儿,没听到声音,不禁双手颤抖,要待动手,真是不舍得自己,可是不动手,又大话出口。
韦行看着康慨,心说,奶奶的,你明明是输给一个小屁孩儿了,韦帅望要不自己躺下去,老子就得实践诺言,现在那臭小子冲我得意地笑啊!你把老子的脸都丢光了还敢说是因为打伤我儿子才自废武功谢罪,你废吧,我看着。
刚烈的人在韦行手下是活不下去的,康慨终于选择哀求,颤声道:“大人,念在属下一时失手!”
韦行哼了一声拔剑在手,康慨大惊,可是一动不敢动,他知道韦行手臂受伤,心里不是没转过念头,可是韦行积威之下,他竟不敢跳起来与受伤的韦行对抗。
剑光过处鲜血四溅。
康慨闭上眼睛,咬紧牙关不出声。
手腕脚腕处剧痛。
韦行怒吼:“你十招拿不下一个孩子的剑,还同我说什么误伤不误伤。你可知道什么叫羞耻?”
康慨轻轻动一下手腕,筋已半断或者说,至少还连着一半,知道韦大人手下留情,惨白着脸磕头:“属下知错,谢大人教诲。”
韦帅望看到剑光闪动,挣了一下,眼前一黑,他又躺回去,他已尽力,真的已经尽力,他总不能再跳起来同他爹过招。
他很累。
韦行向田际走过去,田际已经吓得瑟瑟发抖,一声都出不了。
韦帅望无法开口,可是听着康慨的话也知道发生了什么,要真是挑断了筋脉,康慨再奴卑相也不至于说谢谢。他努力做出一个安抚的表情,别怕,没事。可惜浪费掉了,田际没心情看,看了也不会理解。
四声惨叫过后,田际痛得在地上打滚。
韦帅望暗暗叹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