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用小手抚摸着白兔光滑柔顺的绒毛,爱怜无比。荆天行见了,杵在那儿,像做错事的孩子,缀道:“啊……谁……知道它有崽,早知道我就不提着它甩了……”荆兰佯怒地瞪了他一眼,道:“要是它受伤了,我才不依!”
赵碧云见他兄妹打闹,不觉笑了。荆三山突然觉得,要是能这样快快乐乐地生活下去,那该有多好,看了一眼官道,眼神突地又凌厉几分。赵碧云道:“三山,先吃了饭,莫要饿着孩子们。”
晚饭过后,夜深,荆三山摸爬起来,逡巡半响,突然俯下身去,拉开踏前汲鞋小案,现出地上一方长板,灰尘半掩,荆三山一拂灰尘,拉开木板,现出一方凹槽,里面一柄八尺长矛,精钢矛头,水纹叶刃,矛身的‘饮血’槽积满灰尘,堪堪能露出点点寒锋。矛柄是用细竹做柄,打通竹节,竹芯内填木条,使牛筋捆扎紧裹的积竹柄,富有弹性,坚韧异常。荆三山一把握起,灰尘扑落,矛头雪白中泛着红光,他震臂一抖,愔愔作响。迷离的眼神仿佛一闪窗,耳中泱泱的回旋着响声,仿若置身于千军万马中。
这时一只素手探过来,握住他的手,道:“三山……”
荆三山回过神来,见是赵碧云,按了按他的手道:“睡吧!”他吹熄灯火,月光扑进窗来。院中墙角,突然一道瘦削身影越篱而去!
………【第七章 少年月夜狂刀】………
那道黑影跑到官道上,这才停下步来,月光下露出一张稍显稚嫩的面孔,正是荆天行,原来白天他答应荆兰和荆三山不去找赵才,眼珠一动,先答应下来,晚上却偷偷的取了父亲放在院里的长刀,待他们睡下,偷偷摸了出来。
他转头看向小院,见月光下院子罩了一层银华,寂寂无声,心道:“妹妹,前世我是一个孤儿,从没有人关心过我,陈伯伯的关爱也没让我感到有一丝家的感觉,这一世是你们,是你们让我知道什么是家的温暖,放心,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们,即使他还没有伤害,只要他有一丝想法,我也会杀了他。我会杀掉每一个爹爹所说的随时出现的敌人!我不会让任何人侵犯上天赐予我的天伦!”
他一握长刀,向郡邑方向狂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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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府后院,知客小厅中,壁柱上灯火曳曳,堪堪挡住西窗进来的月光。屋中正位放了一方矮案,左右两张小几,中间玄纹锦褥铺地,鼎香飘飘,装扮得甚是别致。赵世坐在主位,一身缎锦宽衫,微阖着双眼。
厅外传来咚咚脚步声,一个三十岁上下的男子跨进小厅,青发小冠,横插一根剑笄,面容刀削,只着了一袭玄色深衣。对赵世并手见礼道:“大夫”赵世听了,睁眼一看,道一声“子英”,一拂大袖,一指小几,示意他坐下。
来人正是赵世的小舅吴子英,他是郡邑小尉,麾下统领着五百军士,做事最是干练。闻言到小几旁坐下,一女侍端上热茶,马上退了下去。吴子英得信赵世叫他议事,巡弋回来后,换了一身便衣,就赶来了。他见赵世没说什么,也不说话,端茶自饮,
这时一个男仆进来,禀赵世道:“大夫,公子还没回来。”先时赵世又吩咐人去叫赵才,是以吴子英到了,并不说话,一听赵才还没回来,喝了一声“混账!”一掌拍在案上,一甕茶水,溅洒出来。
“去找!”
他怒喝一声,那男仆应诺急急退去。吴子英见姐夫发火了,忙道:“大人,这是……公子怎么了?”虽然赵世是他姐夫,不过在外人面前叫惯了大人,当下也这样称呼。赵世一听,叹了口气道:“都被夫人给惯坏了,不说了,等不得他。我就先与你商议商议。”
吴子英听了忙问道:“大人何事?”赵世将黄竹小简扔给他,道:“我得到消息,秦军不日将攻破邯郸,赵国要……要灭了,不日秦军铁骑将踏平这里,我等何去?”
吴子英接过小简一看,不觉一惊,这个时代信息不灵通,有时军队打到家门人们兀自睡觉,他只道这郡邑小镇太太平平,哪里知道国家将亡,于是问道:“大人,这消息可否属实?”赵世站起来,度了两步,“这是密探来报,不会有假!”
吴子英沉吟道:“大人,既然我等乃赵国子民,誓当与国共存亡,秦兵攻来,我帅五百虎士与之奋战到底。”见他说得大义凛然,赵才一脸惊恐。他的本意是想不待秦兵攻来,一家人寻个机会逃跑吧,至于去何处,才叫吴子英来商议一番,听他说得如此坚定,刚到嘴边的话又缩了回去。他转头对着虎屏,想到他这样说了,而且平时也知道他光明磊落,大义凛然,怕是说他不得。思恋电转间,忙道:
“子英,我知你性格刚健,可是区区五百军士,那里是秦军的对手,到时你有个损伤,我怎么向夫人交代,要不……”
不待他说完,吴子英一抖衣道:“大人不必担心,如果不敌,我自会保护大人和姐姐离去,只是这一郡百姓,要遭灾难了。”赵才听了一宽,心中一热,刚才他还打主意让他率军抵住秦军,好携了妻儿逃跑,不觉一汗,端过案上的剩下的茶水喝了一口。道:
“希望秦军不会攻到这里,邯郸陷落,想来秦军不会大肆杀掠生民。不过还是要做好准备,这样吧,你先去休息,做好准备,随时应变。我琢磨琢磨如果要走,该去哪里!待公子回来,再做定夺!”
吴子英应诺退去,赵世重新坐下,久不见男仆来报赵才的消息,一顿足,“这都什么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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荆天行一路奔跑,不过半个时辰,堪堪来到郡邑,街上还有些行人,多是酒色之徒。他不知道赵世府邸在什么地方,不过既然是郡邑大夫的家,那肯定是在最好最热闹的地方。于是往郡中热闹的地方行去。拿在手上的刀来时用院中凉的布裹了,是以别人也不注意他。
突地街角传来一人声音道:“公子,大夫找你很急呢!咱们快点走吧!”一道带点混胡的声音道:“吵什么吵,这不是在走吗?饶公子我的兴致!”荆天行一看他醉醺醺说话都不清楚,前面那人是一璞帽棕衣的男仆,正是赵世吩咐来找赵才的那人。听赵才一说,只得挨住了慢行。
荆天行一听他喊赵才“公子”,心下一动,莫非就是那家伙?见他的身旁跟着两个脚人,显是会些功夫,计较道:“且不知他是不是那家伙,这样冲上去被护卫拦住,他怕是要跑掉。这样当街杀人,到时也难得逃遁。且先跟着!”打定了主意,快步跟上去隔着几丈远缀着。赵才等没见过荆天行,街上行人,也不以为意,
春秋管仲首开妓坊,战国时大遗其风,各国青楼妓院大都小郡都有,公子富人以之玩乐为风。赵才自荆家抚恤回来,便与几个常玩的富家公子去押妓,先时那小仆已经来叫他一次,说老爷又要事唤他,那时他兴致大起,哪里肯回?这时已经喝得醉倒东西,小仆再来唤时,泱泱的由两个小仆扶了慢走。不时来到照府,那小仆自去报禀赵世。
这边荆天行见他们进了赵府,果然便是那家伙。其时官家府邸大多以竹木青瓦为主,这栋院子建的还算气派,青石石阶,飞檐斗角,见门口有两名门侍看门。他转到墙角,墙高不过一丈,他纵身一跃,板过墙头,见回廊无人,悄悄的跳进树丛,傍石依柱,往深院摸去。
赵才喝了女侍奉来的凉茶,酒醒了两分,自顾往后堂而去。转过一个廊角,荆天行远远看见了他,寻了个间隙,从角门闪进后堂小院,幽幽香甸,冉冉芳亭。这时赵才刚走过芳亭,突地觉得右首房上有一身影闪过,他只觉眼睛一花,定睛看时,哪里有人?只道是错觉,忙忙压低了身影。等了半天,再没听见任何异动,突地穿过芳亭,来到廊下。
只听房中一道喝声:“混账,什么时候了?”另一个道:“爹,这不是来了吗?有什么事,孩儿很困呢!”显是赵才的声音。赵世真真被他气得发抖,竟至说不出话来。赵才接着又道:“平时爹都没过问过我,今日怎地唤的如此急?”
赵世长叹一气,坐倒案边,道:“邯郸已经被秦国攻下,不日我们这里将要遭到战火,你……你竟然还……还玩乐不堪……”赵才让他气极,摇摇头,想要痛斥一番,却说不出话来。
屋外荆天行听了一惊,“邯郸已经陷落,赵国……不日就是秦国的领土。”他知道的不多,哪里清楚具体的时间是什么时候。想道:“最好不要这时候攻来,我还没杀了那贼杀才呢!”
一边赵才一听也惊了,忙问道:“爹爹说的可是真的?那可如何是好?”
赵世见他胆小又没主意,真真快被气死,没好气的道:“怎么办?你再去多玩些时日,待那铁矢雕翎射到你面前,你才知道天下不是太平!”赵才上前道:“爹爹,我知道错了,要不我们投降吧,投降了秦军就不会杀我们了。”赵世道:“你倒说得好听,秦军虎狼之师,没破一地,无不烧杀抢掠一通,到时我们又怎的逃得了!”
赵才道:“那爹爹,我们逃吧,还有娘!”
赵世见他如此,终究是自己的儿子,叹口气道:“除此之外,别无他法,。为父唤你来,就是商议商议逃去何处,不想你……”
赵才一边认错,一边道:“孩儿知道错了,不该玩乐无度。逃去哪一时不知道,先逃出赵国边邑再说,想来到了他处,爹爹你是大夫,别人至不会为难我们。”
荆天行听了心道:“秦军杀来,你们要逃,待我杀了你,你老爹会不会追杀我?你们要逃,那老子也逃吧,把你干掉,我再回去通知爹和娘还有妹妹,一齐逃走。”说完兀自握紧了刀柄。
赵世听了点点头,道:“为父也是这个意思,这样,你先回房好歇一晚,明日收好东西,子英掩了我们一起走。”大难临头,一方生民他也不管了。
赵才应声告辞出来,荆天行忙忙闪到芳亭栏下,屏住呼吸,赵才打了两个哈欠,转身自芳亭、角门出去。荆天行复又跟着,窸窣声碎,那赵才头脑昏沉,哪里留意,兀自回道房中。女侍端来热水,浆洗一番,堪堪睡下。
这二堂小院尚小,正房是赵才的歇房,四方回廊,另有女侍男仆厨房等偏房,赵才年当十八,因没有合适人家,没有娶妻,只是偶尔强占紫色稍佳的女侍,再有去那烟柳之地寻欢。时辰当晚,男仆问过他不吃夜食,女侍服侍他睡下,各人自去休息。
一时万籁俱静,只闻街上行人灯火。荆天行从栏下冒出来,寻思:“我在这里挨了半天冷,你倒好枕无忧地睡觉,今日,就让我送你去阎王殿睡过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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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刀褪布人溅血】………
荆天行睚到窗下,想起在河中打渔的时候,父亲说过打渔就像杀人,要屏住呼吸,伺机给予致命一击。从竹窗缝隙往里看去,堂中幽幽两盏青铜地灯,隔了纱帐,隐隐见里屋矮榻上赵才的身影。
荆天行回头瞄了一眼,院中寂寂,只有些夏物在叫。他轻轻拨开窗户,握了刀,轻轻跳将进去。赵才刚刚在艳地精力消耗过度,一挨榻边,酒劲又上来三分,这时悄声打起了鼾声。荆天行见他熟睡,正是下手好时机,脚尖软踏地面,走到榻边,没发出半点声音。赵才悠地翻了一个身,他忙伏低了身子,见赵才不再动,慢慢剥开卷裹长刀的青布,白刃一现,满室生寒。
第一次要杀人,荆天行突地逡巡起来,赵才白色小衣仰卧榻上,气息唷唷,事到临头要让他干掉一个活生生的生命,竟然不知从何下手?不过一想到这小白脸不仅要放火烧自己,还要打他可爱妹妹的主意,一时看赵才的眼光真是越看越觉得可恶,“妈嘞个扒子,是你想死,奈我何?”手一举刀,对准了赵才的脖颈,奋力一挥!
赵才人在梦中,寒光一闪,骤然惊醒,下意识地往一边滚去,荆天行不料他能避开这骤发之难,不待他站定,第二刀又抡砍了出去。赵才毕竟会些拳脚,危急中抬手挡刀,同时一脚踢了出来,“嚯”的一声,一声惨嘶,血光乍起,血溅三米远,荆天行被喷了一脸,他也被赵才一脚踢翻了滚在一边,定睛看时,赵才右臂齐肘处已被荆天行利刀削断!
荆天行翻身跳起,想起要不是有刀在手,骤起发难,真真与他斗起来,胜负难分。他学武不过几日,年小力弱,那赵才虽然身体空虚,不过一脚踢开,甚有力道,荆天行肚子上挨了他一脚实的,冷汗渗出。他顾不得肚子传来的剧痛,扬刀又向赵才杀去。
赵才喊叫不绝,左手忙点了右膀腋下刺臂、道关穴位,止了血兀自钻心死疼,喊道:“小子,我和你无冤无仇,你怎地杀我?”
荆天行狠狠一道:“无冤无仇?纵火烧我,欲夺我妹,宰你千次也便宜你,少废话,死吧!”说话中,挥刀不绝,荆三山还没教过他刀法,他舞得没有章法,兀自倚仗一股乱势,确实也惊心动魄。赵才险险的避将开去,只道难道是荆家那小子,他万没想到那体弱多病的病秧子会来杀他,他又是怎地知道那火是他放的?
不及细想,荆天行一刀向他面门挥去,他年小堪堪矮了赵才一个头,刀尖从他下颈挥去。赵才脚一点地,一个倒黄雀飞退开,竟是要往外逃!荆天行那能让他跑了,挥刀跳上,缠住赵才,赵才断了一臂,手上没有武器,只有避让的份,一时间大喝起来:“救命啊,有刺客……有刺客!”
荆天行见他发喊,如果引来近卫仆从,他哪里逃去?他本意是神不知鬼不觉杀了赵才顿去,听他死呼救命,什么都顾不得了,先杀了他再说!突地想起在树林中学棍的时候用的那招欲浪淘沙,当下使刀作棍,弹腿手撑地,一刀对直赵才刺了过去!
赵才捂着断臂,被堂中铺地锦褥绊了一个踉跄,转过身来,荆天行长刀迎胸刺到!“璞!”一声闷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