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昭看着小楼笑道:“你似乎特别喜欢临水的建筑。”
含漱笑笑:“我确实喜欢。小时侯我常做一个梦,梦见我忽然变成了一条落在岸上的鱼,我总会惊醒,所以我喜欢临水的房舍,因为在临水的阁楼上,即使我变成一条鱼只要一跃也就可以跃到水中去了。”
秦昭也笑笑:“这主意确实不错。”秦昭虽于解梦之道并不熟悉,却也知道常做此梦之人是因为总感觉不安稳,不安全,总会感觉压抑。不过他并没有说出来,只是心中想到:这样柔弱温婉的女子怎会有这么重的心事呢。随即却是一凛,便再不敢想下去了。
老舟子当先跳下,淌水上了小岛,把小舟拉近在棵木桩上系了缆。
“走,我们上去吧。”小舟刚刚停稳含漱已拉起秦昭的手道。
“好。”秦昭一笑,握住含漱的手前后踏上小岛。踏上了小岛含漱却也不松手,握在掌心的手温润微凉轻柔如水,秦昭心中便也如水般荡漾开来。
并肩坐在临近水面的栏杆上,似乎伸手就可以触到苍蓝的天空。四面是密密围拢的芦苇,不时的有水鸟飞过,它们的家就在左近,甚至分开苇草就可以看到鸟儿们的巢穴。
含漱转过脸来,面庞泛出红润:“真好。是吧。”秦昭微笑:“是啊,真好。”
阳光逐渐热烈,两人便坐回内室。含漱拉开墙壁上蒙的一幅毯子,下面却是一具瑶琴。秦昭定睛看去,寻常琴只不过七弦,这琴却只五弦,形貌古朴也与寻常七弦琴大不不同。此琴上并没多少断痕想必不是古物,秦昭便道:“此琴可是仿古虞舜琴而作?”
“是。公子当真博学。五弦虽音韵略有不足,用来奏古曲却正合适。”含漱笑道:“公子可否帮我取下,自那日后都未能再听公子鸣奏琴曲,真是心痒的很。”秦昭谦逊一句自墙壁上将琴摘下,平放几上。这五弦调弦与七弦略有不同,秦昭便不敢卖弄,含漱看来到是颇为熟悉,坐下后右手弹拨,左手按弦左右滑动,叮叮咚咚声中不片刻就校好了弦。含漱抬首见秦昭看的入神一笑讲解道:“此琴只官、商、角、徵、羽五弦,少了文、武二弦音色便少了不少。所以还要在其余弦上调整,这样稍有弥补才不会损失太多。”
“是。我看您先定正调又定外调,反复几次即定一弦。手法当真精妙。”
含漱一笑,随手奏了首泽畔吟试音,弹奏一半却是微微摇首。
秦昭一笑:“可是有刹音。”
含漱点点头:“是,大约是悬的久了,此处湿气太大,生了些断纹。”
秦昭在旁坐下伸指弹拨,凝神细听中随手调了几下道:“您再试试。”
含漱笑一笑,随手拨弄,忽然满是惊讶:“太古遗音并太音大全集中载校弦之法,公子可有看过?”
秦昭一笑:“我这点粗鄙琴技皆是家父早年逼出来的。您说的那些家父到是有藏,我就没有看过。”
含漱叹道:“我说公子校弦之法特异,怎么不似常理。公子当真天资聪颖,不依古法只凭耳力便能定弦,真是让人佩服之至。”
秦昭一笑:“柳小姐真是过誉了,不怕您笑话,我这校弦之法也是被逼出来的。”
“哦?”含漱笑道:“愿闻其详。”
秦昭笑道:“家父琴棋书画无一不通,尤精琴技,小时对我操琴之学甚严,我为能名正言顺的跑出去就经常在琴上动些手脚。开始家父不觉为此还颇为奇怪,待察觉后便逼我自己调校,却不教我校正之法,不调好就不给饭吃,原属惩戒之意。而我为了偷闲半日仍每每使出变音###,天长日久这技艺便这么练出来了。”
含漱听罢掩口而笑:“原来如此神奇技艺竟因惩戒之意而成。秦公子小时这样顽皮。秦大侠一定伤透了脑筋。”
秦昭也哈哈大笑:“是没少挨板子。”
含漱一笑:“我先替公子试试琴。”说着手抚琴弦,涌湘水云,鸥鹭忘机,耕莘钓渭一首首奏了下去。以此琴弹来,曲调古朴悠扬,别有韵味。秦昭不免技痒,含漱让时也便奏了几首拿手琴曲。
琴韵悠扬中两人都是满心欢畅。含漱道:“小女子真是失礼,公子一定口干了吧,我这就焙茶。”
秦昭忙道:“不用烦劳,我这里有携水囊。”
“公子不要客气。”含漱笑笑,取了一只密封陶罐并水囊,整备茶具,不多时已沏泡一壶真香。
秦昭笑道:“这却是什么茶,如此好味。”
“这是武夷岩茶。张源曾言茶香有真香、兰花香、清香、纯香。表里如一者曰纯香,不生不熟者曰青香,火候相当者曰兰香,雨前神具者方为真香,更有含香、漏香、浮香、闷香之类,不过皆不正之气。我便最喜欢这岩茶,绵润纯厚,透鼻熟香。”
秦昭笑道:“姑娘真是无所不知啊。只我是这粗牛蠢马一般,只知好喝,却品不出这么多味道来。
含漱笑道:“这些都为小道,公子放达脱俗,本不应执着这些。”
秦昭一笑:“姑娘真会说话。”茶香虽好,几盏茶下肚,秦昭腹中还是忍不住咕噜了一声。
含漱抿嘴一笑:“公子是否未用早膳,小女子备有酒菜公子这就用些吧。”秦昭来的本急,确实是未用早饭,当下笑笑:“真不好意思,让姑娘见笑了。”
小楼中已存有兰花酒,加上带来的食盒,却也是颇为丰盛。食盒分了三层,上两层是菊花苞煎银鱼、拌鸭掌、酥牛肉、烂煮芜菁、樱桃莲肉,下层是五味蒸面筋,香米饭并芙蓉花饼。红白青绿金黄粉嫩各色搭配的煞是好看,只是望一望就有些垂涎。
含漱一样样摆好食盒杯碟笑道:“随行简陋,还望公子见谅。”
秦昭笑道:“菜肴这般精美,都有些不忍下箸。”
含漱道:“公子太客气了,小女子手艺不精,让公子见笑了。”
秦昭赞道:“姑娘真是好手艺,这般精美菜色便膳祖刘娘子复生也未必做得。”
含漱一笑:“公子真会取笑,不过随意备的几样小菜,怎敢与前辈庖官相比。公子不必客气,请尝试一下如何。”
“好。”秦昭笑道:“那我就不客气了。”
两人正浅谈慢饮,远方却起了一片氤氲,不一刻天落雨了。落在栏下导水瓦檐上也如琴声般叮叮咚咚的响。水面上一个个圆环散开去,遇在了一起就变做一片碎波。雨只急了一阵就化为了唏沥沥的小雨。天并不黑,光线还很明亮,小楼外雨声潺潺,凉风习习,一时人更觉得舒爽。
用罢酒食,两人便立到楼边看雨,见那老舟子也不躲雨,披了一身蓑衣蹲坐船上,还拿了根钓竿甩出去。
“这时能钓到鱼么?”秦昭奇道。
“他没有钓鱼。他是在钓鸟儿。”
“钓鸟儿?”
含漱道:“他竿头缚着只活蛙,这里的鸟儿最喜青蛙,蛙丢在芦草里引了鸟过来只要一下口就被他扯住了。”
“哦。”秦昭道:“原来还有这种钓法。”
含漱笑一笑叹道:“只是这样对这些自由自在的鸟儿,有些残忍了。”
秦昭道:“天下着雨呢,鸟儿怕湿了翅膀不会出来。”看看那老舟子又一次空甩出竿去秦昭笑道:“看来他今天是没有什么收获了。”
含漱摇摇头:“水边的鸟儿不怕水的,下过雨蛙也会露头出来,觅食的鸟儿很多,此时正是捕鸟的好时候。”
果然话音刚落只这一下老舟子收竿便钓回了一只鸟儿来。黑嘴白羽体型甚大竟似是只白鹳。含漱张了张口却没说什么只转开了头去。
秦昭看了看道:“您等我一下。”说罢就跃下小楼向老舟子走去。
含漱看着他,面上神色变了变然后就微笑了。
秦昭却是捏了那只鸟的翅子走回来的,老舟子也转了竿头大约是改在湖中钓鱼了。
“谢谢您。”
秦昭把那鸟儿拎起笑笑:“只是举手之劳。”
含漱笑笑伸手接过,把那只鸟儿翻转过来,仔细的检查了。果然是只白羽长颈的小白鹳。这鸟儿嘴里勾出的口子还在淌血,挣扎的羽毛凌乱,看起来真有些可怜。
秦昭道:“若这时放了它不能吃食,我想了想还是拿了过来。”
含漱点点头:“交给我吧,养好了我再放了它。”
秦昭笑笑把鸟儿装进一旁的竹娄,拍拍篓子道:“这鸟儿能遇到柳姑娘真是福气。”
含漱笑了下看看篓子中的白鹳道:“它们本应自由自在的。”
两人又坐在栏旁看雨。秦昭忽感肩头一沉,竟是含漱的头靠在自己肩上。
“柳姑娘……”秦昭一时心止不住的砰砰跳动。
“不要动。”含漱如呓语般轻语。
秦昭此刻纵然心就要跳出来,身子也不敢稍动了。这一刻来的这般突然,秦昭一时已忘了欣喜,心头到似空白一片。
过了许久,含漱才抬起头来:“我刚想了一首曲子,唱给你听好不好?”
秦昭的心一动:“好。”
“浊水菱叶肥,清水菱角鲜。轻舟荡兰桨,涉水望碧莲。乘鼋非逐俗,驾鲤也怀仙。伴郎采红菱,鸳鸯飞过前。照波还自惜,艳色似青莲。袖招红萍湿,裙惹翠蔓牵……”含漱轻轻的唱,秦昭静静的听。虽然曲意平平,但含漱在身侧以妙曼的嗓音唱来,不啻于仙乐。
含漱唱罢笑笑:“用了几首古曲合成的采菱曲。让公子见笑了。”
“没有。唱的很好。”秦昭外表平静,心底早起了层层波涛。风和日丽结伴轻舟荡桨涉水望莲,驾小舟在莲叶从中穿行,看心爱的女子专注采菱湿了红袖,此时恰鸳鸯飞过……这是多么美好的情景。如果能有这样的生活,还有何求。
静默半晌,秦昭整整精神道:“这首曲子真好听,可想好了叫什么名字。”
含漱笑笑道:“由采菱曲中化来便也叫采菱曲吧。”
两人在雨中小楼谈谈说说,雨却也不停,不意这一坐就坐到了黄昏。风停雨住,云外幻出道彩虹,只是阳光已弱有些颜色便看不到了。看着逐渐西沉的日头,含漱道:“时间过的真快。”
“是啊。”秦昭道:“时间不早了,我们也该回去了。”
“再等一等。你看这落日多美。”
是啊,真美。雨已住了,太阳似已慢慢溶化,迸溅无限金汁,天外红霞一片,焕发出无数瑰丽的光来。只是时间不长,光芒就逐渐减弱,
终于在山间挣扎一下,忽然一暗,天便黑了。好在月亮及时的升了起来,含漱一直凝望着,此刻幽幽的出了一口气。然后转向秦昭,轻轻的笑了笑,
秦昭凝着她的眸子柔声道:“我们回去吧。”
含漱垂首头:“是,该回去了。”
老舟子已给小舟上了蓬,船头也挑了盏风灯。两人钻在里面,含漱在前秦昭在后。老舟子在船尾一撑小舟又下到湖中,缓缓驶向湖岸。
含漱从雨棚中探出身去,挪向船头:“忽然轻声的向后叫:“等一等。”老舟子停了浆。
她歪着头任一头秀发散开滑落到一边,静静的凝视着月光下芦苇尖上的一只洁白的水鸟。那神情一如纯真的小女孩,秦昭不由看的痴了。鸟儿停落了一会便又拍着翅膀飞走了,含漱怔怔的出了会神,神情一整又恢复了娴雅的样子,回首对秦昭笑笑。秦昭想凝视她的眼眸,可她却低下了头,月影下被长长的睫毛挡着看不真切。小舟又动了起来,轻轻的穿行在芦苇从中,除了浆声一片寂静。秦昭忽然起了一股想吻吻她面颊的冲动。可惜含漱是背向他抱膝而坐的。他却看不清她的面色。看着含漱耳后娇嫩的肌肤,秦昭的心忽然跳的很厉害,他终于还是忍不住俯下身轻轻吻了吻她耳畔发丝,含漱身子一颤没有躲开也没有说话,只是身子突然挺直。秦昭不敢再吻下去,自此两人便一路无语。过了好一会含漱忽然道:“我们到了。”秦昭骤然抬头,才发现他们又回到了起点那个小小的码头。秦昭不禁微有些失望,怎么这么快就到了呢,如果可以这样一直泛舟下去,可有多好。
两人离船上了岸,秦昭一时心中颇感失落。直送她到了马车前,含漱上了车,一车一马并行一路无话。车子仍在那宅院外停了,含漱道:“谢谢您陪我。今天真是很愉快。”秦昭笑笑:“我也很高兴。”双眸相对,她的眸子竟也似月色一样温柔,或许比月色还温柔些。秦昭心中一顿,一时眼神犹如深陷无法自拔。含漱便低了眸道:“秦公子,路上小心。”秦昭回应一声待她一入门便逃也似的走了。
下了一日的雨,夜里的空气格外清爽,月色也似洗净般明亮。秦昭却满怀心事,慢慢的走着,心中有些欣喜也有些担忧。恐怕这一夜又是难以安眠了。 。 想看书来
八。幽冥饮宴
红日西垂,夜幕降临。秦昭呼出口气,今日到没有什么特别事情发生。自那日后,康泰来执意要他与薛剑陆飞轮换盯守,秦昭知道康泰来并非信不过自己只是有所考虑,所以也就没说什么。
康泰来平日忙忙碌碌今日回来的到早。陆飞不知从哪里搬回坛酒来道:“京城的老烧刀。尝尝!我今刚觅得。一锅酒头三锅酒尾都去了,这可是二锅的精华。难得今日清闲,来!咱们喝点。”康泰来笑道:“让你去街上打探消息却去买酒了。好。从你们过来,还没请你们好好喝一顿。真有些过意不去。”
路飞笑道:“这可是我弄的,怎么又成你请了。”
几人哈哈一笑,各找酒具。陆飞拍开酒封,轮个斟满。康泰来端起酒道:“我先敬大家一碗。你们能来帮我,我真的很感激。”
余下三人闹道:“死老康,说这些作什么。”“来来!大家一起干了。”
三人喝的几盏康泰来道:“我们也别干喝。咱们把各自查到的事情合计一下,看看有什么疏漏。”
几个朋友边喝边谈,正各把查到的可疑之处述说,忽闻外间一阵凄厉的笛声,可细听却又不大像。康泰来眉头皱了皱:“我出去看看。”正说着,刷的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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