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景犹豫片刻方才道:“夫人,刚小景在外面听前厅才下来昨夜值守的李大哥说沈大人一大早就来了,想见夫人一面,只是……”
红叶愕然地站起身,“景儿,你是说沈大哥来了?怎么没见有人来告诉我?”
小景看她一眼,迅速低下头,小声嗫道:“是公子有令,只要是沈大人来了一律不许通告夫人的。”
红叶立在梳妆凳旁,咬着下唇,垂于纱裙两侧的双手握紧成拳,“景儿,你说是楚留香下的令,沈大哥来了不许有人能告我?那么,这一个月来,沈大哥应该不只是才来了今天这一次吧?”
看着景儿不作声地把低着的头更往下低了,甚至不敢再看她一眼,沉默的答案让红叶深深吸了一口气,努力控制着被气得发颤的双手,没想到楚留香居然做出这种事情来。他当自己是什么?是被他囚禁的鸟吗?
说不会放她走,不让她离开红叶山庄,现在竟然连表哥来看望她都不让下人告诉她,他到底想怎么样,这个男人到底要做什么?真的要囚禁她一辈子他才满意吗?为什么?他这样做又到底是为了什么?
“景儿,那沈大哥呢?他现在还在庄里吗?”红叶急忙问着默不做声的小景。
小景这才微抬起头,“听李大哥说,这回沈大人说没见着夫人,他今天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走的。我想沈大人现在应该还在偏厅吧。”
听小景说沈御现在可能还在偏厅,红叶连忙轻提起垂地的裙摆,往偏厅飞奔而去,小景连忙也在后面跟着。
一口气奔到偏厅,果然一身深紫衫衣的沈御负手背立于厅前,“沈大哥!“红叶松开拎着两侧裙摆的双手,看着沈御,慢慢走到他跟前。
听到红叶的轻唤,沈御这才转过身望向她,等到她走到身前,他仔细地打量了她一番,才轻叹口气,“红叶,月余不见,你清瘦了许多。”
“对不起,沈大哥,我不知道你来了,让你久等了。”红叶抬眼看着他,他一如以往的关怀让她突然好想哭。为什么这样的疼爱,那个男人却给不了她。
“沈大哥来过好多次,只是总没有见到你,下人说你出去了,我知道一定是楚留香不让人告知你。这一个月来也没见着你来府衙,想必也是他对你禁足了,楚留香真的是疯了。”沈御一提起楚留香,往日温文的脸上,就充满了愤恨,气他如此对待红叶不知珍惜。
红叶微垂下头,不知该说什么,沈御却又忽然望着她轻轻一笑,“红叶,沈大哥已经把这件事飞鸽传书给姑丈了,你放心,等姑丈来了,一定不会再让你受委屈了。”
“什么?沈大哥,你把这事告诉我爹了?”红叶惊地立刻抬起头惊慌地看着沈御,现在爹知道了这件事,一定会马上从红叶谷赶来,这下事情闹得不可收拾了。
沈御伸出手搭上红叶纤弱的肩头,柔声道:“别担心,有姑丈和沈大哥在,不会再让你受到半点委屈。”抢在红叶开口之前,他又继续道:“沈大哥知道你担心的是什么?你是怕姑丈带你离开红叶山庄,和楚留香断绝关系以后,那些江湖人不会让你们慕容家安宁?”
红叶无语地望着他,这的确是她最担心的,如果当初不是为了这个原因,她也不会答应嫁给楚留香。更不会爱上楚留香,爱?这才心惊地发现自己居然用了‘爱’这个字。
原来这就是爱,爱情不是应该甜蜜的吗?可是为什么她会觉得这么痛?是因为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男人?一个不懂专情地男人。是不懂专情亦或是他根本从来就没爱过自己?
沈御只当她是在担心慕容家以后的安危,摇摇头仍旧轻笑道:“什么事都总会有办法解决的,你就不要再担心了,不管怎么样,姑丈姑姑,你三个兄长,还有沈大哥都不会再让你受半分委屈,能看着你开心地笑着这才是最重要的。”
“沈大哥……”红叶双眼含着泪,这个一直护着自己的男人,如果他不是自己的表哥,如果没有遇上楚留香,或者她不是从二十一世纪穿越来的现代人,不知道亲上加亲的危害,也许就会爱上他吧,他是这么好,对自己永远都呵护着。
沈御放下搭在她肩上的手,“红叶,今天沈大哥是来带你走的。姑丈这几日也该到杭州了。”
红叶茫然地睁大眼睛望着他,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了,爹和娘还有哥哥们都已经知道这了件事,说什么也不会坐视不管,自己也没有再留在红叶山庄的必要了。像沈御说的,什么事总有办法解决,最重要的是能和一家人在一起。
沈御点点头,轻扶着她的胳膊,带着她走出偏厅,一直守在厅外的小景却突然展开双手拦在门口,小景惊慌万分地看着被沈御扶着走的红叶,“夫人,您不能走啊。”
红叶望一眼沈御,示意他放开扶着自己的手,待沈御松了手,她走上前伸出手轻轻地将小景展开拦着门口的双臂放下,“景儿,楚留香回来要是责怪你,你就说是我自己一定要走,你拦不住,他不会为难你的。”
“夫人,小景并不是怕被公子责备,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最近这段日子公子不让夫人出红叶山庄,又不让夫人和沈大人见面,可是我们这些做下人的都知道,公子其实一直都很在意夫人的,夫人……”小景急得眼泪直往下掉,夫人一直对她极好,所以自己早上一时不忍,告诉了夫人沈大人来了,现在她是真的后悔为什么要告诉夫人了,她没想到沈大人一来竟是要带夫人离开红叶山庄,如果夫人这一走,那她和公子的误会就更解不开了。
红叶沉默地看着哭得泪流满面的小景,她在说什么?楚留香很在意她?真是天大的笑话,他如果真的在意她,为什么连半句解释也不肯给她?哪怕张洁洁肚子里的孩子不是他的,他为了守住对张洁洁的承诺,就忍心看着她误会,不心疼她的伤心难过?这也能叫在意?真是好笑。什么叫在意那个男人懂吗?
沈御心疼地看着她此刻脸上自嘲的神情,轻轻将大哭着的小景推到一边,扶着红叶的胳膊继续往外走去。
走到庭院里,沈御的俩名跟随青衣和玄色早已等候多时,见沈御带着红叶出来,连忙迎上前,“大人?”青衣出声询问道。
沈御微点头,“我们走。”
青衣和玄色连忙应声一前一后的将沈御和红叶护在中间向山庄外走去。一路上碰到的下人都不解地看着他们的夫人和沈大人往外走,却无人敢上前问、
直到快到山庄大门处时,李管家带着守在门口的四名护院齐齐地迎着他们走上前,“敢问夫人这可是打算出门?”
红叶看着一向忠心的李管家柔声道,“对,李管家,我要出红叶山庄。请您让开。”
李管家望着沈御的俩名跟随,却仍没有退开的意思,“夫人,公子特别交待过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夫人踏出红叶山庄半步。”
红叶闻言再次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住从心底窜起对楚留香的愤恨,“李管家,我今天是一定要走,不要拦着我。”
沈御又扶起红叶的胳膊准备穿过拦在面前的李管家和四个护院。四个高大的护院站得更紧密了,宛如人墙挡住俩人的去路。
昨日的结束
四个高大的护院其中有一个甚至伸出手欲将扶着红叶的沈御向后推去,只是他的手还未沾上沈御身上的衣衫,青衣已眼疾手快地架开他推向沈御的手,对他怒斥一声,“不得对沈大人无礼。”
玄色也同时抢上前护在沈御身旁。青衣见玄色已护着自家大人,径自就上前和四名护院动起手来。四个看家的护院加起来也怎么会是青衣的对手,红叶急忙看向沈御,沈御收到红叶担心的眼神对着打斗中的青衣道,“别伤到人。”
青衣应声,“是。”放轻了下手的力道,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已将四名护卫放倒在地。
玄色在前,沈御拉着红叶跟在后面往庄外快步走去,李管家看看地上倒着的四名护卫急得直跺脚,“夫人,您可不能走啊,有什么事等公子回来了再说啊。”红叶却是走得头也不回。
被沈御拉着走出山庄大门数米远,来到他早已备好的马车前,红叶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山庄大门上那块高高挂着的,楚留香亲自写的红叶山庄的门匾。今日走出这里,她就再不是楚夫人,和红叶山庄也再无任何关系。从此后她只是慕容红叶,和那个人也再没有任何瓜葛。
“红叶。”沈御在一旁轻唤。她回过神转过身在沈御的扶持下不再留恋的上了马车。等沈御也跟着上了马车,青衣和玄色纵身跳上马车前座,青衣甩开马鞭将车驾离红叶山庄。
马车渐渐行远,红叶从被风微微掀起的马车窗帘缝里,看着红叶山庄与她越离越远,最终在她的视野里消失不见。这是否也意味着她的生命里再也没有红叶山庄。
夜深人静,楚留香一个人坐在红叶山庄庭院里的石椅上喝着酒,面前的石桌上,桌上摆着的几坛酒,一大半已经变成了空坛,夜半露重,又是冬季,北风卷着院内满地的落叶,旋转着吹打在他的身上,落叶有的挂在他的发间,有的附在他的衣衫上。
他并没有顺手拂下,仍是继续仰着头喝着坛中的酒。两日了,找不到她,这两日将杭州城恨不得都挖地三尺了也没找到她,哪里都找遍了,都没见到红叶的影子,沈御的府衙不光白日去找过,沈御不说什么也不肯告诉他红叶去了哪里,甚至都夜探过了一次,不知道沈御将她带到了哪里,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真的再也见不到她了吗?
不!不管怎么样,他都不能失去她,拿下嘴边的酒坛,使劲往石桌上一放,力道太重,酒坛应声碎成了几片,他的手掌上殷红的血,瞬时和淌出的酒混在了一起,沿着酒坛碎片流到石桌上。
他举起还在往外淌着血的手,借着淡淡的月色,怔怔地看着自己流血的手,痛吗?痛!真的很痛,可是痛的不是手上正流着血的伤口,那如刀割般地痛,在心上,在心底某处最深的地方。那痛就从那里开始,延着痛进了四肢百骸。
突然手掌一收,将那只举在他面前的手使劲握成了拳,血顿时更快地从指缝中流出,他仍是感觉不到手上的丝毫疼痛,是因为心上的痛比它来得要强十倍,百倍还是千倍?
远处树下的胡铁花看着他,叹息一声,不明白明明是相爱着的俩个人,为什么会弄到今天这样的局面,这才觉得被他一直认为是母老虎的高亚男火爆的性格倒也不错了起来,至少高亚男不管恨也好,爱也好,她都绝不会让它埋在心里。她的爱与恨都会让你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知道。
踏着满院的落叶,走到楚留香身旁,伸出手故意使劲拍上他的肩膀,“老臭虫,我们俩个也好久没过过招了,要不要现在玩玩?”
楚留香放下淌着血的手,抬头看向一身黑衣的胡铁花,“好!”
于是,在这寒冷的冬夜里,半夜三更时分,卷着落叶的北风中,俩个男人使出全力的打斗着的身影不时地飘荡在院内的每个角落。
离开了红叶山庄,沈御并没有带她回杭州府衙,为了怕楚留香得知红叶离开了红叶山庄后上门抢人,而是直接先将她安置在另一处偏僻府宅,现在的楚留香已经疯了,简直没有什么事是做不出来。
在红叶住到沈御替她事先准备好的府宅后的第二天傍晚时分,慕容夫妇和红叶的三位兄长也到达了此处。用过晚膳,沈御陪着慕容一家人坐在书房内说着话。沈非君牵着挨着她身旁坐着的红叶的手心疼万分,“你这傻孩子,为什么都不肯告诉我们,要自己一个人扛着?这次若不是你表兄飞鸽传书告诉我们,我们都还蒙在鼓里,没想到当日在天香楼楚留香竟是借机胁迫娶你,现在更是如此对你。”
那日在天香楼里,听楚留香用生命许诺会疼爱红叶一生一世,她还以为真的可以把红叶放心地将到他的手上,却原来所有的一切都只是女儿为了他们慕容一家的委曲求全。现在知道了真像,叫她这个做娘的如何能不心疼?
“砰,”慕容昊一掌使劲拍在书桌上站起身,“这个混球,当初听他信誓旦旦的说会给红叶儿一生的幸福以为他是真心喜欢红叶儿,才答应把红叶儿嫁给他,他个王八蛋,原来是借机胁迫红叶儿嫁给他,现在竟然还做出这种对不起红叶儿的事来。红叶儿你放心,三哥一定替你讨回公道,不会让你白白受楚留香的欺负。”
二哥慕容风也自责地站起身走到红叶身旁,“红叶,是哥哥们没能保护好你,那日在天香楼你对我们说你跟楚留香两心相许,我们居然都没看出来你只是为了怕我们慕容家……”
慕容轩右手握成拳,挡在嘴边轻咳两声。同时用眼神止制了望向他的慕容风还要往下说的话,这个长舌的二弟难道不知道现在不是唠叨的时候?再这么详细地重提这些事,只会徒惹红叶更伤心?
慕容无常总算打破了他一直的沉默,黑着脸道:“行了,什么都别再说了,轩儿,你现在去给楚留香送个口信,明日上午天香楼,还是那间雅室,我们等他来。”
慕容轩应声好,立马起身再看一眼红叶,给妹妹一个安慰的微笑,走出了书房。爹的脾气他最是清楚不过,现在看似很平静无波,实则已经是火龙要喷火了。约楚留香明日到天香楼,这是准备要红叶和楚留香做个最后的了断了。从此以后俩人各不相干。
“红叶。”沈非君担忧的看着女儿。她清秀的脸庞明显瘦削了,眼睛里深藏着属于女人的哀仇幽怨,她是真的不爱那个男人吗?几个月前在天香楼问她的话是你真的喜欢楚留香吗?世事变迁的真快,现在想问她话的变成了你真的不喜欢楚留香吗?
红叶抬起眼回视沈非君轻轻一笑,只是这笑容映在她略显苍白的脸上竟是显得如此虚无飘渺,使得沈非君这个做娘的心头一惊,这丫头是真的爱上了那个男人。沈非君担忧心疼的表情让红叶了然的又是一笑。只是这个笑容不再飘渺,带着份决绝的坚定。“娘,您放心,我没事。我知道自己该如何选择。”沈非君只有把红叶的手握的紧紧的点点头。
“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