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庭岚意外道:“你竟然记得我。”
叶晨道:“我只是记得你被吏部尚书家的小姐派人追了几条街的事。”
温庭岚尴尬道:“多谢你当初解围。”
叶晨道:“我不是解围。我只是让她们跑得有秩序一点,省得撞到旁边不想干的人。”
杜纷纷不厚道想:当时会站在旁边不让开的,也只有看热闹的你吧?
温庭岚无语。
老者道:“庭岚,还不替爷爷引荐一下你这位好友。”
温庭岚道:“他就是当今宰相之子,叶晨。”
老者倒不甚惊愕,或许是之前已经在他孙子口中听闻过他的身世背景,此刻这么一问,只是为了好让自己插进嘴。他拱手道:“老朽温仲远。”
叶晨抱拳。
杜纷纷见他们彼此和和睦睦,不禁庆幸:自己这次的误会恐怕不用怎么解释就能解开了。
叶晨侧头看着她,“纷纷啊。”
……
杜纷纷发誓,总有一天要戒掉自己盲目乐观的毛病。
“你刚才说误会,是什么误会啊?”
叶晨一笑,杜纷纷的汗毛就忍不住乱跳。
“事情,其实是这样的。呃,不如我们再抛一次……”
“抛绣球之事已经结束!”温仲远突然大吼一声。
将杜纷纷吓得把后面的话都吞咽了回去。
叶晨瞥向温庭岚。
却见他正懊恼地皱着眉头。
“她们就这么走了?”顺着于有粥讶异的目光,杜纷纷才发现刚刚还势在必得的两位小姐,竟然就这样带着家丁潇洒地离开了。
“她们真有参赛道德。”杜纷纷感慨。
尽管杜纷纷很想把这团纷纷扰扰的纠葛用三言两语解释清楚,但是在温仲远频频打断之下,她也只能哑巴吃黄连,独自享受苦果。
好在木楼之后就是温府,杜纷纷想,只要大家坐下来,脾气就会小一点,谈话就会容易一点。
但是叶晨显然不是这么想。
当他看到处处张灯结彩的迎亲装饰之后,脸上的笑就越来越诡异了。让一直跟在他身后的于有粥不停地挪步,挪步。
“叶公子?”温仲远终于被他冷冰冰的目光刺激得受不了,开口问道。
叶晨道:“你们准备迎亲?”
温仲远看着杜纷纷笑道:“庭岚抛绣球就是为了迎亲。”
杜纷纷赶到叶晨扫过的寒风冷飕飕的,立刻撇清道:“我不是故意接绣球的。”
温仲远道:“这就说明是上天注定的缘分啊。”
她说过,她这辈子最恨猿粪!是哪只猿这么讨厌,一天到晚乱拉屎啊!
杜纷纷郁闷地扭着衣带。
叶晨缓缓开口道:“但是,她已经是我的人了。”
……
杜纷纷和于有粥表现得很正常。
反正再惊骇的话天天说,也就和‘早安’没区别了。
温仲远的脸色就比较精彩了。
他先是看看垂着头不说话的杜纷纷,又看看一脸冷漠的温庭岚,最后才落回叶晨的脸上。“你是说这位女侠……”
“我夫人。”叶晨说得毫无滞涩。
“可是她……”
当夫人当多了的杜纷纷也回答得很流畅,“我说了,这是误会。我也说了,我不是故意的。”
温仲远脸色一凝,喃喃道:“难道这就是天意……”
温庭岚终于开口道:“爷爷,该来的总会来的。我们再怎么躲都没有用。”
于有粥看着他颓败的脸色,忍不住问道:“难道你们府里有谁重病,所以要娶亲冲喜吗?”
……
杜纷纷恍然,原来如此啊。她就说嘛,什么时候她变得如此吃香,原来是看中她刀够宽,可以挡煞。
温庭岚道:“此事说来话长,我们还是进屋再谈。”
进得屋来,温仲远挥退跑来问迎亲事宜的下人,垂头丧气道:“其实我们之所以急着迎亲并非是为了这位公子说的冲喜,而是为了挡婚。”
叶晨眼睛一眨,“难道那位吏部尚书家的小姐还在对你纠缠不休?”
温庭岚叹气道:“早知如此,我当初就不该进京赴考。”
“你不是已经中途称病退出了么?”
“但是为时已晚。”温庭岚以手捂脸,俊秀如玉的脸色微黯,让人禁不住心疼。“她纠缠了一年,终于忍不住请他父亲上门提亲。”
于有粥吃惊道:“女方也可以上门提亲的吗?”
杜纷纷道:“所以男方今天抛绣球了。”她顿了顿,突然压低声音道,“难道你没想过,其实你们挺相配的吗?”女方来提亲,男方抛绣球……这简直是默契到了极点。
……
温庭岚面无表情道:“没想过。”
温仲远接着道:“庭岚不愿意,老朽本想推拒。谁知道就在那天,南阳王说媒的信到了。”
杜纷纷微愕。
看来南阳王的交友不比叶晨少啊。哪里都能听到他的封号。
“南阳王做媒,我们哪里敢随便拒绝。”温仲远叹气道,“没奈何之下,我只好推托说,庭岚曾得得道高僧指点,命中注定要抛绣球选妻。”
杜纷纷嘀咕道:“那个得道高僧这下要名誉扫地了。”有哪种命运会白痴到一定要人用绣球砸妻的。
“扑哧。”听到她话的于有粥忍不住喷笑出来。然后他发现,自己被关注了。“呃,我只是在想,这实在是个好主意。绝妙的好主意。”
温仲远叹气道:“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啊。”
杜纷纷察觉到他投过来的目光,干笑数声。
于有粥道:“那你们为什么不再抛一次呢?”
叶晨道:“既然是命中注定,那么又怎么可能会注定两次呢?”
“呃。”
温仲远突然站起身,朝叶晨揖礼道:“还请叶公子念在与庭岚的往日情谊上,救我温家上下一百六十五口!”
杜纷纷有时候挺佩服这些大家长的。全家上下上百号人他们一张口就可以数得清清楚楚。当然,也可能是胡乱蒙的,反正别人也不会真的去一个个清点。不过如果真的有人这样做了,而且清点出的人数与他说的大大不符,那一定很搞笑。
她的思绪已经越飘越远。
叶晨眯着眼睛:“你想要我如何救?”
温仲远看着杜纷纷咬牙道:“老朽羞惭,恳请尊夫人与我家庭岚假拜堂。”
杜纷纷的思绪顿时被震了回来。
叶晨看着他皱成一团的老脸,缓缓道:“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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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有粥小声道:“也太不给面子了。”
温庭岚倒是不意外,“叶晨若是会为了别人而摆布自己,那他就不是叶晨了。”
叶晨挑眉,对于他似褒似贬的话不置可否,淡然道:“不过,你们不必急着成亲也无妨。”
温仲远愣了下,道:“莫非叶公子愿意请尊翁出面……”
叶晨目光扫过来。
温仲远顿时觉得自己刚才的话很无知。
叶鹤年是何等人物,官场上出了名的老油条,他能混到今天的地位并不是他如何如何的能干,如何如何的精明,而是他能够在各党之间游走,不沾麻烦上身。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为了不相干的事情而去得罪南阳王?
叶晨缓缓道:“因为南阳王最近不会管这种闲事。”
温仲远和温庭岚互视一眼。
温仲远试探着问道:“叶公子何出此言?”
因为他最近忙着谋反。
杜纷纷在心里抢答道。
叶晨道:“因为他最近正忙着对付锦绣侯。”
温庭岚愕然道:“锦绣侯回京了?”
叶晨但笑不语。
温仲远叹道:“但这终究是治标不治本的办法。等南阳王之后腾出手,只怕温家还是难逃他的毒掌。”
杜纷纷突然觉得他有点不厚道:人家南阳王不过是闲来无事牵条红绳,怎么就变成毒掌了呢?而且,就算要毒掌,也应该是对他们毒掌吧?看,黑衣人都派了好几批了。
叶晨意有所指道:“那也要他腾的出手才行。”
温仲远道:“就算南阳王无心理会这种小事,但吏部尚书乃是六部之首,单单一个他,也不是我温家能够抵抗的。”
杜纷纷问温庭岚道:“那你为什么不干脆把尚书家的小姐娶回来算了?”有这样显赫的亲家,不管怎么看,都是一桩好事吧?明明很多说书的都说上京赶考的秀才一个个等不及地要娶相府、尚书府的千金过门,怎么到他这里就这么难呢?
叶晨看着脸色发白的温庭岚,笑道:“因为他不敢娶。”
难道尚书千金有隐疾?她好奇道:“为什么?”
“因为那位尚书小姐一只手,可以打趴几十个男人。”
杜纷纷眼睛一亮,“高手?”
叶晨点头道:“的确是高手。”
能被叶晨称为高手的人……
杜纷纷道,“那和你比呢?”
叶晨道:“你应该拿她和青云去比。”
那也很了不得啊。青云上人可是当年的第一高手。杜纷纷好奇道:“她和青云上人比如何?”
“走不出十招。”
……
叶晨大人,你想显示自己武功高强就直说嘛,何必这么拐弯抹角呢?
温庭岚道:“我温家世代书香门第,我又怎么能娶一个只会舞刀弄枪的女子进门?”
杜纷纷指着自己的鼻子道:“我也是。”
温庭岚瞥了她一眼,“所以是假拜堂。”
……
杜纷纷受打击地退到叶晨身边。
叶晨偷偷弯起嘴角。
温仲远道:“其实我事先已经请了两位世交之后来抢绣球。可惜,唉。”
杜纷纷终于知道为什么会有两个女子带着一大群家丁来抢绣球了。
叶晨道:“假拜堂之后,你们又待如何?”
温仲远道:“庭岚便会携妻远游,等尚书家小姐出嫁,事情风平浪静之后再回来。”
叶晨道:“那你随便找一个人假扮纷纷拜堂就是。”
温仲远眼中精光一闪,“只是如此一来,还要请叶公子留下来喝杯喜酒。毕竟今日很多人都看到叶公子与这位女侠相熟,若是喝喜酒,未免说不过去。而且还要请女侠委屈一下,暂避内堂。”
叶晨看着他们,微微一笑道:“好。”
叶晨刚走进温家安排的客房,杜纷纷便蹦蹦跳跳着闯进来。
“你为什么要答应他?”一想到温庭岚那副看不起习武之人的模样,她就有股火苗窜上心头。
叶晨道:“助人为快乐之本。”
……
杜纷纷道:“我是很认真地问。”
“我也是很认真地回答。”
“那……”杜纷纷无法,“那你不认真地回答一次。”
叶晨坐下倒了杯水,悠悠地喝着,方道:“你知道温庭岚为何不喜欢尚书家的小姐吗?”
杜纷纷鼓着腮帮道:“因为他讨厌习武之人。”
叶晨道,“他好歹是个解元,心胸再狭窄,也不会到这种地步。”
“那为什么?”
“因为那位尚书小姐打趴下的几十个男人中,刚好有一个是他。”
……
杜纷纷讶道:“哈?”
叶晨道:“我姐姐在入宫之前,与她是闺中密友。两人结伴上香,不少人闻我姐姐的艳名而来偷窥,所以她才出手的。”
杜纷纷囧道:“难道温庭岚也是其中一个?”这世上还有多少不可貌相的人?
“他是真的上香。不过误伤了。”叶晨语气里,不无幸灾乐祸之意。
……
杜纷纷听得兴起道:“后来呢?”
“后来他怒气冲冲地跑去和她理论,两人就不打不相识了。”
杜纷纷拍案叹道:“孽缘啊。”
叶晨轻啜着水。
杜纷纷左思右想道:“既然是猿粪,我们这样推波助澜,算不算棒打鸳鸯?”自从听了那位尚书小姐的英雄事迹之后,她对她就有种英雄惜英雄的情谊。
叶晨意味深长道:“当一个人打定主意瞎折腾的时候,又有谁能阻止他呢?他正耳聋着呢。”
杜纷纷觉得这话相当高深。于是她简化成通俗版,“所以我们打定主意看戏就对了。”
叶晨微笑。
杜纷纷被他笑得心里发毛。现下一冷静,今天发生的事情就开始纷纷扰扰地袭上心头。她想来想去,觉得此地不宜久留,立刻赔笑道:“呃,您慢喝,我也去喝了。”
“这里还有杯子。”叶晨托起另一只茶杯。
杜纷纷道:“我突然觉得不渴了,就是有点困。”
叶晨施施然道:“这里也有床。”
……
床,问题居然上升到了床。
杜纷纷觉得这次大事不妙,赶紧道:“我又不困了,突然很想出去走走。”
“哦,顺便看看还有没有人在抛绣球吗?”
……
杜纷纷抹了把脸,侧身正对着他,低头忏悔道:“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被人挤得急了,才忍不住跳出来。然后以为有暗器偷袭我,就顺手一抓……”她偷瞄了一眼叶晨的脸色,“我错了。”
“纷纷啊。”
杜纷纷浑身一抖,哭丧着脸道:“您就宽宏大量一次吧。”
叶晨定定地望着她,眼睛亮闪闪的,嘴角的笑容温煦如春风,“是时候,把我们的关系定下来了。”
鹰击长空遇白云
定关系?
“我们不是一直是主雇关系吗?”杜纷纷莫名其妙地问道。还是叶晨大人准备写个正规点的契约?不过这对他来说根本就是多余的吧,因为不用契约,只要‘纷纷啊’三个字,她就立刻缴械投降。
“所以才要另外定关系啊。”
杜纷纷道:“什么关系?”
叶晨悠悠然地道:“未婚夫妻如何?”
杜纷纷的身体被霎时定住了,从头到脚,连眼珠子都是呆滞的。
等叶晨的茶水换到第二杯时,她才艰难地开口:“您还是别宽宏大量了。‘庄公晓梦迷蝴蝶’在哪里?还是你准备半夜泼我一盆冷水之后再赏月?还是……”
“纷纷啊。”叶晨轻飘飘地打断她的话,但是他眼中包含的意思却绝对没有那么轻飘飘,“当我的未婚妻有这么委屈吗?”
不委屈,一点都不委屈,是恐惧啊。
杜纷纷的小心肝不住地颤抖。
叶晨望着她,微微叹了口气。
杜纷纷眼皮直跳。
“不必今日就答应,改日吧。”他大赦。
杜纷纷抱起刀就往回跑。
跑到房间关上门,她回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