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他骂她的话,虽然她装作过去了就不记得了,但其实每回想起来,都辛酸得五脏六腑都发疼。池小浅觉得自己是犯贱了才嫁给他,现在这样的日子,一点儿尊严都没有。她跌坐到沙发上,把脸埋在膝盖间任眼泪滚落。哭过这一次就不哭了,结婚以来她哭得够多了,她池小浅不要做*爱哭鬼,以后他说什么做什么,她都不要在意了。
她们相处的时间太短,心里那座共建的城堡就像冰雕的,看上去坚硬稳固,晶莹华丽,其实温度一变,就咔咔咔地脆裂开,融化成冰冷刺骨的水。
陆少勋其实没有走远,他回到机房守着,用技术手段把能找到的照片都截了下来,还把她的网店暂时黑了。时间一点一滴过去,他面前的烟灰缸攒满了烟头。他想着刚才池小浅被吓到的样子,虽然有点儿心疼,但想想她真的欠收拾,不凶凶她以后还不上房揭瓦了,必须让她知道这件事的严重性。
而池小浅看着墙上的分针走了一圈又一圈,电视节目都播完了,屏幕上就闪着“谢谢观赏”四个字,晚饭没吃,肚子咕咕地叫着,池小浅不像其他女孩那样经常为了减肥饿肚子,她可是顿顿三碗不过岗的货,这一顿没吃就头昏眼花,可是她现在想的却是,陆少勋没打饭就回来了,他也没吃吧?不饿吗?担心过了又觉得自己又犯贱了,他是堂堂陆团,在自己部队里还能饿肚子不成!
她吸吸鼻子,起来收拾东西。女汉子的行囊真没多少要收拾的,不到半个小时她就把自己的东西全部塞进小箱子了。然后她在他书桌上找出几张废稿纸,用他的钢笔歪歪扭扭地写:“陆少勋,我回城里住了,免得你看到我心烦,你也不用躲着我不回来了。照片的事对不起。”
她写完自己看了看,那字真是丑的糟心,没办法,长期用电脑的结果就是不会写字了,哎,算了,她就这么怂泡的人,留字出走都演绎的这么难看。她把字条放在桌上,然后揉揉眼睛,挺好,没哭。然后拉着箱子就走了。
陆少勋在机房呆到了下半夜,实在想回去看看那小丫头睡没有,还是一个人在家生闷气?晚饭没打回去,不知道自己去食堂吃没有?冰箱里还有些吃的,她自己知道弄点先吃吧?越想越心疼,于是,关了电脑,拿起桌上的饭盒出去了。他没直接回家,而是去找炊事班的同志拿厨房钥匙。
炊事员正睡得迷迷糊糊地,被摇醒了一睁开眼睛看到团长的脸,还以为紧急集合呢,蹭地一下从被窝里蹿起来。
“别急别急,我就拿厨房钥匙。”陆少勋面露尴尬,这么晚扰了兵蛋蛋的清梦实在非他所愿。
“团长您拿钥匙干哈啊?要做东西吃吗?”炊事员递过钥匙。
“嗯,我自己下个面条什么的。”
炊事员一听,一下子来了精神,“我给你做去!”
“团长你吃什么面?”
“你们嫂子怪喜欢你那个肉臊子面的。能做那个吗?”
“能能能。”炊事员说着从冰箱取出一块瘦肉来。
。剁肉臊子,炒料,下面,拌面……陆少勋站在忙碌的炊事兵后面,悄悄记下步骤,偷师学做面。心想要是兵蛋蛋们知道了团长深更半夜学做面给嫂子吃,会怎么笑话他。
一碗热腾腾的臊子面出锅,陆少勋用饭盒盛好,拿干净毛巾包着,穿过静悄悄的部队营房,端回家属院。可是,当他开了门,轻手轻脚走进卧室,却没能看到他的宝贝老婆睡在床上,哪怕起来骂他也好,他哭鼻子发脾气也好,总好过现在房间里一片死寂。窗台的夜风吹进来,吹动书桌上她压在那里的纸条,发出轻微地响动,他僵直着背走过去,拿起来一字一字念了一遍,然后慢慢放下。
他端着那碗面走到垃圾桶面前就像直接倒进去,可是想到炊事员深更半夜付出的劳动,他端回了餐桌前,一个人,一口一口吃着。其实他并不爱吃这种油爆味重的臊子面,只因见她喜欢吃,于是三天两头地打这个面回来陪她吃,觉得看她吃东西时胃口大好的模样就高兴。而此时,他捧着面,却吃出五味杂陈,万般苦涩。她捅了那么大篓子,他也不过发了一顿火,她就这么一声不吭走了,回市区住,这是要分居吗?人都说床头打架床尾和,相爱的夫妻不会是这样的,她显然不在乎这段婚姻,一遇到一点点矛盾,就想全盘放弃。
挑了几口,实在没胃口吃了,陆少勋把剩下的一大碗面放进了冰箱。此时他才看到冰箱里他储备的那些吃的,一样也没少。她晚上什么都没吃?那她几点走的?他快步走到电视机前,摸了摸机顶,果然,还有点温热。该死的!又是深更半夜跑出去!上回被狗追被雨淋还不够吗!他拿起电话往京港花园打。
响了几声,果然有人接了,池小浅的声音有气无力地有点哑,“喂,我到家了,你甭担心了,我好困,挂了啊。”然后,就是嘟嘟嘟的盲音。陆少勋木然放下电话,也没再拨回去。
池小浅此时握着电话躺在被窝里,全身滚烫。也怪她任性,大晚上的要走。那一带本来就是城郊,深夜里哪还有回程的班车,于是她就一个人拉着箱子徒步走到镇上的公路上去拦的士,吹了好一会儿的夜风。晚饭没吃,又哭了好一会儿的她,被冷风吹病了。她挣扎下床,从抽屉里找了几颗感冒药吃了,又灌了一大杯水,然后爬回床上接着睡。
迷迷糊糊地,她似乎又回到那段日子,她和盛泽去水上乐园玩儿,回来病了,盛泽抱她去医院输液,后来又看到盛泽和叶漾在一起,她一个人跑出来,然后陆少勋来找她……半梦半醒间,两个男人,两段感情此消彼长,此起彼伏……感冒药根本不起作用,池小浅觉得自己熬不住了,再这么烧下去她脑子非烧傻了不成,于是给田心打了电话,她在市区,再怎么也比陆少勋赶过来快一些。
大概这一天真的是个坏日子。陆少勋和池小浅一个生气着,一个病着,挨到天快亮时,陆少勋靠着沙发才要合眼,手机却铃声大作。家里来电话说,陆老太太快不行了。
陆少勋蹦一下从沙发上起来,披起衣服就往外冲,一边启动车子一边给池小浅打电话,一个,两个,三个,怎么都没有人接,该死的,她脾气怎么那么大!他只有改发短信:“小浅,奶奶病危,速回电话。”他火急火燎地赶到医院,一头奔进病房。老太太的呼吸已经越来越微弱了,看起来只剩最后一口气吊着。
陆妈见陆少勋进来,哭着声问,“你媳妇儿呢。”
陆少勋脸色很难看,“别管她了。”他凑到奶奶病床头,握住老人家的手,“奶奶,你挺住,奶奶,挺过这一关就好了,奶奶。”
陆奶奶只剩眼皮子还在微微动着,时而呼气很粗重,时而就像没了呼吸一样。好像好一会儿才听到陆少勋的声音,开始颤着嘴皮。陆少勋把耳朵凑到她嘴边,“奶奶你说,我听着呢。”
“阿良……阿良我来了……儿子……”陆奶奶此时嘴里又开始断续喊着,陆少勋知道,陆阿良是他爷爷的名字。“少勋……小浅……少勋……”陆奶奶又开始叫着孙子孙媳妇儿的名字,大概,老人家最不放心的,就是她们的幸福吧。
“奶奶,我们现在很好,我们很好,你别担心。”陆少勋心里猫抓一样难受,池小浅这倔丫头,这是在闹什么!还不回他电话。就算她睡死了听不到手机铃声,那家里座机那么大动静总听得到了吧!短信也不回!就算吵架不高兴,也要分个主次轻重吧,现在奶奶危在旦夕,她这个做孙媳妇儿的难道还只顾着自己的小性子!
可事实上,池小浅压根儿就没有带手机。田心把昏昏沉沉的她驼到医院,医生一量体温脸都绿了,不停责怪她怎么这会儿才来,再烧下去要出事的,说着一连给她开了三天的输液。等到了输液室,池小浅一摸身上,糟糕没带手机,她第一反应就是陆少勋要是找不到她着急怎么办,于是死活不输液,说改吃退烧药和打屁股针就好,田心和医生狠狠把她骂了一通,只差没绑着她输液了。田心看着针挂上了,怕她空腹输液不行,就下楼给她买了一碗粥上来。
“唉,我刚才上来的时候看到你们家司机了。走得挺着急的,好像往住院部去了,你们家没谁生病吧?”
奶奶!池小浅第一反应奇准,一下子从输液床上翻身坐起来,伸手把输液针头一拔,摁着针眼就往住院部跑去。根本没反应过来的田心拦都拦不住她。而等她好不容易找到陆老太太的病房,却怔怔地停了脚步。因为,她隔着特需病房外面的大玻璃门,看到陆少勋和李眉远正双双坐在***床头。
田心这时候才追上来,一看她的手背,针眼正在往外冒血,流得一手背都是,田心惊叫着拉住她的手:“你疯啦!血都流满地上了!”她使劲儿把池小浅拖到楼下护士台,让护士用药棉帮她止住针眼的血,并清洗了她的手。
“小浅,你怎么啦?”
池小浅神色淡淡地,“没什么,陆少勋奶奶病了,我得留这儿照顾她,你也累了,先回去休息吧。”
“老人家这种事也是正常的,你别太伤心了,你刚才那样子吓死我了。那成,反正你家团长在我就放心了,你的药都在输液室呢,一会儿叫团长带你去接着输液啊。”田心说着拍拍她肩膀先走了。
“嗯,我知道。你先走吧。”
池小浅一个人重新往***病房走去,走到玻璃门外,却又看到,李眉远那弱柳扶风般的身子,依在她的老公陆少勋的怀里。她下意识地别开头不愿再看,本来就病得昏昏沉沉的脑子要炸了一般地疼起来,她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匀着气,半晌才重新立起身子来。是的,当今社会风气开放,何况他和李眉远都是海龟,也许一个拥抱也不代表有什么。可是,为什么她觉得那么刺目呢,为什么她想冲下楼给他们一人一巴掌呢。
一直等到李眉远离开***病房下了楼,她才撑起病弱的身子,摇摇晃晃走进去。
陆少勋看见她走进来,心里怒气更胜,她知道奶奶病了,说明她看到短信了!那就是故意不接电话了?而且还磨蹭到现在才来!不知道老人家已经撑不了多久了吗?他就像没看见她一样,别过脸去,一言不发。
池小浅看见他对自己视而不见的脸色,心像被一只粗暴的手狠狠揉搓着,疼痛不已。她独自走到奶奶床头,握住***手,眼眶子涨得通红,“奶奶……”
老人家此时已经出气比进气多,听到她的声音也无法回应,只是良久,眼角淌下来一颗浑浊的泪,池小浅一看,悲从中来,把脸埋在被单上,压抑地哭。
陆老太太挨不到正午,就撒手人寰了,到最后一刻,还紧紧拉着池小浅的手不放。虽然之前医生已经有预判,陆家人算是有心理准备,但生老病死,说看破的又有几个?整个陆家,还是陷入了浓得化不开的哀伤之中。
正文 第二十七章 你够了啊!池小浅!(1)
部队给老太太成立了治丧委员会,用最快速度把追悼会的各项事宜操办起来。k璩晓可是此时池小浅看着黑白两色的灵堂却全身颤抖不能上前。似曾相识的氛围和场景,多年前的那一场劫难又再现她的眼前。不,比这还要惨烈一万倍!
那天下午,池小浅攒的零花钱终于够买一套正版的火影,她兴冲冲地冲到书摊把书抱回来,还得偷偷摸摸地藏在书包里,因为她老妈不让她看这些乱七八糟的书。她一边进小区,一边想着以后这些书要藏在哪儿,结果就看到院门口停着一辆警车,单元口乱糟糟的都是人,一些警察正在拉警戒线。池小浅正纳闷发生了什么事,同院的几位阿姨看到她了,一窝蜂涌上来拉住她,一边抹眼泪一边喊她不要上去看,说她妈妈跳楼了……池小浅永远记得自己是怎样挣脱她们,冲到警戒线钱,看到自己的母亲血流满地脑浆迸出的样子,而她就那样直挺挺地晕倒过去。
后来也是这样搭了灵堂,吊唁的人来人往。此刻她死死盯着那个冰冷的棺柩,仿佛又看到那一年自己冲进灵堂,抬起脚踢向正在烧纸钱的父亲,用灵堂上的任何东西砸他,叫他滚,她永远忘不了父亲是怎么流着泪走的。那一年,她同时失去了母亲,和父亲。
“小浅?一会儿吊丧的人都来了,咱们进去吧?”陆妈的声音打断她的思绪,陆妈见她立在灵堂前,拉她一起进去,按规矩家属要在灵堂前鞠躬答谢前来吊丧的人。
池小浅看着里面,面色越发苍白,不自觉地抖着声说:“我怕……柘”
陆妈打量她的眼神,再看看灵堂里的棺柩,以为她年纪小,怕看到遗体,于是柔声安慰她:“别怕,你不看就是了,咱们只站在一边。”说着上去拉她。
“不……”池小浅整个人往后退去,拉住一边的栏杆死不松手,嘴唇剧烈地颤抖着。
“怎么了?”陆少勋刚处理完一些事,进来就看到这幅场景唉。
陆妈摇摇头叹气,“唉,她说她怕,有什么好怕的呀,那是自己的亲人。算了你带她去休息吧。”陆妈说着摆摆手就进去了。
“小浅。”陆少勋冷着脸喊她。
池小浅怔怔地没有应他,她本来就病着,来不及输液就出了这事。现在又想起了那些,伤心郁结加上生病,脑子都不利索了。
陆少勋见她不理,心里的火气也冒起来了,以为她还在跟自己闹脾气。就算是他那天语气不好得罪她了,脾气也不至于这么大啊。她知不知道他很难过?他是奶奶带大的,从小父母生意忙,都是奶奶教育他的时间居多,现在奶奶走了,他心里其实难受得要爆炸,但他是男人,现在还是陆家的顶梁柱,奶奶在军中的地位非同一般,有许多事情需要他出面稳住,还有治丧的迎来送往,他真的很累很累,连为奶奶流泪的时间都没有,在这种时候,是最需要她的支持和陪伴的,而她呢?还只顾着和自己闹脾气!而且奶奶那么疼她,她居然连个灵堂都不敢进!
他深深叹一口气,“小浅,你进去吧,我外头还有很多事要忙,你乖一点。”说着就过来抓她的手。
“不,不,我怕……”
“怕什么!你是大人了!”他忍不住提高了音量,引得里面陆爸陆妈也出来了。
“哎呀少勋你干嘛呢,小浅害怕就算了,算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