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这一场变故的发生,一时间,所有人都放下刀剑,再也没有争斗的意思。
“爹!爹!”谷之华跪倒在地,颤抖地抱着已经口不能言的孟神通,她哆哆嗦嗦地把碎裂的玉镯举到孟神通眼前,半块的她的,碎成两段的是孟神通的,三块碎玉合起来就是一个完整的玉镯,谷之华看着孟神通,声音中满是哽咽,“爹,你记得这半块玉镯吗?爹!”
孟神通茫然地望着谷之华,在看到她手中的玉镯时,眼中爆出精光,他死死地抓住谷之华的手,将玉镯大力拉到自己面前,孟神通很努力地张嘴,嘴里只能发出沙沙的声音,他整张脸都憋得发青,脖子处流出的血液越来越多,最终,谷之华听到了两个模糊的字,“我……儿……”
“爹!”玉镯落地,谷之华再也忍不住地抱住孟神通失声大哭,是心碎到最深处的哀痛,让金世遗不由得感同身受,更加怜惜这个同他一样身世飘零的女子。
大殿内外,只能听到谷之华嘶声裂肺的哭泣,更衬出整个大殿的死寂哀伤,在一片沉默中,一个冷漠无情的声音响起,就显得格外的引人注目。
“让开。”厉胜男目不转睛地看着孟神通,她无声地举起剑,剑尖上,殷红的血滴落,渲染出一片血色,冷冷清清,却透着无边杀意。
“厉姑娘。”谷之华抬头看厉胜男,眼前红衣冷艳的女子带着一身寒冰,毫不掩饰肆虐的杀意,无风自动的袖袍好似翻滚着火焰,就像来自地渊深处的修罗,谷之华努力护着孟神通,她含着泪请求,“厉姑娘,我爹落到这般田地,已经不可能再为恶江湖,请你放过他吧。”
厉胜男望着还吊着一口气的孟神通,说得斩钉截铁,“不可能!”语落,她手中的长剑已经刺了出去。
咣当一声,厉胜男的长剑被隔开,已经恢复功力的金世遗挡在谷之华面前,他沉着脸怒视咄咄逼人的厉胜男,“厉姑娘,之华自幼无父无母,身世飘零,现在才得见亲身父亲,你也知道,孟神通所受的伤没有好的可能,你就不能让他们父女有最后一点相处的时间?何苦这般咄咄逼人?”
厉胜男扫了金世遗一眼,冷冷地勾起嘴角,她先是微笑,接着轻轻笑出声,最后是大笑,笑得几乎喘不过起来,疯狂得好像要将所有的恨意都宣泄出来,忽然,她停住笑,手腕微抬,长剑直指金世遗,厉胜男微抿了抿唇,眉宇间尽是冷意,红唇中吐露出的是冷冰冰的话语,“不可能,今天没有人能阻止我杀他!”
“厉姑娘,你不能欺人太甚!”听出厉胜男话中毫不掩饰的威胁,金世遗皱起眉,心中的傲气也被厉胜男激起,他本就是行事无忌一切随心之人,金世遗打定主意不让厉胜男得逞,却惊见厉胜男并没有发怒,而是收起长剑嫣然一笑。
“请教诸位英雄豪杰,小女子有一事相询。”厉胜男忽然话锋一转,微笑问着这些目睹一切的英雄豪杰,“十几年前,我一家上下全被孟神通杀害,除了我意外无人生还,敢问,我今天如何报不得这个仇?吕掌门,难道就因为孟神通是你爱徒的父亲,我就杀不得?”
厉胜男一席话掷地有声,让第一次听到这个真相的人都大吃一惊,众人哗然,乱嗡嗡声中,忽听一个温和清朗的声音响起,如同一阵清流,熨烫人心,带着让人无法反抗的威严,“灭门之仇,不共戴天,如何报不得?”
不知何时,夏君诺已经走到了厉胜男身边,平静地看了看震惊的谷之华和金世遗,他温和一笑,说出的话却无情至极,“孟神通恶贯满盈,他死有余辜。”
夏君诺此言一出,四周一静,片刻,忽然一阵喧哗,无数人大声附和,甚至连少林长老都只是双手合十,一声阿弥陀佛,没有出言相劝,说什么苦海无涯,回头是岸。
吕四娘也知在这样的情况下不可能饶过孟神通,而且她万万没有想到孟神通会是谷之华的爹,吕四娘看着自己满脸泪痕的爱徒,心下怜惜,却不得不叹一口气,妥协道:“之华,过来。”
“师傅。”听了师傅的话,谷之华全身巨震,好一会儿,她才含着泪默默站起来,她刚走到吕四娘身边,一回到就看着厉胜男手中的长剑刺入孟神通体内,谷之华觉得天塌地陷,眼前一黑,无力地倒了下去。
“之华!”守在一旁的金世遗手忙脚乱地接过谷之华的身体,焦急地喊着她的名字。
抽出带血的长剑,厉胜男没有再看孟神通一眼,她回头望向夏君诺,脸上是如释重负的笑,“君诺,我们回去。”
“好。”毫不在意满殿的人,夏君诺温柔地将厉胜男搂进怀中,不让人看到她落下的泪,他抬手轻抚着厉胜男的发,柔声说:“胜男,我们回去。”
结缘
夏君诺大大方方地搂着厉胜男,没有回避,没有半点遮掩,他微低头,亲昵地在厉胜男的耳边说了一句话,然后就抬起眼睃,朝大殿中呆愣的众人温和地点了点头,说出的话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决绝,“诸位,既然事情已经了结,夏某就此告辞,后会有期。”
说完话,夏君诺半点没有理会众人听到此言的反应,也不管现在可以称得上是混乱的环境,他直接搂着厉胜男离开,只因为厉胜男说不想再留在这里。
“先生,先生,等等我!”一见夏君诺搂着厉胜男离开,小小药童从僧人的保护中钻出来,蹦蹦跳跳地跟在夏君诺身后,咋咋呼呼地跑了。
夏君诺走得决绝,一度让本就因为谷之华与孟神通之间的关系而安静下来的大殿,变得更加凝重死寂。此时,没有人注意到已经倒在角落里没有了气息的西门牧野,没有再在意哭泣的谷之华,所有人都只看着那个来去随心的夏君诺,看着他离开。
这个被称作圣手仁心的医谷传人即使搂着一个人,穿行在满地死尸、鲜血染成的道路上,却仍然给人以一种好似闲庭漫步般的感觉,从容优雅,淡然冷静,似乎是因为已经看过太多的生死,也看淡了生与死的距离,再惨烈的场面都无法让夏君诺产生一丝的怜悯,他的身影始终温雅淡然。
望着远去的背影,看到被夏君诺小心搂住的厉胜男,那一抹红衣飘起,缠上纯白的色彩,吕四娘甚至有一种错觉,似乎在夏君诺的心中,生与死并没有太大的差别,他不会在意,也不会留心,此时他表现出来的温柔只是一种高高在上的傲然,以及不屑于相交的漫不经心。
这怎么可能,吕四娘微摇头,晃掉自己脑海中荒唐至极的想法,夏君诺是梦道人的高徒,圣手仁心,温和有礼,又心怀天下,从他平日的为人处事就能看出,这样的人又怎么会蔑视人命?
除掉了心中荒谬的想法,吕四娘却忽然想起了梦道人,不知为何,她的心中猛地一咯噔,恍恍惚惚间,记忆中梦道人微笑的神情竟然与夏君诺温和的眼睃相重合,同样的温和淡然,同样的仁心仁术,让人如沐春风,心生好感,却也是同样的无法接触,就如同那水月镜花一般,永远无法靠近,就好像尘世只是过眼云烟,一切皆不入眼,入世即为出世。
已经离开的夏君诺并不知道此时吕四娘心中的想法,但若是让他听到了,说不定,他会微微一笑,然后徐徐道出一切,解了吕四娘心中的疑惑,也好为医谷正名,只可惜现在的他并没有听到,所以,夏君诺只是温柔地笑,怜惜地将厉胜男搂进怀中,该断的尘缘他已经帮她断了,现在,是不是该轮到她帮他结姻缘了?
“我报仇了。”山谷的风吹散血腥之味,厉胜男低声地说着,她双手死死地拽着夏君诺的衣摆,没有一丝一毫地放松,微哑的声音难辨思绪,“我已经报仇了。”她喃语着同样的话,一遍又一遍,越来越大声,越来越激动,微喘的声音震荡着空气,向天地宣告。
“是,你已经报仇了。”夏君诺微笑着,低头轻轻地吻上厉胜男的眉心,温热的唇碰在冰凉的眉心上,奇妙的感觉传递到心底,夏君诺忽然有一种要将对方揉进骨血中的渴望。轻抚着厉胜男的脸颊,夏君诺低语,“胜男,你愿不愿意陪我回医谷?”
“好。”厉胜男抬起头,她的脸上已经没有了代表脆弱的眼泪,厉胜男微勾起嘴角,美丽的眼中是星光闪烁,刹那间展现出来的风华,让人失神。
“走吧。”夏君诺目光一闪,温润的眼中漾起波纹。
“好。”厉胜男忍不住微笑,是卸下重担的轻松,她报仇了,也放下了,现在她要抓住属于自己的东西,没有人能够阻止!
微风轻吹起衣摆,艳丽的红与纯粹的白交织在一起,相携的默契让人忍不住会心一笑,跟在后面的小小药童晃着脑袋,纠结地想着一些很应该纠结的问题,医谷?医谷在哪里?
小城
虽然说厉胜男答应了要跟夏君诺去医谷,但是没有紧要事情,两人也并不急着赶路,路上无事,又见景色宜然,风景如画,两人索性就一路边看边走,从北到南,从平丘到水域,细细品看过去,倒是颇有几分游山玩水的悠然。
这一日,夏君诺和厉胜男行到了一座小城,这里虽比不得洛阳的繁华气派、贵气雍容,但是氤氲了水乡气息的小城,却多了几分别处所没有的雅致。可巧,今日正好是集市,人群接踵,熙熙攘攘,迭起的叫卖声合着笑闹的谈论,倒是热闹非凡。
看到满街琳琅满目的小玩意,那可是乐坏了赵白,前几日尽看着些青山绿水,虽然是美得出尘,却没有人烟,哪里比得上现在的热闹吸引人,见着这些把式玩意,赵白如何愿意错过,若不是他还记得先生交代的话,不能随便乱跑,只怕是一进城就已经没有了踪影。
夏君诺将赵白期望的目光看在眼底,他微微笑了笑,也知道这几日来是憋坏了这个爱热闹的小家伙,不愿再拘着他,也因为看到了厉胜男脸上流露出的些微倦容,夏君诺轻点了点头,只嘱咐了赵白不能跑得太远,就不再管着他了。
小家伙得了特赦,欢呼一声,一溜烟就跑远了。蹦蹦跳跳的小身影在人群中穿行,看得厉胜男是眼睃微眯,神情中颇有几分不满,“君诺你倒真是宠着他。”望向夏君诺,厉胜男的脸冷冰冰的,带着霜气,声音也是冷淡得很,淡漠的言语与平日没什么不同,只不过有那么一丝细微的酸味在空气中悄悄漫开,好像是哪家自酿的米醋无意中走了味,一点点浸在漫天的水汽当中,微微晕开。
对于厉胜男的话,夏君诺只是报以一笑,然后就走到了一旁的小摊边停了下来,他微低头,看着小老儿摊上的东西,神情专注得很,似乎在仔细观察着什么东西。
厉胜男有些疑惑,就跟着了去,想看到底是什么吸引了夏君诺的注意力,就在她走过去的时候,夏君诺已经回转了身,俊逸的面容清朗温和,笑意衬着他温润的眼睃,端是君子如玉,雅致温文得让人心口一跳。
夏君诺的手中拿着支簪子,通体翠白,雕着缠枝的花纹,看着倒是别有一番淡雅清新。看着走近的厉胜男,夏君诺微笑着,浅勾的唇是温和的暖意,他就这么轻轻地抬起手,温柔地将簪子插在了厉胜男的发间,清朗和缓的声音显得从容不迫,“小娘子莫气,是我错了。”
一句调笑的话被夏君诺这么温和有礼地说出来,让厉胜男听得一时愣住了,瞬间百般滋味涌上心头,不知是该恼,还是该喜,正拧着眉,她又见夏君诺还是一脸温柔的笑容,好似刚才近乎调戏的言语并不是出于他口,这般的镇定坦然,让厉胜男咬了咬唇,不知该作何反应。
偏偏旁边的小摊上还有人凑趣,卖簪子水粉的小老儿笑着,满口赞这对小夫妻,“小娘子真是好福气,你家相公是真心疼你。”
厉胜男的耳根唰地一下就红了,她抿紧了唇,也摆不出冷眼了,就只好垂下眼帘,默不作声地走了,簪子也没有取下来。
夏君诺在后面付了钱,两步追上了厉胜男,看着身边自顾自低头走路的人,夏君诺的目光滑过厉胜男微红的耳根,他微眯了眯眼,笑得像只狐狸,魅惑人心。
还低着头的厉胜男自然没有看到夏君诺惑人的笑,但路过的大小姑娘们却全被他嘴角勾人的弧度迷住,红了脸,停了脚步而不自知。
低头默不作声地走了两步,厉胜男已经压下了心底的波动,脸颊的微热散去,她抬眼看夏君诺,见到的仍然是温柔和缓的笑容,温润的眼瞳中只有她的影子。厉胜男心中的无措消去,眼中也多了一抹笑意,浅浅地藏在冷艳的眉眼中,如寒梅绽放。
“我看到前边有家客栈,不如我们今晚就歇在那可好?”与厉胜男目光对视,夏君诺微笑地提议。
“好。”厉胜男点了点头,没什么意见,就连极喜欢热闹的赵白也是举双手双脚赞成,毕竟赶了这么久的路,再多的精力都耗尽了。
夏君诺所指的客栈离得不远,只要再过一座小桥,多走几步就到。现在他们所走的路就是这个小城中最旺的街市,小商小贩们挤得满当当,沿街的店铺更是繁华得很,在这其中却唯有一个是例外,一家临着街口、装潢也极气派的店铺冷清清地关着门,与这一街的繁华格格不入。
夏君诺只是随意地扫了一眼紧闭的店面,很快就移开了视线,只是在那一瞥之间,他的双瞳深处有一抹异光一闪而过,快得无法捕捉。
玩累了的赵白一马当先地冲进了客栈,他板着小脸,一本正经地跟店小二说着话,逗得店小二是眉开眼笑,回话也带了几分亲昵。
夏君诺几人订了房间之后也不急着回房,只让店小二挑几样拿手的小菜送上来,然后随意选了个靠窗的桌子坐下。
店小二客客气气地领着夏君诺几人入座,斟茶倒水,忙碌了一阵子之后,他笑着道了句扰,立刻下去吩咐厨房上菜了。
店小二离开了,厉胜男端起茶杯,轻抿了一口茶,润润嗓子,却忽听到邻桌一个声音传来,“这洛阳来的神医,是今天到吧?”
洛阳神医
神医两个字让厉胜男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