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小二离开了,厉胜男端起茶杯,轻抿了一口茶,润润嗓子,却忽听到邻桌一个声音传来,“这洛阳来的神医,是今天到吧?”
洛阳神医
神医两个字让厉胜男举杯的手微顿,茶面微荡起波纹,浅浅的。在瞬间的停顿之后,厉胜男将茶杯送到唇边,举手间有若无其事的悠然。茶杯口光滑的瓷边有着硬质的感觉,她微启唇抿了一口茶,略带点苦涩味道的茶水顺着舌尖滑落舌根,苦涩过后的清香蔓延开来,无声消去了身上的疲劳。
厉胜男微沉眼睃,脸上淡然的神情,有一种漫不经心的悠闲。而邻座两人正谈论的事宜,正悄无声息地传入她的耳中,勾起眼波中的流光。
“可不就是在今日了,我早些时候路过刘府门前的时候,就看到刘家管家领着一大群家丁,浩浩荡荡地出了门,瞧那走的方向,想来定是要去迎接那位神医了。”
另一人啧啧两声,感叹道:“我听说那位神医医术了得,连阎王爷都要敬他三分,真是华佗在世,他一来,这刘家少爷就有救了。”
“可不就是这话。”
“你别说,这刘家少爷也病得稀奇。”
“别说是稀奇,我看是古怪得很。”
两个锦衣华服、体型富态的男人对窗坐着,就着酒桌上算得上精致丰盛的菜肴,或举杯对碰,喝喝小酒,或闲聊两句,话题已经兜兜转转到了别的地方。
客栈外,熙熙攘攘,水汽弥漫,有着水乡的雅致,这座小城虽比不上洛阳的繁华,但来往于此的各地商贩路人倒是不少,而在此家客栈用饭的外乡人也绝对不是只有夏君诺三人。有那么一个也正巧坐在邻桌,刚到这座小城尚且不熟悉此地的旅人听得兴起,少不得上前询问一二,也算是增长一些见闻。
“两位有礼。”满腹好奇心的男人走过去,作了个揖,笑着向先前说起刘家老爷家事的两人打听事由,“方才在下听到两位说起什么神医、怪病,这究竟是什么稀奇事情,二位可否说给在下听听?”
见有人来询问这城中最近的新鲜事,两个闲着没事做,总是沿街遛鸟玩儿打发时间的男人笑了笑,很热心地请了那人坐下,给这个好奇的外地人说一说这城中的奇事。
“这事儿可还得从半个月前说起。”首先开口说话的男人微顿一顿话头,像是要卖一个关子,有似乎只是想停下来理一理思路,他抬手一指窗外,那间立于繁华街口却反常地关着门的店铺,就直直地落入男人的视线中,“你瞧见那家店铺没有?就是上面挂着刘染织锦匾额的那家店,那就是刘家的铺子,半个月前那家店可是热闹得很,刘家少爷是个能干的人,打理生意是一顶一的好手。”
正听着故事的外乡人顺着说话之人的手望过去,果然看到了那家装潢极好,却严严实实关着大门的店铺,他唔了一声,表示知道,就又听那个抬着手的男人继续说到。
“就在半个月前,约莫也是这个时辰,刘家少爷离开店铺,刚走出大门口,就直挺挺地倒了下去,嘴中吐出的都是白沫子,整张脸都变成了青黑色,惨叫声半条街外都能听见,吓人得很。”富态的男人一口气说完话,大喘了一口气,像是要把那种可怕的感觉全都吹走。
“至那日起,这刘府就没有安宁了,刘家三代就这么一株独苗,又是个顶能干的人,眼见着浑浑噩噩跟中了邪一样,刘老爷子怎么能不急?什么大夫、道士、和尚……也不知往家里边请了多少,却半点用处都没有,据说——”说话的男人忽然压低了声音,神情不知不觉间带上一点诡异,“据说,这刘家少爷现在都是抓了活鸡活鸭就下口咬,整个人都疯了。”
“这莫不是中邪了?”那个外乡人听得变了脸色,下意识地吞吞口水,也不知是被对方的神情吓到,还是单纯因为自己的想象而后背发凉。
另外一个吃得满嘴肥油的男人似乎不愿意让自己的同伴专美于前,他砸吧了两下嘴巴,猛灌一口茶,就顺着刚才同伴的讲述接着说:“这事儿谁又说得了准?反正这家店现今是没法开了,这不,只好先关着。不过也是天不绝刘家的根,刘老爷还真有这命道,竟真请来了一个神医,你猜是谁?”说话的男子稍微停了一下,才又神情慎重地说:“就是那鼎鼎大名的洛阳神医。”
洛阳神医?厉胜男微抬睃看夏君诺,对面的男人素衣淡雅,嘴角微扬,笑容中好似藏着流风清溪。
注意到厉胜男望下自己的目光,夏君诺微笑地挑了挑眉,表示自己一概不知,他不记得自己有答应过替什么人看诊。
没错,那几人口中的洛阳神医就是夏君诺,不管是医谷还是圣手仁心,这些与夏君诺似有关联的称呼都是江湖人的叫法,而在那些远离刀光剑影的人们眼中,他们看到的只是一个在洛阳义诊十日,活人无数的洛阳神医夏君诺。
外乡人发出了一声赞叹,“我也听说这位神医医术了得,又是真正的菩萨心肠,他既然来此,说不定也会再开义诊。”
就是这个理,两个闲出一身富贵病来的男人相视一笑,在对方眼中看到相同的打算,他们哪里会真正关心刘家少爷好不好,他们在意的只是这位洛阳神医来不来义诊,有钱有闲的人怕的就是没命享受这份富贵。
听着奇闻,赵白微微张大了嘴巴,可劲地睁大眼睛,猛瞧着夏君诺,直到头上的软发被一双温暖的大手轻拍两下,他才收回了眼瞳中的兴致勃勃,乖乖地低下头,继续扒饭吃。
就在此时,楼下忽然响起一片喧哗之声,而邻座男人的惊叫声地清晰地传来,“快看,刘家管家回来,那穿着白衣的不正是洛阳神医吗?”
客栈外面,繁华的街道上,从北边有一大群人缓缓走进,其中被簇拥在最中间的三个人最是显眼,一名微笑的白衣男子,一名身着红衣,神情冰冷的女子,还有一个身量不高,看起来古灵精怪的白衣童子。
看到这一行人,夏君诺温和地笑着,眼睃中漾起极浅淡的波纹,他拿起茶杯,轻抿一口茶,身上的青衣随着他的动作划过清浅的纹路,优雅淡然,气韵逼人。
夜探
白衣儒雅的男子被人簇拥着,走上了石桥,一群人浩浩荡荡地远去。微风轻拂,带着水乡的雅致,石桥上,人影远去,只留下白衣翩然的背影,让人感慨万千。
“真不愧是名满天下的神医,果然是气度不凡。”客栈中,目睹这一切的富态男子啧啧称赞,心中已经在琢磨着,究竟应该怎样请到那位大名鼎鼎的神医,或许,他应该先去刘府投下拜帖。
“这回刘家少爷算是有救了。”与先前说话之人同桌的友人心有戚戚焉地附和着,场面话说得是一套一套,一本正经得很,但他私底下想的都是如何早些去拜会神医的事情。
两个心里打着自己的小算盘的男人一边笑言着,一边自顾自想着心事,根本就顾不上那个满心好奇、特地来听新鲜事的外乡人,而那个外乡人似乎也已经听够了这些稀奇事情,不再追问打扰。
好奇心得到满足,外乡人笑了笑,很识趣地不打扰另外两个人,而是转身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下,喝酒吃菜,好不悠闲,根本没有注意到在他身后略带深思的目光。
略微停顿一会儿,夏君诺收回目光,眼睃温润,脸上是纯粹的温和,并没有因为那忽然出现,形似自己的人而感到惊讶愤怒,但一想到刚才看到的那个红衣冷淡的女子,夏君诺还是忍不住皱了皱眉,隐隐约约的不悦藏在眼底,被面上温柔的表象所掩盖,无人察觉其中的不同,只除了厉胜男。
厉胜男一向来都是聪慧的女子,而过去的一切更是造成了她现在坚韧,甚至是偏激得过分的性格,这份让人胆寒的固执和偏激表现在她所在意的事情上面,是一种为达目的不折手段的狠辣,而对她根本不在意的事情,则是一种近乎冷血的漠视无情。
她在意夏君诺,厉胜男从来没有想过要掩饰这一点,她想要牢牢地抓住这个人,不仅仅是因为他的温柔和缓,更多的是那些隐藏在这种温暖之下的东西,只对她展现的情绪,她之前不说出来,不代表不知道。
厉胜男微微笑了,嘴角弧度的扩大是一种自信和决绝,既然夏君诺已经走进了她的生命中,那夏君诺的生命中也必须要有她,不管对方愿不愿意,在她的人生中,从来就没有放弃这个词。
注意到厉胜男眼睃中燃起的火焰,夏君诺略微有些诧异地挑了挑眉,但是很快,那抹诧异就化为了温柔的笑,夏君诺伸出手,握了握厉胜男放在桌上的手,他的声音很低,带着绝对的愉悦,清朗和缓的语调中有着毫不掩饰的波动,“看来我们今天是要去一趟刘府了。”
反握住夏君诺的手,厉胜男忽然有一种大笑的冲动,但她只是微抿了抿唇,眼睃因为笑意泛起流光,寒冰与烈火的交融,是美得惊人的神采,“有何不可。”
听到先生的话,嘴中塞满东西说不得话的赵白鼓着腮帮子,举着白嫩、胖乎乎的小手,鼻子中发出呜呜的声音,急切地表示自己也要去。先生和师娘不要丢下他,他也好想去瞧瞧,赵白可怜兮兮地眨巴着眼睛,用目光道出自己心中的渴望。
赵白那种哀怨祈求的眼神,看得夏君诺失笑摇头,厉胜男也忍不住扬起了嘴角。
“你若是不胡闹,我就带你去。”略微思索一下,夏君诺抬手拍了拍赵白的小脑袋,笑着许诺,就见赵白的眼睛瞬间变得闪亮亮。
“好!”终于咽完一大口食物的赵白欢呼一声,小脸涨得通红。
看着赵白咋咋呼呼的举动,夏君诺的笑意更深了,而心中的无奈也越加多了一点。这小家伙怎么就教不会?果然还是因为年纪太小了,夏君诺模糊地在心底叹了一句。轻叹过后,夏君诺很快卸下了这少许无奈,转而开始思索起今天看到的事情,这事情里……透着蹊跷。
有人冒着夏君诺的名到刘府给刘家少爷治病,这其中究竟有什么蹊跷,厉胜男暂时还不知道,但当她在夜里潜进刘府的时候,率先发现的却是刘家少爷身上的蹊跷。
屋子里,案台上的烛台染着火光,面容硬朗的男人开怀地笑着,眼中清明,衣着整齐,神态自然,完全是一个再正常不过的男子。这个人就是刘家少爷,那个传闻中得了怪病,卧床不起的男人。
看着那个据说重病不起的男人显得如此正常,厉胜男只是微挑了挑眉,眼睃中的冷然不变,而当她的目光落在男人怀中薄衫遮体的女子时,她才微微停顿了一下,脸颊的绯红不知是薄怒,还是因为看到这样大刺刺的一幕。就在厉胜男还没有来得及反应的时候,屋子中传来女子柔媚得几乎要滴出水来的声音。
“刘公子,**一刻值千金。”一句带着明显暗示的话被女子缓缓道来,轻吟低喘,让人无法把持。
一个闪神,厉胜男就这么看到了在红烛案台旁发生的事情,在她还来不及震惊,或者是脸红心跳的时候,她的眼前一黑,温热的手掌毫无预警地遮住了她的双目,从那个贴近耳畔的温柔声音中,厉胜男第一次这么明显地听到其中的情绪变化。
“不看,我们先回去。”捂住了厉胜男的双眼,夏君诺皱起了眉,眼睃中是满满的不悦。盯着此刻正春意盎然的屋子,夏君诺身上不变的温和隐隐被不悦打破,不慎让厉胜男看到这种场面的懊恼,勾起了夏君诺心底潜藏的情绪。
窗台边,最应该被保护的小药童扒拉着窗子,看得眼睛都不眨一下,嘴巴睁得大大的,满脸都是惊讶疑惑的神情。
再遇
夏君诺虽然眼明手快地捂住了厉胜男的眼睛,但暧昧缠绵的声响还是传入了她的耳中,让厉胜男咬红了唇。
“赵白。”夏君诺皱了皱眉,唤了一声还看得津津有味的小药童,而自己已经先一步把厉胜男拉离了窗台边。夏君诺单手搂着厉胜男的腰,从容地飞上了树枝,悄无声息地向来处飞去,他只是在差不多离开刘府的时候,稍微回了一下头,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靠西边的院子,那里正是刘家老爷给洛阳神医准备的住处,而此时的夏君诺恰巧听到了一点细微的铃铛声,就像是在超度亡魂。
厉胜男微低着头,没有对夏君诺此时的举动有一点反应,似乎她还没有从刚才的震惊当中回过神来,更加没有注意到那只忽然出现在夏君诺肩上的雪白小东西,而本来应该跟着夏君诺的赵白却已经不见踪影。
稍微扫了一眼,夏君诺并没有多做停留,只是脚尖轻点地面,飞快地离开了刘府,他们的离开就好像是一个契机般,不久后,刘府内忽然传来凄厉的叫声,划破夜空的惊悚、幽暗,似乎是野兽濒临死亡之际的哀嚎,让人不禁毛骨悚然。
有什么东西忽然碎裂了。
而第二日一早,正在用早饭的夏君诺三人,就听到了周围人对刘府的谈论,似乎是在称赞洛阳神医医术了得,一夜之间,那刘家少爷竟然已经醒了,至于什么惨叫之声竟然没有一个人提及,好像那一切只是一个虚幻的梦境。
听到这个消息,赵白霍然睁大了眼睛,面上布满了疑惑,夏君诺却微微挑了挑眉,轻勾的嘴角是一如既往的温柔。
厉胜男却只是微低着头,沉默不语,不知道在思考着什么,直到过了好一会儿,关于刘家的议论已经渐渐地停息,众人的谈资转到了其他的方面,她才缓缓抬起头,望向夏君诺的眼睛,脑海里不断回响的都是夏君诺昨晚跟她说的一句话,“胜男,如果全天下都反对我们在一起,你会怎么做?”
她会怎么做?为什么要问她会怎么做?她会把夏君诺夺回来,她要做什么别人没有资格管!
抬眼定定地望着夏君诺的笑,厉胜男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忽然问出这样的问题,或许,她早就已经隐隐约约地感觉到,就在赛神仙算姻缘签的时候,意有所指的话里面埋下了什么东西,放手吗?想到这里,厉胜男笑了笑,不可能,她不会放手,不管阻挠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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