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时分,二人在澡堂中洗了浴,换了衣巾。秦川道:“走,小弟请你喝酒去!”张标道:“兄弟这是什么话,哪有到了成都还让外人请客的道理?你要请客,等到了中原再说吧!”
二人在一间酒肆喝酒。张标道:“秦兄弟,我看你初到成都,对这里都很好奇,要不我带你到处耍耍!”秦川摇头道:“张大哥,你刚才说要找工匠来修缮房舍,你先忙你的吧,我自个儿到处闲逛就行了。”张标道:“也好,反正今日我家里是不能住人了,兄弟耍累了,便来茶馆对街的客栈来歇息吧!”
秦川在大街上信步而行,逛了半天,只见斜阳西沉,已近申时,便欲顺原路返回。
忽听一声唿哨,一人大笑道:“他妈的,成都街头的娘们怎么一个比一个标致,老子都不想回去啦!”竟是中原口音。循声望去,只见一个黄袍汉子摇摇晃晃的骑马过来,一手捧着个酒壶,一手提着把大刀,人马到处,行人纷纷辟易。
秦川本来听那汉子说的是中原口音,颇有好感,却见他边饮边骑,醉眼乜斜,满嘴都是些猥亵粗俗的言语,但凡见到美貌的女子,便往前凑,吓得那些女子尖叫着跑了开去。黄袍汉子得意之下,纵声大笑。街上行人因见他手中明晃晃的大刀,好不吓人,都是敢怒而不敢言。
秦川怒气勃发,正待上前,却见那黄袍汉子所乘的白马希律律一声长嘶,突然间发起疯来,横冲直撞,奋蹄往人群中奔将过去。
众人大惊,哭叫声中,纷纷四散逃开。
只见那白马奔过长街,猛地往街角的一群正在围观吐火表演的人群疾冲而去!
铙是一路上有人惊呼躲避,但仍有不少人仍在聚精会神地观看杂耍,全然不觉大祸临头,登时便有几人被马蹄踢伤。蓦地里那白马一声长嘶,腾空而起,扑向那正在表演吐火的杂耍者。那杂耍者大骇之下,口中的火登时吐不出来,怔在当地,竟然吓得呆了,浑忘了躲闪。
说时迟,那时快,便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忽听一声怪啸,街道上风驰电掣般掠出一条人影,飞身抢到那杂耍者跟前,双手闪电般捉住那白马前蹄,双臂挺直,将白马高举过顶,奋力旋转,那白马也跟着在空中如杂耍的旋盘般转起圈来,竟不下堕,那人吐气开声,喝道:“去吧!”双臂挥动,将那白马远远掷向大街的空旷处。只听蓬的一声,那白马自空中十几丈处摔至青石板路上,登时血肉模糊,死状甚惨。
而那白马上的黄袍汉子早已吓得魂飞天外,斜卧在死马背上,面如土色,呆呆的说不出话来,酒壶和大刀早已丢落不见。
众人这才采声如雷,轰然叫好。
只见适才力遏奔马,膂力惊人的竟是一个白衣飘飘,作书生打扮的中年男子。
这一来众人无不惊诧之极,见那书生身材颀长,白净面皮,体形略瘦,斯斯文文,绝不似仅以徒手之力便能举起重逾千斤健马之人。
那玩杂耍的一众艺人忙向那中年书生没口子的道谢,中年书生仰天狂笑,道:“客气,客气!”推开众人,来到那惊魂未定的黄袍汉子面前,伸手拉起了他,道:“卜朋友,成都的姑娘的确生得好看,阁下大可入赘成都,做上门女婿,但千万别再抡着大刀在街上撒酒风才好!”伸手从他身上摸出几锭银子,来到那些被马蹄踢伤的人身旁,将银子发了,说道:“这些银子,算是‘大刀卜六’赔偿各位的汤药费了!”
几人道谢声中,那中年书生哈哈狂笑一声,突然右足在地上一点,窜上一棵树顶,身形飘忽之间,越过几重屋脊,早已去得远了。
那黄袍汉子正是“大刀卜六”,此刻脸如死灰,苦丧着脸,垂头丧气的离开人群。
秦川在人群中觑得真切,适才他奔出两步,未及出手,却看到如此精彩的一幕,心下大呼过瘾。他本欲上前结纳,但见那书生轻功极高,来去如风,他不愿在人群中施展轻功,便只有作罢了。
他慨叹了半晌,见人群渐渐散去,便即折身返回茶馆。
刚刚走了十几步,忽觉右腰被人一撞,随即肩上一轻,身上的包裹已被抢去。只见一个人影已迅捷异常的转入另一街角。秦川大叫道:“站住!”心下又好气又好笑,发足追去。
岂知他刚转过街角,另有两人迎面转出,挡住了前路。眼见那小偷已奔出十几步,秦川向那二人道:“快让开,前边那人是个贼!”那二人却不理他,口中只道:“急事,急事,别挡我们的道啊!”
秦川只好往右侧身再追,哪知那二人也同时往右,仍然拦住了他的路。如此连续两下,仍难前行半步。
秦川登时省悟,心念电转,暗叫:“是了,原来他们是一伙的!”冷笑声中,双掌一错,疾窜而前,一招“日月跳丸”,蓬蓬连环两掌,同时击在二人胸前“期门穴”上。那期门穴属肝经,足太阴,厥阴,阴维之会。二人登时翻倒在地,身子蜷成一团,手足抽搐,呕吐不止,哪里还爬得起来?
这时那小偷却又钻入另一条巷道。秦川右足一登,身子斗然拔起丈余,一个“鹞子翻身”,凌空掠出巷口,却见前面又有两人拦路,他如法炮制,又将二人击倒。如此几下耽搁,却不见了那小偷踪影。
忽然想道:“我怎么这么笨啊,二哥教我的法子怎地会忘了?”提气窜出,跳上高墙,居高临下,果然又见那小偷的身影在远处一缩。
那小偷早瞥见同党尽数被制,心知碰到了硬茬,急忙向一座大院中狂奔而去。但他刚到一处牌楼下,突然眼前人影一花,一柄冷冰冰的长剑已抵在他咽喉上。那小偷大惊失色,哪里还敢乱动,双膝一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颤声道:“好汉……饶……饶命!”
秦川长剑微微一旋,嗤的一声,剑尖已在他脖子上划了道口子,登时鲜血长流,冷笑道:“该死的小贼,还想活命!”那小偷顿时魂飞魄散,突然裤裆一热,竟然屎尿齐流。
秦川没料到他如此胆小,挟手夺回包裹,喝道:“你们这一伙盗贼平素不知干了多少见不得人的勾当,今日若不给你点教训,岂非便宜了你!”故意举起长剑,作势欲斫,那小偷惊呼一声,竟尔吓得晕了过去。
岂知秦川长剑刚举起,蓦地里半空中一股气流涌动,随即一枚暗器破空而来,不偏不倚,正中他剑身。那暗器将他长剑荡开寸许,却同时被长剑剖成两片,竟是一粒花生米。
以秦川的内功,对方竟能将他的长剑移开,内功自然惊人,更何况是用一粒寻常之极的花生米!
秦川一惊,横剑当胸,抱元守一,纵目四望,却见街上冷冷清清,偶尔有三两个行人低头缩肩在风中匆匆走过,却无一个象是能袭击自己的武林人士。
此际天已向晚,寒意渐浓,他披襟当风,凝立不动,朗声道:“是哪位高人偷袭在下,请现身吧!”岂料呼喊几声,并无人应。心想:“天下盗贼中有这等武功的应该不多,此人旨在试探我,多半与这小偷儿不是同一路人。”
正犹疑间,忽听那牌楼后的院子内似有狂笑之声,虽在深院之中,秦川仍听得清清楚楚。他心念一动,收剑入鞘,迈开大步行去。
到得大门前,才发现那是座祠堂,但见古柏葱郁,殿宇宏伟,青瓦红墙,景致甚幽,暮色中瞥眼望见门头牌匾上横书着“武侯祠”三个龙飞凤舞的大字,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到了诸葛亮的祠堂了。”心中蓦地涌上杜甫的诗句:“丞相祠堂何处寻,锦官城外柏森森”。
只听祠堂内一阵哭声,一阵笑声,声音甚是古怪。
他虽见祠堂门紧闭,但既已勾起好奇之心,焉能就此回去?当下提气纵上屋顶,跃入祠堂内,径往那哭笑声处奔去。
那声音却在一间大殿内。他刚到门口,便在烛光映照下望见一个狂书生踞坐在武候像前的地上独酌狂饮,亦哭亦笑。令秦川大感诧异的是,此人赫然便是适才在大街上力遏奔马的狂书生。
那狂书生忽然号啕大哭,其声甚恸,直哭得天愁地惨,日月无光,如丧考妣,呜呼哀哉!
秦川只听得心惊肉跳,气沮欲死,蓦地想起蓑衣人曾教过自己的“破心术”,心中一凛,忙收摄杂思,稳住心神。
却听那狂书生哭道:“遥想当年先主刘备三顾茅庐,请来丞相出山辅佐,建立了蜀汉基业。原本‘汉贼不两立,王业不偏安,’可叹先主不听先生的良言,不去打国贼曹氏父子,却去攻伐盟友孙权,致使兵败夷陵,毁了蜀汉根本。更叹先生遇到扶不起的刘阿斗,天不助刘,汉祚难复,孔明啊孔明,‘出师未捷身先死,常使英雄泪满巾’。先生‘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又怎不让人痛断肝肠!”
哭声未歇,只听扑通扑通几声,殿外几个人影同时从屋檐处摔落下来,狂吐鲜血,四肢抽搐几下,顷刻而亡!
四、千古狂客
秦川这才惊觉除了那狂书生外,大殿内另外尚有四人,尽皆手执兵器,端坐在那书生对面,神情似是愤怒,又似恐惧。
那狂书生忽地止住了哭声,起身向已悄无声息来到门口的秦川招了招手,叫道:“小兄弟,请进来吧!”
秦川走进大殿,近观狂书生,不禁一怔,只见他年约四旬,生得脸如冠玉,眉若远山,目似朗星,此际把盏在手,更显得丰姿隽爽,萧疏轩举,英气逼人。心中暗赞:“想不到天下间竟有这等美男子!”
秦川踏步而前,向四人抱拳为礼,唱喏道:“各位前辈好,小子秦川在此奉揖。今日不请自来,多有打扰,唐突之处,尚请恕罪则个!”
那狂书生仰天大笑,拱手道:“原来是秦兄弟,好说,好说。”另外四人这时却深深呼了口长气,冷冷打量着秦川,从蒲团上站起身还了一礼。
其时殿内各处皆已点燃牛油蜡烛,照得室内宛如白昼一般。秦川却倒抽了一口凉气。但见那四人皆是一色黄布麻衣,这装束却不陌生,正是黄蜂帮帮众的服色。只是这四人中有两个容貌极肖,大约五十来岁年纪,皆是长脸短须,身形瘦长,令人观之而心寒胆怯。另两个是六十多岁的老者,一胖一瘦,那瘦的左颊上一道十字形的刀疤,在烛光下越发显得丑陋狰狞。
那狂书生抬手一指地上的蒲团,示意秦川入座,微笑道:“小兄弟请坐下说话。在下惭愧,想不到那枚油炸花生竟未能将你的长剑击落,看来我的内功仍须苦练才是!”
说着仍席地而坐,拈了一枚花生,慢慢咀嚼,又将一杯酒下了肚。
秦川正欲坐下,闻言大惊,这才知道那“花生暗器”竟是此人的手笔,愕然道:“你,你,原来是你以花生……以花生荡开我的剑!”那狂书生敛住笑容,深深一揖,道:“适才这几位黄蜂帮的朋友和在下有要事相谈,以致无暇分身相见,失仪之处,还望老弟莫怪才好!”
秦川心想从此殿到前面大街不下数百步之遥,此人竟能隔空以一粒轻飘飘的花生荡开自己的长剑,何况其时秋风正劲,然则此人的内功实已到了匪夷所思的境界。
他心中的震骇,实是难以形容,一时呆在当场,做声不得。
忽听那两个长脸汉子中的一个道:“这小子……小兄弟当真不是你请来的帮手?”
那狂书生笑道:“仇兄说笑了,在下不才,自诩绰号‘千古狂客’,岂会再约帮手来助拳?我还是那句话,四位可以一起出手,在下输了决无怨言!”
那汉子哼了一声,斜眼睨了秦川一眼,道:“你来此做甚?”
秦川这才看出情势,敢情自己误打误撞,赶上这几个江湖人物的决斗了。但既已到此,想走已是不可能了,当下微微一笑,吟道:“‘丞相祠堂何处寻,锦官城外柏森森。映阶碧草自春色,隔叶黄鹂空好音。’前辈莫非忘了这是什么所在,小子到此自然是凭吊诸葛丞相来了。”说着向着诸葛亮的神龛拜了几拜。
那狂书生纵声长笑,道:“妙哉,妙哉,瞧不出小兄弟对诸葛丞相也如此敬重,真是我辈中人,当浮一大白,来来,我敬你一杯!”将壶中酒倒满一个小酒杯中,轻轻一抖,那酒杯滴溜溜的飞出,疾如旋风般落入秦川手中。
秦川暗暗一惊,当下故作老练,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赞道:“果然是好酒!”
这么一来,那四名黄衣人不禁尽皆动容。他四人皆是武学高手,知道以狂书生的内力,将酒杯射向秦川自是不难,难的是秦川不过是个年方弱冠的少年,居然轻描淡写的接住酒杯,而满满的一杯酒竟然涓滴未溢。然则这少年的功力,委实到了惊世骇俗的地步。
适才那汉子目光一闪,微笑道:“请问秦小兄弟府上何处,师承何派,令尊是哪一位?”
秦川当此情景,想起了少时父兄传授的江湖经验,自不似对卓玛和白眉师太等人那般开诚相见,说道:“晚辈秦川,徐州府人氏。”至于师承他自己也不太明白,他父亲的名讳,自然更不会说了。
那汉子道:“原来是秦兄弟,失敬失敬。”指了指那狂书生,道:“此人自称‘千古狂客’,目空一切,狂妄自大,适才竟以一粒花生米来侮辱秦兄弟,当真是可忍,孰不可忍?小兄弟,你且站在一旁,看我们怎么帮你教训这个狂徒?”
那狂书生哈哈一笑,朗声吟道:“尊前作剧莫相笑,我死诸君思我狂!仇兄,为何不快快动手!”那汉子望了望其余三人,又望了望秦川,踌躇不决。
那狂书生道:“秦兄弟,这位意图煽动你来对付我的是黄蜂帮的二帮主‘遁地蜂’仇地峰,那一位是他的兄长大帮主‘飞天蜂’仇天峰,这二人号称‘汉中双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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