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下,华峰才仔细端详起眼前这位老者。他虽有些矮小,却自有一股仙风道骨的气韵,脸上挂着无邪的笑容。他精神矍铄,显然不像是已然八十多岁的老人。
在知道眼前之人就是文怀聪后,华峰急忙向前跪拜:“文老前辈在上,请受晚辈一拜!”
文怀聪哈哈大笑:“老夫已隐居二十年,那时这个世上可能还没你小娃娃呢?没想到你这小子还知道我的名头?”
“小的端的不知,乃是听父亲讲的。在江湖上你老可是无人不晓,你的英雄豪气小的更是佩服至极!”
“哦!你父亲是何许人,怎会知道老夫?”
“父亲华英啸,潼关人士!”
“哈哈哈哈!”文怀聪大笑,“原来是人称‘西北一剑’的华英啸,二十年前我们曾经共同抗金。虽不在同一军中,亦从未谋面,但是听说你父亲智勇双全,曾在一场战斗中仅领十数人深入敌境,将金兵的草料场化为一片灰烬。”(当然,华英啸在军中的这段经历知道的人并不多,不然曾经在金兵眼皮底下的华家庄也不可能是现在这个样子。)稍作停留,他又道:“你父亲该有五十多岁了吧,看你小子英姿勃发,真乃虎父无犬子啊!”
“多谢前辈夸奖,父亲今年五十有七,小的虚度十八!”华峰赶忙搭话。
“小娃娃,你叫什么名字?”
“小的华峰。”
“好名字。华峰,你看老夫此处可好,今后你就随我在此练功如何?”
华峰忙道:“前辈,我这次入蜀是有事而来,如今时间临近,不敢耽搁。前辈的厚爱晚辈铭记在心,华峰在此重重谢过。”
“娃儿,想必你也知道,这含元掌可不是谁想学都能学的。老夫在此二十年,都没有一个入我法眼。今日选中了你,不知是你娃修了多少世的福分。”
“晚辈岂能不想,江湖上谁人不知含元掌的厉害,练武之人谁又不想学到这样上乘的功夫。只是我实在有急事在身,不敢久留。”华峰竭力解释道。
“你小子倒是一个不贪之人,我喜欢,这个徒弟你算是当定了。”
“晚辈确实难以从命,请前辈海涵一二。”华峰很是着急,想尽快离开此地。
文怀聪见他意执,思忖片刻,说道:“小娃娃,这样吧,你先前去办事,办完事后再来此拜老夫为师。”
华峰知道多说无益,倘若再行推辞说不定文老不会放他走,便勉强答应了下来,但他又特地说了声:“晚辈此去办事,只定了一个到达之期,并不知何时能完。故小的也不知何时方能前来。”
文怀聪道:“你只管前去,办完事就来此地,老夫一直在此。”
“前辈不怕我此去便不再回来?”
“哈哈哈哈!老夫阅人无数,我知道你定是一个信守承诺之人。”他笑着说道,“今日天色尚早,你且随我来,我们喝上一碗,你再行上路不迟!”华峰看看天色,不再言语,便随他来到石山的一个崖壁之下。文怀聪纵身一跃,便进到崖壁的一个洞中。华峰紧随其后,也纵身跃了进去。
入得洞来,他环顾四周,发现此洞大约五六丈围圆,倒也宽敞,光线亦很充足,洞内干净整洁。在靠近洞口的地方有一个石头砌成的灶台,右方的最里间便是文老睡觉之地,左边的洞壁上挂着一幅画,画的好像是一个人坐在那里,因为远看得不甚清楚;画的下面地上有一石条,石条上插着几根已经燃尽的香烛;靠近石壁的地方有一些包裹堆放于一草席之上;洞的中央是一块平整的石头,石头上面放有一个酒坛,一个碗,一个盏,这石头应该就是桌子了;在它的两边,还各有一石墩。
文怀聪不知从哪里又取来一个碗,还有几条鱼干。他招呼华峰坐到桌边,二人便饮了起来。几碗酒下肚,文怀聪有些兴奋,脸和颈都红红的,话也多了起来。
当华峰问他当初怎么就突然离开江湖而隐居于此时,他言当时感到:大宋真正强大的敌人不会是金人,而是正在草原厉兵秣马的蒙古人。所以在打退了金的进攻后他就选择了归隐,一心一意的寻找起徒弟来;为的是使含元掌得以留存,能在宋蒙开战时继续建功立业,挽国家于危难,救万民于水火。听了文老的话,华峰不仅佩服之至。——原来,真正的隐士,绝不是只图个人的清净而归依山林,而是无论在哪,都会时刻把社稷、把百姓放在心里;暂时的隐而不发,是为了积聚将来出击的力量。
吃喝完后,华峰走到洞口,见河水奔腾咆哮,对面的山巍然屹立。自己来的那条路,如蛇一般缠饶在青翠的山腰;奇怪的是,那条路却并没有一直通向这石头山,而是向前延伸远去。再细看时,原来在铁链之处,正是路的拐弯之处,拐弯之处,还有一颗大树,路正是从大树后继续前行的。华峰如梦初醒:难怪不可能有人走到这石头山,因为只需要跨过那棵树就行了。或许当时自己太性急,才没有发现道路就在树的后面;又或许是自己对两条铁索毫无畏惧,所以才走向了这石头山;总之一切似乎是机缘巧合,又像是有人特意安排。看来,这不仅是个隐居的好地方,还是一个随缘的绝佳地。这正是:
都言世上奇事多,皆是命中早安排;
因果往复平常事,找个根由也不难。
告别了文老前辈,华峰回到原路继续前行。当他拐了几个弯,再回头看石头山时,只见它如同一只雄鹰,匍匐在河流之上,华峰不仅暗自称奇。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安昌古渡江水横,东西南北过往客
黄昏时分,华峰来到一个古渡口。这里两条河流交汇,河面陡然变宽,大约有七八十丈。水色昏黄,水流看起来不太急,但河面不时有漩涡激荡,故不知其深浅。在河岸边,横七竖八地停放着一些船,船上没有人;刚刚离开码头的一条船载着稀稀拉拉的数个人正向下游划去。河边岸上,立有一石碑,上有三字:安昌渡。字迹昏庸。临行前,父亲告诉过华峰,到了安昌渡,就是安昌河了;再乘船沿其支流茶坪河逆流而上,不消一柱香功夫,就到罗浮山。
华峰有些兴奋,这一路已经走了将近一月,虽说是有惊无险,但翻秦岭、爬蜀道,也的确艰辛。离约定的冬月初一尚有两日,等到达罗浮山还有时间好好看看这蜀地的绮丽美景。于是,他快步向渡口的几间房舍走去,准备要一条船即刻出发。
在渡口的岸边,有一排房屋。房屋都是篱笆墙,上面胡乱抹了一些混泥,多有剥落,露出里面竹篾。屋顶上盖有谷草,很新,估摸是秋收后才盖上去的。在一间房的前面,几根木头支了一个凉棚,一根竹杆上飘扬着旗子。旗子蓝底白字,边上亦弧裙镶白,上面有一大大的“茶”字在风中荡漾。凉棚里坐着好些人,有喝茶的,有不喝茶的;有相互聊天的,有听人闲聊的;有独自看水的,有看山看人的。——看起来既有本地人,又有外乡人。
华峰也不多想,走进凉棚后向里面扫视了一下,便径直走近店小二,问道:“请问老哥,这里哪位是船老大,我想乘船去罗浮山。”
小二道:“今日天色已晚,船都不上去了,只有明日辰时三刻才能出发。”
“如今天色尚早,怎么就不能行船呢?”华峰很是疑惑。
“客官你有所不知,反正是走不成了,来来来,我先给你沏碗茶,再慢慢给你讲。”小二倒是热情温纯,将华峰安顿到一张桌边,给他沏了一碗茶。看着碗中盛开的绿叶,似乎夏天就来临了。顶上的席棚泻下星星点点的阳光,将华峰罩于其中,给他点上一脸的麻子。他品了一口茶,顿觉清爽怡人。便道:“想不到你这偏僻小店,茶还这般可口。”
小二听闻,有些得意,“客官是从外地来的吧,你可别看我们这个地方小,这里可是古战场。听说远古之时,汉人和羌人藏人经常在此打仗,羌人和藏人就是从这里被赶进了后面的大山,这里也就成了汉人和羌人藏人的分界。慢慢地,他们不打仗了,这里又成了汉羌藏人的聚集交往之处。”每个人讲起自己的家乡来,都有一种欲罢不能的冲动,小二也是如此,他咽了口唾沫,继续道,“你看这里的地形多重要,从秦岭以西过来之人要进入富饶的成都平原必须经过此地。如遇到天下大乱,平原的人亦可以通过这里进入大山之中避祸。客官,你说是不?”华峰点点头,看他神气,便一任他讲。是时,店小二突然压低了声音,说道:“由于这里是必经之道,多有四面八方之客人过往,所以我们也会知道很多事情。”
“李二,你又在嚼什么舌头!”这时,一个炸雷一样的声音传了过来。
小二惊恐地抬起头,连忙答道:“没啥,没啥。这位客人从外地来,向我打听这里的一些事呢?明爷,你请里面坐!”
华峰抬眼一看来者,此人身材魁梧,长着一对粗眉小眼,一身短打武服,腰横一把大刀,走路咚咚有声,一股暴戾之气随之而来。但见他径直来到华峰桌前,一屁股坐在对面,险些把结实的木凳坐断,以至于华峰的耳边,似乎已然听到木头断裂的脆响。小二忙着给这位“明爷”沏了碗茶,便悄无声息地躲到柜台后面去了。
这位明爷咂咕了一口茶,遂用小眼瞪着华峰,问道:“小子,你从何处而来?”华峰听不惯他那咄咄之言,亦看他不顺,便依旧自顾品茶,不搭理他。“小子,老子问你话呢?你聋了还是哑了?!”明爷显然有些恼怒,口沫险些溅到华峰脸上。他索性把头转向棚外,还是不理。这下明爷急了,“啪”的一巴掌打在桌上,桌子一下子就裂开了一条指宽的缝。华峰的茶碗亦从桌上跳将起来,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他轻轻一抬左手,先接住碗托,而后茶碗稳稳地落在了碗托之中,稍后,那碗盖也正巧扣了上来。
你说这茶碗怎么这么复杂。其实,这就是有名的“盖碗茶”。它始之于成都平原,是一种极具特色的饮茶用具。它包含茶盖、茶碗、茶船子(有的又称茶托子)三部。相传乃唐代德宗建中年间由西川节度使崔宁之女于成都发明。茶博士斟茶时,水柱临空降下,泻入茶碗,冲击茶叶翻腾,并伴有金属之声,给人以愉悦之感受。
当时华峰完成这一连串的动作,其实不过一瞬间而已。那明爷愣了一下,又有些不甘心,嘴上骂道:“看来老子今天要教训人了!”骂毕已挥拳向华峰面部打来。华峰也不躲闪,他不慌不忙地伸出右掌迎住了明爷的拳头,用力一扭。“哎呦!”明爷大叫一声就躺在了桌上,把自己的茶碗压了个粉碎,茶水浸湿了衣服。华峰随后松开他的手,端起自己的茶碗来慢悠悠地品了一口。
那明爷爬起来,“噔噔”后退两步,“嗖”的一声,拔出刀来。见此情形,茶棚的人一哄而散,只有靠左边木柱的两人年轻人依旧喝着茶,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般。
这时小二在茶棚外高声哀求,“明爷,明爷,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华峰见一场较量在所难免,又见小二哀声可怜,便对那明爷说道:“我去成都路过此地,不想惹事生非。如若你真的想切磋切磋功夫,那我们出去,以免弄坏茶舍物件。”
“出去就出去,莫非我‘混江龙’还怕你不成。”说罢,他自先走了出去,华峰跟在他后面。那木柱边的两个茶客彼此交换了一下眼色,也走了出来。
黄昏的寒风吹动每个人的衣襟,似乎也吹动着在场所有人的心情。安昌河的水依然欢快的流着,四周的青山被夕阳间或洒下稀稀拉拉的金黄,这些金黄也间或的留在每一个围观者的脸上和身上。
“混江龙”见华峰站在那里,虽然相比自己有些单薄,但气势似乎压得他反倒喘不过气来,他感觉有些寒冷。不过事已至此,毕竟自己在这安昌渡,不,在这龙安县也算是个响当当的人物,今天如果不把这张脸找回来,今后还怎么在此地混。想到此处,只听他大声叫道:“小子,快快报上名来。老子从不杀无名之辈。”喊叫的气势已明显不如先前。
华峰道:“不必,你尽管放马过来便是。”这话简略明白,显然很不把混江龙放在眼里。
混江龙的心越发虚了(欺软怕硬的人大都这个德行),小眼目光向人群扫去。他在寻找李二,想让他帮忙解了此围。李二见状,心下自已明白,故意装着没看他,把头偏向他处。混江龙心下便骂道:好你个龟儿李二,等老子过了今天这一关,看不拨了你的贼皮囊。那李二大概平时受够了他的气,今天正好有人帮忙出气,岂能帮他?混江龙无奈,便不再多想,亦不说话,举起腰刀就向华峰砍了过来。——他意图是想偷袭,因为他明白:一旦对方拔出剑来自己万不是对手。
哪知华峰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待刀快近身时,微微一欠身,便避过了刀锋。混江龙则因用力过猛,向前踉踉跄跄了好几步才收住脚跟。如此这般几个来回,混江龙渐渐力有不继,想赶紧脱身。华峰心下亦是想使他疲惫之后能知难而退;因华峰一来并不想伤他,又不想让别人看出自己的武功套路。两人虽各有盘算,却又都想快些结束这场争斗。
是时,混江龙再次挥刀扑将过来,华峰轻轻闪过,没料想混江龙一个粗鄙浅陋之人,这次竟然聪明一回,真正的杀着乃落后一招。混江龙后面这招端的凶狠,直接向华峰的面部砍来,欲置他于死地。华峰想要躲避已然不及,只得伸出双手拽住刀峰,但见一股鲜血顺着刀峰便流了下来。华峰顾不得疼痛,飞起一脚,将混江龙踢得飞了出去,足足有两丈之远,落在了河边的沙滩之上,他手上的刀亦飞得不知去向。
华峰慢慢地走向混江龙身边。这时的混江龙已经变成了一条虫,哪里还有还手之力。但见他用一种悲弱的眼神看着华峰,身体却慢慢向河边蠕动。华峰在距离他大约三尺之地停了下来,对他说道:“我只是从此路过,并不想伤害于你,但你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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