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之霆的正妻冯氏一脸的和善,穿着一件简单的青色褂子,发髻上一点坠饰也无,看上去比府里体面点的婆子都不如。
见了礼,给了惜惜一根簪子,看不出是什么材料,似玉非玉,却泛着淡淡的光泽,随后便安静的坐着,一句话未说。
惜惜仍是恭顺的谢过冯氏,心里有些个不是滋味。
冯氏这样的,大抵是心如死灰了吧。
君之霆的妻妾一个一个进门,儿子孙子一个个瓜熟落地,而她……
惜惜偷空瞅了眼冯氏身后的年轻女子,那便是冯氏唯一的血脉,君之霆嫡出的女儿了吧。
冯氏膝下没儿子,丈夫的妾室却有三个儿子,怎不叫她心灰意冷,心如死灰呢。
君玲霜神情跟冯氏大同小异,木然的看着满室热络,眼神平静如谭却深不见底。
惜惜的对她的印象是有点冷漠,却比君玲玉的故作热络更喜欢几分。
君之霆的三个儿子都是惜惜的小辈,最大的那个不过和君毅凡同岁,仅晚了君毅凡一个月出生。
所以惜惜见礼的时候是要给见面礼的,幸亏早有准备,惜惜将嫁妆里挑选出来的几件挂饰给了他们三兄弟。
三件挂饰全都是玉制品,从成色到质地,式样,几乎看不出任何分别,可以挂在扇子或者佩戴在腰间,是时下年轻男子中较为常见的物件。
贵在质地,惜惜的这几件皆是上品,也较拿得出手。
惜惜给三个正出弟媳的是串珠的手链,除了颜色不同,材质和打造都是一样的,俱是珍贵的上品。
二房的几个姑娘,惜惜给了嫡出的君玲霜一个香囊,和给君月嫣君月莹的是一样的,只不过是香囊上的绣面不太一样,君月嫣的是昙花,君月莹的是水仙,而给君玲霜的则是出淤泥而不染的莲花。
至于另外三个,惜惜则每人给了一个荷包,荷包也是晶儿所绣,用料和绣工都是一等一的。
里头装着一些玉制的小玩意,所以看上去鼓鼓的。
“二嫂嫂可真大方”君玲玉欣喜地打开荷包,发现了一个七彩挂件,放在手上耀得人眼睛都睁不开。
君玲玉满意地暗自扫了眼君玲霜的方向,嘴角的笑容止不住的深了几许。
嫡出又如何,不得宠还不是谁都不待见。
新来的二嫂果然是个明白人,一看就晓得那对母女有多寒碜,给个香囊,她也就配这个。真真是个巧心思的。
君玲玉心里美滋滋的,嘴里不断说着甜言蜜语,一会夸惜惜好看,一会又说惜惜懂规矩,知书达礼。
二小姐君玲娴长相仅称得上清秀,一看就知是个老实本分的,一应一答小心翼翼,时不时还要看君玲玉的脸色。
四小姐君玲珑年纪最小,刚满十三,见了礼拿了荷包就跑到君之霆跟前撒娇,应是极为受宠。
见过弟弟妹妹后,就有婆子领着一干姨娘来给惜惜见礼。
翔云朝嫡庶分明,这些妾室是没有资格让惜惜去行礼的,只有她们来给惜惜见礼的份。
首先是君之霆的三个妾室,分别是吴姨娘,潘姨娘和黎姨娘。
吴姨娘看上去年纪比较大,和君之霆的正妻冯氏差不多,一看就是个老实本分的,规规矩矩的给君毅凡和惜惜行了礼,拿了一个打赏的红包。
潘姨娘也便是君玲玉的生母是三个姨娘里长相最是出挑的,这一点可以从君玲玉身上看出来。君玲玉是二房所有姑娘中颜色最出挑的,标准的江南美女,瓜子脸,大眼睛。
潘姨娘脸上的笑容精致完美,简直无可挑剔,应答间有条有理,必是受过教育的。
她不似吴姨娘的木讷,也不似黎姨娘的娇柔,反而隐隐有一股当家作主的气势。
惜惜不得不对她多看了两眼,能生养出君玲玉那样的姑娘,必然是有些背景的。
君玲玉虽然在惜惜看来稍显自来熟了点,不过她的出挑却是不容置疑的,这一点,惜惜不否认。
世家大族多的是长相出众的姑娘,但是要能拿得出手,临了大场面镇的住的还真不多,何况君玲玉还是个庶出。
最后是君建航等人的妾室,除了最小的君建瑛普成亲一年,尚没有妾室,其它两人或多或少都有那么一两个。
惜惜看着满室的莺莺燕燕,更是坚定了先前的想法。
小三这种东西,简直是春风吹又生,且野火都烧不尽,一定要从预防开始,严格把守各个可能的关卡,否则就等着和冯氏一个下场吧。
见完了这一大家子人,君毅凡和惜惜总算是能略略的喘口气歇歇脚。
两人乘坐轿子往白桑院赶,惜惜这才晓得,这府里是可以坐轿的。
也是,君府到底有多大,惜惜至今都没逛全过,先前未敬茶,没有配给,这下子,惜惜有了专属的轿夫了。
“相公,怎么未见薛姨娘?”惜惜放松脸上的皮肉,问道。这一早上,笑得脸都要僵掉了,容她松弛片刻。按理说薛姨娘是君之谦唯一的妾室,还是君正安的生母,不可能不晓得来拜见惜惜。
“一会儿你便能见着了”君毅凡靠在轿沿上,淡淡的扫了眼惜惜,闭上了眼睛。
“是不是哪里难受?”惜惜一看君毅凡闭眼睛,心里就害怕啊。他大爷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她是不是要陪葬啊?赶紧挪了过去,一手抚上了君毅凡的额头。
惜惜急了,她也不懂医术,摸着君毅凡的额头好似没什么不妥,这发病到底是个什么征兆?怎么就忘记询问唐天这茬了呢。
“我没事”君毅凡身子一震,睁开眼睛,对上惜惜急切的双目。
两人靠得太近,近的君毅凡可以闻到惜惜身上散发的淡淡的香气,若有若无,独特清香,和她带给她的感觉一样,真实而干净。
“那你……你靠一会吧”想起唐天的话,惜惜哪里还敢轻易放松警惕,豪爽的拍了拍自己的肩膀,大方的出借给君毅凡靠。
来吧,姐受得住
君毅凡眼中闪过微光,唇边的弧度加深了几许,道,“娘子真是体贴,不过为夫无事”转而又道,“娘子真香,靠一靠也无妨”
君毅凡轻轻的将头倚在惜惜的肩膀上,整个身子窝进了她怀里。
扑鼻而来的药香冲击到惜惜的神经,终于将她为数不少的脸皮给泼弄了出来。
惜惜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了,姐这样会不会太主动了点?
虽然姐的目的很单纯意图很高尚,不过是希望君毅凡舒服点,这厮会不会想弯?
这么想着,惜惜有些坐不住了,挪了挪身子想中途退场。
无奈君毅凡看似瘦弱的身板却巧妙地将她的身体箍制住,令她动弹不得,只能老老实实的和君毅凡相依相偎。
回了白桑院,两人略作休息,不大一会就有婆子来唤,说是酒席已经摆好了,请两人吃席。
幸好没让君毅凡回白芷院,要不然门都没进又得再折腾起来,惜惜暗自窃喜。
说是吃席,其实并没有惜惜的份。
这一点,荆嬷嬷说了好几次,惜惜早就烂记于心。
新妇入门的第一次家宴,是考察其言行应对的第一道坎。
新媳妇是不是懂规矩,知进退,通过第一次的家宴便能看出三分。
君毅凡和惜惜到的时候,宴会厅已然坐满了人。
老太爷和老夫人端坐在首位,君之谦夫妻,君之霆一家,大大小小坐了好几桌。
君之谦是长子,君毅凡是嫡子,惜惜的地位自然是在许多人之上的,两人给老太爷夫妇和君之谦夫妇,君之霆夫妇行了礼。
老夫人指着身边一中年女子道,“凡儿,带你媳妇来给姑姑瞧瞧”
君毅凡应了声,领着惜惜近前。
那女子看上去比君之谦还大上几岁,若不是眼角的细纹破坏了整体的协调,合该是个极美得人儿。
“凡儿携新妇慕容氏见过姑姑”君毅凡和惜惜给那女子行了大礼,只见那女子捂着嘴吃吃的笑,对着两人道,“好,小不点似的凡哥儿都娶媳妇了”
立刻引来满堂的哄笑声,惜惜的脸皮几不可闻的抽搐了下,姐这就成了慕容氏了?
君鳯然笑完,不知从哪掏出一对鸳鸯佩给了二人。
“这是姑姑的见面礼,你们小夫妻俩可要像这对鸳鸯一样不离不弃,白首到老”
老夫人跟着打趣,“你这丫头,你当年还不是小不点儿,如今儿女都这么大了”
那女子便是君之谦的妹妹君鳯然,老夫人最小的女儿。
惜惜将她与老夫人的互动看在眼里,晓得君鳯然必然是个厉害角色。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何况这君鳯然还是个死了丈夫的寡妇,老夫人对她是一点芥蒂也无,其手段不容小觑。
随后,惜惜又见着了大婚那日的几个亲戚,包括君鳯然的一对子女段玉和段甄,还有那对让惜惜惊为天人的姜家的姐妹花。
薛姨娘来给惜惜见礼的时候,惜惜正要接手摆席。
薛姨娘一见到惜惜就跪了下去,怯生生地道,“妾婢薛氏见过二少奶奶”
惜惜赶忙将她扶了起来,道,“姨娘有礼了”
妾室,尤其是嫡庶分明的大户人家,是不能出席大场合的,只有正室事先打过招呼,或者长辈们默许才能在人前现身。
薛姨娘倒是比君之霆的几个姨娘本分多了,下跪的姿势一点也不含糊。
不像潘姨娘的不紧不慢也不像黎姨娘的不甘不愿,更没有慢动作回放等着惜惜去扶。
惜惜这会子时间不多,赏了薛姨娘一个红包便着手酒席的事宜,顾不上和薛姨娘客套一番。
一应的酒菜早就有专司酒宴的管事娘子准备妥当了,那管事娘子自称姓于,见了惜惜,很是客气,每一道工序皆要询问惜惜的意见。
“我初来乍到,府里头的规矩还未学全,劳烦于娘子多多提点,不如就按照府里头的体统来办,以前怎么着还怎么着。”惜惜客客气气的道,从小兰那拿了个红包亲自赏给了于娘子。
惜惜出手阔绰,举凡涉足宴席的奴才们人人有赏。
“谢二少奶奶赏赐,奴婢这就下去让人上菜。”于娘子接了红包,欢欢喜喜的开席去了。
二少奶奶倒是通透,会做人,这府里的宴席她敢说没有她于娘子还真不一定能办的妥帖。
可不像有些个自视甚高的,一来就插手这插手那的,像惜惜这样的主子才招人待见。
于娘子得了赏赐,有条不紊的指挥下属们将席面全部摆放完好。
惜惜只在搭配上出了点主意,酒菜都是早就准备好的,根本不用她经手。
进得厅内,惜惜稳稳地站在老太爷和老夫人身后,按照长幼先后给一桌子的人满上了酒,然后再到另外一桌,依次行之,直至三桌宴席上的酒盅全部满上,才回到君毅凡所在的那桌,侯在君毅凡的身后。
只见老太爷乐呵呵的道,“今日是我君府的大日子,一家人好好吃顿饭。日后,慕容氏便是我君府的二少奶奶,望众位好生相处”
惜惜优雅的服了服身子,低眉顺目的站着。
慕容氏……委实怪异了点
随后君之谦一声令下,全员开动。
厅内一共三桌,第一桌只有八人,由君老太爷老夫人,君之谦夫妇和君之霆夫妇加上君毅凡和君鳯然组成。惜惜的主要服务对象便是这一桌子人。
第二桌是君正安夫妇和君之谦的三个儿子三个正媳妇。
第三桌则是君府的两房姑娘们和着几个亲戚家的姑娘,全都是待字闺中的。群花之间有一枝独秀,便是君鳯然的儿子段玉,赫然在全是女子的第三桌。
偏厅内还有个小桌子,坐的是各房各院的姨娘们,惜惜是不用给她们上酒的。
姨娘们得了老夫人吩咐,容其在偏厅享用酒席,薛姨娘便是在这一桌里。
这个时候,惜惜就有点感谢白氏当初的刁难之举了。正因为在白氏手底下讨过生活,且正儿八经的跟着文嬷嬷学过一段时间的规矩,所以惜惜此刻才能得心应手。
惜惜一边耳聪目明的注意长辈们的需求,一边还要时刻给君毅凡添置饭菜。
对老夫人时不时的呼和来呼和去,惜惜是一点不耐烦的表情也没有。
别说只是递个碟子满个酒了,就是让姐一口一口喂都成,又不是没干过。
惜惜当初被白氏训练的,闭着眼睛都能丝毫不差的喂到白氏的嘴里头。
倒酒夹菜更是手到擒来,比个卖油翁还熟练稳当。
“凡儿媳妇容貌真真是出众”君鳯然显然习惯了带动气氛,见大伙闷头吃席,笑着对老夫人道,“娘亲当初还担忧北方女子身板粗壮,现下可放心了吧”
老夫人扫了眼惜惜,抬手指了指君鳯然的额头道,“就你这丫头,一日比一日清减,改明儿风一吹就不见了”
老夫人的眼神带着浓浓的怜惜,尚有一丝不满飞快地掠过。
这段家,真真是欺人太甚,自家儿子去的早,与鳯然有何干系,见天的不待见她们娘三。
可怜她的鳯然,自小娇滴滴的养大,死了丈夫,婆家又委实蛮横,日子怎么能好过。
瞧瞧几月的时间,清减了不知道多少,怎不叫她这个当娘的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惜惜穿梭在众人之间,勤快的身影犹如一朵盛开的水莲花,摆动间裙摆飞扬,君毅凡看在眼里,心下多了点怜惜。
不过几日的相处,君毅凡对慕容惜惜的看法已然改变了许多,他一直秉持着不能先入为主的原则,看人看事入木三分。
对于慕容惜惜,原先是好奇多过于其它,而现下是好奇之余多了许多复杂的情绪,且这些复杂的情绪正在一点一点的扩散。
只要你好好的陪在我身边,我必然不会亏待于你,君毅凡暗暗在心里做出了这么一个承诺。
一顿席吃下来,众人是酒足饭饱,惜惜则是香汗淋漓且饥肠辘辘。
惜惜额头细密的汗珠,看在丽娘眼里,心头一软,对着君之谦道,“老爷,凡儿久在外头,不如让惜惜陪他回去吧”
一方面确实担心君毅凡受不住,毕竟前几天刚发了一次病,今儿天未亮就出了白芷院,丽娘唯恐君毅凡的身子不适。
另一方面也可以早先让儿媳下去歇着,忙了一天了就她最累。
君之谦点点头,对惜惜道,“你且陪凡儿回去歇着吧,今日忙了一天了,你做的很好”
厅里已然撤了酒席,摆上了瓜果茶水,老太爷和老夫人喝了几口早就回去歇着了。
惜惜今日的一举一动,君之谦是满意的,且丽娘的意,君之谦一般是不会拂了的。
“是的父亲”惜惜松了口气,与君毅凡两人告别众人,领着几个丫鬟,坐上轿子,一路无话回了白桑院。
惜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