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轻霞大觎,不禁说一句:“去你的!
众人笑作一团,方信我笑说道:“我这女儿,实在,唉……“遂而正色道:“不过,要二弟辛劳伤心,为我冒险犯难的事,做哥哥的心里很感激,也很愧疚……”
古长城笑道:“还说,今天的事,如无这位神相在,什么都结了。
方信我慌忙道:“正是。没料刘破老奸巨猾,还是带了那么多人来。我
摔跛了腿,躺在棺村里,一憋两天,老骨头僵得不能动,情知舍得一身豁拼出去,也未必敌得过一个刘破,正焦急间,只好决定无论如何也要拼一拼,先生就过来了,佯作奠祭,对我低声说:将无形刀气的功力灌注他背门十大要穴,由他来骤起杀敌,……唉。也只有以先生的武功智略,才能解决得了今天的事。众人这才明白李布衣何以忽然恢复功力,以及两人因何杀敌后俱倒在地上,乃因一人功力未复,另一则是灌注功力于他之身。是极耗内的方法,年迈的方信我当然不能久持了。
方轻霞笑嘻嘻地道:“爹爹,以后如果你还装死,先告诉女儿。女儿拿个枕头,垫被,教你睡舒服一些,还拿水果、酥饼给你老人家吃,就不会这样辛苦了。
众皆大笑,方信我笑骂道:“傻女,这种事情哪还会有下次么!转向李布衣正色庄容问:“有一事请教先生。
李布衣笑道:“不敢。”方信我问:“我装死,什么人都瞒过了,自己也几以为自己已咽了气,就是没有瞒过先生法眼,这是何故?请先生指点。
李布衣笑道:“方老爷子有六十一二了吧?”
方信我道:”快六三了。
李布衣笑道:“这就是了,一个人明明没死,却怎生装死呢!我瞧老爷子脸相,尤其下停,十分匀满,并无破缺,六十一、二运行承将、地库,端而厚实,不可能在这两年遭受祸难,又见扑粉下气色光晶,心知五分,再见老爷子的手指,使肯定老爷子是假死的了。
方信我一愕道:“手指?”
李布衣颔首道:“尤其是拇指,品性枯荣都可瞧出。一个人拇指粗壮,其志亦刚,如若秀美,人也廉和,如柔弱无力或大而不当皆属形劣。婴孩叭叭坠地,拇指总握手心,及至老时死亡,大拇指也多捏在乎心里,表示其人心志已丧。老爷子十指箕张,拇指粗豪,生态盎然,怎会知夭亡?我看老爷子再过十年人年,也还老当益壮。
方信我哈哈笑道:“承你贵言,承你贵言。
“何况,我人门时也说了,这儿山水拱护,绝不致有灭门惨祸。”李布衣脸色一整道:
“不过,现下之计,乃是速离此地为妙。就算暂弃祖业,也总好过全覆没。关大鳄起报东厂,率众来犯,势属必然,所以愈快撒离愈好……我等三人,功力未复,还要三位多们劳,移去安全隐秘之地才行!
方信我肃容道:“先生。二弟皆因方家庄而暂失功力,若再叫二位落在锦衣卫手中,方某万死莫赎,·…·我们这就走吧。
当下吩咐道:“阿休,你去收拾家当,阿霞、古贤婿,你们负责保护……”却不闻回应,转首过去,只见方轻霞、古扬州二人。卿卿我我,浑然情浓。
第四部 翠羽眉
第一章 对峙
“结发寺”在飞龙岭二十四峰的第十一峰上,地势险要,风景绝美,未到“结发寺”
前,山路回转,共一百零九弯,远眺泛海,仰望苍穹,俯瞰来时迂回曲折的绝崖危道,是谓“飞龙第一绝景”。
在这险恶胜景之上,急风如剪,一个人被吹得衣袂翻飞,但他的身体,却像这绝壁上千年风化不产的岩石,入土三十尺般站立在那里。
这个人的双手,插在袖子里,正俯视着下面险绝的栈遭。
栈道很荒凉,只有山风卷起飞砂走石,渐渐蒙积在人工砌成的栈道上,忽风势骤变,聚积的砂石扬空飞旋,造成漫空一阵尘雾。
——这男子在这险要处做什么?
李布衣自“结发寺”走下来,这样地狐疑着。
一一一这人身上带着杀气。
李布衣看了看崖下的浪涛,像千军万马挥动白刃,杀过去又退了回来,再看清地势,心中明脸这是一个偷袭的绝对好地形。如果下面栈道有人正走上未,这人自上击下,来人不管后退。前进,绝然不及,若再闪避则撞上山壁,右躲则落人深崖。
这地形上的暗杀,足以使被暗杀者决无生路。
可是这一场暗杀,却叫李布衣遇上了。
李布衣心中长叹,他绝不让血染在这灵寺的栈道上,——“结发寺”虽不是名寺,那是因为它所处之地十分荒僻险恶,但却是灵验的寺庙,相传有一对恋人,因双方家长反对他们的婚事,他们偷偷上这这里幽会,但遭这里的贼人劫色,男的奋力抵抗而死,女不甘受辱自尽,两人死去之后,头发竟砧结在一起,长成为一棵树,山贼吓得摔死的摔死、改过的改过,再也不敢在飞龙岭一带作恶了,这棵“结发树”后被人称为神树,附近一带居民都笃信情侣在这里诚心参拜过后,相爱能终生不渝,共偕白酋。
李布衣上“结发寺“来,是为自己过去的心爱女子祈愿,心情十分黯谈,从庙字里出来的时候,便瞧见这个暗杀者。
他还没开口,突然感觉到,那杀手已经发现他的存在了。
那杀手的姿态,完全没有变更,山风像一记又一记的剪刀,把他衣袂剪得飘飞袅动,他站在那里,定得就橡一朵铅制的云,尽管飞扬但不消散。
可是,李布衣仍然感觉得出来,杀手已知道他在后面,杀手还同时觉察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句话的严重性,因为如果有人在他背后突击,虽不比他俯扑而下偷袭人来得万元一失。但也可以算作百不失一。
何况,杀手以他敏锐的感觉,知道来的是一位高手。
高手中的高手!
杀手没有立即回头,因为他也是好手中的好手。
这时候若突然回身,也正是给予对方淬施杀手的最好时机。
所以他没有回头。
们们在这个时候,他的“猎物”出现了。
一男一女正在下面险道走过。
只要他飞击而下,就可以一举杀掉两人。
但是他没有这样做。
因只要他一掠起,后面的人趁此发出致命的一击,他也没有闪躲的余地。
所以他只有僵在那里。李布衣也没有动,
只有那高声谈笑的一对男女,却毫无所觉,说着笑着像游山玩水的人,随意走过或险或峻的山道,不知道上面一片危崖有一颗致命的巨石几乎要坠掉下来。
杀手知道自己已失去最好的杀人机会,然而他自己却仍在危机之中。
一一一后面的人是谁呢?
杀手感觉到背后那人随随便便的站着,但比一百个人张弓搭箭对准他背心还要凶险。但奇异的是,仿佛只要他不出手,箭也就不会向他射来一般。
可惜他不能即刻转过去,看来者是谁。·
这时候李布衣说话了:“你要杀的人已经走过去了。”
杀手没有回头,但他那骄做的声音可以令人猜得到他骄傲的神情:“只要人还活着,我迟早可以杀得到!
李布衣一听这句话,眼睛就亮了:”柳焚余?
男子一震,缓缓回过头来,两道眉毛像两道苍劲有力的浓墨,在写一首慷慨激昂的词中的有一个字时用力一捺,捺在他方型的额上,他脸客上的神情明明是意外之喜的,但却只是淡淡的如喝惯烈酒的人忽然吞下了一口醇酒,他说:“李布衣?
李布衣如见故人:“果然是‘翠羽眉’!
柳焚余也抿着厚唇笑道:“幸好是李布衣!
李布衣全身舒松了下来,像一只遇见恶狗的怒猫已经溜上屋顶晒太阳:“如果不是李布衣,这一场架便免不了打?他的杀气是因为对方杀意大强而催发的。
柳焚余道:“不是。”
李布衣道:“哦?”
柳焚余道:“如果不是你,我又要多杀一人了。”
李布衣笑道:“你是说……刚才的情形,你杀得了我?
柳焚余道:“我知道你的武功,也明睬刚才的形势,不过……”
他高做得像用自信的石头和自负的刀所雕出的塑像:“你说过。我生命线有方格纹护住断折处,大拇指坚实壮直,而且生命线内侧又有一条辅生命线,数条阴鸳纹,这是多行善事,祖上有德,大难不死,福寿荣归的象征,所以,你跟我打,死的是你。
他厚唇牵了牵,令人同时感觉到他是一个残忍而又温厚的人:“你的相学,一向很灵,我很信任——对你的武功还要信任。
李布衣无奈地笑笑道:“我那时候跟你说的话,好像还不止这么多吧?”
柳焚余冷沉地道:“你说:相由心生,心为相转,祸福自寻,善恶必报一一一可是,爹爹的死,算是什么报?”
李布衣深深叹息。
他跟柳焚余的父亲柳夕烧原是忘年之交,“美罗大侠”柳夕烧原是锦衣卫的槽正之上,扶弱救贫、舍己为人,生平不杀人的一位名侠,但因暗助忠良之后而与西厂头子魏彬结怨;魏彬含忿在心。在一次刘谨出巡时,柳夕烧因患咳嗽而吐痰,魏彬指诬他把痰故意吐在轿子上,有意伤厚刘蓬。柳夕烧因此凌迟死罪,柳夫人携柳焚余仓皇而逃出虎口,因柳夕烧素来行侠仗义,故柳焚余母子在武林中多受江湖中人接济,柳焚余原来武功已得乃父精传,加上自己精研苦练,剑走偏锋,招走诡奇,杀气凌人,而他双眉奇拔,端丽如羽,外号人称“翠羽眉”。
李布衣在五年前还见过他,柳夫人要他替柳焚余看相,李布衣发现其人生命线深明,虽有断破,但有玉新纹方格框住。而且拇指下掌丘有顺绕着生命线的线纹,是阴德纹,能保平安,心中替死去老友欣慰,当然期望故人之子能兔灾解厄,逢凶化吉。
只是五年一别,而今的柳焚余高大硕壮,且一身杀气。跟已往大不相同。
于是问道:“你杀过很多人?”
柳焚余道:“我是个好杀手。
李布衣问:“你杀过些什么人?”
柳焚余觉得是对方不信任他的本领,因而被触怒,道:“‘宝城仙主’庄酒红、‘破甲手’唐几、‘赤手天尊’余永远、‘采薇居士’反映慈全都是我剑下亡魂!
李布衣一震,顿即怒道:“‘赤手天尊’余永远炼紫河车。残伤孕妇无数,自然该死;‘宝城仙主’庄酒红却与世无争,你因何杀她?
柳焚余双眉一剔道:“武林中,先后有十六个杀手杀过她,其中十一名死,三名残废,两名从此不问江湖事……我杀了这个号称‘杀不死的人’,才是真正的杀手!
李布衣两眼如电射向他:“你就为这点杀她?”
柳焚余冷冷地道:“这理由已经足够。
李布衣强忍怒火,又问:“‘破甲手’唐几。是内厂少见的正直之士,你又因何杀他?”
柳焚余一字一句地道:“因为他是魏彬老贼的义弟。这理由更加充分。
李布衣大声道:“好,那么‘采薇居士’夏映慈呢?他生平修桥整路,行医济世,从不待技伤人,还是你父亲生前好友,你又为何杀他?”
柳焚余伸出了两只指头。道:“两个原因。
他冷漠地道:“一、他常在我耳畔唠叨,我不喜欢听人常常教训我,谁都一样!
他顿了一顿,像宣判一个人处决的理由般地道:“我收了钱。所以杀他。
李布衣唱息道:“焚余……“
柳焚余加了一句:“我不止杀了这几个人,还有堵延枯、郭城门、龙一些、霍渔冷……
全是我杀的,你省下劝我的话吧。
李布衣道:“你、你这是为什么?”
柳焚余道:“谁给我钱。我就杀谁!我要给娘过最好过的生活。我自己也要得到最大的享受……”
他指着李布衣说:“假使有人出高价要我杀你,说不定。你也得死在我剑下。
李布衣叹息道:“你放心,”他自嘲地一笑道:“我的价钱一向不低。
就在这时,刚才在险道上毫无警觉地逃过一场生死大难的那对男女,现在已经嘻嘻哈哈的走向山峰来,男的嗓门特别大,女的嗓子特别清,李布衣和柳焚余同时望去,只见男的粗布芒鞋,女的水绿衣衫,但一瞥之后,立即就感觉到,那女的惊人的美,美得像一支玉坠子在阳光中闪亮,男的本来也雄壮硬朗,可是衬着她闪亮抢眼,变得像一扇门板似的。
李布衣禁不住道:“你要杀他们?”
这一对男女,并非别人,正是古扬州与方轻霞。
古扬州是古长城的独子,方轻霞是方信我的女儿,方信我、古长城与刘破三人原本结义,后刘破勾结阉党,逼害忠良,强娶方轻区,方信我诈死伏击,因得李布衣之助,除掉了刘破一千恶人。(详见”死人手指”一文)方轻霞向来活泼剔透,见古扬州好不容易来了,便要拉他上飞龙岭拜结发树。
柳焚余没有作响,方轻霞眼睛一亮,喜叫道:“李大哥,你一个人来‘结发寺’呀?”
古扬州生性木呐,一见李布衣,只喜得张开大嘴合不拢,连忙跪见拜礼。
李布衣伸手扶着,不让他下拜,苦笑道:“一个人来上“结发寺’,总比不上方姑娘路上有个伴儿,走在石上跟浮在云上没啥两样。
他知道方轻霞这姑娘俏丽可喜,但小姐脾气端的是难侍候。
方轻霞向柳焚余瞟了一眼,问李布衣道:“李大哥哥,听你刚才说,这人要杀我们呀?”说着又狠狠的瞪柳焚余一眼,却见柳焚余微微向他笑着,这笑容似狐狸瞧见了鸡,再凶的鸡,此时也不由得有些着慌。
由于心头慌了。所以越发要瞪着柳焚余。
柳焚余道:“你是方信我的女儿?”
方轻霞故意仰一仰她美丽的下颔,道:“我是方轻霞,方信我是我爹。”她觉得表明了这身分就可以把对方吓得从悬崖扑倒下去一样。
柳焚余忽然觉得一阵昏眩。
柳焚余在五年前的生命,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学剑,经历五年前的一伤惨变之后,他大部分时间是倚仗一把剑去杀人,以及尽情享受从剑尖上滴的鲜血换来的代价。
他与对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