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海玉弓缘续之坐观谁家衣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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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海玉弓缘续之坐观谁家衣瘦- 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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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夜不知为何,躺在榻上,辗转难安。南星面向榻里,呼吸声平静安稳,似是早已睡着了。  
叹口气,轻轻地下床,手脚有一点点的僵,该活动一下——城内情况有些混乱,表面平静如昔,暗地里,又不知有些什么调动。  
只剩三天。粉墙青楼那边,不知情势如何了......左右思想,仍不放心。偷偷溜回去,看一眼情况也好——如果他们不清楚城内的情形,还可以稍作示警。刚披起条厚毡,南星那边肩头一动,平静而清晰地道,“去哪里?”  
微微一笑,他和我一样,总难安稳入睡的,就连睡梦里,也警觉灵敏。看样子,他是根本没有睡着。“我出去走走。”他翻身起来,脸色白得可怕,身形却极快,手一探,牢牢抓住了我正要系披风的右手。“不许去!”  

无端一惊,回头看他,脸色正由白转青,由青转红,再由红转白,微皱着眉,似乎也在忍受着伤痛,但神色分外凝重而认真。“你怎么了?”手上感觉到的力道加重,不禁有些惶然,“我只是出去走一走——”他瞪着我,还没开口,先是一阵急咳。慌忙上去扶住他另一只手,“你先躺下再说——”手刚相触,却被他猛力一挣,接着他整个人扑过来,我的手一松,他的双手便紧抱住我的颈项。冰冷的身体,这一拥抱,虽然乏力,但又那么的真实。  
他咬着牙,低声嘶哑地道,“你不许去——那地方官府早有所察觉,已不安全了——你不要去——”伸手拍拍他背脊,他下意识将手抓紧,一边咳一边道,“不许去听到没有?厉胜男——你还知道自己姓厉就听我一次——你不许去——不然,我就先去杀了金世遗!我说到做到!你不许去——不许——”怀里小小的身子在颤抖,心一软,柔声道,“我不去了——你别急,姑姑哪里都不去——我陪着你,好不好?”  

他的眼神因疼痛而迷离起来,仍旧拉住我的手不放,“你真的肯陪着我?真的不去找金世遗?”叹口气,功夫做足,将他抱回榻上,用被子裹住,自己躺在一旁,在他耳边轻轻说话安慰。南星似乎已有些不清醒,迷迷糊糊地不停在讲话,却听不清说了些什么,好不容易安静下来,还是盯着我的脸,抓住我的手,不肯放松。  
想叫他去睡。刚要开口,他露在被外的手,轻巧一翻。我略一诧异,他的手已拂上肩井大穴,顿时手脉一麻,而他手里未停,一路点了下去,顷刻间,就已不能动弹。再看他眼睛,清明如旧,哪里有半分不清醒的样子?他这一动作,过于激烈,弯腰又咳了半晌,才低头看我。“你忘了,最了解你的,只有我一个人了——”他苦笑了声,擦去嘴角咳出来的血渍,躺下来抱住了我。苦于不能开口说话,我微闭了眼。  

他淡淡在身边说话,并不看我,偶尔还会咳嗽,气息并不平稳,语气却平静。说到后来,不知是说给我听,还是他喃喃自语。  
“不这样,你是不会真的听我的......”  
“厉胜男——你的脾气,一直都是独断独行——总要到玉石俱焚——”  
“厉胜男,我说过不会再让你有机会涉险——”  
末了,叹息一样。如我,也听出了几分疼痛萧索  
“厉胜男——为何你——是我姑姑呢?” 

等到醒来,人依靠在榻上,所在的地方微微晃动,竟在一辆马车里。车厢里软塌流香,布置得密不透风,半点感觉不到外面的寒气。南星闭目坐在对面,身上已换了件白色单褂,里面虽添了夹袄,仍旧略显清瘦。  
我睁了眼,他也未动,闭着眼睛道,“早啊。”懒懒应了一声。本来每日起来,多少有些头痛,如此被强迫安睡一夜,倒是分外神清气爽。身体还是不能动,但身下的榻垫松软而舒适,便如躺在苇羽轻絮之上,纵是车子还有些颠簸上下,也不觉得难受。  
“这样子招摇,恐怕出不了城的吧?”仔细看了看南星脸色,“要带我去哪里?”他侧首扬眉,漂亮的眼睛同时张开,“姑姑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心急?”“其实我平时也很心急,很沉不住气的,但我至少会伪装,”平视他,“只是现在觉得没有必要装作不在乎而已。”  

他转目,垂眉,将手置于膝前,慢慢道,“啊,不知姑姑——在乎些什么?”  
好刁钻的问题,轻描淡写,只是他想知道的却未免太多。抿抿唇,干脆放松安憩。  
他伸手将一块皮毡披到我身上。偏过头,不去看他。南星收回手,半晌,笑了笑,那笑容却是模糊的,不若往日的明晰清亮,淡淡的笑意就氤氲开来。  

呆了一呆。  
一直以为,南星是“厉”的,决绝狠冷,手段非常,但是狠到了绝处,不会考虑后果。  
一直以为,我要保护他。  
一直以为,被保护的那个人是他。  

他这一笑,无奈而包容,教人恍惚怔仲。  
他是孩子?还是男人?是我的侄子晚辈?还是不知不觉,已成了我任性的借口,依靠的对象?  
忍不住叫了一声,“南星——”说了出来,却顿住,接下来的话,要说什么?  
这一怔间,马车豁然而止,他宛然一笑,道,“到了。”  


空荡荡的院落里,仿佛有个人站在那里,南星扶了我下车,大门就随随便便虚掩着,他却站定了,没有就这么走进去。这才发现,有人在唱歌。  
那不知道是唱歌,还是在低吟,或是在叹息,在倾诉?声音很年轻,很好听,微微的低沉,还有些随意和无心。越发好奇,就忍不住要去听,他在唱些什么——那或许,并不是,不只是,几叠歌赋而已......  
 
 杨花杨树各翻覆,  
 唱断楚歇,拨断弦竹,  
 十里烟花色相如,人应非故。  
   
 寂深寞深痛揭处,  
 衣当已瘦,发当已枯,  
 此去江湖无多路,谁当埋骨?”  

歌声一顿,忽而高起飞扬,依旧轻谩无限,  

“几欲成狂谁来看?风流不过二十年。  
 衰草胡琴,柳桥巷尾,一曲惊蛰堪凉赋!  
 平生夜里,惯懒添衣,尽料隔墙红尘,人事无数。”  

又一转,轻巧。 
慷慨激昂,萧瑟冽静。  

“风情一担黯然收,十载碧成朱,  
 秦宫烟烬,客过停蹄,  
 诗吊魏王才暮,  
 已成旧事金玉枕,  
 殁于烟花霜露......  
   
 男儿未死,谁来盖棺?人世未老,谁为歌哭?”  
    
怔怔听着,一时间,莫名手足无措起来,透过开着的大门,院子里那一个人,停了歌声,正要慢慢转过身来。  
一个名字,就要脱口而出,依稀那站立的姿势,声音的淡漠,衣角漂亮的飞扬,还有那一种已经孤独了多年,但一直还在寂寞坚持,独自信守的骄傲,都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是他吗?  
定神,自己竟然是希望......真的是他的。  

真是好笑,赶走了人家,却又巴巴地盼着那真是他没有走,只是躲在个小院子里,那又怎么可能?  
不是他,又会是谁?  
一时之间,竟有些不愿意仔细去看。  
我怕失望。那是一种我自知的,必然的失望。  

那人终于还是慢慢转过了身来,拍了拍衣衫上的尘土,右手还紧握着一支翠笛,迎着阳光,面容看来,模糊而淡好。  
低了低眉,苦笑。  
不是。  
到底不是他。  
人感情用事的时候,最最可笑;明知不可能,偏还要固执己见。  

秦诗,终究还是走了啊,站在我面前的男子,并不是他。  

但这个人,却也是我认识的——昨晚,在护城河边,他以言辞鼓动南星去杀金世遗——他说自己是个大夫,那么,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南星沉默片刻,忽然恭敬地道,“颜先生。”那人微微颌首,眉头动了,却慢慢笑了,“啊,你来了。”眼角一转,目光落到我的身上,再一笑,“你也来了。”笑容极清凉,不带一丝阴郁;他没有秦诗与生俱来的忧抑,但方才那样落寞的一站,却让人觉得他较之于秦诗,更要让人捉摸不定。  

或许该说,秦诗原本就是一个非常非常简单的人。  
但他,给我的直觉,绝不会是,也不甘于是一个简单的人。  

忍不住道,“你是......谁——”话问了出来,语气有一些无力,所幸仍旧足以让人听清。  
 “我?”他纤细的眉头好看得聚起,“我说过了,我是大夫啊——”他见我终于也皱起了眉,才慢慢接了一句,“我叫颜如草,颜色的颜,花草的草。”  
不知怎么,兴起了要逗弄他的意愿,同样挑起了眉,促狭的语气,“噢,原来是颜色如草?”  
“的确如草,”他浑不在意,笑容未去,“在我看来,世人之颜色,还比不上草药来得新鲜可爱。”  

顿时语塞,仔细一想,又觉得想笑。这人说话,倒是会避重就轻,却也犀利得一针见血。  
新鲜可爱?头一次听人这么形容那些看不出区别的花草呢。  
南星看了我一眼,又看了看那神秘的大夫颜如草,踏上一步,居然深深向他行了一礼。我暗自纳闷,却知机地没开口,在旁笑看。果然颜如草淡淡道,“厉公子何必如此大礼?”南星一整脸色,正色道,“南星先拜过先生大功德。”  
大功德?看两人见面情形,该有我不知道的事,不知昨夜睡去后,发生过了什么?  

颜如草斜瞥了他一眼,微勾唇角,笑得洒然无辜,“颜某不记得有施予公子什么呀。”  
南星脸色一变,豁然抬头,道,“先生昨日当应允过——” 
心中一动,仍未抬头——果然,他们是见过面的。  
却听颜如草漫不经心打了个哈欠,“昨日是昨日,今日是今日么,你这人,怎么就这么顶真呢——”  
南星显然也动了怒气,冷笑道,“原来昨日先生说不惜以‘褪尽铅华’来救治我姑姑,是消遣玩弄于我吗?”  
救......我?顿时一呆。  

“褪尽铅华”,这名字,熟悉得很。  
依稀,是一种奇药——用来治什么的......记不清了。  
脑子里东拉西扯地想这些无关的东西,不知怎么,就是不知道该不该去看南星。  
他还是为了我的——从我不知道的时候开始。伤残的,乖戾的,仇家密布,天下为敌的这一个姑姑,是个怎么样的负担?而这担子,他或许要一直背负下去,背负一辈子,甚至可能一直到他死。而我又凭什么,要求他做到如此?  

颜如草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只意兴阑珊地拂了拂袖,道,“你们走吧,我要睡觉去了——”南星目中厉色一闪,我知他杀心已起——他原本并不是如此沉不住气的,只是自从再见,总觉得他凡事都显得有些焦躁了,就好像是——生怕慢了一步,就会来不及一样。  
他在怕些什么?稍一思量,连忙道,“颜大夫,我有话和你说——”借机倾一倾身子,本来力道就未恢复,南星的注意又全放在颜如草身上,便让我寻得了机会,插身入他们中间去。颜如草也见机得极快,明明身子已转过去一半,但袖子一收,不知怎么一动,居然稳稳当当扶住了我。他眸色清明,有一种透彻通明在其中,南星的杀气,我知道逃不过他的眼睛——看见了,却仍旧骄傲地回过头去。  

 他一扶我,我便抓住了他的脉门不动声色一扣,本来是要探他的武功身手,却在摸到脉门时一惊。  
没有脉象!  

什么样的人,会没有脉象?  

吃惊地抬头,仔细看他,脚步虚浮,呼吸细弱,眉间隐有淡青气色——竟无半点像个活人......他“啊”了一声,似笑非笑低头看了看我抓住他脉门的手,柔声道,“不知厉姑娘要问在下什么?”南星也未料到我会先一步挡到两人身前,皱了皱眉,居然没说话。  
知道不能让南星有机会下手,索性抓紧了颜如草的手——他的这只手,居然温度冰冷得如我一般无二,手指纤长,骨节突出,秀气漂亮,却很有点气势,不似那些娇惯公子哥的细皮嫩肉,“此地不方便,也不安全,我们进去说如何?”  

言下之意,你不进去,我就松手了。我一松手,可不知道旁边这位小爷盛怒之下,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我本来要赶人的,现在看来,却好像非让你们进去不可了,”他盯着我看了片刻,叹了口气,道,“厉姑娘这招反客为主真是厉害至极,颜某佩服。”  
“颜先生变脸如变天的绝技,我也佩服得很哪。”接了一句,觉得有些无力,“麻烦颜先生带路——如贵府也备有早膳,那就最好了。” 

这庭院却是极大的,前前后后少说也有三四进,颜如草带着我们穿过了几重院子,在一座小楼前停下脚步,慢慢叹了口气。那楼子从外面看来,布置得居然颇为雅致,也别具匠心,然而漆水未干,显然是新起了不久的。  
颜如草叹了那一口气,眉头皱起了一点,看了一会儿那座楼子,神思却像飘到了极远处,慢慢又摇了摇头。南星在后面冷冷地道,“怎么不走了?”颜如草的表情,冷致而淡凉,仿佛心有不甘,又倔强得什么都不要与人说,“走不走是我的事——”  
为他话意所触动,眼角一抬。这楼子,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盖给女人住的么。这颜如草,行事还真不拘一格,敢作敢为,讨好女人不惜花大本钱盖了座楼子。他自己行事如此古怪,不知他喜欢的女子,会是什么样子的?  

不由一笑。  
“你在下面摇头叹气,人家又怎么会知道呢?”好心地牵了牵他的衣袖,“为什么不上去?”  
他眼睛亮亮的,饶有趣味地回头看我,“你希望我上去?”  
“上不上去是你的事,”缩回了手,笑一笑,“只是想告诉你,有些事情,没得后悔的,你做了就做了,没有做,可能以后都不会有机会再去做——那为什么不去试试看?也没有什么妨害对不对?”  
他也笑了,眉头一展,青白的脸色也有了一点点的红润,以至于整个人,都特别地灵动起来,那样子仿佛有种很静也很淡的味道,让人觉得如果伤害了他,那会是一件很残忍的事。  

“我不上去了,”他淡淡地道,“因为——这楼上除了我爱的人,还有我爱的那个人所爱的人——是两个人,不是一个人——”  
我怔了一怔,南星紧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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