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阵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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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阵记- 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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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时他一抬头,只见对面的岳去病神色凛然,目光冷若寒冰,只瞧得他心里发毛,暗忖:“我跟霍先生练武这事,绝不能告诉这两位师伯祖,这事非同小可,可不能和刚才我冒犯他俩相提并论!”当下矢口否认。

    好在岳去病只是随口一问,听他否认,并未追问下去。岳去病所挂心者,乃是叶家亮其人,只听他对风去尘道:“风师弟,威坪之事一了,你我同去万年乡此子家中一游,会会那位叶师侄如何?”风去尘与师兄一般,也已对叶家亮心生好奇,极想见见这位深藏不露的师侄,当下欣然应允。

    方破阵见二人将话题移开,放心下来。过了一会,见两位师伯祖一时无话,便毕恭毕敬地请教二人的尊姓大名,去往何方?所为何事?

    风去尘将自己与岳去病的姓名说了,告诉方破阵他们是要去威坪城,至于去做什么,只说兹事体大,他一个半大不小的孩子,不便与闻。方破阵也不敢多问。风去尘又和他闲聊了几句,问起他家中诸般情状。方破阵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一一作答。

    岳去病见二人絮絮叨叨,拉起家常来,背负双手,走到一旁,眼望空中那一轮冰盘,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杨顺早已悄悄退下,拾了马鞭,自去一旁与那文士说话。此刻他正拿着马鞭,说得眉飞色舞,边说边用右手在马鞭上指指点点,想是在向那文士吹嘘他的马鞭何等珍贵。

    风去尘和方破阵谈了一阵,指了指方破阵一身的油渍,又指指同模等样的小禾,笑着问道:“你两个这是怎么搞的?全身油渍斑斑的,又是鱼腥味,又是醋酸味,敢情是撞翻了人家的酒席啦?哈……哈……”他见二人衣着质地精良,非绸即缎,但却污痕处处,甚觉好笑,随口问来,原有打趣取笑之意。

    他问得轻松自在,可方破阵耳中听来,却好似空中一连打了几个响雷,直将他炸得张口结舌,怔怔地答不上话来。他哪能吐露实情?若照实而说,势必牵扯上霍梅意,风去尘要是刨根问底,那还不将他逾规习武之事一并挖出?这实情自然是不可说、说不得,可一时之间,又编不出什么搪塞之词,急得他满头大汗,喉头发干。

    忽听小禾在一旁说道:“这位大爷当真好本事,一猜便中,小婢和少爷身上之所以这么一塌糊涂,正是撞翻了人家的酒席。”方破阵忙向她使眼色,示意她快住口,莫要再往下说了。风去尘却饶有兴致,道:“噢?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你倒说来听听。”

    方破阵一颗心不住往下沉,心中叫苦连天,却又不便明言禁阻小禾。他向小禾一再使眼色,可那丫头视而不见,毫不理会。

    只听小禾不紧不慢的道:“是这么一回事,今天咱们府上一门家住威坪城的亲眷办喜事,我家大爷领着少爷一道去赴宴,命小婢随行侍候。筵席上,少爷和亲眷家的几位小公子吵嘴,他们说不过少爷,闹到后来,就动手打了起来。混乱中,也不知是哪个冒失鬼,撞翻了整桌酒席,什么八宝全鸡啦、清蒸全鱼啦、香酥鸭啦,一古脑儿,一塌刮子,全都溅到了少爷身上。也是合该小婢今日倒霉,那当口碰巧正好站在少爷身后,跟着沾光不少,于是也就变成了这副模样。”

    她这番话说将出来,方破阵如闻仙乐,喜不自胜。只听风去尘说道:“既然如此,你二人换过一身干净衣裳也就是了,为何要在这深夜跑回家去,你们两个孩子,倒不害怕?”

    方破阵如坠冰窖,欣喜之情顿消,暗道:“是啊,八师伯祖问得没错。小禾,你的这番话算是白说了。”

    却听小禾绘声绘色接着说道:“是啊,这位大爷,你问得没错。要是这事儿就此了结,那便好啦!这位大爷,你不知道,咱们少爷平日里最爱干净,那会子见弄得自己一身邋遢兮兮,当时便恼了,和那帮哥儿们打斗得过了火,把其中一人的手臂给打折了。这下倒好,可闯了大祸!咱们大爷最重礼规,要是他知道这事儿,少爷可有好受的了。少爷怕大爷责罚,是小婢出的主意,要少爷连夜回府。一回府,老爷最疼少爷,再说还有大奶奶护着,兴许就能躲过这一劫。”

    她言语生动,这般娓娓道来,风去尘直听得身临其境,如历其事,心想喜筵之上,几个顽童吵嘴斗殴,当属常事。他深信方破阵之能,眼见连杨顺也不是这孩子的对手,更何况是寻常孩童?对小禾所说的话,居然深信不疑,见方破阵站在自己身前,呆似木鸡,还当他是闯祸后怕,便又笑着对小禾道:“怎么你家大爷不知此事?”

    小禾口中啧啧有声,不屑道:“你这人这么一大把年纪,怎地连常理人情也不懂?富贵人家,喜筵之上,百来桌酒席,哪有大人小孩杂坐一处的道理?自是大人归大人,小孩归小孩,分开来坐。咱们大爷是贵宾主客,坐得是正厅正席,少爷却是坐在偏厅专为小孩设的席位上。喜筵上划拳行酒令,吵得人连耳朵都快要聋了,偏厅打闹,正厅怎能听见?再说少爷和小婢一见事情闹大,就赶紧溜了出来,大爷怎会知道,你这问得不奇怪么?”

    风去尘想想也是,不由得哑然失笑,道:“确是我问得冒昧了。”最后问明方府所在,说道长则五日,短则两日,他与岳去病定当前往方家村,看望师侄叶家亮。言毕,匆匆与方破阵话别,与岳去病、杨顺及那文士一同翻身上马,投威坪城而去。

    第03小节

    方破阵一待四人身影消失,便向小禾竖起拇指,赞道:“好小禾,聪明姑娘,你说谎的本事当真了不起!”

    小禾扑哧一笑,道:“这是什么话,什么叫‘说谎的本事真了不起’?少爷,我都不明白你究竟是在赞我呢,还是在骂我?”

    方破阵刚才空自担心一场,生怕小禾说出实情,那就大势去矣!此刻有惊无险,心情大佳,忙不迭道:“赞你,赞你,真心诚意赞你!你帮了我这么一个大忙,我怎会骂你?”

    小禾奇道:“我怎么帮你一个大忙啦?”方破阵将那武林规矩说了,告诉她风去尘等人的身份来历,连同自己担心的因由也一并说出,又道:“我若照实而说,要是风师伯祖拔树寻根,打破沙锅问到底,问我怎么结识霍先生的,霍先生又为何要掳劫咱俩?我可不好回答,总不能把跟霍先生做交易、跟他习武这事说出来吧?”顿了顿,最后道:“小禾,你刚才怎会想起要说那么一番谎话?”

    小禾笑道:“刚才那位爷台问咱们这一身油渍的由来,我见你傻不兮兮,答不上话来,便知你是不愿说实话。其实,我也挺担心你说出实情哩,你想啊,咱俩从那波斯恶人眼皮子底下逃出,又不是什么光采的事,干吗要跟旁人说?嘻嘻,咱俩被那波斯恶人从方家村一路掳到威坪,抓鸡捉鸭似的,丑也丑死啦。少爷,这事只能是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实不足对外人道也。所以便现编现唱,说了那么一通假话,哄哄你的那位风师伯祖。”

    方破阵听后,叹了口气,不再说话。

    小禾道:“又怎么啦?好端端的叹什么气啊?”方破阵凝视着她道:“我叹气是因为我对你甘拜下风,自愧弗如。刚才我也想搪塞过去,但没你这份‘现编现唱’的本事。小禾,你不知道你刚才这番假话说得有多精采,简直称得上是滴水不漏。还有,你口中说得天花乱坠,可脸上神色不变,差点连我这知情之人,都要信你说的是大实话了。”

    小禾一听之下,格格娇笑,如花枝乱颤,手捧小腹,一时直不起腰来,过了许久才道:“原来说谎也算本事,这我倒是头一遭听说。少爷,你没听人说过么?咱们女子原本就要比你们爷们更会说谎,这是天生的,你大可不必对我又是甘拜下风,又是自愧弗如。”

    方破阵也跟着笑了起来,过后道:“小禾,还有好长一段路要走,快上路吧,有话咱们边走边说。到这时还不着家,姆妈定要急坏了,说不定早命人满村漫巷找我去啦!”

    小禾心想也是,应声上路。两人趁着月色,疾步复行。边谈边走,转眼走出四、五里地。路势渐陡,两旁不再是稻田耕地,苍苍茫茫,尽是长满松柏的连亘山丘。

    走着走着,小禾忽学方破阵先前称赞她的模样,也向他一竖拇指。方破阵脚下不停,边走边问:“怎么了?”小禾紧跟在他身旁,道:“许你赞我,便不许我也赞赞你?”方破阵道:“你想赞我什么?”

    小禾模仿他先前的语气神态,赞他道:“好少爷,聪明少爷,你打架的本事当真了不起!”说着扑哧一笑。方破阵被她逗乐了,笑道:“你是在赞我将那杨顺拉下马来,是不是?”小禾点头笑道:“是啊。他那么一个汉子,被你抓着马鞭一拉,便跌了个倒载葱,丢人真是丢到姥姥家了,后来胸口又吃了你一拳。你说,你打架的本事是不是挺了不起啊?”

    方破阵摇摇头,道:“那算什么?说到打架的本事,嘿,霍先生才真称得上是了不起呢!唉,可惜……”想起自己从霍梅意手中逃出,往后再也不能随他习武,庆幸之余,又有些怊怅若失。

    小禾善解人意,明白他此刻的心境,慰道:“那波斯恶人打架的本领虽好,可从前做贼偷经文,眼下又当强盗掳掠咱俩,人品太差!你不跟他习武也罢,没什么好可惜的。回府后,你跟叶师傅练武功,将来你长大了,一定比他更有本事!”

    方破阵苦苦一笑,暗道:“你这丫头丝毫不懂武功,说得倒轻松自在。霍先生的一身武功惊天地、泣鬼神,超凡拔俗,我想超过他,那是痴心妄想,等下辈子吧!”

    小禾见他仍然郁郁不乐,乌溜溜的眼珠子一转,有意岔开话题,说道:“嗯,对了。少爷,我问你,刚才那无礼汉子拿马鞭抽我,你干么要救我?”

    方破阵不假思索,脱口而道:“咱俩交情非同一般,我不救你谁救你?你这话问得好不古怪。”

    小禾一听,心中登时甜丝丝的,一路走去,再不多话,一个身子却像飘行在云端里,浑不用着力似的。正当这飘飘然、薰薰然,心甜意洽,极为受用的当头,忽觉衣角被少爷拉了一把,她蓦然惊觉,登时面红耳热,低声道:“什么事?”

    只听方破阵在自己耳边道:“你快看,山道那边有人躺在地上。”原来小禾刚才心醉神迷,于身外一切物事俱是毫不萦怀,行到此处,山道左侧草地上躺有一人,她也是睁眼不见,视如无睹,只顾低头往前走。方破阵早发觉那人,大感蹊跷,心想如此半夜三更,怎会有人躺在这旷野睡大觉?稍一驻足,打算细看,小禾却已走出数步之外,他追上去拉住她,要她一同观看。

    两人停步张望,只见山道左侧一株翠柏下,一人两手平伸,双腿尽展,成一“大”字形状,鼾声雷起,正自酣睡。这晚月色虽明,但一来那人躺身处离山道有四、五丈之距;二来翠柏扶疏,挡去了月光,因此他俩并未看清那人的面容长相,模模糊糊,只觉那人身躯极长,比常人足足高出了一头。

    方破阵道:“咱们过去瞧瞧。”小禾心想:“常人断不会在此睡觉,敢情是个疯子。”见山道四周尽是苍松翠柏,景致阴森,耳中更听得(xiao)声凄惨,松针萧瑟,心中便有些害怕,拉住方破阵道:“算了吧,别看了,这人定是个疯子,咱们还是赶道要紧!”

    方破阵可不象她这般胆小,他连帮源峒也敢孤身独探,岂怕一个躺在路旁的疯子,执意要上前去瞧个究竟。小禾拗他不过,道:“好吧,我在这儿等你,你快点回来,我独个儿害怕。”方破阵应了一声,向那人躺身处走去。

    小禾站在山道当中,眼望方破阵背影,回味着方才那句令她荡气回肠的话语,一时间,心潮如涌:“少爷适才说‘咱俩交情非同一般’,不知这交情,指的又是什么?主仆之情也是交情啊!少爷又说‘我不救你谁救你’,意思自然是说他出手救我,理属应该,可是……可是主子搭救丫头,不也是应当的么?说不定换作别人,他也会出手相救,他可没说‘我只救你一人’这话,难道……难道是我一厢情愿?不,不会的!这世上主子救奴婢之事虽有,但那也得瞧有无凶险而定,若需身犯险境,方可救得奴婢,普天之下便没这等好心肠的主子啦!少爷待我,可不是这样的,他当时哪有半丝迟疑,他口中说的‘交情’,一定不是指主仆之情,而是……而是……”

    她这里左思右想,心神反覆,也只刹那间之事,正自患得患失,魂不守舍之际,猛听那边方破阵纵声大呼:“小禾,快跑!这人是霍先生。”

    小禾尚未回过神来,大声问道:“少爷,你说什么?”语声未落,方破阵已疾步冲到身前,一把将她拉起,边跑边道:“那……那人是霍先生!”小禾一听,登时脸色煞白,颤声道:“什么?你是说躺在柏树下那人不是疯子,是……是霍公公!他不是在威坪城里么?怎会……怎会……”

    当此紧要关头,方破阵哪顾得上回话,匆匆一点头,拉着她的手,高一脚、低一脚,三步并一步,如丧家犬、似过街鼠,只逃命也似的向前急窜。一口气跑出二里来地,上了岭背,已至黑松林,但见四下里黑压压一片,尽是奇松异树。小禾只觉精疲力尽,两腿灌了铅似的沉重,再也难以提起,喘息道:“少爷,你自己先走吧,我实在跑不动了,非得……非得歇上一歇不可。”

    方破阵自然不肯弃她于不顾,闻言蹲下身来,也不管小禾愿不愿意,双手往后一伸,抄在她双腿小腿弯里,将她背起,继续前奔。小禾身躯虽未全然长成,却也颇为丰腴,份量甚是不轻。方破阵习武时日虽久,身强体健,但毕竟韶颜稚齿,再者奔跑多时本就疲惫,此时负了小禾,脚下已大如先前灵便。

    小禾伏在他背上,双手搂住他的脖子,见他步履维艰,又是欣慰,又是担心。她留神身后动静,未听得有脚步声响,心神稍定,掏出手捐替方破阵擦去额上、脖子上不断泌出的汗珠,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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