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然将老夫视作那耍把戏的江湖骗子,可恨,可恨!”
那铁牛躺在地上,兀自浑浑噩噩,抡眉瞪眼道:“你原来不是耍把戏的,那为何能将咱们叠得这般老高老高,却又不倒翻了?”
霍梅意忍住笑,道:“适才老夫将你等击倒,用得是极高明的武功,你此刻一动也不能动,难道还不明白是被老夫点了**道?”
铁牛一愣,拼命摇头,跟着瓮声瓮气道:“俺铁牛不知。原来你会点人**道,那可是了不起的本事啊,俺铁牛便不会。”说到此处,扭转头去,显然是想找什么人,可他俯卧在地,难以瞧清一如他般躺在地上的众弟兄,眼珠子转了数转,忽破口大骂道:“好你个鲁达,俺李逵操你祖宗十八代!贼厮鸟,居然敢拐骗你家李爷爷,说什么这胡番本事也只一般,只要大伙儿一拥而上,挤也挤死了他。呸!鲁达你挺尸挺到哪儿去了?你倒是说说看,这胡番既是武功一般,你我又怎么跟条死狗似的,一动不动地躺在此处丢人现眼?”
那花绣莽汉被方破阵搬下,躺身之处在李逵丈许外,中间隔了数人,这时只听他说道:“洒家若是照实而说,你铁牛和众弟兄还会随我来此打抱不平么?”说罢纵声大笑,似对自己能将众人诳至此处极为得意,于眼前自身的不利处境,却是漫不在乎。
原来这鲁达与李逵都是排帮帮众,今趟随舵把子江蟠儿乘船沿新安江东下,拟取道钱塘江,北赴杭州。这排帮自古而来,便在新安江、富春江、钱塘江一线放驶木排,无事时伐木编筏,追波逐浪,贩运木材以取利;遇上商船大宗货物,便啸聚合众,杀其主而夺其财。排帮总舵向设徽州,历时久远,帮中魁首称作“舵把子”,薪尽火传,到现任舵把子江蟠儿手上,已是四十一传。
那鲁达本是好酒之徒,昨日排帮巨舸停泊在威坪码头,他酒瘾发作,见舵把子江蟠儿上岸处置帮务,摸摸腰中尚有几文钱,便独自偷偷溜下船来,上岸进城去喝他娘个痛快,不意在这客店中撞见了方破阵等三人。这鲁达虽是江湖中人,平日里免不了干些杀人放火的勾当,但却是个眼里揉不得半粒沙子的好汉,眼见霍梅意掳劫孩童,怎肯袖手旁观?忍不住出手救人。无奈武功低劣,技不如人,非但救不了方破阵主仆,反被霍梅意耍了个发昏章第十一。他一来忍不下这口鸟气,二来性子坚毅,见自己不是霍梅意对手,便回船邀约帮手,回头再来救人。
回船后,蒙头大睡一觉,今早醒来,仍不见舵把子回转,这正中他下怀,寻思:“舵把子至今未归,想必是昨天处置完帮务后去了窑子,被哪个婊子灌了一夜**汤,说不定眼下仍旧高卧不起。”当下来至前舱,只见平日与自己要好的李逵,正同一伙帮中弟兄耍钱,即便出言相邀。
众弟兄忙问端详。鲁达眼珠子一转,暗忖若是实话实说,那胡番好生了得,弟兄们未必敢和自己去寻他的晦气。于是胡言乱语一番,只说自己昨日进城吃酒,被一个不知来路的胡番欺凌,只说霍梅意略懂功夫,自己一人虽不是他对手,但双拳不敌四手,众弟兄们一去,定能将他摆平。
李逵最是性急,一听之下,登时哇哇乱叫,臭骂霍梅意之余,又怪鲁达不够朋友,上岸喝酒也不知会一声,居然没他的份儿。鲁达连忙作揖赔礼,声言只要众弟兄帮自己摆平了那胡番,出口恶气,一定请大伙儿吃酒席。
众弟兄见他说话不尽不实,均想:“你鲁达牯牛也似的一条壮汉,不去欺侮旁人,旁人已要烧高香,谁还会太岁头上动土,敢来惹你?定是你自己耍酒疯,出手在先,却又敌斗不过人家,只来搬救兵。”俱知事有蹊跷。唯独李逵毫不起疑,嚷道:“去,去,大伙儿统统都去!谁不去,便是不讲兄弟兄,俺铁牛先就饶他不过!”
众弟兄本是好事之辈,一听李逵这话,谁还肯落后?更何况鲁达还许下以酒席作答谢,当即哄然应允,各自分头找棒寻棍。上得岸来,掳袖揎拳,随鲁达直奔客栈。
这时,一众大汉尚未出手,便被霍梅意轻易制服,叠了一回罗汉塔,大伙儿均感面目无光,听得李逵破口大骂鲁达,便纷纷出言附和。几个性子暴烈之人,也臭骂鲁达:“婊子养的东西,狗屁本事没有,却要替人打抱不平,连累老子一同出丑!“看不出你鲁达也会哄人,居然欺骗到自己弟兄头上来了,未免太不够义气!”
李逵躺在地上,听大伙儿乱骂鲁达,他却不乐意了,蓦地大喝一声,骂道:“你们这帮王八羔子,统统给俺闭上狗嘴!俺李逵骂自家兄弟,关你等屁事,休要在此罗唣!”
这李逵力大如牛,每逢排帮做那没本钱的勾当,他总是奋勇在先,杀人有如切瓜剁菜一般,加之脾性暴躁不过,乃是那一戳即跳之人,就算平日与帮中弟兄相处,也是一言不合,即便饱以老拳。因此上,帮中弟兄谁都怕他三分。眼下众弟兄均想:“那鲁达虽也莽撞,毕竟还讲理三分,可你李逵却是天杀星下凡,瘟神爷爷降世,是个除了吃饭睡觉,只知杀人放火的的凶魔王,谁吃饱了撑的,要来得罪你?”因而尽皆闭嘴,不再咒骂鲁达。
霍梅意见这伙人自相咒骂不已,心中冷笑道:“真是一群乌合之众!”他在黑木崖时,对排帮曾有所耳闻,接着又想:“这排帮毕竟是小帮会,常言道‘观兵知将’,手下如此,想来帮主也没什么了不起的手段。排帮充其量,只能在这小江浅滩乱搅一气,休想乘风破浪,翻江倒海,做出一番大事业来!”
他这里正自感慨,那边李逵已说道:“你这胡番如此一身好本领,那便快快报上名来,也好让俺李逵知道你的大名。”
霍梅意哪会跟他通名报姓,淡淡一笑,不答反问:“你这黑炭头究竟叫什么?怎地又是李逵,又是铁牛的?”李逵道:“李逵是俺大名,铁牛是俺小名,俺大小两个名字,你管得着么?”霍梅意又问道:“嗯,李逵,你可是排帮中人?”李逵见他并不通报姓名,对自己的问话始终不作理睬,不禁牛眼圆睁,怒道:“老子正是排帮中人,你这胡番今日得罪了本帮,咱们舵把子一定不放过你,他可是少林派的俗家弟子……”
霍梅意不容他绕舌,大手一挥,打断他话头道:“你既是排帮帮众,平日里杀人越货,今日又何必来管老夫的闲事!”
李逵弄不清他这话的含意,心道:“你欺侮鲁大哥,咱们来助拳,那是讲兄弟义气,怎地是管闲事?”他卤蛮性急,在船上时鲁达虚言哄骗,他信以为真,只当是霍梅意欺侮了鲁达,方才在这店堂之上,鲁达曾言明来意,说仍旧要霍梅意放释方破阵主仆,他当时风风火火,一心只想上前厮斗,鲁达口中说了些什么鸟话,他是半个字也没听进去,因而并不知晓霍梅意掳人此节。
正觉糊涂,忽听鲁达大声说道:“兀那胡番听清了:洒家等俱是排帮中人,这没错。咱们是经常干那不用本钱的买卖,但抢的是为富不仁之辈;劫的是官老爷收刮来的民脂民膏;杀的是贪官污史、奸商小人,哪似你这般卑鄙无耻,掳劫孩童,索人钱财!”他并不知霍梅意掳劫方破阵主仆的真正用意,还当霍梅意为得是敲诈勒索,这番指斥颇具凛然之慨。
霍梅意心高气傲,自重身份,见鲁达将自己当作那勒索钱财的屑小绑匪,也懒得同他分辩,一笑作罢。
李逵此时仍当是霍梅意挟技压人,欺辱了鲁达,听鲁达这么一说,忽开心起来,咧嘴笑道:“鲁达你厮何不早说,这胡番既然绑票劫人,便是强盗小贼;咱们横行新安江,杀人掠货,算得上是江洋大盗。自古大盗小贼是一家,这胡番同咱们是一伙的,大伙儿又何必讲打讲杀?”说完不等鲁达答话,又向霍梅意道:“喂,你得罪了鲁大哥,咱们大伙儿瞧在关王爷的面子上,也不来跟你计较,只要你老家伙掏些银两出来,请咱们哥儿们几个吃上一顿好的,此事便算揭过,你看怎样?”想到自己躺在客店中,倘使这胡番依从自己,那么大鱼大肉、醇酒佳酿立时可得,不禁食指大动,喉管中咕嘟一声,吞下一口流涎。
霍梅意微微一笑,假意道:“你要老夫掏银子摆酒席,要跟老夫交朋友,这也未尝不可。老夫有几句话要问你,只要你据实回答,老夫立即奉上一桌上等酒席,肉管饱,酒管够。”挥手命那店主走近前来,从布囊中掏出一锭银子,放在身前的木桌上。意思明白不过:只要你李逵据实回话,立马便叫店主拿了银子去整治酒席。
李逵咂嘴舔舌,忙道:“你要问俺什么?快问,快问。”霍梅意向躺在地上的众大汉一指,道:“老夫已知你是排帮帮众,却不知这一干人,是否也是你教中弟兄?”
李逵大喜,心想:“俺还道这胡番定会问些稀奇古怪之事,好教俺回答不上来,替他省几两银子,没想到这胡番却是真心想跟俺交朋友,问出的话太也容易回答。”连声道:“是啊,是啊。这些个贼厮鸟都是俺教中弟兄,全都是,如假包换。俺回答完了,你快解开大伙儿的**道,快吩咐店家整治酒席。俺只要听说有酒喝,向来都等不得!”见那店主兀自傻站着,便又催促道:“兀那店家,发什么鸟呆,桌上那锭银子是你的了,快去吩咐伙计整治酒席。恩(口字旁),肉须大块,酒须大碗,俺李逵今日定要喝个痛快,定要将你店子喝个稀巴烂才肯干休,哈哈……哈哈……”
那店主听他这么一催促,哆嗦着右手,伸向桌面那锭银子。
霍梅意微微一笑,右手凌空一抓,使出“控鹤功”。只见桌上那锭银子立即激跳而起,跃入他手中,便象是那银子缚了根看不见的丝线,被他扯入手中一般。
那店主又将舌头伸出口外,惊讶不已。李逵离霍梅意最近,见他将银子抓在手中,焦躁起来,道:“你……你这变得什么戏法?你将银子拿回去做什么?”
霍梅意笑道:“你这人太性急。你们汉人有句话,叫‘心急吃不得热豆腐’,老夫又不曾说过只问你一句话,这桌上等酒席哪有这么容易到嘴的?老夫还有话问你,你答得出,便有酒喝;答不出,便没得喝,只能干咽口水!”
李逵一呆,忙不迭道:“你还要问什么?快问!别捏着藏着,一古脑儿问将出来,俺铁牛答完,便好吃酒。”霍梅意道:“老夫知你排帮总舵向设徽州,你等不在总舵好好呆着,跑来威坪城做甚?”
李逵想也不想,张口便答:“这回俺们大火儿随舵把子乘船去杭州,停留威坪只是歇歇脚,午后便挂帆开船。”霍梅意眼中精光一闪,心念忽动,当下不露声色,再问道:“去杭州府有何贵干啊?”
李逵张口结舌,答不上来。他在排帮中只是个小脚色,一向只知讲打讲杀,教中有何机密要事,江蟠儿从不告诉他。眼看到嘴的酒席便要泡汤,李逵暗呼可惜,忽高声叫道:“鲁达,你知道么?”鲁达在帮中的身份,与李逵相差无几,也只是个小喽罗,也不得参闻机要帮务,闻声答道:“没听舵把子说起过。”言下之意,显是不知。李逵又叫道:“各位好兄弟,有谁知道?快快说出来。要不然,好好一桌上等酒席便鸡飞蛋打了!”
众大汉寂然无声,显然都对今番身赴杭州所为何来?一无所知。
李逵等了片刻,不见众人出声,急得哇哇乱叫。便在这时,忽听一个娇嫩甜美的声音说道:“少爷,这黑大汉是条大馋虫,是个大酒鬼。你瞧他那付火烧火燎的猴急模样,一见到嘴的酒碗砸翻,煮熟的鸭儿要飞走,便跟掉了魂似的,真教人好笑!”
李逵一听,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怪吼连连,嚷道:“是哪个多嘴长舌的臭丫头,敢在一旁揭俺李逵的短?”先前那娇嫩的声音回敬他道:“你才臭!”
这说话之人自然是小禾。她和方破阵将众大汉摆放妥当后,一直站在一旁,静听霍梅意与李逵、鲁达二人说话。鲁达昨日行事鲁莽,一脚踢翻酒桌,救人不成,反弄得她和方破阵一身腥臭,她女孩儿家性子,小心小眼,也不去追本穷源,不去想鲁达可是为了出手救她,才致失手弄脏她的衣裳,反怪鲁达粗卤,心下早对此人已有几分不喜。兼之李逵长得黑不溜秋,形貌丑恶,满口污言秽语,更使得她越发对二人心怀不满。眼下她见李逵窝囊透顶,连霍梅意的身子也没沾着,便被人家打翻在地,给制服得服服贴贴。这倒也还罢了,更教人气恼的是,这人躺在地上,丢人出丑不算,居然还想吃想喝,一付馋涎欲滴的丑模样,待见酒席付之东流,便求爷爷奶奶告奶奶,急得跟什么似的。她实是忍无可忍,借口同方破阵说话,讥笑起李逵来。
方破阵的见识自然不能与这妮子相提并论,他非但不讨厌鲁李二人的一言一行,反觉这李逵憨厚爽快,极为可敬可爱,耳听得小禾出言讥讽李逵,心想:“你这丫头便是气量窄小,昨天我说你没良心,非但不知对这位鲁大哥感恩图报,反怪人家行事莽撞,当时你还不服气,还跟我发了一大通牢骚,真是应了孔夫子的那句话:‘唯女子与小人难为养也’。”对小禾的讥言讽语,大是不满。
霍梅意眼见再也不能从李逵口中套出话来,优哉游哉的道:“李逵,老夫问你等去杭州做什么,你回答不出,那么老夫只好省下几两银子,这桌上等酒席只能留待日后,下趟再请你了。”说着,伸手将桌上那锭银子收回。
李逵痛惜非常,可又无可奈何,只得将一股怒气通通发泄到那店主身上,怪他先前为何不早将银子取了去,也好令这胡番反悔不得,破口骂那店主道:“你这夯货,有生意不会做,开得甚鸟店?惹恼了你家黑爷爷,一把火将你这店子烧成一片黑地!”
那店主竹篮打水,空欢喜一场,又吃李逵这一顿臭骂,更觉没趣,灰溜溜躲到柜台后去了。
第02小节
正当此时,忽听店门外一个声音响起:“阁下何必如此悭吝,左右不过一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