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阵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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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阵记-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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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担忧之色。

    那道士身法迅如奔雷,电光石火间,已冲入牛群。方腊也瞧不清他是如何施为的,只见得他一冲入牛群,立时便有一头牯牛打个趔趄,向前猛跌几步,倒在地上。那道士身影飘处,又有一头牯水牛倒下。方腊隐约见得那道士身影接二连三晃动数次,每晃动一次,便有一头牯牛倒下。片刻间,青石板上卧满了被制服的牯牛。

    方腊见此情形,心中的惊佩,绝不亚于见到那怪人飞过牛群。他放牧时日不短,知道牯牛狂性发作时力大无穷,起先尚且担心那道士非但制服不了这些畜牲,反而身受其害,手中暗暗替他捏了把冷汗,这时见了这等情形,却又叫苦不迭,只道自已放牧的水牛,已然都被这道人打伤,自已回去后,却又如何交待?心中正自忧虑,那道人已回到身旁。

    那道人见方腊神色悒郁,鉴貌辨色,猜知他的心意,笑道:“小兄弟,不必担忧,你的牛可没伤着,过会儿都能起身,贫道保你和平日没什么两样。”

    方腊喜出望外,跪下身去,将头磕得砰然有声,称谢道:“多谢道长救命之恩,小子没齿难忘!”道人尚未作答,他那白衣同伴早已哈哈笑道:“可别将头磕破了,你也别谢他,这种事在他可算是家常便饭,哪一年不碰上一七、八回。”方腊正色道:“救人性命于道爷来说是平常小事,可小子大难不死,乃天大之幸,怎可不谢?”那白衣汉子一呆,抚掌道:“说得好……”回头对道人道:“仇长老,看样子没救错人!”那道人微微一笑,扶起方腊。

    方腊又深深鞠了一躬,道:“请问道爷尊号,小子知道后铭记在心,日后也好为道爷您祈福!”那道人淡淡道:“方外之人,早将姓名忘得一干二净。扶危救难理属当然,本为吾辈份内之事,贫道今日偶经此地,碰巧救了你,小哥也不必太放在心上。”

    这时方破阵已跑过来,见方腊完好无损,又惊又喜,一把将他抱住,嚷道:“我看见啦,是阿肥,炮仗是阿肥扔的。”

    那道人甚是惊奇,问道:“谁是阿肥?这般顽皮,他干么要向牛群里扔炮仗?险些酿出大祸来!”方腊将事因说了,接道又道:“这阿肥确是顽皮,若不是道爷相救,小子眼下哪还能站在这里说话?”

    那白衣汉闻言,脸色一变,忽道:“如此说来,你二人是打从村西而来,途中可曾见过一个相貌古怪的胡人?”

    方破阵抢着答道:“见过,见过。那怪人可有本事了,象只老鹰在我俩头顶飞来飞去。”白衣汉和道人对视一眼,神色巨变。他二人刚巧救了一条人命,虽说纯为侠义之举,不图回报,但心中却也大为快慰,神色间原本甚是愉悦,可眼下一听方破阵这话,却变得凝重异常。

    那道人抢上一步,一把抓住方破阵肩膀,急急问道:“那人可是卷曲头发,颔下蓄了一部大胡子,身子要比常人高出许多?”方破阵道:“是啊,半点没错,就是这个模样。”那白衣汉也俯下身来,问道:“他是独身一人么,朝哪条道去了?”

    方腊见状,心知恩公对那胡人的行踪极为关切,当下便将遇见那怪人的诸般情形详详细细说了,又道:“那胡人好本事,可是同道爷一路的?道爷若是要找寻他,可得赶紧,去晚了只怕追不上。”

    那白衣汉“嘿”的一声,双眼遥望村西,眼中精光骤盛,喃喃自语道:“一路的,一路的……”忽又连声冷笑,转身对那道人道:“仇长老,咱们可真得赶紧,这次若是再让那厮逃脱,教主义薄去天,纵是不加责备,兄弟我可是再也没脸见人了。”

    那道人说道:“丁长老说的是,今番无论如何也不能再让那厮走脱,好歹得连人带赃一并拿住,送往黑木崖,交与教主处置。”说罢,拉起方腊一双手,正色道:“小兄弟,贫道适才见你于危难之中不奋不顾身,先救弱小,心想此举纵是**也难以做到,而你小小年纪,居然就能有这等侠义心肠,实在难得!是以这才出手救了你一命。常言道:”锥处囊中,终有出头之日‘,你眼下虽一区区牛倌,但贫道见你头角峥嵘,相貌不凡,前途实是未可限量。望你日后好自为之,也不枉今日贫道救你一场!“语声刚歇,身形晃动,人早已在数丈之外。

    那白衣汉脚下不抬,手不动,随即纵身上马,两腿轻轻一夹,**健驹箭般射出;另一匹骏马昂首长嘶,撒开四蹄,随后跟去。那道人身法迅捷无比,轻功之佳,似乎并不在那相貌怪异的胡人之下:方破阵与方腊二人纵目望去,只见那白衣汉纵马狂奔,有如风驰电挚,直至人影畜形都变得模糊不清,却仍然追不上那道人。

    那道人所言果然不假,过得片刻,倒在地上的牯牛次第而起,哞哞而叫,丝毫未曾损伤。方腊一手牵过牛绳,一手挽着方破阵,当头而行。只听得牛蹄声“嗒嗒”响起,六、七头水牛排成一列,口中咀嚼不停,慢慢地跟在他二人身后。

    方府处在村街东端,二人来到正门前,当即分手。方破阵自进大门,方腊赶着牛群绕过墙角,去了牛棚。

    方府人丁众多,若非时节祭祀之日,平时各房分灶饮食。方破阵用罢午饭,照例前去上房向祖父请安,走到半路,转念一想:“今日和阿肥打了一架,回来迟了,爷爷要是问起缘故,怎么回答?还是晚饭后去跟爷爷请安吧。”心念及此,转踅向右,往下人住的偏院行去。

    来到偏院一间瓦房外,穿过院落,推门进去,见师父叶家亮坐在太师椅中,双臂交叠,正趴在八仙桌上打盹,一柄蒲扇掉在了足旁青砖地上。他叫了声:“师傅醒来。”

    叶家亮午饭时喝了半斤谷烧,迷迷糊糊,正自做美梦,这时被人突然唤醒,好梦难续,不禁大为恼火,按他的脾气,当下就要发作,待睁眼一看,见是“东家徒弟”,却又按下怒气。他伸手端起一只青瓷茶杯,“咕嘟、咕嘟”一口气喝了个尽兴,然后解开青布短褂,露出一个健壮结实的胸脯,骂咧咧的道:“这鬼天气,热死了。”

    方破阵机灵,见师傅面色不善,便过去拾起蒲扇,塞在叶家亮手里,讨好道:“师傅,你搧扇子。”叶家亮接过蒲扇,用力搧了几扇,神色有所缓和,道:“阿胜,到师傅这儿有什么事啊?怎么不去学堂,现下可不是你练武的时候。”方破阵道:“还早呢。师傅,今日怪事可真多……”叶家亮道:“什么怪事?小孩儿就受大惊小怪,乱嚼舌头。”方破阵急道:“不是乱说,是真的。徒儿下学路上,遇见三个武功很高的怪人,师傅不信,去问十三好了。其中有一人,模样真是奇怪,鼻子又高又尖,头发卷卷的,象只倒毛鸡……”

    叶家亮精神一振,道:“噢?武功很高,怎么个高法?你倒是说来听听。”心中暗道:“凭你个乳臭未干的小毛孩,也分得出武功高低?真是笑话!”

    于是方破阵便将竹林外巧遇胡人,群牛受惊、方腊逢险、道人相救诸般经历说了。他年纪幼小,今日里居然接二连三迭遇奇人异事,而那胡人与道士武功之高之奇,更是他平日做梦也难以想象的,心情自是大异平时,格外兴奋,好在他记性绝佳,言语便利,于此心情激荡之下,竟也将所遇之事说得活灵活现,令叶家亮大有身临其境之感。

    他这里指手画脚,自顾自地滔滔不绝。那边厢叶家亮却听得心惊肉跳,寻思:“道士那同伴倒还罢了,手脚不动地跳上马背,这份轻功没什么稀罕,恩师也能办到。可那道长双掌制服大牯牛,却又不丝毫损伤那些畜牲半分,掌力收发自如到这份上,只怕几位师伯也没这能耐。更骇人的是那胡人,一跃之下竟能飞过牛群,远及五丈,轻功上的造诣真可说得上是惊世骇俗,我龙虎山正一教中,怕只有祖师爷方能与之相比,可……可祖师爷自从闭关修习‘无极先天功’,已有好长一段日子没露面了,也不知这门绝世神功练成了没有?”

    方破阵说到最后,瞪大双眼向叶家亮问道:“师傅,那胡人和那位道长的武功是怎么练出来的?天下真有这般高明的武功么?”叶家亮道:“怎么没有?你今日不是亲眼看见了。他们又不是大罗神仙,武功自然是下苦功夫一步步练出来的,难道还是打娘胎带来的不成?”

    叶家亮武功虽欠精湛,在武林中不过是个三流角色,但世情见闻却极其广博,是个江湖万事通。当年,他在龙虎山上学艺时,碍于资质,难以修习正一教高深武学,但闲时却爱向同门师兄弟打听武林中的轶闻旧事,时日一久,居然也积小成多,涓涓细流汇成江河,对武林中诸教宗、门派、帮会的情形所知甚详,哪派有什么武功绝学?哪门武学的精要处何在?哪帮帮主内功修为如何,与谁有恩和谁有仇等等,都能说出个来龙去脉。

    他习武难有大成,却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已就是再练上个十年八年,终归徒劳,绝成不了高手,正一教武学虽是博大精深,犹如藏宝之山,他自已却总是那空手而回之人。又想与其在龙虎山上夏练酷暑,冬练严寒,成天吃苦挨骂,还要守诸多清规戒律,倒不如趁早回家,早谋生计,也好娶妻生子,传宗接代。于是便辞别师门,重返故里,在家赋闲不足半年,方有常便登门聘他作护院武师,眼下又收了方破阵为徒,看来这后半生的衣着生计是有着落了。他平日思量,甚觉当日这决择非缪,只是心头尚有一桩苦恼,使他倍感困惑:正一教自来便是玄门正宗、武林大派,近年来又因徽宗皇帝崇信道教,恩泽所及,更是声名愈隆,如日中天,然而自已身为上清宫门下弟子,所学技艺却不足一哂,于此盗贼横行之乱世,深恐一着不慎,出了差池,损及师门盛誉。是以他平常对别人轻易不提自已乃是正一派弟子。

    方破阵听了他的话,登时起了好奇之心,来了兴致,接着又问道:“师傅,他们三人是什么门派的?咱们正一教中也有这般厉害的武功么?”叶家亮道:“傻孩子,师傅又不曾亲眼见过他们施展武功,光凭你嘴上说说,哪猜得到他们的来历?纵是师傅亲眼所见,天下武学门派繁多,也不能光凭一招半式,就妄下断论,说他们是哪能门哪派的啊!”回答了方破阵前一句问话,对后一句却只字不提。

    方破阵从叶家亮习武未满两年,除了一些入门初学的关窍,如马步、站桩之类外,叶家亮只教过他一套“鹤鸣八打”,除此别无其它。方破阵于正一教武学,学得者可说是皮毛之皮毛,眼下自然就不明白为何单凭一招半式,便无从知晓施招者的来历是何道理。正因其不懂,也就无从深究,捧着脑袋想了片刻,问道:“先前那人模样怪里怪气的,不是我们汉人,胡人也会武功么?”

    叶家亮道:“怎么不会?少林派领袖中原武林五百余年,创派祖师达摩佛祖兼通一十八项绝技,一身武功惊天地、泣鬼神,你道达摩祖师是何外人氏?”方破阵摇头不知。

    叶家亮道:“便是天竺胡人。”方破阵啊的一声,大感意外,道:“那徒弟今日遇到的胡人,定是少林寺的了。”叶家亮道:“这可不对了。咱们可不能因为少林寺开派祖师是位异族胡人,便说天下所有胡人都是少林寺的。”顿了一顿,笑道:“大和尚须剃光头,你可不能因此就说凡秃子便是和尚。”方破阵“嘻嘻”一声,自已也笑了起来。叶家亮续道:“那位胡人蓄留卷发,决非少林派传人。”

    方破阵暗道:“我可真是傻到姥姥家了,把天下所有秃子都算归少林寺还嫌不够,连留发的都一古脑儿算上。”道:“那怪人不是少林寺的,那是别的什么门派?师傅,武林中还有哪个门派也是由胡人开创的?”

    叶家亮听得此话,心中忽地一动,顺口道:“由胡人开创的门派,除少林一派外,倒无别家。不过,当今武林中另有一个声名显赫,内中武学高手如云的教派,却与异族大有干系。”

    方破阵催道:“是什么教派?好师傅,你快说。”叶家亮道:“师傅也只是听旁人说起过,只知道这个教派自称明教,而江湖上的名门正派却只管称它为魔教,……”见方破阵脸有疑色,似乎不怎么相信自已所说的话,于是贫开话题道:“阿胜,你跟师傅练武将近两年,当今武林中的事儿,师傅向来没和你说起过,去……”向门外一指,续道:“你去找条凳子来,坐在师傅身边,师傅拣些好听的,说与你听听。”方破阵大喜,忙跑出门去找凳子。

    其实,叶家亮适才这番话中破绽甚多,想他既知明教声名显赫,又知教中极多武学高手,按理当是听旁人详谈细说过,怎会不明白明教与异族有何干系?显然是他自已心中别有隐情,不愿方破阵知晓,是以这才岔开话题,有意支走方破阵,免得徒儿问个不休。

    望着方破阵兴高采烈跑出门去,叶家亮心寻思,“那日方七哥曾说魔教源于波斯异域,教中常有来自波斯总教的胡人出没。阿胜今日遇到到的胡人,莫非与魔教有关?那道人掌力收发自如,轻功绝佳,可不正是‘铜掌飞九天’仇道人么?他们来此偏僻乡村,所为何事?难道说是为了我入教这事?”思量至此,摇摇头,自已也是不信。接着又想:“听说那‘铜掌飞九天’仇道人仍魔教十大护法长老之一,是个大有来头的人物,我叶家亮在江湖上只是个无名小卒,入教不入,岂能惊动此人?再者说了,我若是铁了心,绝意不入魔教,纵然是魔教教主邵十力亲来,又有何用?难道还吃了我不成?方七哥也真是的,千不挑万不选,偏偏看中了我,想拉我入伙,这可不是热心过了头嘛。唉,真是令人头痛之极!”

    正想得出神,忽听方破阵在身旁说道:“师傅,你倒是快说呀。”回头一看,只见方破阵双手支颐,早已端坐在一旁,一双明亮灵动的眼睛正望着自已,**底下则是一张油光闪亮的竹椅,也不知从何处觅来。

    他眼下被方破阵口中所说的胡人勾起一桩心事,此事令他长久难以委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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