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得佳人一笑的方法有很多,但若是这般牺牲尊严的博得佳人一笑,那代价为免太大……
这样的尴尬换了陆小凤或许可以哈哈一笑就此带过,但沈卢令这般沉默内向的人则免不了感到心底如有蚁噬,他一时气闷不过,所以到竹林走走,没想到却见到了花满楼。
【花公子,你在听什么?】沈卢令缓步靠近花满楼,偏着耳朵听了听,可什么也没听到。
【风声。】花满楼笑道【三月的风声非常特别,这样的风声,在屋里错过了岂不可惜?】
沈卢令神色复杂的看着花满楼,忽然道【花公子,你有过害怕的时候吗?】
花满楼笑道【有过。】
【那……】沈卢令抓着背上的寒铁,看着负手站在青竹旁的花满楼,他俊雅柔和,一袭月牙色的衣衫在风中翻动,更显得他挺拔出尘。
这样一个斯文的年轻人,任何人都愿不相信他是个瞎子,更不敢相信他是个面对死亡却依然从容镇定的瞎子……
但花满楼的确是这样的年轻人,也的确是这样的……瞎子。
沈卢令看着花满楼看似无碍却没有光彩流动的双眸,缓缓道【那……花公子你恨过吗?】
【恨?】花满楼浅浅一笑,道【在下虽然有过遗憾,却从来没有恨过。】
沈卢令笑了,淡淡道【那花公子一定不知道,恨过的人是无法享受到三月的风声。】
被仇恨支配的人或许永远是一叶障目的,而一叶障目的人也无法轻易相信这个世界除了眼前的叶子,还有很多更奇特、更有趣、更让人心动的叶子……
花满楼淡淡一笑,道【沈公子是铸剑师吗?】
沈卢令奇怪的看了他一眼,低头道【是,不过仅仅是混口饭吃。】
【不知沈公子背上的寒铁能铸成什么样的剑?】
沈卢令把包袱提到眼前,道【其实光有铁是无法铸剑的。我曾经醉心于铜剑,古时称最好的铜剑为‘良剑’,而精良之剑的剑脊于剑刃则用不同分量的青铜分别浇铸,它剑脊中的铜分量高于一般铜剑,锡则低于一般铜剑,剑刃则相反。倘若这样的剑其剑脊成黄色,剑刃为白色,它则为上上之作。我虽然手艺低拙,但仍倾羡于兵谱山庄的‘如意钩’,更希望以此为镜,借古人之法去铸铁剑……这块寒铁便是……】
不期然的一抬头,见到花满楼始终含笑的脸,沈卢令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的滔滔不绝,不由涨红了脸,连连道【雕虫小技,让花公子见笑了。】
花满楼正色道【沈兄此言差矣,正所谓术业有专攻,沈兄的学识令在下着实钦佩。而在下亦相信,有沈兄这样的热忱与恒心,必可早日一偿心愿。】花满楼微微一笑,接着道【心中还怀有心愿的人,无论是否有恨,都可听见风声。】
沈卢令看着花满楼诚恳的神色与言辞,不由轻轻一叹,道【花……公子,你是好人,你……是很好的人……可好人却总是受到伤害多一些……沈某希望公子此生都永无恨事……】
说完,沈卢令轻轻一揖,转身离开树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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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日,卯时。
崔道弥猛地睁开眼睛,看着身边陆小凤和花满楼平和的睡脸,忽然有些恍惚。
两天前他也是这样醒来的,不同的是当时的心里充满紧张与恐惧。
可现在……他虽然仍是很紧张,但已镇定多了。
虽然过去的两天他饱受惊吓,更见到了许多稀奇古怪的下毒手段,但那两天毕竟也过去了。
时间是公平的,无论是喜悦或是磨难,一天依然是十二个时辰。
十二个时辰后,喜悦会过去,磨难同样会过去。
崔道弥忽然很庆幸,庆幸他有过这样一次经历,虽然他说什么也不愿重来,但这三天却他真正见识到了陆小凤和花满楼是怎样的深藏不露。
不说那份心细,单是这份坦然面对的勇气与谈笑依旧的镇定便让崔道弥钦佩不已。
如果不是这样的处之泰然,恐怕也难以避过毒君子的无孔不入……
作者:庄周梦 2006…6…26 02:54 回复此发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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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剩最后的十二个时辰了,哪怕他不吃不喝不睡,也一定能陪花满楼渡过劫难……
一盏茶后,崔道弥再次发出轻微的胡噜声……
陆小凤眼睛也不睁,摸着胡子有点无奈的叹道【小子,你还嫩呢……】
花满楼但笑不语,心中想到的是,今天也是西门吹雪对战宁戚游之日。
花满楼虽然信任西门吹雪的剑法,但仍然顾虑雷火堂的‘秋影金波阵’。
那个用霹雳弹结合八卦图布下的‘秋影金波阵……将唐门上一代中的两大好手,漠北天煞门的正副门主都困死其中的‘秋影金波阵’,为了保护总堂主势必会用到的‘秋影金波阵’……
西门吹雪将面对的‘秋影金波阵’……
不自觉的握紧双拳,花满楼再次提醒自己不可冲动,他不止一次的想过去找西门吹雪,但找到了又能如何?
那个身如远山、心性高傲的西门吹雪难道还会为此放弃对决不成?!
不可能。
花满楼知道,绝对不可能。
就像他不会对毒君子的杀意而愿意退缩一样,西门吹雪更不会为了区区一个阵法就放过宁戚游。
西门吹雪已经给了宁戚游一个机会,光明正大的对决便是宁戚游唯一的机会。
胜,宁戚游走。
败,宁戚游死。
能死在西门吹雪的剑下,能在犯下如此伤天害理的事后依然有次公平对决的机会,这已是极大的仁慈了。
十二个是时辰后,花满楼知道,他会感受到那熟悉的、带着点寒意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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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日,未时一刻。
崔道弥坐立不安的来回走动,太奇怪了,从卯时起毒君子便没有任何动静,照理说最后一天该是陷阱最多、最为危险的一天,可毒君子偏偏偃旗息鼓般的没了生息。
这样的宁静,反而让崔道弥身上的冷汗一层连着一层。
陆小凤看着崔道弥在他眼前晃过来晃过去,忍不住开口道【你可不可以坐下来?】
崔道弥没好气的道【不可以。】
【那你可不可以到别的地方去打转?】
崔道弥停住,忽然一步跃到陆小凤跟前,以极快的速度来回转了十三圈。
陆小凤失笑,用主人看着撒泼的猫般的眼神看了会崔道弥,倒了杯茶给他,叹道【那我可不可以打昏你?】
这次不用崔道弥回答,陆小凤就已经一指点出,崔道弥只来得及露出个混合着怒意与惊讶的眼神,就乖乖的滑到在地上晕了过去。
花满楼无奈的摇摇头,将崔道弥扶到床上,向着陆小凤笑道【我去外面走走。】
陆小凤一跃而起,道【正好,我也去外面走走。】
花满楼笑道【你去哪?】
陆小凤叹道【知道你不想我跟,我去后院走走,上次沈卢令说那闹鬼,我到想见见这女鬼是怎生的标志模样。】
花满楼笑道【见见就好,若你真招了人家回来,霍大小姐便该急了。】
陆小凤无辜的眨眨眼睛,笑道【花满楼,我当真如此人见人爱?】
花满楼一边往外走,一边笑道【不,你不止是人见人爱,没准儿是鬼见鬼也爱。】
陆小凤揉了揉手上的鸡皮疙瘩,决定还是只要人见人爱就好,口中喃喃道【该叫上那个和尚,这女鬼倘若真要找人咬上一口,这和尚怎么瞧着也比我胖些。】
花满楼抿了抿有些干裂的嘴唇,在湖边的亭子里坐了下来。
风中除了湖里特有的水气外,还有桃花、杜鹃的阵阵香味。
花满楼用手轻轻的敲着栏杆,好一会后忽然坐到了亭子里的石桌旁。
石桌旁不知何时躲着一只瑟瑟发抖的兔子。
兔子的右腿上竟有片触目惊心的血迹。
血迹是黑色,带着毒,明眼人一看便知,但花满楼是瞎子。
花满楼抓着兔子的耳朵将它提起,只是轻轻一触便知道了,兔子的右腿上只有一个针眼般大小的伤,本是无关大雅,但有人在它的伤口伤洒了毒,若是不马上把这片染了毒的肉削去,只消再一会,这只兔子便永远也不能跑了。
但若花满楼为它解毒,势必将沾染到兔子的血,血中带毒,花满楼也难以幸免遇难。
心中微叹,花满楼震碎一只瓷杯,拈着瓷杯的碎片快速的将兔子染着血的地方割去,动作精准快速,即使是个双目完好的人也未必能做到如此。
同一时刻,花满楼左手微动,长衫顺势扬起,挡去那片飞溅而出的毒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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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衫落下时,花满楼已经做在桌边撕了中衣的下摆为兔子包扎了。
包扎完兔子,花满楼感到左手小指一阵刺痛,瞬间整条左臂就失去了知觉。
花满楼的左手小指上沾着一滴血,一滴近乎微不可见的血,可他的整条左臂却立刻无法动弹。
好霸道的毒。
花满楼轻抬右手了两杯茶,一杯放在自己面前,一杯放在对面,朗声道【既然阁下敢冒毒君子之名,必不至于不敢与在下相见吧?】
风过,毫无声息。
花满楼却仍稳稳的坐着,好似笃定对面一定会有人来到。
一会后,一个缓慢而清晰的声音道【你为何说我是冒名?】
毒君子!
花满楼微微一笑,从怀中掏出一块黄玉,黄玉的样子奇特,粗粗一看竟似是个‘毒’字。
对面那人一把抓住黄玉,细细的看了半天,半晌没出声。
花满楼淡淡道【在下不才,却仍与毒君子前辈有过知交之谊。】
【他都把这块玉给你了,你定不是他普通的朋友】对面的人终于说话了,虽然声音仍然缓慢,但却可以听出是女声。
那女子轻弹指甲,花满楼闻到一股近似檀香的味道,奇异的发现左手竟有知觉了。
感激的一笑,花满楼微微动了动左手。
虽然仍有麻痹的感觉,但正在渐渐消退。
那女子的声音里带着歉意,道【倘若你早把这玉拿出来,老身也万万不能伤了你。】
花满楼觉得奇怪,听声音那女子不过四十有余,为何竟自称‘老身’?但花满楼也不愿多做深究,只是浅浅笑道【晚辈初时当真以为是毒君子前辈,所以只道他必有苦衷,也就没想过要拿出黄玉。】
那女子惊异道【哦?那你后来是如何识破的?】
花满楼抚了抚犹自发抖的兔子,道【前辈这次的下手太重了,毒君子前辈非但从未伤及无辜,也从未伤及‘点子’以外的生灵。】
‘点子’是行话,值得就是下手目标。
那女子微微一叹,眼里闪过感伤的愧色,道【惭愧,老是身力有未逮……】
花满楼微微一笑,他从不对着已经知错的人穷追猛打,更不会将别人一时之过错反复提起,只是柔声道【毒君子前辈可好?】
那女子一怔,久久不语,终于缓缓道【他……已经不在了。】
花满楼一震,几乎脱口而出想问毒君子是怎么死的,却被他强忍住了。
到是那个女子自己接着道【天下谁可盛名不败,又有谁可永生不死?】
【那毒君子前辈他……】
【冲着这块玉我可以告诉你……他,是被毒死的,被他自己毒死的。】那女子的声音里带着讥讽,这样的讥讽在她近乎哽咽的缓慢语速里却让人听的一阵阵心疼。
花满楼忍不住握紧了面前的茶杯,原本就已苍白的脸上更白了两分。
那女子接着道【有些境地,是活人永远无法踏足的。他或许已然无憾,却不想想被留下的人该如何自处?】
花满楼忽然明白了,他面前的这个女子必定是毒君子生前最珍爱的女人。
以前在花满楼的小楼上,毒君子曾带着笑意说‘我永远不会对一个人用毒,只有她一个!’
毒君子也曾对花满楼说过‘日后若有必要,必不会手下留情,得罪之处还请谅解。’所以这次花满楼才没有以黄玉为要挟,而是堂堂正正的面对挑战。
谁知……竟已是物是人非!
【前辈……请……节哀。】花满楼第一次发现这样的话语竟是如此苍白,他该叫这女子如何节哀?
倘若这女子真能节哀,她又怎会用依循毒君子生前的行事作风来怀念那个永远不会归来的人?!用这样的方式……想象至爱之人仍在身边……
到是那女子已经平静了,凝视着花满楼道【花满楼,这次的失败不是毒君子的,是老身自己的。】
花满楼也正色道【是,晚辈知道。】
那女子依旧凝视着花满楼,忽然道【你知道西门吹雪现在在干吗?】
花满楼乍听西门吹雪这个名字一怔,随即恢复镇定,淡淡道【想来事在做西门庄主决定要做的事。】
那女子一字一字的慢慢道【花满楼,你不担心吗?】
花满楼剧震。
明人面前不说暗话,这女子这样的说法显然是知道了西门吹雪和他的关系,但她是如何得知的?
那女子显然猜道花满楼心里想的,道【老身不能出卖雇主,这是身不由己。但老身可以保证,也决不外传。】
她不能损坏‘毒君子’的名号,不能让那人一生的名号在自己手里染上污点。
花满楼理解的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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