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海明月作品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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沧海明月作品集- 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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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屹之正在心不在焉地剔着烛火,懒洋洋的笑容带了一些恶作剧的得意:“居然在轿中睡着了,真有你的。”
  “你……你究竟是谁!小王爷?这是你的府中?你为什么要救我?”厉思寒心头疑云大起,厉声喝问,一手又已拈上了暗器。
  “哎哎哎,我劝你别动不动就象只刺猬,竖起全身的刺对你的恩人……”朱屹之头也不回,调侃,“要知道,可是我把你从铁面那儿抢回来的。”
  厉思寒闻言一怔,气势消了大半,到底是受人恩惠,不得不低头。
  “不错,这是靖王府——在下是当今皇上的第三子,封北靖王。”朱屹之见她不言语了,反而淡淡地自报家门。
  厉思寒霍然抬头!她不想方脱虎穴,又入狼窝,眼前这个朱屹之,正是当今皇上最宠爱的三皇子!
  她手心已扣了一枚暗器,正在犹豫发与不发,听得朱屹之笑了起来:“小丫头,别那么反应过火。我救了你,自然不会再害你。你不相信么?”
  他顿了顿,淡淡然加了一句:“铁面那么好的武功,我都能从他手中救走你。你要杀我……嗨嗨,不是我说你,还真是不太容易。”
  厉思寒一阵汗颜,赫然收起了手中的暗器,又不知怎么是好,只有垂下头,下意识地轻轻揉着自己的右耳垂,眼眶一红,哽咽着问了一句:“那么,朱……朱公子,你能救救我的义兄么?”她满怀希冀地抬头问,目中蓄满了泪水。
  她已不再叫他“猪一只”,因为她明白这个名字自然是假的——她本不是一个软弱的人,就算是自己面临生死关头也不会开口求饶。然而事关义兄的生死,就算让她做什么都是肯的,何况只是求一个陌生人的援手?
  北靖王在灯下看见她盈盈欲泣的神色,心下一软,收起了一贯的轻狂,皱眉:“你义兄的事,我一定尽力而为。不过……天枫十一杀手犯下的案实在太大,我也保证不了——何况又是铁面这小子经手办的案子。他办的哪一件案子,凶手不伏诛的?”
  他蹙眉,眼里忽然闪过冷电:“我尽量把案子往后拖罢!只要能等到那一天……哼哼,世上就没什么我办不了的事了。”
  他蹙眉沉思之时,突地有人在门外低声禀告:“小王爷,铁面身捕到访!”
  厉思寒面色一变,正待发声,北靖王已吩咐:“让他在沉雪阁坐一会,我马上便来。”
  “是!”门外的人应声离去。
  “来的好快……”北靖王嘴角浮出一丝笑意,可笑容中又有着几分喜悦。他回头对厉思寒道:“厉丫头,你放心,你人在王府,天王老子也奈何你不得,你放心休息罢。”
  -
  还未进入沉雪阁,北靖王已感受到了凌利的气势。这是铁面神捕特有的气势。
  推开门,房中人应声回头。冷冷的脸色如铸铁般冷硬,见了他也不动声色。
  “铁面,你这小子怎么现在才来看我?”北靖王依旧笑得开朗而又真挚,目中洋溢着老朋友般的问候,拍了对方一巴掌。
  迎着他的目光,铁面神捕冰浸似的目光居然也泛起了一丝暖意,但转瞬又逝。他毫无感情地冷冷反问:“我们不是早见面过了么?”
  北靖王一怔,装作不解地看着他。
  “今天下午在云蓬客栈,有一个人从我手上掳走了一名女盗,”铁面神捕缓缓摊开手,手心一颗桂圆大的明珠璨璨生辉,他的声音更冷,“北靖王,你外衫上的扣子少了一颗!”
  北靖王长长地吸了一口气,面色不变:“不错,人在我这儿,但我不会把她交给你。”
  “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铁面神捕目光已亮得怕人,眉间隐隐有怒意,“北靖王,我知道你向来重女色,可此人是朝廷重犯,切不可贪花误事!”
  “铁面,你除了这个明珠,又有何证据指明一定是我掳走她?”北靖王尖锐地反问,也隐藏着冷笑,“办案要讲究证据!何况我为当今三皇子,也不容你搜府,你还是别白费劲了!”
  铁面神捕如岩石一般冷静的脸终于变了,一丝不易觉察的抽搐掠过嘴角,他仍镇定地问:“那你是不惜为了一个女盗,与我翻脸成仇了?”
  “铁面,你听我说,”北靖王的声音突然柔和了起来,回身拍了一下他的肩,“其实,你对雪衣女的案子何必这么认真呢?——你此次进京只是为了收捕天枫十一杀手,案子已结,又何必旁生枝节?”
  铁面神捕的目光闪了一下,也许久没说话。
  灯光明灭地映着他的脸。其实这位神话般的人物也很年轻,竟也只在二十六左右。灯光下,他的侧面有一种震撼人心的魅力,脸部利落的线条非常英俊。
  过了很久,才听到他几不可闻地叹息了一声。“卿本佳人,奈何做贼?”
  他声音又恢复了以往一贯的冷漠无情:“北靖王,我知道你所谋者大,所以你不必为区区一个女盗,坏了十多年的大计——要知道,此时我若给大理寺奏你一本,让皇上心里对你有了疑虑,你的日子也不会好过。”
  又是一阵沉默。北靖王不再说话,脸上突阴突暗,变幻不定。显然,铁面神捕这句话打中了他的要害。
  “很好。多谢神捕的提醒,在下会考虑的。”北靖王突地官腔十足,压低了声音,“只是,你先要问问,大理寺肯不肯替你把那本弹劾我的奏折、递到皇上面前?”
  皇子在冷笑,眼神锐利,那彬彬有礼的声音里已没有了方才对待友人的诚挚。
  铁面神捕目光一阵波动。他明白,自己其实已付出了极其昂贵的代价。
  目送铁面神捕走后,北靖王又在灯下独自站了很久,一向睿智沉静的眼中竟充满了迷惘烦乱。他叹了口气,推开了东厢的门。
  美仑美奂的房内烛光如昼,但是,烛下已经没有了那一个人。
  “小丁!”他蓦然明白了,立刻急唤。
  那个青衣的少年从门外走了进来,不等他问话,已经坦然地回答:“是的,厉姑娘已经走了,小王爷。”
  面对着主上的暴怒,他的语气却是平静:“这事做下属的本不当过问,可为了三皇子的大计着想,小丁只能私下劝说厉姑娘离开京师,走得越远越好。幸亏她也是个有心气的女子,二话不多就答应了。”
  青衣少年的眼里掠过一丝光——
  “王爷,你不能为了一个女子冒那么大的险。”
  午夜的京城漆黑如墨,厉思寒此时已在城郊外纵马疾奔,深秋的冷风刀子一样地吹在她脸上,几乎把她冻僵。
  她嘴角却浮起了一丝笑意,带着傲然和绝决。
  “高公子,你放心。我厉思寒从不做别人的累赘,如果我留下有碍王爷的大事,我立刻离开,而且天明之时一定会在三百里之外。”
  “甚好——厉姑娘如此识大体,令兄的事王爷一定尽力帮忙。”
  厉思寒微微摇了摇头,在那个青衣的小丁前来游说时,她是那样毫不犹豫地一口答应了下来——一半是江湖习气使然,另一半却也本自对那神秘的“猪一只”的关心。毕竟,他是除了十一位义兄外,唯一爱护她、照顾她的人了。
  想到这儿,她不由微微地笑了,一股暖意油然而生。一边想着,骏马一刻也未停地在狂奔,将她带离京城——要知道以铁面神捕之精明,她已离京之事必瞒不了多久,所以万全之策是尽快地溜之大吉。
  第二天破晓,热热闹闹的京师仍同以往一样开始了新的一天。
  ――――――――――――――――――
  一个月后的泉州府。
  “小寒姑娘,你托我卖的珠冠已经卖出去了,得了二十两银子,姑娘收好了。”一个老妪拄着木杖,来到一间破旧的木舍前,把二锭银子放在桌上。
  桌边坐的一个白衣女子转过头来,盈盈一笑,站起身来:“余妈妈,多谢您了。”
  “京师有什么消息么?”她急切地问。
  余妈妈叹了口气:“我家小子刚刚从京里贩布回来,听他说当今皇上病重,朝政一直没人管,太子和三皇子为即位正斗得不可开交呢!——你的十一位兄弟的案子,好象也没人提起,因为一直没什么开堂审理的消息。”
  厉思寒长长舒了口气,感激的热泪涌上了眼眶,她知道北靖王兑现了他的诺言,正在极力为这件案子奔走,将其拖延下去。
  她只想着别人,却丝毫未为自己目下的困境担心:一个月她深居简出,为了避开追捕,又不能象以往那样岁便“拿”人家金银,渐渐身边东西已典当完了。这个心爱的珠冠,还是在京师由大哥亲自为她卖的,便迫于生计,她也不得不把它当了出去。
  可她笑得仍是那么明快无忧,仿佛江湖的风霜并未侵蚀她一丝一毫。
  “小寒姑娘,那老身先告辞了。”老妪颤巍巍地开口。
  “余妈妈慢走。”思寒忙起身相送。
  门开了,可阳光却未照进来。一个高大的身影已不知何时站在了门廊下——黑色的劲装,黑色的大斗蓬……铁面神捕!
  厉思寒想也不想,立刻飞退。她自知绝不是他的对手,只有立刻逃才有一线生机!她的轻功跻身武林前十,对此地又熟,论机会总还是有的。
  可是,她又错了。当她在周围人一片惊呼中飞身上了屋脊时,发觉那一双比鹰隼还锐利的双眼已然在冷冷看着她。
  只不过短短十几招,她便完全落了下风,最后一招过后,她从屋顶跌落当街,穴道已被封。铁面神捕若无其事地抖出一条铁索,锁上了她的双手,往前一拉,冷冷道:“跟我走。”
  厉思寒被拖得踉跄了几步,她一挣,抗声道:“我又不是狗!你放手,我自己会走!”
  语音未落,只觉下颔一阵巨痛。她想破口大骂,可居然发不出声!
  铁面神捕看着她狂怒的脸,淡淡道:“扭脱你下颔,一来防你咬舌自尽,二来防你再暗器伤人,三来……也免你多嘴。”
  他向来很讲道理,每次动手总是要说清楚,哪怕是对犯人也一样。他再次回头走路,可手已放开了那条铁索,漠然:“你自己走罢。”
  走过这条街,是厉思寒自出娘胎以来的最大耻辱。那些被她救助过,视她为侠女的地方百姓,全围在街边看着她被人用铁索押走,议论纷纷——
  “咦,这不是厉姑娘么?”
  “雪衣侠女!她怎么会……”
  “是呀,她以前在发大水后出钱救了不少难民,是个大好人呀!”
  “哎呀,听说那些钱是偷的,有好几万两呢!”
  “那就难怪了!我知道铁面神捕可从来不抓错人。”
  “哎,你也不能这么说。你家当初被水冲了,还是厉姑娘资助了你五十两呢。”
  “喂喂喂,要是我当时知道这是偷来的钱,我也不会要的。”
  “哼,少充假正经了。”
  “……”
  厉思寒在这一片议论中心乱如麻。她一向以为自己所作所为乃是替天行道,公道会自在人心中,可没想到连自己资助过的老百姓也这么说!
  她真做错了,她真不过是个贼么?
  那一刻的刺痛,远甚于被铁面神捕追捕之时。
  泪盈于睫。可她却反而把头抬得更高,义无反顾地出了这条街。
  泉州府衙终于到了,铁面神捕把厉思寒交给几名差役看守,自己先进入府中告见知府杨守城。杨知府也正在为久悬未破大案伤脑筋,如今听说人犯已捉拿归案,自是心花怒放。当下不管三姨太熬的汤刚端上来,便立即击鼓升堂。
  “呔,把人犯带上堂!”杨知府一声令下,左右唱和声中,一身白衣,长发披肩的厉思寒被带了进来。她扬着头斜看着知府,微微冷笑,倔然不跪。
  差役上来对她的腿弯一阵乱踢,厉思寒运功护身,自稳立不动。
  杨知府无计可施,大为尴尬。正在忙乱之间,铁面神捕双手轻弹,两道指风破空而起。厉思寒轻哼一声,立时蟀跪于地。她双膝剧痛,心知被隔空点了穴道,不由恨恨抬头看了看端坐一边的铁面神捕。
  杨知府吁了口气,心下不禁大为着恼,一拍惊堂木:“大胆刁民,居然公然为盗,窃取巨额银两,雪衣女盗,你可知罪?”
  厉思寒哼了一声,并不答话。知府大怒:“来人哪,掌嘴!”左右一声应和,立时有一名如狼似虎的差役上前来准备动手。厉思寒闭目扬头,面色不屑,她正待着大耳光从天而降,突听一个声音喝止:“且慢。”
  “神捕有何见教?”知府诚惶诚恐。
  “在下扭脱了此人下颔,故无法答话,大人不必动怒。”一只手伸过来轻轻捏住她下颔一推,她立时又一阵剧痛,她又恨恨看了那铁面人一眼。
  “那好,本官再问你,雪衣女盗,你可知罪?”杨知府又问,心下一边惊奇于她有如此美丽的面容,心下痒痒的。
  厉思寒冷冷道:“本姑娘做事无愧天地,不知有何罪?”
  “大胆!”杨知府一拍惊堂木,怒斥,“你一年前洗劫泉州五家富户,盗银十七万两,你可认罪?”
  厉思寒笑笑,傲然道:“不错,一人做事一人当。这十七万两银子,正是小女子拿走的。爽快点,画押结案吧!”
  在堂上所有人都不禁一怔:这个女盗竟如此爽快!杨知府看着她姣好的容貌,心下连叫可惜,迟疑了一下,便命人取过判词。厉思寒画完押,把笔一扔,回头看着坐在一边的铁面神捕,冷笑:“恭喜神捕又立新功!”
  铁面神捕的目光惊电般地落到她身上,厉思寒全然不惧,与他冰冷严厉的目光对峙,毫不退缩。
  铁面神捕的目光稍稍波动了一下——这女盗的目光竟如此纯澈坚定!没有丝毫的怯畏阴暗,光明坦荡得如一池碧水。一个女盗,居然会有这种目光?
  被拖下堂之时,厉思寒还是不甘示弱地盯着铁面神捕,却发觉他正在低头沉思着什么。
  “神捕多日劳累,下官特意收拾了一处雅舍,请神捕安歇。”杨知府上前客套。
  “不必了。”铁面神捕方从沉思中惊起,一摆手,起身淡淡道:“在下只不过一个捕快,只要与府中一般差役公用一个房间便可,知府不用多费心。”
  泉州城上空冷月高悬,他在柔软的锦绣被褥里辗转未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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