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海明月作品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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沧海明月作品集- 第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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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神宗熙平二年,宫中多了一位叫南雪衣的贵妃。
  在容貌上并不算艳压后宫的她,不知为何却深得皇上独宠,为其兴建了披香殿,封为西宫之主,而宠爱之盛更是凌驾于诸妃之上。
  那位南贵妃的出身非常神秘,众人却传说纷纭,隐隐透出她往日出身的不高贵,可从未有人敢提起。随身的宫女们都说这南贵妃平日谈吐虽开朗,可仿佛眉间总有难言的忧郁压抑。更有人私下传言,说南贵妃虽得独宠,却不专房,皇上甚至不在披香殿中留寝……
  神宗也先后宠过不少其他的妃子,她们也一个个貌美多才,行止动人,可多则半年,少则一月,便又失宠。厉思寒看在眼里,在心里冷笑:宠爱是会过去的,特别是在这众星捧月的环境中,失去皇帝的关注,只是时间先后而已。
  ——而她知道,自己之所以能得到长久的关爱,恰恰因为她并不是他真正的妃子。
  稳定的环境,安适的生活,甚至可以秘密见见旧日老友,“南贵妃”的生活是极其奢华安逸的。可这……就是“照顾她一辈子”么?有时厉思寒不禁自问。
  可她累了,也倦了,她已经不想再回到江湖。她是真正感激“猪一只”,也愿意寻找一个平静的港湾,就在他君临天下的怀抱中终此一生。
  厉思寒甚至不知道自己在怀念什么,是铁面?他已不复存在了,她甚至没有对他真正表白过心迹。当初她是死囚,不能说;如今,她是贵妃,更不能说了。她明白,在自己一生中,真正快乐的时光,只有在威海海滩上,那相对无言的一夜……
  某一个深秋的夜里,厉思寒遣开了宫女,一个人在房中对着灯发呆。她入宫后已渐渐习惯晚睡,一个人在夜深人静的时候静静地对灯想心事。
  已四更了,她准备就寝——但习武之人的直觉告诉她:窗外有人!
  她推窗而视,准备呼人,却未料到是他。
  神宗朱燮爔此刻居然站在庭中,就那样穿过扶疏的花木,静静地看着她。
  厉思寒心头一震,发觉他居然只穿了里层单衣,却未加外袍,在深秋的半夜长久伫立。她忙拿了一裘长衣,一按窗口,轻轻跃入中庭。
  “皇上,月下风寒露重,快加衣吧,身体要紧。”她边说边为他加上了外袍。
  “小丫头,”神宗突然笑了起来,饶有兴趣地看着她,“还是本性不改,一急就从窗口跳出来了!”
  厉思寒面上一红,忙低头道:“皇上别取笑臣妾了。”
  她想了想,又细声问:“不知皇上到来,所为何事?”
  可神宗却没有说话,过了很久,才缓缓道:“厉姑娘,你在这儿过得开心么?”
  厉思寒盈盈下拜:“禀皇上,臣妾很开心。”
  神宗抬手扶住她的手臂,示意她平身,目光闪电般注视着她:“你可知欺君何罪?”
  厉思寒愣住,怔怔地看着他,不知他此话从何而来。神宗看了她许久,眼里神色转换,终于吐了口气,轻轻笑了笑:“你不开心的,朕看得出。刚才在梦里,朕还见你在哭来着……所以、所以朕……就忍不住过来看看。看你在灯下坐了很久,倒也没哭,只叹了不少气而已……”
  厉思寒心中蓦然一震,心中体会到他轻描淡写几句话中的深情,心中乍现一缕柔情。
  她明白,神宗一定是在梦中见她不如意,午夜梦回,再也忍不住过来看她,又不愿惊动宫人侍从,才一个人飞檐走壁的匆匆过来的。
  厉思寒不由问:“皇上一路上没见着一个侍卫么?”
  神宗英俊的脸上突地显出一丝捉狭的笑容,得意地竖起食指放在唇上:“嘘——你别忘了,以朕的身手,又岂能被守卫的侍卫发觉?”
  皇帝威严霸气的脸突然间变得象个小孩子,对着她眨眼睛笑。
  厉思寒心中感动。要知他以帝王的尊,居然要三更半夜飞檐走壁地偷偷来看自己的妃子,简直是不可思议之事——一直以来,这个人,似乎都不象个皇帝的模样呢。
  她忽地想起了昔年的事,忍不住脱口:“朱屹之,你……”
  “大胆,居然敢呼朕为猪一只?”神宗半开玩笑半认真,“南贵妃,你该当何罪?”
  ——他似乎又恢复到了当年在京师大街上初见雪衣少女之时,满口的调侃。
  厉思寒不语,只静静看着他。这一刹间,感激转成了爱。
  神宗熙平三年春,南贵妃真正宠冠后宫。
  神宗下朝后只去披香殿,两人或闲谈,或散步,兴致好时甚至会拔剑切磋一下武艺。当然,一向都是以南贵妃失败而告终,而神宗往往大笑而止,并兴致极高地亲手教她一些武学诀窍。
  两人琴剑相谐,在宫中过着神仙一般的日子。厉思寒有时甚至会无缘无故地笑出声来,她以为自己的一生,经历过如此多的坎坷风浪,终于也能有真正的幸福,能与一位真心爱她而她也爱的男子,坐拥天下地过完一生。
  而她却没想到,她的一生,竟以噩梦而告终!
  那天用完早膳后,她一个人在庭中练剑,突然长剑从手里脱手滑落,指尖竟起了无法控制的颤抖!厉思寒大惊失色,强自运气压住体内的不适,吩咐左右侍女快去找皇上来——她已感觉到了一种强大而又阴毒的力量,在侵蚀她的五脏!
  毒,她中了毒!
  “小寒,小寒!”从大殿议事中抽身返回的神宗心胆俱裂,抱着昏迷的她大声呼喊。
  不错,他很熟悉这种毒,这本是大内才有的杀人无形的“木犀清露”!
  当年,为了早日攫取到王位,明知周昌是南安王那边的人,他却故意去贿赂、在思寒陷入险境的时候,利用了金承俊用此毒毒杀老皇帝,金承俊随后用其自杀。可如今,厉思寒竟也中了这种无药可解的毒!
  是天遣么?是天终于要惩罚他的恶毒和不择手段?!
  神宗一遍遍地用内力输入她体内,勉强护住她心脉,厉声呼叫御医,状若疯狂。在御医赶来之前,厉思寒终于睁开了眼睛,看着他不说话,也说不出话了。
  神宗心神俱乱,他这时才发觉,他最爱的原来不是权利,不是王位,而是怀中这个垂危的人!他曾那样地看重过手中的地位和权力+但是时至今日,他却甚至可以用所有的一切,向老天换取她的生命。可是,却已没有机会了……
  是他的错!是他的错!
  她是一只自由自在的白鸟,而他是一只锁在金笼子里的凤凰。他们本不是一类人,甚至本不该相遇和相爱——可他却试图不顾一切地去抓住她,而她,最终也为他削去了羽翼,来到了这个笼子里与他一起生活,放弃了外面那一片高远的天空。
  以她纯良的天性,本就不适合在这个阴险毒辣、危机四伏的后宫里生活。
  ——宫闱斗争的残酷他并不是不知道,可是他却没有保护好她!
  一直到死,厉思寒神智都很清楚,目光一直看着他,张开了口,却无力说出一个字。她努力地抬起手,慢慢摸索着他的脸颊,轻轻为他拭去了眼角不停落下的泪水。
  “皇帝……不可以哭。”她突然轻轻说出了一句话,死灰色的脸上绽出了微笑,手便重重垂了下来。
  神宗果然没再流泪。抱着宠妃的尸身,他整整三天没说一句话。
  第四日,他一反常态,上朝议事,下令刑部追察此案。
  一个月后,皇后与淑妃被赐死,据说与合谋毒死南贵妃一案有关。皇后一族在朝中势力颇大,朱燮爔当年也因为这个才立她为王妃,但他如今却不顾所有人的求情,于熙平四年六月二十日,用白绫缢死皇后淑妃于披香殿。
  熙平四年六月二十五日,神宗下旨追封南雪衣贵妃为皇后,谥号端孝贞慈皇后,宣布国丧,以皇后之礼丧于皇陵内,同时大赦天下以志哀。神宗不但亲自送殡,还在陵前素衣守墓呆了三天,才回朝议事。
  表面上,他仍平平静静地当着天子,有着三宫六院,歌舞升平。可他常常会想起以前,想起在朱雀大街上的初见,想起她当时的娇憨任性,想起她的自立坚贞,也想起她多难的一生。特别是她在临死之时,那望着自己的目光,深情缠绵,却又伤心入骨,至今让他想起来就痛不欲生。
  神宗知道,他虽富有天下,可失去了比天下更珍贵的东西。
  十年后,神宗病逝,年仅三十七岁,正当英年。太医诊断,竟是死于区区的风寒高热。只是他不请医治疗,也不运功驱寒,终致病情一步步恶化。
  熙平十四年三月初七,神宗入葬于皇陵,与端孝皇后同穴合葬。
  据说,在某一日的黄昏,有人在那儿看见一个披着黑色斗篷的人在默默祭奠,看身形很象已失踪很久的铁面神捕,只是他脸上已不再有面具,所以,谁也不认识他。
  谁也猜不透他在王陵干什么,又是祭奠谁。
  这也是关于铁面神捕的最后一个消息,那以后,江湖广大天地茫茫,却是谁也没有再见过他了。
  涸辙之鲋,相濡以沫,相煦以湿,曷不若相忘于江湖。
  也许,真的,不如相忘于江湖。

幻世
更新时间2003…7…6 22:52:00  字数:37737

 Act1剑妖
  鼎剑阁。秋。十一月。
  高宅深院里,一个四壁都是高墙的天井中,黑压压的跪着一群仆人——他们已经跪了很久了,为了等待门里的主人召唤他们进去。
  每个人脸上都带着恐惧的神色——因为,前面进去的两个人,都没有再出来。
  门里面的鼎剑阁少主、那个十六岁就有“剑妖公子”之称的人,在江湖的传闻中是一个嗜血成性的修罗。每个月圆之夜,他都要找三个人进去,然后,永远都不会再看见那些人出来。现在,已经进去了两个人——就是说,还有一份厄运,必然要降临在他们当中的某人头上。所以,所有人的脸色,都是惨白的。
  忽然,那扇似乎永远都是关闭的门无声地开了!
  外面等候的大群仆人齐齐一惊,收敛了疲惫的神色,悚然抬头、看着那黑沉沉房间里走出的人。那是一个多月以来,第一个从他们的少主人房间里走出的活人。
  “幽草!”看见穿着淡绿色衫子的年轻侍女开门出来,所有下人都低低惊呼了一声,不敢直视——对于鼎剑阁中唯一能安好的留在少主身边的人,所有下人们都怀着异样的敬畏。
  仿佛,这个和他们一样身份的绿衣侍女,也是如同少主那样的杀人如麻。
  “大家可以回去了。少主倦了,不想再见第三个人。”
  没有走到天井里,她只是站在门外的廊道底下,带着谦卑的微笑,对着那些和自己一样身份的,惴惴不安的仆人们吩咐。看见那些人从鬼门关回来一趟似的脸色,她只是继续微笑着敛襟道了个万福,自顾自的关门。
  再次把门中的世界和外面一切隔开。那里面,只有她和那个他们以为是恶鬼的人。
  “请等一下,少主还有吩咐!”忽然,她仿佛记起了什么,又拉开了门,叫住那群四散的仆人。看见她去而复返,那些人的脸色,再度的惨白。
  幽草只是继续温柔的笑着,对为首的一名仆人道:“徐福,少主说,天气已经热了,那个钉在墙壁上的洛河少侠的尸体开始烂了,气味难闻的很!你去叫几个人来、清理一下房间。”
  她说的很自然,似乎只是打翻了一盏茶要人来收拾碎片一般,然而,所有仆人的脸都开始恐惧的扭曲,被点名的徐福更是结结巴巴,半天才回答:“是,是是……属下,知道。”
  “恩,徐大哥辛苦了。”绿衣女子毫无架子,谦和地点头微笑。
  然而徐福已经象受了惊的猫一样,立时退了出去,连说客套的时间都没有。
  十天以后,一个消息传遍了江湖。
  曾试图向谢少渊挑战的江北第一剑客:洛河少侠莫宁,在鼎剑阁被谢少渊杀死,从此,天下第一剑客只有一个:剑妖公子,鼎剑阁少主谢少渊!
  看来,在老少两代阁主的威望武功之下,鼎剑阁在江湖中的至尊地位已经无可置疑。
  然而,让武林人窃窃私语的是莫宁可怖的死相——他是被一剑刺入喉头,活活钉死在墙壁上的,然后,四肢被一根根的切下,凌乱的扔了一地。据进去收尸的仆人私下说,那个漆黑的房间里,鲜血涂满了半面墙壁。
  鼎剑阁的少主,是一个武功绝顶的疯子。
  ——武林中,所有人都那么说。
  剑妖公子。谢少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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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主。”
  房间里是黑暗的,只有窗外的月光淡淡洒入。
  她走到那个凭窗而立的人身后,轻轻低下头,叫了一声,便站在了那里。
  那个被称为“少主”的人没有回头看——从很久以前开始,能站在他身后一丈之内说话的人,也就剩下了这一个。其他的,都已经被他钉上了墙壁。
  “那个脏东西弄走了?”黑发白袍的青年伸出手指拨弄着窗外摇曳的竹枝,看着天上的满月,有些懒散的问+对于生前曾和自己齐名的一代少侠剑客,他却嫌恶到用“那脏东西”来形容。
  “是的。”
  “那把剑替我扔了,沾过死人的血,也是脏东西。”谢少渊的脸色冷冷的,在月光下有一种孤傲和高洁,更有一种说不出的阴郁和病态——很多时候,即使是幽草,都隐约的觉得,少主,的确是有病的。
  “是的。”她再回答。
  “幽草……外面的人怎么说这次的事情?是说我是个疯子吗?”带着不屑的笑意,谢少渊折下一枝青竹,问。
  “是的。”沉默许久,淡绿衫子的女子终于回答。
  “那么,你呢?你心里也认为我是个疯子吧?”白袍少主忽然莫名的有了怒气,霍然转身,“是的是的!——你是不是只会说这两个字?”
  “不是。”终于,幽草回答,“少主说了,那个洛河少侠有死的理由。”
  “啊……一个疯子说的话,你也信吗?”看着她,谢少渊的嘴角忽然扬起了一个弧度,眼色变冷,“当年你是主动请求来做我侍女的罢?当时下人们都已经在说,我是个经常杀身边侍从、以杀人为乐的人,为什么你不怕?”
  青竹的枝条,有意无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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