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海明月作品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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沧海明月作品集- 第7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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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得意的太早了……就是那时候,看到他洋洋得意的笑容、我在瞬间下了决心!
  ——我容不得这样的之珉,我容不得这样污浊卑鄙的事!
  ——这一次在天下人面前,我绝对、绝对,不会再让他!
  后来的事,你也都知道了……天下人只是惊讶于我们两人陡然间的翻脸不认,震惊于英雄剑败于红颜剑下,以为情海生波导致我们反目——其实,他们知道什么?
  但是,尽管如此,我还是不忍心当众揭穿之珉的所作所为。
  可叹他却一直不明白我的良苦用心,拾剑抱恨而去的时候、他居然还理所当然的以为是我和沈洵有私,才会在比剑场上忽然和他翻脸——其实他不知道,在那之前,我和沈洵只有一面之缘。我之所以要这样当着全武林击败他,是为了我自己心中那一份是非公理。
  我不后悔,十年来,从来不后悔。
  小玠,我十年来从来没有在任何人面前提起过此事,但是,今日我要和你说个明白。你或许会觉得震惊和无法接受——但是,那是十年前的真像,我想我有必要如实的告诉你。
  方家之后的遭遇,我很难过……但是,你如果恨沈洵,我可以告诉你、你完全错了。你恨错了人。
  …………
  廊下的雨淅淅沥沥的滴下,在散水上敲击出长短不一的音符,素衣女子的声音平静淡然,如同珠玉一般散落在空气中,直视着面前脸色苍白的少年。一分一分地、将十年前那个血淋淋的伤疤毫不留情地揭开来给人看。
  “胡说!胡说!我哥哥不是这样的人!绝不是!”少年怒极,蓦然跃起,眼睛里腾闪着烈火,手腕一挽、英雄剑流出一道冷光,直刺谢鸿影咽喉!
  素衣女子静静坐着,秀丽的眉梢动也不动,直视着剑尖。
  魔宫少主的剑,仿佛遇到了看不见的屏障,在谢鸿影面前一寸之处停住,再也递不进一寸。少年脸色苍白如死,手腕剧烈地颤抖。
  “对,你如果非要找一个可以恨的人才能消弭心魔,那么应该是你哥的功利熏心,或者是我的毫不容情。”谢鸿影的声音平静而悲悯,抬头看着二十岁的少年,“但是,却绝对不该是沈洵。我发誓方才所说的全部是真像——小玠,你应该静下来好好想想。我想,你该比你哥明白事理。”
  剑尖颓然的垂落下去,魔宫少主忽然间咬着牙、将英雄剑狠命往地上一摔,然后用手抱着自己的头坐下去,发出低而弱的嘶叫,低沉而绝望。
  这样的声音、把门外刚刚奔入,正准备跪地禀告消息的弟子吓了一跳——那个急急奔入的弟子手里,奉着一封书信:“秣陵沈洵致大光明宫少主方之玠之战书”。
  封皮上那样一行字,让谢鸿影一直平静从容的脸色、起了无可抑制的变化。
  沈洵…沈洵,为何你如此操之过急?要知道,我之所以答应留在魔域,是为了能有机会化解小玠心中的戾气、希望能消弭这场武林浩劫于无形——可一向从容稳重的你,此次为何这样沉不住气地、竟要亲自了结这段恩怨?
  难道你以为、只要豁出了你一个人生死不顾,就可以平息这次的劫难?
  “呵,呵!”拿起那封战书,魔宫少主定定看着,眼睛里忽然泛起了莫名的笑意,低低笑了一声出来,抬头看着脸色同样苍白的谢鸿影一眼。
  “小谢姐姐,你看见了?……来不及了。”魔宫少主打开战书,看了一眼上面的文字,仿佛被激起了斗志和怒气,眼神瞬间变得凌厉,咬着牙将战书在手心一揉、成为粉末,“来不及了!事情到了如今,我不能止步——止步就只会让天下人笑!下月十五湛碧楼,我非赴约杀沈洵不可!”
  “小玠!”本来已经渐渐缓和的局势陡然急转直下,任是淡定如谢鸿影,依然忍不住脱口低唤了一声,一时间无措。
  二十岁的少年转头看着她,然而眸子里却是复杂得看不到底。
  “原谅我。”这样悲哀而沉重的凝视里,蓦然,他叫起来了,跪在她面前,抓住了她的手,将自己的额头抵在她手背上:“小谢姐姐,原谅我!我要杀了沈洵……我非杀了沈洵不可!没有退路了,我不能不应战,更不能让方家蒙羞!”
  一切都无可挽回了。
  谢鸿影陡然只觉心中一痛,仿佛钢针刺穿她的心脏,痛得她弯下腰去,抬手将那个少年的头颅揽在怀里,低唤:“小玠,小玠。”
  “姐姐。”方之玠的头靠在她怀里,她只觉得手背上有湿润的热流。
  “小玠。”泪水蓦然间就从她眼里落下来,滑过脸上尚未愈合的伤口,刺痛她的脸——她终于明白了这个孩子为何对她怀有那样热烈深挚的感情:那是在一切亲情、友情、爱情都已无从寄托,一切救赎都无法指望的时候,将仅剩的唯一的希望、放到了儿时那个私心里倾慕的女性形象身上。
  “姐姐。”那个少年轻轻叫她,声音闷闷的,他不敢抬起头,生怕她看见此刻脸上纵横的泪水,忽然他的声音冷静下来了:“姐姐,你回鼎剑阁去吧!”
  谢鸿影怔住,定定低头看着怀里痛哭的少年,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你回鼎剑阁去吧!——把红颜剑一并带去。”魔宫少主的声音是冷定的,甚至有一种冷酷的成分在内,他的脸还是埋在她手心里,长长的睫毛在她手心闪动,“下个月十五,让沈洵用红颜剑来湛碧楼和我决战!——姐姐,我不占他一丝一毫的便宜,我要在天下人面前和他公平的比试一次,堂堂正正的打败他!”
  “小谢姐姐,我要你知道,我和我哥哥不一样。”
  ―――――――――――――――――――――――――――――――
  八、已别去年秋
  扬州城外,瓜州渡口。
  欲雨的天气,暮色四起。西风紧一阵慢一阵地吹着,江阔云低,孤雁南飞,渡口茫茫的芦苇荡如同白浪起伏。
  手从芦苇上拂过,拔了一支带茎的苇叶子,折断,凑近唇边。
  舟中的艄公看着渡头上包了他船的客官——那名已不算年轻的男子身形寥落,长衣当风,从中午到傍晚,他似乎在等人,已经等得无聊,便做了只芦笛。
  然而笛声还没有响起在风里,渡头边的官道上蹄声得得,已有一骑绝尘而来。到了渡旁,马上素衣女子翻身下马,还未放开缰绳就看到了埠头上手持芦笛的男子,不自禁的一怔。
  “沈洵。”她低低叫了一声,松开缰绳疾步走了过去。
  “小谢!”白衣男子看到归来的女子,也有掩不住的欣喜,放下芦笛抢步过去。
  江面上雨前湿润的风吹来,云脚低低拂着水面。在漫天水云里、两人相互奔近,在相距数尺的时候各自停住脚步,把臂相望,却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这十年来两人之间聚少离多,如这般三数个月不见本是平常。然而以往小别,彼此都知道来年对方必将在老地方温酒相候、因此从无挂怀——但这三个月中,却是音讯两茫茫,各自都处于危险压力之下,此时重见、宛如生离死别后再聚。
  沉默。沉默之间,仿佛有微妙的气息弥漫。
  “要下雨了!客官,人都到了、还不上船么?”船家已是等得不耐,在舟中不客气的催促——江上的风也的确大了起来,风里有雨点零落。
  “走吧。”谢鸿影轻轻说了一声,拉了沈洵一把,轻轻跃上船头。
  江上风起云垂,氤氲的水雾笼罩了天地,宽阔的江面上一片白茫茫。雨开始下了起来,簌簌的,风越吹越大,渡船解缆,在风雨中摇向对岸。
  在船舱中坐下,两人相顾无言,许久,沈洵才开口:“这些日子,可好?”
  “很好。”谢鸿影低低应了一句,仿佛又不知道从何说起。一时间,只听得淅淅沥沥的雨声敲打在两人头顶的雨蓬上。
  沈洵也是沉默片刻,只道:“大光明宫会放你回来,倒是出人意料。”
  “其实……小玠他虽然是魔宫的人,却并不是十恶不赦。”谢鸿影抬眼看看沈洵,眼里有隐约的悲悯,“这段日子我做了很多努力,想化解开他心里十年前的仇恨。”
  “我给他的战书、你可看到?”沈洵却不接口,忽然间问了一句。
  谢鸿影的身子微微一震,显然这个问题触到了痛处,她蓦然抬起头,目光中尽是不甘:“沈洵,为什么?你为什么急着要和他来个了断呢?——如果再给我一点时间去劝解,本来你和小玠之间、这一战说不定可以避免!……”
  “这一战避无可避。我们之间,注定有一个人必须死!”第一次,不等她说完,他就打断了她,声音沉沉的。沈洵也是抬起头,看着十年来的生死知交,忽地嘴角有了一个稍纵即逝的笑意:“小谢,他有没有告诉你、我十年前是什么人?”
  谢鸿影怔住。然而不等她出言,沈洵再度截住了她,扣舷长叹,转头看向密云急雨的江面:“如果真的论起来、他倒是应该叫我一声大师兄。”
  “沈洵!”谢鸿影惊住,手指蓦然探出,抓住男子的手臂,因为震惊而扣紧。
  然而沈洵没有看她,用芦笛轻轻敲击船舷,漫声道:“小谢,想来你也觉察出我有事瞒你——但是你我相知莫逆、故你从未开口问过我。现在我可以告诉你:十年前,我来自西域大光明宫——那时候我叫少翱,是天尊宫主座下大弟子、大光明宫的前任少主。”
  “沈洵。”谢鸿影怔怔看着他,再一次低声重复,然而抓着他手臂的手指已经微微颤抖。
  ——没错……没错了。是这样……就应该是这样。
  ——十年前,那个横空出世的惊世少年,自称来自秣陵,可是那之前谁都没有见过他。
  ——雨夜的湛碧楼上,方之玠一出手、他就认出了那是大光明宫的武学。
  ——这几年来,他再三再四的推卸,不想接任鼎剑阁主之位。
  ——甚至,他从来都直称“大光明宫”,而从未如江湖习惯的称之为“魔宫”。
  ——原来,一切是这样……是这样。
  “大光明宫重返中原,现在并不是第一次——第一次,是在十年前。只是那次是悄然而退,所以中原武林人士甚至没有觉察到。
  “天尊宫主抱恨远遁西域后,收的第一个弟子、是我。他教了我十三年的武功,待得我大成之日,派我前往中原、想让我先熟悉武林情况,以待来年率众卷土重来。
  “然而,他并不曾料到我会反抗他的命令,无视他的野心和霸图。
  “我是个疏懒散淡的人,小谢,这一点你也该了解的很清楚了——什么争霸、什么一统中原,对我来说实在是太勉为其难。我很喜欢中原的文化和风景,游历一年下来,慢慢地,居然有了亲近中原的想法——何况,十九岁的时候、我还在秣陵遇到了苏眉。”
  说到这里,一缕温温凉凉的笑意从沈洵的眼角眉梢弥漫开来,他已然不再年轻,笑起来眼角已经有了细微的痕迹,然而说起十年前,他的哀伤却仿佛穿越了时间渗透出来:“你也知道人年轻的时候的爱是怎样——遇到小眉以后,我根本就没有打算什么争霸的事情,甚至都不想再回到西域去了……”
  顿了顿,芦笛还是有一下没一下的敲击着,然而外面的风浪却越来越大,摇晃着舱里的两个人,雨簌簌泼进来,沈洵往里坐了坐,将雨蓬扯下来一些,替谢鸿影挡住了雨。谢鸿影似乎听得怔住了,手指还是牢牢抓着他的胳膊,不曾放开。
  “那段时间,真的是我三十多年里最快乐的日子啊——击剑纵马、快意恩仇。听雨歌楼,红烛昏罗帐。”一直郁郁的沈洵笑起来了,那段日子和他此刻的眼神一样闪闪发亮,“那两年里我认识了很多朋友,比如你和严累老伯。”
  然而,很快,他声音低了下去:“在我过得逍遥无比的时候,我却忘了来自西域雪山那边的危险——师尊知道我有负于他,大为震怒,责令我立时返回大光明宫与他共谋大业。我当然不想回去,少年气盛,当即抗命……反抗的结果、就是赔上了小眉一条命。”
  “啊?”谢鸿影忍不住低低惊呼了一声,“原来……小眉是这样死的?”
  “师尊迁怒于她、痛下杀手——我为她寻遍名医、踏遍千山求灵药,始终未能挽回小眉的命。”沈洵缓缓摇头,眼里似有泪水,然而终归抬起头,看了外面沉沉的雨云,叹气,“我也想过为她报仇、然而师尊对我有恩,要我杀师灭祖,却也实在难以下手——那段时间我只好天天买醉,是什么样子、你也是见过的。”
  谢鸿影垂下眼去,微微点头,目中依然有痛心之色。
  “不过那一来,我算是彻底和大光明宫决裂了。”沈洵笑了起来,眉间反而有种轻松的光,“师尊虽然恨我入骨,可他为人狷介高傲,将此事引为奇耻大辱,不许任何人提起。他武功已废,若要卷土重来,惩戒我这个叛逆之徒,都已经有心无力——他再培养出一个好徒弟至少要十年,所以,无论中原武林、还是我,好歹是安逸了十年。
  “但是,这次方之玠杀回了中原。别人不知道、我却清楚他必然奉命要诛杀我!小谢,这恩怨不光牵扯到十年前比剑之事——你或许能化解开方之玠对于兄长之死的心魔,但是、你能让他违抗师命么?所以说,这一战势在必行!
  “决战越早越好,否则每拖一日、江湖中流出的血会更多。我虽然散淡,不想过问江湖恩怨、却也不能漠视那些人命……何况,我也不想看到严老伯这般憔悴。我倒是从来不和人争什么,但是若有什么威胁到我所在意的人、我却从来不会手软!
  “严累老伯和我是忘年之交,对我的事从始至终莫不了然。他是个很好的老人——小谢,在中原武林,我算是交对了两个朋友:一个是你,另一个就是严老伯。
  “他一直为我守着秘密,不曾对外透露。也承他信得过我、在垂暮之年,竟然能以鼎剑阁相托——然而,且不说我生性不适合担此大任。虽已叛离师门,但要我当中原武林之主,去讨伐师尊、赶尽杀绝——这种担子,我怎么担得下?”沈洵眼里有再也难以掩饰的苦笑意味,微微摇头,十年来的恩怨似乎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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