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重把大戎狐姬放在床铺上,安置她躺好,眼睛就瞥向了跪坐过来的小戎狐姬,他一声没吭,却吧小戎狐姬看的心虚垂头,半响儿才道:“她的力气那般大,我岂能拉住她。你看,我这胳膊上还被她抓了一道。”
于是公子重便把目光重新定在了大戎狐姬脸上,“姣,去吩咐宫婢弄一盆热水来。”
“善。”
“姨母,还请多费心照看她。”公子重温软的道,带着恳求。
小戎狐姬叹息一声,望着公子重道:“夷是你的弟弟,请多照看他吧。”
“善。”
“儿啊,母亲错了。”大戎狐姬懊悔落泪。
可公子重已不会因为看到母亲落泪而心生同情了,因为这是她惯常的伎俩,每一次闹过之后,她总是最懂得认错的。
“母亲,好好在王宫中活着,总有一日我能接您出去。”
“哎。”大戎狐姬响亮的答应着,感动极了。
公子重相信,不管同样的情境发生过多少次,母亲的感动都是真诚的。
“儿啊,都怨你的母亲长的丑陋,不懂媚惑君上,要不然,你便是世子,我便是君夫人了。”
公子重沉默着,接过吕姣拧干的布巾,细细的为大戎狐姬擦干净手掌。
“儿啊,你怨恨过你的母亲吗?”
“不曾。”
“你骗我,你一定在心里偷偷的恨我。”大戎狐姬捂着眼静静的哭了一会儿,又道:“儿啊,你不能恨我,要恨你恨君上吧,是他看不到我的贤德沉静,是他贪恋美色,是他、是他,你要恨他,等你当上君上,你要把他交给我,我要把他也关到漆黑的让人透不过气来的小室里去。”
“好。”
大戎狐姬很满意儿子的回应,伸出手要摸公子重脸上的伤痕,公子重体贴的略微垂了垂头让她摸到,“疼吗?”
“不疼。”
“傻孩子,怎不知道躲呢。”
絮絮叨叨又说了一通,大戎狐姬终于看到吕姣了,和颜悦色的招手让吕姣跪坐到她的旁边,吕姣亲见过她的疯态,不大敢亲近她。
“孩子,受惊了吧。别怕,到我手边来。”
“姣,到我身边来。”公子重道。
“喏。”
大戎狐姬笑睨了儿子一眼,“我知道你心疼自己的嫡妻就满足了,儿啊,别学你的君父,记住。”
“善。”
“妹妹,去把我的首饰盒拿来。”
“喏。”
大戎狐姬拍着吕姣的手笑的好不慈爱,“替我照顾好我的儿子。”
“我会的,母亲。”这一声叫的真心实意。
大戎狐姬忍不住落泪,哽咽,把自己的首饰盒推给吕姣,“拿着、拿着。”
吕姣看了公子重一眼,见他点头,便恭敬接了。
“你们走吧,我很好。”大戎狐姬流着泪笑着催促。
一直垂着眼的公子重应一声喏,为大戎狐姬掖了掖被角,道:“母亲你好好的,我下次再来看你。”
大戎狐姬回应的便是一阵闷闷的哭。
小戎狐姬满面都是无奈,对公子重挥手,“走吧,这里有我呢。”
“走。”公子重不爱回眸,大步走在前。吕姣终是女子,回眸一看,满目都是荒草。一霎,心中沁凉入骨。
脑海里想起了一首诗:露湿晴花春殿香,月明歌吹在昭阳。似将海水添宫漏,共滴长门一夜长。
柳掩画楼,莺啼黄昏,回去的路上,坐在车中,吕姣望着公子重,有些情绪在心中酝酿,久久都不能释怀,却又无法说出口。
而公子重,所思所虑亦不是能对吕姣全部言说的,就这么,第一次的相对无言,车厢里的气氛凝滞着,令人喘不过气来。
吕姣扯开车幔,装作若无其事的打量车外的风景,春日的景,处处透着勃勃生机,连行走在街道上的国人脸上也是带着笑的,但依吕姣此时的心情看来,却是有些碍眼,就那么看着看着走了神,魂飞天外,空白。
手,不知何时被某人握住了,温暖合宜的触感令她回了神,怔怔望着他,四目相对,她便慢慢靠向了他的肩膀。
对这个男人,她知道,已不仅仅是依靠和爱那样简单。
她知道自己的劣性已悄然作祟。
“骊姬玩的好手段。”公子重轻蔑的斜唇,“晋国国都内的势力,又岂是只有我们三公子。如若真的只是我们三兄弟之间的较量,怕是连公子夷都要暗藏祸心了。”
“姣,今日受委屈了。”
吕姣摇头,“夫主,再和我说说话吧,随便你说什么。”
今日骊姬玩的这一出,公子重看不惯,正有满腔的话要吐,想着身边女人是自己的嫡妻便没那么顾忌,接着道:“诸侯里,晋国和任何一个国家都不同,别国,便如你们齐国,是公室繁盛、掌权,但在我晋国,呵,掌权的都是外姓人。军权除了在君上手里,便在荀息、里克等人的手里,君上康泰一时,晋国便不会乱。骊姬想要废嫡废长,谋夺世子之位,由她便是。”
“夫主,我听着你仿佛很乐意骊姬乱搅合,是吗?”
公子重哼笑一声,把吕姣搂在怀里,双目亮的吓人。
吕姣不再问,只贴着他的胸口,闭目养神,少顷,突兀睁眼,低声道:“可是不破不立的道理?”
“我的乖乖,你真吓死我也。”他一把捂住吕姣的嘴,笑的眉眼舒展,粗粝的指肚摩挲着吕姣红润的唇瓣,望着她的目光有些冷。
吕姣一颤,顶着他的冷意,不怕死的又问,“夫主,你说,大丈夫立于世间,最看重的是什么?”
“自当是建不世之功,群雄争霸,留名史册。”他低低的,用着玩笑的口吻道,“每一个有热血的丈夫,都是一样的意志。”
吕姣笑的有点惨淡,“你胡说,也有人、也有人……”老婆孩子热炕头。
可她扪心自问,她心中所爱的就不是那种甘于安稳平淡的男人。
当男人有了权和钱,身上便有了一种别样的味道,会令女人情不自禁的趋之若鹜,非是她拜金,而是她爱上那种吟诵的出:惜秦皇汉武,略输文采;唐宗宋祖,稍逊风骚。一代天骄,成吉思汗,只识弯弓射大雕。俱往矣,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的大男人。
恰同学少年,风华正茂;书生意气,挥斥方遒,指点江山,何等的波澜壮阔,天命风|流。
如今,上天赐予她一个这样的男人,她却惶惶然怯懦,有些不敢要了,不敢深爱了,却又舍不得放手。
第41章 骊姬驱逐三公子(三)
春秋之中,弑君三十六;亡国五十二;诸侯奔走不得保其社稷者不可胜数。
秩序混乱;征伐不断;这便是这个时代的风气。而追根溯源下去;其因不过是诸侯争霸。
每一个诸侯,每一个公之子,都像是一头野心勃勃的雄狮;巡视自己的领地总觉不够,要让乱世臣服在脚下方能罢休。
那不仅仅是野心作祟;还有太多的人是真的想要匡扶社稷,想要实现自己的理想国;并为了这些,虽九死而犹不悔。
她是心生敬服的,然而当她想起实现意志所要面临的无情战火与死亡,精神都为之颤抖。
以前看书时,每每看到那种英雄霸主,便气血沸腾,恨不得与英雄生在一个时代,与之相知相识最好也能相爱一场,不问结局只图一时快意,而今,当真的置身其中,并爱上这样一个男人,她的心境却全然不同了。
骊姬、骊姬,其实她心中早已有了猜测,身畔这个男人啊,他的结局早已注定,只不知她这个人物,是真实存在过,还是只是一个虚影,像石子落在清潭里,当水波荡漾开去,水面回复平静,一点痕迹也不留。
“夫主,夫主。”她噌着他的颈侧,口里低低的呢喃。
“我在。”转一个方向,他把她抱在怀里,下巴抵着额头,满足的喟叹。
眼睛是酸涩的,心里却生出湿濡的好笑,她要不要问一句,俗烂到了极致的话,江山美人,我的王啊,你将要舍去哪一个。
“姣,姣。”他摸着她水嫩柔软的脸颊,清浅的抚摸,细腻的流连。
她紧紧攥着他胸前的衣襟,手指骨节处都泛起了青白,此时,他在她的眼里便是天上明月,而她不过是一个走了狗屎运的女子,性情不坚韧,脑袋不聪明,品德也不高尚,简直一无是处,何德何能霸占掉他这个人,他的全部感情?
痴人说梦啊。
可她也有自己的扭脾气,也会心生不甘,即便是梦,也立志要这梦尽可能的延续下去。
他是天上月,她便做那个制作飞鸟,企图飞天的执着木匠,梦还在,便一步步的接近,总有一天……总有一天她要成为与他并肩的那个女人。
眼眶湿润,酸胀难忍,脸埋在他的怀里,声嗓哽咽,“你在哪里,我便在哪里,你不弃,我便不离。”
“大善。”他好像很喜欢听吕姣说这些能令他浑身酥麻的话,仿佛置身汤泉之中,四肢百骸都康泰了。
一口擒住樱红小唇,撑开贝齿,含住那一点丁香颗,吮吸、轻咬、搅弄,相濡以沫。
沉浸在他呵宠的吻里,脑海里所有的顾虑和忧愁就都散了,撑开在头顶的那一片愁云惨雾,被一束光刺穿,她便又想起自己的决心,今朝有酒今朝醉,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狠狠的将那些能够预料到的惨淡投掷到心灵的深渊,用一把大锁,锁住,掩埋。
“夫主。”颤颤的,娇懦的呼唤,带着无意识的诉求。
他只觉浑身的血气都往头顶上涌,又俯冲而下聚拢在双股之间,龙头滴露,他疼的心痒难耐,一声声的唤,“姣、姣、姣。”
在这种时候,他的声音也是深情的,令她着迷,上瘾。
于是,那么自然而然的合二为一,眉黛蹙蹙,莺声呖呖,燕语喃喃。
她羞云怯雨的仰承,被揉搓出了万种妖娆。他急切索取,把柳腰晃动,玉臂缠缠,那玲珑身子不过片刻便拢上了一层薄雾,粉嫩生光。
媚眼痴痴,娇喘微微,醉吐香舌。
只把个心儿颤动的惶惶、乱乱、酥酥,就那么一忽儿上了天,一忽儿落了地,一会儿怅然,一会儿饱胀,最终密密实实交叠在一起,相互听闻着彼此的呼吸,呼吸连成了一线,那一时一刻,真怪不得男女都生成了半个,只有当阴阳相合之后,才是完整。
从那夜之后,她便觉得,他待她有所不同了,她窥见了他粗苯下的细腻,这个男人,她爱的不亏。
就此,日子好似平静了下来,身为主母,睁眼便是柴米油盐酱醋茶,事情琐碎如鸡毛,幸好她还有两个能干的奶母,有了她们帮助,她便能抽出身来,记录自己脑海里二十多年所学,还能“与时俱退”,跟着桑女学抽丝剥茧,学着用纺车防线。
不知不觉,韶光从指尖流过,又是一月,时已至夏,她吃到了更多新鲜水果,叫得出名字的有桃子、李子、梨子等,还有很多叫不出名字的,听厨下女隶说,是男仆们在山间摘下的野果,都是能吃的。
她尤爱其中一种青皮果子,酸甜适度,她一顿能吃十几个,但公子重不爱,让他吃一口就像让他吞药似的,直嚷嚷着酸。
妧,乖顺的让她心生愧疚,不敢自己去吸引公子重的目光,只殷殷切切的讨好她,仿佛只要她不开口同意,她就不会近公子重的身一般。
妍,终于懂得了正夫人和从夫人的差别,不再对她口出恶言,却还是桀骜不驯,每日里得了空便打扮的花枝招展打从公子重眼前走过,有时丢一块玉,有时掉一根笄,有时装作那么一崴脚,可惜了她这层出不穷,让人目不暇接的手段,公子重又不是多情的才子,哪里会懂得她花样里的柔情妾意。
要么视而不见,要么蹙眉离开,要么呵斥一顿,每每都能令妍面红耳赤,但她却有锲而不舍的精神,脸皮越来越厚。
公子重是个没有笼头的野马,在他心里可没有一夫一妻互相忠贞的观念,妍,长的是没有她耐看,却有一副能令男人喷火的魔鬼身材,又不吝啬裸|露,于是公子重就有那么一两次被勾出了火,每当这种时候,她会及时的出现,也不说什么,更不做什么,笑盈盈的把他一望,他竟觉不自在,有点心虚,于是便推开妍到了她的身旁。
妍的怒火和妒火,她可以选择视而不见,但是却无法忽略妧,妧把自己完全的袒露在她眼前,像一个小妹妹全然的依赖着她,仰仗着她,可怜兮兮的,像……后娘养的女儿,日夜勤劳,只为博得一“饭”。
夜晚来临,她把公子重拘在自己的床榻上,*过后,她偎依在他怀里,越来越不能体会事后的温馨甜蜜,不是他做的不好,而是……把欢愉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她成了什么人?
她可以对公子重理直气壮的宣誓主权,却无法面对妧,她没有办法气势汹汹的对妧恶言相向,在妧日益的屈从里,她渐渐的无法面对她。
妧,不是小三,她也是公子重“名门正娶”的女人,是公子重的责任。
深夜,她辗转反侧的时候越来越长,心在煎熬。她终于明白,律法代表着什么,舆论代表着什么。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规则,她现在所做的就是破坏这个规则。
这一夜,淅淅沥沥下起了雨,后半夜,狂风骤起,电闪雷鸣,雨点堪比飞射而出的石子,把窗棂打的噼里啪啦。
人烟稀少的春秋,暴雨的夜,像是有妖魔在作怪,她心生惧意,扑在他怀里瑟瑟发抖,但是妧呢,一个人住着那么大的宫室,无人陪伴,是不是已吓的脸色雪白,啼哭不止。
她不觉得自己是圣母,相反的她的心胸狭窄,容不得自己的男人去宠幸别人,但她就是觉得愧疚妧,说来说去,她怨恨此时的婚姻习俗,是这习俗作祟,使得她不能光明正大的占有这个男人。
有时候她就阴暗的祈祷着:妧啊妧,请恨我怨我吧,请使出最恶毒的手段谋害我吧,如此我便有理由将你亲近他的资格抹除,远远的将你驱逐。
天亮了,风停雨歇,她却一夜没睡。
公子重醒来,随意一瞥,蓦然发现吕姣面色憔悴,一副生机流失的模样,吓了一跳,捧着吕姣的脸问,“何事忧愁至此?”
吕姣看着他无辜的脸,心里顿起怒火,拧着黛眉,挥舞起拳头就打,“都怨你,都怨你。”
被打的人没哭,她倒是先哭了,哭的好不惨淡,好像昨夜无人陪伴,惧听风雨的是她。
“别哭,别哭。”他慌的手忙脚乱,被打也不还手,一把将吕姣抱在怀里,由得她拳打脚踢。
“你去吧,你去妧屋里陪她,我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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