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仍在站着,似乎是在对话。
杨昭强按住心神,仔细打量平原上空这点点的星辰。
如果他估计不错,这些闪烁光芒的亮点,应该就是星秀所说的定星,庞大的星力正是以这几枚定星为中心,运转不休。
杨昭眼前只见这七八颗,照此推算,这三百六十六枚定星,分布范围恐怕要广及数百里。
这样,云彩儿所站的方位,便应该是被箕胖子偷去定星的位置了,看来已是在聚星台的最周边。
也是这样才合理,否则被箕胖子潜入聚星台核心处偷上一枚,天垣老儿这么好面子的,早将那胖子千刀万剐,再横剑自尽了。
也幸好如此,杨昭此时便有了探听其中虚实的主意。
他伸手入怀,随即便拈了一颗粉尘大小的颗粒,而这粉尘,其实便是透音砂。
杨昭稍稍测了下风向,随即曲指一弹,透音砂便顺着风儿。飘飘荡荡,直落向云彩儿二人所站立的方位。
与之同时,虚空中探出一条莹白如玉的手臂,手心上托着一个玉碗,正是收束透音砂的音波所用。
杨昭笑了一笑,将玉碗拿下来。又盘膝坐下,集中精神,听着从玉碗内壁震荡传出的风声,还有说话声。
透音砂的飘落轨迹尽显杨昭此时的神通手段。
借用风向,只使了一个初始推力,之后便全凭沙尘自起自落,偏偏力尽时,正落在数里外两人不远处,借着余力滚了几滚。贴着草皮停了下来,这正好是与云彩儿相对那人的脚边。
玉碗中马上就有了回应。
“……有五魔联盟合力;中部极乐宫虽然内撤,却余势未衰,更有魅影上人以无上玄功坐镇;偏偏在东边,更有两大剑宫,生出嫌隙,僵持不下,彩儿仙子道心通达。理应知晓,这其中的问题所在。”
这个声音有点儿耳熟。杨昭想了想,才记起,这正是几天前在星河边上,那个闻讯而来的玉禹,当时此人曾暗示箕胖子来着,看来也是个人物。
接下来的话音。便让杨昭心中一跳。
这声音遥遥传来,不如玉禹说话那样清晰,但沉静自若,自有气度。
这嗓音,杨昭自然最熟悉不过。正是云彩儿无疑。
听上去,她的中气还颇为充沛,语字转折中清亮动听,想来身体无恙,只听得云彩儿说道:“世人各有一副心肠,今日这般,明天说不定便换个模样。玉禹道友可是这个意思?”
“正是如此。”玉禹语气极尽赞叹之能事。
“仙子困守此地近一月,依然能把握外界大势,实是难能可贵。仙子既知,便应该明白,所谓夜长梦多,好不容易各宫达成共识,正是势头最好的时候,若因这两大剑宫争斗,使不久后的大会不欢而散,日后五魔联盟,又有哪方可以压制?”
远处杨昭听到这里,终于恍然。
果然不出魅影所料,极地诸宫,终于还是忍受不了五魔联盟这个冲击传统的庞然大物,决定合力将其扼杀,使极地之界的轨迹,再度恢复到正常的轨道上来。
不过因为玄海天明城事件而延期的那个大会,竟然是暗中为诸宫会盟做准备,这却是杨昭事先所没有想到的。这个消息,想必魅影会非常感兴趣,当然也不排除那女人早已成竹在胸。
杨昭一边想着这事,脑子却还有着其他的念头。
听玉禹这言语,说是恭维并不为过,只是与假惺惺的礼貌式恭维不同,他言语颇有些自内心的赞叹之意,合在一起,便有点儿古怪。
尤其是他嗓音铿锵,性情也当是刚毅过人。偏偏一口一个仙子,又说出这些恭维话,难得之余,更像是别有深意。
杨昭眼睛一转,便明白过来:“下面这厮必是要吃天鹅肉了……混帐玩意儿。”
莫名其妙地骂了一声,玉碗中又传来云彩儿的声音:“这事倒怪了,若是贵宫已有决议,玉禹道友对我讲来又是何道理?”
这一句话大有她运剑之犀利,玉禹明显迟疑了一下,方苦笑道:“仙子必是在笑我。好吧,其实我想说的是,天垣师伯实乃性情中人,遇事不免就有些意气用事。平日里也就罢了,可眼下局势正紧,不论是这两大剑宫,还是如今这整个极地之界,恐怕都等不得师伯他转过弯儿来,所以……”
连杨昭都不得不承认,如玉禹这般的硬汉做此婉转语,实在有撼动人心的功效。
然而,云彩儿又一剑斩在他要害上:“天垣老儿绕不得弯,便要我去绕弯迎他?”
玉禹连解释的力气都被砍掉了,只能苦笑连连,半晌才道:“仙子明鉴。眼下星河局势动乱不休,大半个极地之界都在盯着这里,时间实在耽搁不得。”
“而且这些时日下来,仙子体内伤势日渐加重,偏又受透魂光侵扰之苦,再有我那不争气的师侄来捣乱,这样下去,怎生得了?”
这边杨昭心中方是一惊,云彩儿已冷淡言道:“这不应是道友关心的事情。至于你那师侄,我既然杀了他师父,他来报复,便没什么错处。你将他劝走,我感激,但再多言,却是不必。”
杨昭只听到那边玉禹连声叹息,偏偏云彩儿再不一言,让他心里如猫抓似的,安定不下来。而与星秀约定的时间已经差不多了,若他再不有所行动,星秀那里指不定会有什么变故。
可他难道就眼看着云彩儿在这里受苦?(未完待续。。)
第五百三十七章惊乱
最终,杨昭还是坐不住了,只见他站起身来,俯视平原上两个人影。
那里,玉禹正来回走动,显然心中烦乱,而云彩儿则静静屹立,没有半点儿动作,也不知是刻意如此,还是被禁锢得动弹不得。
是了,还有禁制。他这里一厢情愿地要救人,恐怕也没什么意义。
天垣老儿在禁法上的造诣,一点儿不输于玄化,同属这极地之界最顶尖的宗师之列。他布下的禁锢之法,又岂是可以短时间内解开的?
等等!
杨昭忽地想起星秀当时的说法:一旦定星失位,星河运转便会受到影响。可他从来没说过禁锢之事,也就是说……
看着这短短数里的距离,杨昭的眼睛渐渐亮了起来。
草原上,玉禹转了十几个圈子,终于现自己大大失态,窥了眼云彩儿,见她神情淡淡,并没有什么表示,才放下心来。
可是,看玉人此刻神情自若,宠辱不惊的态度,他心里更明白,云彩儿道心坚定不移,已将此时境况视为修道途中的劫数,眼下正是以应劫之法面对。
正因为如此,自信问心无愧、行事无偏的她,又怎会主动向天垣低头,坏了修行?
就算天垣说到做到,真将云彩儿禁锢千年,恐怕云彩儿也只会坦然处之,且利用其磨砺心境,最终破劫而出。
想到这儿,玉禹身上便是一阵寒意。
起风了。
下一刻,他猛然回头。入目的,是一道凄厉刺眼的血影,瞬间充满了他整个视野。
这血影像是从噩梦里跳出来的妖魔,只看它跨过数里空间时的轨迹。玉禹便有一种天地被扭曲的眩晕感。
等他想到,这是对方霸道无双的度所造成的错觉时,腥风扑面,一缕如同烧红铁丝般灼热的真息已经抵上了他的胸口。
刹那间,玉禹的气血顿时沸腾。
“锵”的一声剑鸣,他那把浸淫了数百年心血修为的破军仙剑自弹射出鞘。几乎是贴着他的皮肤,绕体飞前,以剑刃直抵那一缕真息。
方圆许里的澎湃星力被这妙至毫巅的一剑尽数吸纳,又齐声共鸣。天地间嗡声大作,满天的星辰似乎都亮一下,然后又同归寂暗。
玉禹嗔目大喝一声,手掌行云流水般抹过剑身,以反手剑式抓住剑柄,向外一撕。破军剑刃在虚空中划出一道霜雪般冷澈的光弧。继而引动周围滔滔星力洪流,倏然迸发。
尖锐的嘶啸声响彻原野,几乎要扑进他怀里的血影体积暴涨,乍看去便像是一团血色浓雾,被玉禹暴风般的一剑吹刮开去,翻翻滚滚,几乎要裂成千丝万缕,最终散逸干净。
玉禹眉头大皱。心中没有半分松懈。
他自知此剑虽声势惊人,其实完全是性命交关时自救之用。剑气迸全无收束,一剑挥出,倒有大部分力量打在空处,难过极了。而且,这诡异情形虽从未目见,可他好像在哪儿听过……
正迷惑间。远处草地忽地泥土飞溅,一道与先前几乎一般无二的血影从地底轰然冲出,那方位竟然是……糟了!
云彩儿!
玉禹几乎想也不想,破军仙剑化为一道精芒,霎时没入虚空。再出现时,已经是在血影正前方,隔在它与云彩儿之间。剑吟清越,直刺过去。
又是“铮”的一声金铁交鸣,破军仙剑猛地弹起,直飞向半空,而急迫近的玉禹眼中看得分明,那血影里探出的一根赤红手指,也裂开道浅浅的伤口,出奇的却没有半点儿鲜血洒出来。
弹开的破军仙剑在空中一旋,居高临下,又是化芒飞刺。与之同时,玉禹已经飞临血影后方,手结印诀,齐齐调动方圆十里所有禁制,要锁定住这妖魔的身形。
然而就在他眼前,血影迸然炸开,飞溅的血雾哧哧作响,似乎有着强大的腐蚀力。而其中放纵奔流的诡谲真息,更是将已经有序集结的星力搅得一乱,使禁制欲而不能。
玉禹修行近两千多年,所识极广,但如此诡异多变的手段,仍属少见。
他微微一怔,探手收回破军仙剑,目光才向云彩儿那里一扫,背后强压又来。
只是势头带起的风压,便让他体内气血紊乱,好像要涨开似的。
也正为如此,他心中灵光一现,脱口叫道:“血魔化心之法?不,这是……血神子妖身!”
玉禹并不知道,他刚刚所说的话,在四天前,有一个胖子已经先行出口。而且,他们二人的狼狈程度,也相差不远。
仓促之下,玉禹开启了附近一个禁制,在星力喷的洪流中,他身形摇摆两下,又倏地旋身侧移,其之快,已经形成了可以假乱真的虚影,而破军仙剑则穿过肋下,横在当空。
灼热的腥风就从他耳边划过,可是破军仙剑却没有碰到任何实物。他只能用余光捕捉到一抹血光擦身而过,没有丝毫停滞,直对着云彩儿所立之处而去。
“它的目标是云彩儿!”
这个念头翻上来的刹那,玉禹全身的血液都要凝固了。
而瞬间的僵硬之后,涌动的气血又尽数冲上了脑门,他想也不想,破军仙剑再度飞射而出,而他本人则直上半空,窥准一个方向,化掌为剑,剑气迸发。
“开!”
在他的吼声中,整个夜空都似乎颤抖了一下,彷佛是堤坝被轰开了口子,比大海怒涛还要暴烈百倍的隆隆咆哮,刹那间充斥了整个天地。
这一刻,人的感官已经丧失了作用,地不再是地,天也不再是天,在这偌大的平原上,整个空间像是倾斜了,然后又剧烈地抖晃,像是在海啸的同时,又突然爆了一场大地震。
天翻地覆的感觉也莫过于此。
整个星河都沸腾了,一道又一道剑光升腾而起,向着太微垣的方向赶过来。
玉禹控制着身体,在汹涌翻腾的元气巨浪中穿行,颠簸动荡的空间内,由于元气的大量喷,搅动大气,让目光所及之处,只能看到一片折射变形的怪影。
玉禹知道这是定星失去其一,所造成的必然后果,大约数息之后,聚星台自动调节,便可恢复正常。所以,对此他并不担心,他现在心中惟一在意的就是——
云彩儿怎么样了?(未完待续。。)
第五百三十八章风影
但是玉禹的念头方动,一声被狂乱的灵气所扭曲的剑鸣声,又再次窜入到了他的耳中。
几乎与这剑鸣声同步,因定星失位而引的灵气狂潮,也从最高峰衰落下来,渐渐归拢于聚星台的庞大禁法之下,破军仙剑弹射而回,被他一把抓住,接下来,他也终于看到了云彩儿。
一望之下,他先松了一口气。
此时云彩儿持剑当胸,玉颜上颜色虽然苍白,肩头也染上血迹,但眸中神光聚合,显然没有大碍。倒是那血影不知被云彩儿击中了何处,一路弹射而回,犹在半空,身形便又再度虚化,转眼间便化为一道血光虹影,速度更是再次提升。
只不过,或许是被云彩儿劈昏了头,它退后的方向,竟然正对着玉禹。
而且,它一边退,一边嘶声大笑,嗓音像是一个破开的风箱,难听极了。
从这嘴巴里吐出来的言辞,比单纯的嗓音难听百倍:“云彩儿你这个小贱妇,早晚老子要把你玩爆!”
“无耻!”
云彩儿的神情瞬间冷凝的同时,玉禹一声低吼,破军仙剑迎着那条虹光便斩。
事发仓促,这妖魔怕是也没有想到运气如此糟糕,剑芒起处,玉禹立时知道,他的宝剑第一次斩中实物。
而紧接着漫天喷溅的血雨也证明了这一点,这些如滚油般的鲜血在虚空中便化为点点火光,消没不见。
一声厉嚎响起,那虹光立时黯淡许多,同时一个迅的转折,在玉禹第二剑未临之际,纯凭速度。硬是从允星身侧抹过,朝着来时的方向飙射而去。
只是在瞬间的爆发之后,它的速度看起来比最初时要差了至少一个水准。
“这厮受了重伤!”
玉禹对自身的修为颇具自信,尤其是破军仙剑的那项异处,更是给他自信。他几乎想也不想,返身御剑。狂追不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