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着,又忽然扯开了嗓子“喔哦~喔哦~”地吼了起来,仿佛是在向天地宣告着他内心曾经的压抑,以及他此时的舒畅。
萧子衿从未想到,这样一个华贵之家出来的公子哥居然是这般的离经判道。更不曾想到,生活在官宦礼教之家,在享受锦衣玉食的同时,骨子是却是那样痛恨礼教的束缚。
但他的压抑,萧子衿却能明白。因为那种压抑之感,她也感同身受。所不同是,他是被礼教所压迫,而自己则是为身份所压迫,但同样的都是精神上的压抑。她不甘,所以使尽了手段去改变命运,而他呢?他是否能改变呢?
“小狐仙,我知道你能懂的”,他转过身,定定地看向了萧子衿:“用我父亲的话说,我是儒子不可教也。可是我知道你能明白我的,因为我总觉得我们仿佛是一类人,你也不是那种传统闺阁里的小姐。”
他的目光是那么清澈干净,未经任何世俗的污染,看向萧子衿时,眼神又是那么的真挚而纯洁,当中还有些许萧子衿有些看不太懂的情愫,使得她微微有些不太自在。
萧子衿别过了他的目光,避重就轻地道:“你怎知我不似一般闺阁里的小姐?难道就是因为我自小是被当成了下人养大,所以便没有小姐的模样?”
陆桓急道:“不不不!我没有那个意思。虽说萧家曾把你当下人对待,但你正经时身上那端庄大方的气度,莫说是丫鬟了,就算是一般的大家小姐也及不上你。我之所以那般说,只是觉得你不会像一般的女子那样呆板无趣,成天只会捧着《孝女经》、《女戒》,你若跟她们说什么《绿窗新话》、《太平广记》,她们便会一脸的不屑,一幅清高得自以为菩萨一般的模样,连笑一笑都要捂着嘴,生怕会叫人说她失仪。如此这般,失仪倒不会了,却也真成了泥人菩萨,只有模样,而无一点生机。”
那些精通诗书,家教甚严的千金小姐们,在陆大公子的嘴里却成了泥人菩萨。萧子衿忍不住喷笑了出来,道:“你这话说得,也不怕将天下间的闺阁小姐们都得罪了?你也快到了娶媳的年纪了,就不怕到时,所有的少女们都对你避而不见,叫你当个带发和尚。”
陆桓满不在乎地道:“得罪了就怎样?那种呆板的泥人,想嫁我,我还不愿娶呢!不过,”他顿了顿,冲着萧子衿挤眉弄眼,不怀好意思地嘻笑道:“天下间的女子都不理我无妨,我不是还有个小狐仙吗?”
萧子衿心道:你侍郎家的大门,凭我一介庶女,如何高攀得上?
但知道这番门弟之话,必叫陆桓不快。遂只道:“陆桓,你能不能不要总喊我狐仙狐仙的,叫别人听着还真以为我是个妖精呢。我有名字,我叫萧子衿。难道我的名字不好听吗?”
听到萧子衿的嗔怪声,陆桓笑道:“‘青青子衿,悠悠我心’如此诗意的名字,如何不好听?不过,我倒是觉得‘小狐仙’这个名字更适合你,因为你就跟狐狸似的鬼精鬼精。虽然你有时仿佛单纯,与一般的少女一样,但有却好像心事丛丛,叫人怎么也捉摸不透。听过你经历的人,必然会对你产生怜惜之情,我自然也不例外,可是我却知道你并不似外表看起来那般的柔弱。直到现在,我也实在弄不清,你到底是怎样的一样女子。就像是狐仙化身,所思所想,别人永远别想猜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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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当浮一大白
萧子衿哪里能知道,自己不过随意的一句话,却引来了他陆桓这番长篇大论。不禁好笑,她眼波流转,微笑而视,道:“狐狸之名,素来不好,世人以诡诈、狡猾来贬之,若是野**狐多也杀之为快,取皮食肉,物尽而死。陆桓你即称我为狐,亦明知我并不单纯,却为何偏喜欢与我相交?难道也是想杀之为快,取皮食肉?”
陆桓道:“世人只道狐狸狡猾,却不知狐本弱小,若非凭着本生的聪慧,在凶险的环境里如何能保全自身?而取皮食肉之事,本是人之贪念使然,狐狸不过是怀壁之错罢了,岂能加以病圬?”
萧子衿闻言,脸上的笑意消失了,心中却如翻江倒海一般,满是震惊。她总觉得自己并不是良善之人,为了恢复小姐的身份,甚至不惜蛊害自己的亲生父亲。虽然总是刻意的忽视,但其实,她的内心深处也是十分鄙视自己的。
如今听了陆桓的话,方才觉得释然。若非环境使然,她如何会变得这么心机深沉,处处算计?又有谁不愿意做个象牙塔里纯真无邪的少女?而事实上,每走一步,她都需步步为营,生怕一个不慎自己的处境会变得更糟。又有谁知道,小小的年纪的她,却是常常失眠。又有多少个夜晚,从噩梦中惊醒,浑身冷汗直冒,面对无边的黑夜默默地哭泣。
虽然这些心底里的事,她从不曾与陆桓说过,但陆桓却能明白她。正如她能明白他一般。尽管,相识不久,但却仿佛早已是知己。
向来以坚持自诩的萧子衿,在这刻时,忽然就泪凝于睫。只因心底最软弱的地方被他所触及。只因在知已面前,她可以无所顾及地放下所有的防备,无需再假装坚强。更只因,压抑了太久的心,在寻到发泄口的时候,便再难克制。
陆桓没有料到了,自己的那番话,居然这么轻易就惹哭了她,顿时有些慌了手脚。毕竟他还是只是个十八、九岁的少年,与女子没有太多交集,更不懂如何去安慰,只是赶紧赔着笑道:“小狐仙,对不起对不起。我若是说了什么,惹你不高兴,你骂我一顿、揍我一顿都行。只是千万别哭,你,你一哭,我就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哩……”
萧子衿原来心中触动,一时失态,却见陆桓这般慌张的模样,顿时又觉得好笑,抹了抹眼泪,道:“原来你天不怕,地不怕的,却是怕女子的眼泪。这下算是被我揪到软肋了吧?”
陆桓见她转涕为笑,顿觉松了口气,又板着脸故作不悦地道:“好你个小狐仙,我拿你当朋友,处处许以真心,你却这样嘲笑我!”
萧子衿忙道:“我不是嘲笑你呢,我只是,只是……哎我也解释不清了。反正我就是没有恶意嘛!陆大公子,你就莫再与我一个小小女子生气了。”
陆桓道:“不生你气可以,你陪我吃饭去。啊,还要喝酒,我们来个一醉方休!”
萧子衿看看天色,但见夕阳已经隐落天际,夜幕开始缓缓拉下,道:“天已经要黑了,也确实该回去了。原本我该在天黑前回去的,免得夫人怪我不知礼数。但既然惹了你生气,自然需要赔罪一番。不过,吃饭倒是可以,喝酒嘛,我可不会啊。”
陆桓道:“我开始也不会,几壶酒下去自然就会了。没事没事,我可是海量惊人,你若是真醉了,我保证送你回去,且向你父亲解释清楚,保证不让他怪罪于你就是了。”
“可是……”
“可是什么?朋友间,若是不浮他一大白,如何算得不上交情深厚?你若拿我当朋友,便该同我喝酒去,否则,我陆桓自此就当不认识你了!”
萧子衿见他歪理一堆,又拿绝交来威胁,虽然有些孩子气,但率性之人也着实可爱。又想,有侍郎公子做担保,想来萧富海和萧夫人不会为难她才是,遂点头答应了。
冬季天黑得快,从郊外回到城里时,天已经彻底的黑了下来。但街市上,却是灯火璀璨,人头攒动,沿街小贩的叫卖声不绝于耳,端得一派热闹景象。
萧子衿闻着街市两侧酒菜铺里飘出的阵阵饭香,肚子咕咕直响。
陆桓也饿了,但他却不愿意随便屈就,招呼着萧子衿走了好一会儿,才拐到了一处小巷子里,又往前走了几步,便看到一面杏黄的小旗斜斜地挑在屋檐下,写着“如意酒家”。阵阵酒菜香,飘入鼻来,引得腹中馋虫闹腾得更凶。进到酒家里,只见里头装修的十分简单,厅内摆着十几张桌子,倒是桌桌坐满了酒客,很是红火。
陆桓道:“你莫看这里装修的不如泉州城知名的酒楼气派,但是这里的酒菜均是一绝。尤其是羊锅,炖得极其入味,天寒时用来下酒是极佳的。”
萧子衿道:“你极力推荐的,自然是好的。不过你看这里都已经人满,咱们怕是要等上许久了。”
陆桓得意地一笑,却不着急。
正在这时,店小二热情地迎上来了,一看到陆桓,就笑得更开了:“哟,公子来了!楼上包厢一直给公子留着呢,请随小的来!”
陆桓颇为得意地冲她一笑,招呼着她上楼。
楼上的空间并不大,只隔得出一间包厢,虽说依然装饰的很简单,但是极为干净,且又安静,听不到楼下大厅里的喧闹。
陆桓点了几道特色菜,又要了两壶酒,小二应承着走了,陆桓道:“小狐仙,你是不是很好奇,为何楼下食客众多,偏这里却能给我留着?”
萧子衿倒了杯热茶,一边慢慢喝一边道:“这有何奇怪的。自然是你经常光顾,成了此间的老客,再加上你出手大方,包下了这里。”
陆桓道:“不愧是小狐仙,真是聪明。”
萧子衿不以为然地道:“这有何难猜的,自古商家重利,再加之你又是熟客,自然与你熟络。”
说了会儿闲话,酒菜便已经上来了。
第二十五章 把酒吐真言
两人饿得狠了,再加上陆桓是个极随意的主,萧子衿与他熟了,也不见外了,所以两人都很不顾形象地大快朵颐。
几大块羊肉下肚,萧子衿胃里刚刚舒服点,陆桓便将倒了一满杯的酒杯推到她面前,豪气干云地道:“大块吃肉,亦当大碗饮酒,方才算好汉!来,咱们满饮此杯!”
萧子衿吃了几块肉,嘴里正也渴了,便也未作多想,接过酒杯在手,一个碰杯后,直接就将酒灌入咙。那酒看起来清冽可口,闻着也极香,却不料,一进口,便仿佛化作了一条火龙,袭卷过口舌了后便直往喉咙里窜,一直烧到了胃里。
陆桓初时见她如此干脆地喝酒,正想赞一声:“好酒量!”
话还未出口,不料她却是“噗”得一声将大半的酒都给喷了出来,不偏不正,正好喷了他个满面。紧接着,便见她红着脸不停地呛着,着急忙慌地端着茶杯连灌了两大杯水,又抢了几口菜,方才缓和过来。
陆桓抹了抹脸上被喷贱上的酒渍,指着狼狈不堪的萧子衿哈哈大笑:“看来你果然是初次沾酒,这模样倒是与我第一次饮酒时颇为相似!”
萧子衿将嘴里的羊肉咽下肚里,压下胃里的火烧之感,恨恨地道:“什么琼浆玉液,又辣又呛的,真不知道有什么好喝的。偏还卖得那么贵,却还有许多人甘心情愿地花大钱去买这东西。呸呸!”
陆桓饮了口酒,慢慢地回味着,满脸陶醉的表情,看萧子衿得颇为不解。
陆桓又给她倒了一杯,道:“酒这东西,初尝,确实是又辣又呛,但当你真正懂得喝时,便知当中的妙处。小狐仙,你初学喝酒,切不可如方才那般豪饮。你且试试,先抿一小口,然后让酒慢慢地在舌尖弥散开来,再吞下肚去。”
萧子衿推开酒杯道:“吃过一亏,傻子才上二次当。”
陆桓道:“怎么?原本你也这般胆小,呛过一次便不愿意再喝了?渍渍,那你可真是没口福了。”
萧子衿虽知他愿意拿话相激,却也不愿意在他面前露了怯,道一声:“喝就喝,谁怕谁!”
端起杯子,却不再像刚才那样一饮而尽,而是依着陆桓所言,先抿了一小口,于是那辛辣便又再次在舌尖扩散开来,只不过因为她此番量小,所以不似方才那般难以忍受,再吞下肚时,只觉喉中依然烧得慌,但酒香却慢慢开始在口中扩散,确有种妙趣。
萧子衿夹了个菜一边吃着一边道:“确实不像方才那般难喝了。”
陆桓道:“我没骗你吧,你现在只是浅尝,等你再多喝些的时候,便知道酒真正的妙处了。来来来,咱们再喝!”
一方面是陆桓十分热情地劝酒,另一方面是萧子衿长久以来,极为难得放下了警惕、戒心,露出了少女应有的好奇与玩性,与陆桓一杯接一杯地饮酒谈笑,当真是说不出的轻松与快活。
几杯下肚,萧子衿已经满面酒气,思绪混沌,舌头都开始打结,话确越来越多了,“人生真如……真如这酒,辛辣难品,但你若不喝,便……便是懦弱!喝……喝下了酒,便……便将一切的悲苦都咽下了肚。其实……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哈哈……”
陆桓的脸色也被酒气熏得微红,但他酒量不浅,这点酒对他而言根本算不得什么。他道:“小狐仙,我知你自小受了许多的苦。不过好在萧老爷认了你,虽是庶女的身份,但自少不需要干那些粗使活了。”
萧子衿的眼神越喝越亮,笑声弯成了一弯新月,她虽在笑,但陆桓分明在她的笑容里看到了几分辛酸。
她问陆桓:“你可知他为何会认我?”
她摇了摇头,哈哈大笑,指着陆桓:“因为……因为你,侍郎公子!哈哈,他一心想着的只有他……他的官途,可是偏偏无甚根基,想……想升官哪有那么容易。可是……可是一但与当朝侍郎攀……攀上了关系,哪怕……哪怕只有那么……那么一丁点的关系,也将是助益匪浅……哈哈,没……没想到我我萧子衿居然还……还能有这番大用,他如何……如何舍得放过……陆桓这一切全赖你,萧子衿在此向你道谢!”
她说着,便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想冲陆桓长揖一礼,但此时她头晕目眩根本寻不到陆桓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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