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思呆立原地,看着西市来来往往的人群出神,好半天才从怀中掏出廖然给的一两银子,掂了几颠,看了几看,心中不住琢磨着这赚钱的法子。
总是站在此地空想也不是个事,李思用力甩了甩头,打算边走边想,说不定便能撞到大运也是未尝可知之事。当下李思抖擞精神,沿光德坊往东缓缓而行。一路上所见与那长安城颇为相似,只是在规模上要小得多而已。由于这渤海国的手工业比较发达,街上多有卖布、绵等纺织用品;铜制的生活用的各种器皿和装饰品以及成品熟铜;金带、金饰件、金钏、金耳珰以及各种鎏金器物和银钗等金银制品;釉陶和质地优良的三彩陶等陶器,五花八门,品目繁多。这做买卖的商贩,生意大的沿街设有店铺,小本经营的则在道边摆个地摊随地叫卖。李思不知不觉间,竟来到了一条满地皆是地摊的小巷中了。
街虽很小,人却着实不少。竟然还见到卖那貂、虎、豹、熊、鹰、鲸鲵鱼、鲻鱼等贵重的渔猎品以及人参、白附子和松子等贵重采集品的商贩。李思左看右看,连时间也忘记了。将将走到巷子当中,一个卖古钱的地摊引起了李思的注意。
摆摊的是个半大不小的老儿,戴着个旧毡帽,留着一小撇山羊胡,一对小眼睛滴溜溜直转,看样子别人要他身上讨得半点便宜比登天还难。李思微微一笑,走到其近前,蹲下身来看了看地上的古钱后说道:“这位老板,这些钱币怎么个卖法?”小老儿抬头瞥了李思一眼:“嘿嘿,这位小郎也好收藏这古币古钱?”李思微笑道:“不瞒老板,我对这古币古钱真是一窍不通。只是我师父素来喜好这玩意,故此每次出门在外要是看到有卖这这古币古钱的,我都会或多或少帮他捎上几枚。只不过每次买回去的全都是赝品假货,终是免不了被师父一顿责骂。”小老儿哈哈大笑:“小郎真是直肠之人,端得是好朋友。我这虽是地摊,可俱是货真价实的老货,真货。小郎只管挑选,所有币钱,一律一两银子一枚。”李思匆匆一瞧下,发现这地摊上的古币十之*乃是一望可知的假货赝品,心中暗道:嘿嘿,这一两银子恐怕把这全部包圆了亦是绰绰有余。心中虽是如此,可嘴上却道:“既是如此,我就细细挑选一下吧。”小老儿眯起眼笑道:“不着急,慢慢挑。”
这钱币中传世的珍稀品实在是物以稀为贵。大凡收藏钱币之人总想得到存世不多的珍贵钱币,故此许多鱼目混珠的伪品便应运而生。市面上充斥着大量的伪造钱币,其数量远远超过真币。廖然在年轻之时曾吃足了这假币的苦头,损失惨重。至此廖然痛下决心,穷数年之力,遍访天下古玩古币的鉴定行家,终于对这古钱的鉴别有了大致了解。又经过数十年的沉淀,现今来说,对于古钱的鉴定,廖然虽不敢称天下第一,可也算得上是行家里手了。李思跟着廖然多年,这辨识古钱的本事和廖然自是无法相提并论,可这简单的真假还是能轻易识别的。
李思在这钱堆中细细搜索,忽然发现一枚直读半两钱,当即拿起观瞧。这半两似乎出自汉代,粗看之下无论制作、锈色、包浆等都相当的好。放在手心不住把玩摩挲,再细看这表皮包浆,这色呈深褐色的包浆,让人感觉火气尽退,色泽柔和,似乎不假;继续看这锈色,但见其分布随意得体,没有矫揉造作之感,用指甲运力一磕,看来这锈迹也是真的。李思不由心中一动。忽地,前面未曾留意的“半两”二字此时却让人生疑。用手一摸,但觉这“半两”二字与钱面齐平。隐约间曾听廖然提起过:字与钱面齐平,在秦汉半两钱中几乎不存在。当下再次细细品味,好半天才终于发现这“半两”二字原来系人工琢刻而成,在这文字笔锋的细微处留有不易被人察觉的浅浅刀痕。李思长出了一口气,暗道侥幸。
那小老儿见李思挑得甚是仔细,并不出声,只是在一旁冷眼旁观。挑挑拣拣,这一枚合背一下子跳入眼帘。这合背乃是古代钱币因错范或移范而形成一种比较特殊的版别,是误用二件面范铸成的钱。双面均有钱文。这种因铸造工匠疏忽而形成的版别,一般都要比普通的钱币为少见,对于收藏钱币之人来说,是一个不可缺少的品种。这枚合背无论从文字、还是从锈色等方面观察,俱都无懈可击。李思拿着古钱的右手突然一颤,这枚合背掉在地上,叮咚作响。那小老儿见状忙道:“小郎且小心了,莫要把这古币摔坏了。”“得罪!得罪!”说话间,真假已辨。原来这合背落地的声音与那真正的合背相比,真所谓失之毫厘,差之千里。李思一听之下便知这枚合背乃是用两枚钱币磨薄后粘在一起所制成的了。
再次失望,李思却是仍不灰心。寻寻觅觅间,一枚埋没在众多铜钱当中的汉代刀币令李思心头一阵狂喜。李思慢慢拿起那枚汉代刀币,上下大量。细看之下这刀币果是王莽篡汉后更铸的货币,又称错刀、金错刀。这枚刀币,分为环柄和刀身两部分,环柄为一方孔圆钱,环文上曰“一”,下曰“刀”。这“一刀”两字为阴文嵌金,并且加以打磨,使字面与钱面平齐。刀身上又铸有阴文“平五千”三字。这枚刀币的造型独具韵味,丝毫未拘泥于春秋战国时的传统刀形,反而显得古拙稳重,并透露出秀美气息。币面铭文“一刀平五千”五字纤细而有力,流畅而隽秀,布局得体而完美。字口生辣、峻削;书写流畅,气势生动,毫不呆滞。李思看得不由暗中喝彩:此枚刀币深得王莽钱文的风韵和水平,轮廓斜削,笔划细挺。看来定是真品无疑。 。 想看书来
五十二、买主
别的古币李思或许不敢如此确定,可对这以悬针篆体自成一格,为后人所推祟的王莽钱币来说,李思却有十足的把握。当年李思曾随廖然来到长安功德坊宝祥阁,拜访当世古钱鉴定的泰山北斗秦坤秦五先生。这秦五先生和廖然乃是至交,虽是不会丝毫武功,但其在古玩字画尤其在古币的鉴赏上和廖然可谓一时瑜亮。所不同的是:秦五先生的鉴赏力名扬天下,每日里闻名而来求教的达官显贵,富商巨贾络绎不绝。而廖然除了有那“天下第一了”的虚名外,旁人对其在古币上的鉴定力,所知者实在寥寥。
秦五先生和李思可谓一见如故,竟然结为了忘年之交。那一次拜访,秦五先生愣是留了师徒俩三个多月。廖然当然十分乐意,有人管吃管住,就是住上三年也不嫌长。这三个月来,廖然和秦五先生每每交流经验,鉴赏玩乐,兴之所至,那秦坤拿出自己多年收藏的全套王莽钱币,为李思进行了全面的介绍和阐述。从布货十品到大布黄千,从大泉五十到货泉;从文字和制作的特点到常见王莽伪钱的辨别和鉴定。讲得非常之仔细,尤其那一刀平五千更是讲解得格外细致入微。故此李思对这一刀平五千记忆尤深,此时一瞧便知这一枚刀币正是那一刀平五千的真品。
李思心下激动异常,深深吸了口气,尽量不在脸上表现出来,拿起这枚金错刀来,淡淡地说道:“老板,这么多古钱,挑得我眼目也花了。今个就只要这一枚刀币吧。”那小老儿看了看那金错刀一眼,笑道:“小郎果真好眼力,这可是货真价实的真品错刀呢。除此之外,还要不要再选上几枚?”“实不相瞒,由于出门出得急,身边仅带了几两碎银子,故此实在不敢多买。”小老儿点头道:“哦。”语带失望,旋即笑道:“不妨事,不妨事,买卖不分大小,这枚错刀一两银子便归小郎你了。”李思点头称谢,把身上唯一的一两银子递给了那小老儿,这才美滋滋地拿着这金错刀出巷而去。那小老儿看着李思的背影,心中暗笑:这错刀我昨日刚以一钱银子从蔡二婶处得来,不想今日一转手便卖了一两银子。如此下去,想不发财也难,看来我那三间旧瓦房过不了多时便能翻新一下了。
这真品一刀平五千在中土大概可以卖到二百到三百两银子,但在这渤海国内却不知价值多少。李思在城中寻了几处大古玩店,打听下来,原来这一刀平五千在渤海国大概也就能卖到百两银子左右,做到了心中有数。李思暗暗寻思了一下:这一刀平五千要是能卖出百两纹银,足够我和师父住店以及购买各类货物了。眼下之事便是要寻一家能马上兑现的大店了。
正寻思间,抬头一看,街对面正巧有一家店面极大的古董店。李思心中一动,穿过街道缓缓走进这偌大的宝中楼。刚入得门内,店内便有一名伙计迎上前来:“这位小郎,有什么需要在下效劳的吗?”李思问道:“这位小哥,这宝中楼可收那古钱旧币否?那伙计笑道:“哪里有不收古董的古董店呢。小郎且随我到里间去吧。”李思点点头,随其来到内间。
这内屋竟然极为宽敞,四面墙上俱都放满了橱柜,橱柜无门,摆满了各色各样的古玩。屋内正中有一张大桌,数把靠椅随意圈围在旁。此刻有一个中年文士正端坐桌前,仔细把玩着手中的玉猪祭器。这桌上另放置了各类文房用具,李思一瞥之下,大吃一惊:晋时的宣州紫毫笔、三国韦仲将所制的“韦诞墨”、“蔡侯纸”、六朝瓷砚,想不到在这偏壤的渤海国竟能见到如此佳物。除了文房四宝外,在桌上竟然还发现了几枚汉魏将军印,也就是所谓的“急就章”。这些印章乃是在行军中急于临时任命,直接以刀在印面上仓促刻凿而成,往往天趣横生,风格独特。
李思暗自吸气,保持镇静,续看橱上古玩。东墙上搁着不少金银器和玉器。那商代的夔凤绞金饰以及春秋龙纹勒和龙首纹璧乃是其中的翘楚;南墙橱柜里摆放了各式陶器和瓷器。那汉代的左卧姿红釉陶犬原来竟在此处,同时橱内还有不少中土北方的邢窑白瓷“类银类雪”和南方的越窑青瓷“类玉类冰”;西墙橱柜最少,空出的墙面上挂了不少书法字画。这书画并无特别出彩之处,俱是泛泛之作。寥寥的几个橱内则放满了各种古籍,到底是何人所作的却是因相隔太远,瞧不太清;北墙放的全是些西汉漆器、战国青铜器和南北朝时的佛像雕刻。数量不少,却无珍品佳作。
匆匆看罢,李思心中已是大为震撼,这宝中楼的藏宝虽然无法与秦五先生的宝祥阁相提并论,但在这渤海国竟然有如此数量的古玩,实在叫人无法相信。正在李思疑惑不解时,那中年文士微笑道:“这位小郎,且过来坐吧。听小六说,你可是要出卖古钱旧币?”李思点头道:“正是。”“哦,小六,你去泡壶茶来吧。”“是。”待那伙计出得屋外,那中年文士回过头来道:“小郎还站着作甚,快些过来坐吧。”李思点点头,来到桌前,在那中年文士对面坐定。
二人相对坐定,李思这才把那中年文士的相貌看清。一看之下好像似曾相识,却又想不起到底是谁。那中年文士把手中的玉猪轻轻放在案上,露齿一笑:“不知小郎所卖乃是何物呢?”李思亦是微微一笑,从怀中掏出那枚一刀平五千,轻轻搁在桌上,口中说道:“先生请看,这枚金错刀能值多少银两呢?”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五十三、四王
中年文士看了一眼桌上的那枚古刀币,笑道:“原来是那王莽所铸的一刀平五千。小郎暂请稍候,待某家细细看来。”李思点头道:“不妨事,不妨事,理当如此。”乘着中年文士把玩欣赏这金错刀的光景,李思又再次上上下下把其打量了一番。这中年文士面白无须,长得颇为俊朗,但却不失男人的刚毅,挺拔。由于多年阅历的沉淀更加显得成熟稳重,倜傥洒脱。虽是满脸含笑,却自有一股威严透出。李思暗自心折不已,忽地脑中一个极其模糊的念头一闪而过,不由脱口说道:“贞文公主!”
那中年文士听言惊道:“怎么了小郎,为何会突然提起三公主贞文来了?”李思向左右看了看,缓缓说道:“请恕在下唐突。先生在眉宇间似乎和那渤海三公主贞文公主颇为神似,故此脱口失言,望先生切莫见怪。”那中年文士嘿嘿一笑道:“小郎你且再仔细看看,某果真和那三公主面貌相似?”李思看了看,点头道:“不错。先前倒还不觉得什么,可此刻却是越看越象了。”那中年文士微微一笑,转过话题:“听小郎口音,似乎非是我渤海国人士,不知是在何处见得那贞文公主的呢?”李思答道:“不瞒先生,在下师徒二人从中土而来,途径柳城,非常偶然地和贞文公主有过一面之缘。”那中年文士愣了一下,凝神看了看李思后问道:“小郎莫非姓李单名一个思字?”李思奇道:“正是。只是先生是如何得知的?”那中年文士哈哈大笑:“当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某玄锡已找寻小郎多日了。”“先生此话怎讲?玄锡?先生莫非便是那四王大氏玄锡?”大玄锡笑道:“不错,贞文便是某那不成器的三女儿,倒叫小郎见笑了。”李思连忙站起身来,躬身施礼,说道:“原来先生竟是渤海国四王大玄锡,在下有眼不识泰山,恕罪,恕罪。”大玄锡点头欠身道:“小郎不必多礼,你我本非一国之人,某不过痴长几岁,我们就以叔侄相称吧。”李思脸露难色,并不答言。大玄锡察言观色,笑道:“某虽只是听闻,也知小郎乃是率性洒脱之人,又何必拘泥于称谓呢。”李思微笑道:“既是如此,在下便仍旧以先生相称如何。”“呵呵,如何称呼随小郎喜欢就行。”
顿了顿,那大玄锡正色道:“听闻若不是小郎和廖先生在某的柳城别院及时出手相助,某的四个结拜兄弟和某儿贞文恐要遭遇不测。这还罢了,要是连累了那突厥三公主,损害了我渤海和突厥的世代修好。到了那时,某便是万死也无颜面对渤海国上上下下的黎民百姓了。小郎师徒这番恩情实在是比天还高,比地还厚。大恩不言谢,某现在实在无话可说了。”说完站起身来,冲李思一躬到地。李思见状连忙起身以手搀扶,口中连连道:“先生这是何故,实在折煞在下了。”
好半天,李思才把那大玄锡劝住,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