汇报了。
哈根转身关好办公室大门,凑近两步小声说:“大人,他们走了。”
就好比冬天的雪水忽然从头淋下,迷迷糊糊的高夫曼大人猛地睁开眼来,刚才的睡意不知是不是被他装进了抽屉里,这会真是精神十足。
“走了?真走了?”高夫曼挺起身子两眼放光,虽然乱哄哄的头发像是没睡醒似的耷拉着,让他看上去有些滑稽。
“他们昨夜回来,今天天没亮就走了。”哈根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片看了看,“两个钉子怕不确定,又出城跟踪了他们一小时,确认他们往多登去了,才发来密报。”
“好,给我备马!让五个大队都集合,轮休的几个队长也召回来。快去!”高夫曼舒服地坐回椅子,又突然站起身。
“等等。”叫回才要离去的副官,高夫曼来到办公桌前,来回走了三、四趟,这才吩咐,“不急,这事要大办。”
高夫曼快步走进里屋,两分钟后,拿着个精致的棕红色长绒盒出来说:“你去向御前军借一个小队来,再到城防司要他们出五十个弓箭手。如果不答应,你就把这盒子给他们看,里面是国王陛下的特别征召令。恩,宗教堂也去要两个牧师来,还有皇家学院的魔法师也别落下。不用急,人到齐了再出发。”
打发走副官,高夫曼大人伸了个懒腰。
“怕是有五、六年没亲自守夜了。”他心中感慨,“老天帮忙这次不用死人了。”
高夫曼哼着小曲,心情舒畅地走回里屋去了。
秋天中午的太阳毒辣辣的如仲夏,警卫司大楼前五个大队严阵以待。平日里从不着身的轻甲穿在了身上,每个人员都配备了防护盾牌。王城的居民老远看见,都知道有什么大事要发生,指指点点相互传递着小道消息。
高夫曼大人一身正装制服,坐在国王陛下御赐的黑马上,满脸严肃。一个小时过去了,已经有三个队长前来请求解散休息,都被高夫曼训了回去。
终于,副官哈根骑着马跑来,向高夫曼耳语几句。高夫曼点点头,大声叫道:“全体注意,小跑速度,向西街广场进发。”
高夫曼一马当先,带头穿过王城,五个大队几百号人,浩浩荡荡沿街跑去。一路上,胆小的居民都吓得躲回了家中。
西街广场上,圣法安的青铜像已经有百年的历史。这位开国君主坐在王座上,庄严地注视着来往的行人;深邃的目光,似乎到现在还在思索着王国的命运。镀金的荣誉之冠仿制品,被惟妙惟肖地戴在他头上,王权的象征好象从没有随着他的死去而离开过王城。只是此刻,一只斑嘴雀觉得找到个不错的过冬地点,正在上面来来回回地筑着鸟巢。
高夫曼把马停在了青铜像下,让圣法安的目光与他一起检阅部队。广场上的行人都被他的架势吓到了,纷纷逃离广场。
这时,御前军小队和城防司的弓箭队,也从不同的方向汇拢过来。高夫曼集结了所有人马,往广场另一头的西大街行去。很快在街口,他看见了两位穿着白色大褂的牧师,和一位裹在黑色斗篷里的魔法师。
不过,无论是向着宗教堂方向默默祷告的牧师大人,还是低头研究着笔记本的魔法师先生,都没因为高夫曼的到来而有所表示。
一脸严肃的高夫曼并不以为怪,而是骑在马上高声发出命令:“第四、第五大队立即封锁西大街两头,第二、第三大队戒严西大街,不要让任何人从小路进出。其他人随我包围西大街17号。”
四个大队像潮水一样流动开来,余下的人则默默地跟着高夫曼前进。17号,居然是17号,每个人心里都发出同样的声音。虽然一些聪明人已经有所觉悟,但消息从高夫曼嘴里得到确认时,又是别样的感觉。
西大街的居民远远看到高夫曼的队伍,都识趣地退到两旁。渐渐地,凌乱的脚步声变得整齐而响亮起来,这里面既有疑惑、兴奋、不平的步伐,也有畏惧、懊丧、不安的脚步。高夫曼很满意在他放慢速度后,第一大队踏出了整齐的方步。只是御前军小队似乎并不在意,倒是城防司的弓箭队在后面埋怨起走得太慢。高夫曼其实并不在乎他们的态度,他希望的,是向民众们展现警卫司的实力。
17号小楼就在前面,那幢米白色的二层尖顶小楼,是每个王城居民都熟悉的地方。门前一座别致的小花园,泛绿的草皮上只种着一棵苹果树,这时节树上都结起了青色的小苹果。
可是温馨的气氛如今变得十分压抑,高夫曼的队伍一到达,弓箭队就占领了两边的屋顶;第一大队排起盾墙围在大街上;两位牧师和魔法师先生,也在副官哈根的陪同下光临了。他们站在盾墙之后,而御前军小队则拔出配剑守在了最前面。
“对于尊敬的库尔佣兵团,我们先礼后兵。”高夫曼忽然大声说道。他亲自下马,在众目睽睽之下,一个人走上前去敲门。远处围观的居民都发出惊叹,不少人由衷地佩服高夫曼的勇气。
副官哈根急忙快步跟了上去,在高夫曼身后,用司长大人一个人才能听得到的声音问:“大人,他们不是不在吗?”
高夫曼回头狠狠瞪了眼哈根,分明是说“在,我还来干嘛?”
接下来大家都亲眼看到,高夫曼大人非常耐心地敲了三次门,又足足等够五分钟,然后才大义凛然地宣布,库尔佣兵团没有人在驻地。四面的队伍似乎一下子松懈下来,空气也变得轻松了。
高夫曼重新上马骑到小楼前,从副官手里接过一张布告,开始宣读:“库尔佣兵团,涉嫌阴谋造反,人员潜逃,现绞收财物,查封住所,并悬赏一百金币,捉拿团长卡瑟琳;八十金币,捉拿副团长阿斯;其余团员每人悬赏五十金币。即刻起,提供重要情报者,另有奖赏。王城军务处——颁。”
“来人啊,给我撞开大门,进行查封。”随着高夫曼的话语,有几个警卫队员用圆木撞开17号大门,一群人冲了进去。很快,几把刀、剑和几袋弓箭被拿出来。
“记得写搜到私藏大量军械。”高夫曼在马上对一旁的副官说,紧接着又有两袋金币被拿出来。
“搜到谋反活动资金若干。”高夫曼继续说道,这会往外拿的都是些衣物和家具。
“记住,这次是御前军、城防司和警卫司的联合行动,并得到宗教堂的认可,以及皇家学院的大力协助。”高夫曼见没什么重要东西,招近哈根耳语了一番。
终于,当小楼里能搬的东西都放进了门前的拖车上,西大街的居民们才听见高夫曼大人喊了声“收队”。小楼大门“哐当”上锁,大大的封条贴在了门上。
“结束了。”高夫曼骑在马上对埋头笔录的副官说,“忙了一天,太阳都落山了。我的腰又酸了起来,看来这几天王城就要下雨了。”
1 看似简单的任务
多登山脉里下着连绵的阴雨,一连三天的阴雨,山路变得越发湿滑,每一步都会带起湿沉的泥浆,卡瑟琳开始后悔接下这个任务。
“亲爱的团长大人,停一下,停一下。”费利倚着棵大榆树对卡瑟琳叫道,“你看我鞋底的烂泥巴,都比我的手掌厚了,又粘又重脚也抬不起来。”
费利卷起耷拉在手臂上的长袖子,从腰间抽出把白银小匕首,用力把鞋底上的一层烂泥刮下来,厚度居然有两指来宽。
“扑哧,扑哧”,在队尾的矮人带着四溅的泥水走过来,他背着和自己一般大的旅行袋,抬脚用大钢斧敲敲自己的鞋底,“当、当”的发出金属撞击声。
“早劝你筑上铁鞋底,看,多结实不沾泥。”矮人抬着下巴摇头叹气,胸前的大胡子像刷子一样扫在费利胸口。
费利捂住胸口急忙跳开,把宽大但湿透的牧师袍拉拉直,恼火地说:“铁砧,我这前胸领结可是丝织的,丝的你知道吗?都给你刮毛了。”
费利一脸心疼地看着领结,背过身说:“再说了,我脚底可没有天生的厚皮,铁鞋底还不把脚板磨破了?而且那也太重了。”
铁砧摸着头想了想,指着开路的健壮战士说:“阿斯也是穿我筑的铁底鞋。”
费利翻翻白眼什么话也没说,倚着树干刮起另一只鞋底。
叫阿斯的健壮战士穿着简易的灰色铁锁甲,他转过身,把手中的宽纹钢制长剑插到泥地里,脱下水渍横流的圆钢盔,将它顶在剑把上。阿斯一头平顶短发,配着脸上褐色的皮肤,显得非常悍勇。他绷着脸对铁砧说:“我记得自己很早就穿铁底鞋练脚力,脚底可不比你薄。费利是个嫩皮牧师,能和我们一起走山路就已经不容易了。”
“哎?什么叫嫩皮牧师,这里嫩皮的只有我们团长大人,你再抹两把雪在脸上,也没团长大人的一只手白。”费利原本听阿斯一本正经地解释给矮人听,还频频点头,可下半句就开始调笑起他,忍不住反唇相讥。
大榆树上一阵晃动,跳下一个金发批肩的英俊精灵,一身短打褐色猎装,斜背藤木短弓,脚上穿着用青树皮缝起的靴子。他把一条绿草藤束在额头上,额前垂下一缕头发,遮挡在一只眼睛前头。精灵落在费利面前,盯了他足足一秒钟,点点头,又跳进另一头的树丛里,空中轻轻飘来句“嫩皮”。
卡瑟琳看见费利脸色开始变白,心中苦笑,知道队员们又在一起作弄费利。费利已经在爆怒的边缘,如果她再不说点什么,多半嫩皮牧师又要气晕过去了。
“费利,你再说一遍那天的情景,那个神秘的委托人。”卡瑟琳边说边让费利抬起脚,用魔法暖风吹干鞋底,然后专心地用魔粉笔画上六边形魔法阵。
简易的六边形魔法阵会聚起一些风元素吹在地面上,这样鞋底可以少带起很多湿泥。只是这个魔法阵维持不了多久,走上十几分钟就会被磨去。
“那天是假期的最后一天,我一个人提早回了总部。我一开门,背后就有个穿深色大斗篷的人跟进来,他一直侧着脸,戴着斗篷帽掩盖自己的面容,我只看得见他的宽下巴。斗篷的领子上绣着个很小的红钥匙图案,钥匙头是根滴血的断指。”费利说得非常流利,细节也无遗漏,显然重复过好多次。
“他声音嘶哑,是用魔法掩饰过的。一出手就是整整三袋的金币作为定金,留下个小盒子,说把里面的东西带到棕月祭坛,事后还有七袋金币。”
是啊,整整三袋的金币,一年的辛苦也就能换来那么多。现在只要把盒子里的信送到多登深山里的棕月祭坛,就能得到总共十袋金币。比佣兵团建立至今,赚到的所有佣金都要多。
拿到定金的第二天,卡瑟琳曾用商量的口吻询问了阿斯——佣兵团的副团长——是否要接下这个看似轻松,而且报酬丰厚的任务。
阿斯抱住卡瑟琳,轻轻地吻了她的额头说:“以我们的实力,东大陆上还有不能完成的任务吗?亲爱的卡瑟琳,你的任何决定都将得到我无条件的支持。”
卡瑟琳承认,作为恋人,阿斯的话多少有些宠溺。但库尔佣兵团的实力,在东方大陆上确实无容质疑。
可是,如今卡瑟琳渐渐感到,任务绝非想象中的那样轻松。就像眼前,画完魔法阵后,负责探路的精灵绿风重新归来,告诉大家前方没有山路了,劈林开路是唯一的选择。
勇敢坚定的铁砧豪迈地接下了开路工作。带着浓重北塞卡口音的矮人,挥舞起与他齐高的巨斧,阻路的草木如同遭遇狂风,四处飞散。
铁砧总喜欢戴着他祖上传下来的弯角铁盔,而且拒绝在身上穿上铠甲,永远只穿黑皮甲的他显得十分寒酸。作为以战斗为生的流浪战士,卡瑟琳很奇怪这么简陋的防护,铁砧是如何在一次次的搏杀中存活下来的。
要知道,第一次看见铁砧的战斗方式,阿斯和卡瑟琳都倒吸了一口冷气。无视射来的弓箭,嚎叫着正面冲向敌人,虽然狂舞的巨斧挡下多数箭支,但以身中两箭的代价才砍翻了五个敌人。铁砧事后说,在任何战斗中前进,是他战斗的信则。
也是这条信则,让佣兵团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不停地用赚来的大笔佣金,当作去请牧师的医疗费。“你收了个赔钱货。”每当这时,阿斯都会揶揄卡瑟琳。
开路的铁砧被一丛细软而坚韧的黄绿色荆棘放慢了动作,巨斧难以应付这些看似柔弱的植物。好在阿斯已经上前帮忙,对于开路的工作他也是一把好手。
卡瑟琳心中多少有些歉意,是自己的疏忽,让伙伴们现在不得不和些缠人的植物奋战。
多登山脉——远古神灵的陨身之地。千百年来,与之相关的佣兵任务都是九死一生。库尔佣兵团就是完成了多登山脉的王冠任务,才得以声名鹊起。
“卡瑟琳,也许你该来看一眼。”阿斯手里拿着一段藤蔓走过来。
卡瑟琳接过藤蔓举到眼前,眉头不觉皱起。眼前的藤蔓细长柔软,椭圆的绿色小叶带着微红的齿角状外沿,藤蔓周身长满绒毛一样的细白小尖刺,捏在手上有些刺痒。如果仔细看,还会发现,有一条非常细小的金丝镶嵌在黄绿色的表皮上。
“金丝藤,天然的土元素聚集植物。如果抽取金丝编织成藤丝手套,有土系魔法的增辐作用。”卡瑟琳长叹一口气,要是在平时,采上一捆这种少见的原料回去卖,也能小赚一笔。可现在它倒成了队伍的拦路虎,土元素的防御性让金丝藤难以割断,即使阿斯的长剑也不行。
不过好在雨水充足,金丝藤被淋了个透。卡瑟琳放出几个冰封雪球,将金丝藤冻住——变得坚硬的金丝藤,容易割断得多。
为了穿过整片金丝藤覆盖的林地,让卡瑟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