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亭又接口道:“人言,三晋之灵,尽在晋阳,而晋阳之灵,尽在晋祠。晋水亦由晋祠而出,里面园林、雕像、碑刻让人叹为观止,连唐太宗也曾撰写御碑赞其雄秀。”
楚枫笑道:“你们一唱一和,无非是想去晋祠一游,直说嘛,何必引经据典,故弄文才。”
飞凤道:“臭小子,你不要去晋祠么?你忘了慕容托你的事?”
“哎呀!”楚枫一拍脑袋,“差点忘了,慕容托我送信给晋祠主人!”
飞凤哼声道:“我看你根本就是忘了,别不会连信也丢了!”
楚枫连忙伸手入怀一探,松了口气,笑道:“没丢!没丢!”
正欲问一下如何去晋祠,忽见路边有几个人哭哭啼啼走着,是一对老农夫妇,一个几岁大的小孩,还有一个年已花甲的老人。他们背着提着大大小小的破旧家当,还有两匹十分鲜艳的绸缎,与他们身上粗旧衣服极不相衬。
楚枫听他们哭声悲戚,忍不住下马一问。
原来他们一家四口是本地农户,守着祖传的几块田地过日子,安守本分。前几日,赵王府接来两名歌姬,赵公子为讨好她们,要为她们兴建一座仙衣坊,相中了他们那处田地,逼他们搬走。他们亦不敢反抗,只希望赵公子可以补偿多少银子或另寻一处安置他们。谁知今日一早,赵公子派人丢给他们两匹绸缎,就赶了他们出来,强占了他们屋舍田地。
说到这里,老农已泣不成声,道:“我们本靠着一方田地度日,如今失去,还如何过日子。”
盘飞凤恨得咬碎银牙,怒道:“岂有此理!让我碰着那赵公子,一枪挑了他人头!”
兰亭问:“你们何不报官?”
老农答道:“几位不知,我们这里有三处是开罪不得的!一处是魏侯府魏公子,一处是韩侯府韩公子,最后一处便是赵王府赵公子。这三府均是当朝大官,尤其是赵王府,势力最大,且是王爷,本处晋阳县官还是赵王爷的门生,我们就是被县官派来的衙役棒打出来的。”
兰亭问:“你们现在打算去何处安身?”
农妇道:“我原是贵阳黔西人,如今唯有投靠娘家,希望暂得收留。”
楚枫道:“贵阳离此数千里,你们如何能到?”
“唯有沿路乞讨。”
楚枫不禁心酸,伸手一摸,才发觉自己也是身无分文。
兰亭打开药箱,取出一包银两递给那妇人,道:“千里跋涉,路途艰辛。这有些许银两,你们权且收下吧。”
老农夫妇又惊又喜,拜谢之后正要上路,忽有一骑快马急驰而来,坐着一名绿衣婢女,一身翠青花蝶衣,挽着双环垂荷髻,十分俏丽,手上提着一个大包裹。
她一直赶马至那老农夫妇前,下马躬身道:“我是晋慈公婢女绿衣,我家主人知你们为赵公子所迫,流离失所,特遣我送一包银子给你们,权作路费。我家主人说,身为晋祠主人,未能保一方百姓安居,无颜面见你们。”
说完将那包裹递给老农。
老农夫妇慌忙面朝西北跪拜道:“晋慈公宅心仁厚,我们晋阳百姓谁人不曾受其恩惠?如果晋慈公是晋阳之主,我们何至于此!”说着泪如雨下。
绿衣扶起他们,道:“我家主人说,贵阳离此数千里,你们扶老携幼,一路小心。”
老农夫妇千恩万谢,将兰亭所给的银子递回楚枫道:“公子,这包银子我们不敢收下,公子请收回!”
楚枫连忙道:“路途遥远,你们就收下吧!”
老农妇人一家四口再三拜谢而去。
绿衣瞅了楚枫一眼,转身上马正要离去,楚枫急喊住:“绿姑娘!”
绿衣回头,颦了颦秀眉,问:“你叫我么?”
“是!”
“我叫绿衣,不叫绿姑娘!”
楚枫连忙道:“绿衣姑娘,我们正想去晋祠拜会晋慈公!”
绿衣奇道:“你认识我家主人?”
“不是!是慕容公子托我交一封信给你家主人!”
“姑苏慕容公子?”
“正是!”
“那请随我来!”
绿衣带着楚枫等人向西北而行,很快便来到悬瓮山下晋祠前。
只见晋祠背负悬山,面临汾水,依山就势,凭水添姿,未入晋祠,已感其壮丽巍峨之势。及至走入,眼前一开,但见古木婆娑,楼阁幽雅,清风拂面而来,水声潺潺而至,说不出的清幽灵秀。
至厅中,绿衣道一声“请稍等”乃转入内去,自有小丫鬟献上香茶招呼。
楚枫四下看看,这厅布置得十分雅致,墙壁上挂着不少古画古字,衬壁上有笔墨纸砚,古色古香,更显主人清雅。
楚枫喝了一口茶,失声呼道:“好茶!”
旁边小丫鬟“噗哧”笑道:“这是我家小姐刚煮的茶,当然好!”
“哦?你家小姐?可是晋慈公孙女么?”
未等小丫鬟答话,一阵轻盈的脚步声响起,从屏风转出一位端庄秀丽的大家小姐。只见这位年约二十二、三,眼如秋水,面若桃花,齿白唇红,丰姿妍丽,头挽端云扶摇髻,斜插两支珠翠玉簪,玉簪端还坠着两枚滴珠,走路时滴珠微微摇颤,既不失端庄清雅,也不失婀娜多姿。
她一转出,便躬身道:“不知几位光临敝舍,失敬!失敬!”声音温婉悦耳,音韵楚楚。
楚枫连忙拱手道:“在下受慕容所托,送一封信给晋慈公。敢问小姐可是晋慈公孙女?”
那小姐一听,掩嘴而笑,连跟在后面的绿衣也笑起来。
楚枫自语道:“莫非是晋慈公小女?”
那小姐更加笑得花枝招展,玉簪上两枚滴珠“叮叮”作响。
楚枫更加莫名其妙,呆呆望着她。
那小姐止住笑,道:“公子见笑,我便是晋慈公!”
“啊?”
这下不但楚枫意外,连兰亭、飞凤、公主也大感意外。
楚枫用手虚捋了捋下巴,愕然道:“晋慈公不是个一把长长胡子的……的……”
“老头子?”那小姐又笑了。
楚枫有点尴尬,还是不甚相信,转眼小声问绿衣:“她真是晋慈公?”
绿衣笑得前仰后合,道:“我家小姐本来就是晋慈公。”
晋小姐忍住笑,打量着楚枫,目光落在他脸上那一弯指痕处,问:“阁下莫非就是……楚枫?”
“正是在下,失礼!失礼!”
晋小姐笑道:“想不到近日名动江湖、把整个武林搅得沸沸扬扬的,原来是一个……”说着“格格”又掩嘴而笑。
楚枫一时被她笑得有点不知所以。
晋小姐转身道:“这几位想必就是天山飞将军、上官医子及和亲公主了?”
楚枫心道:看来自己“掳走”公主一事已是路人皆知。
他取出慕容那封书信,递给晋小姐道:“慕容托我交这封信给慈公小姐。”
晋小姐一听“慈公小姐”这称呼,几乎又笑起来,伸手接过书信,那手真如美玉所雕,晶莹雪润。
她拆开略略一看,乃收起,道:“原来慕容公子不便前来,看来唯有我亲去姑苏一趟拜会他了。”
楚枫连忙道:“他叫我转告慈公小姐,择日他必亲自登门拜访!”
“哦?我还以为慕容公子瞧不起我晋祠呢!”
“怎会!”楚枫赶忙为慕容辩解,“慕容兄他……他……”楚枫一时想不到合适话儿,乃道:“他很仰慕慈公小姐的!”
晋小姐一听,几乎笑弯了腰,连兰亭也“哧”笑了出声,楚枫实在有点窘。
晋小姐忍住笑,道:“我晋祠许久没有招呼如此大名鼎鼎的贵客了,四位不如游赏一番再走?”
那正中下怀,楚枫连忙道:“那实在求之不得,就有劳慈公小姐了。”晋小姐又掩嘴直笑。楚枫心道:莫非她不喜欢我呼她慈公小姐。
于是改口道:“慈公姑娘……”
晋小姐几乎笑弯了腰。
原来,晋慈公并非晋小姐名字,乃是晋祠主人的名号。凡是继承晋祠主人的,均被称为晋慈公。现在她听楚枫竟呼自己又是慈公小姐又是慈公姑娘,怎不觉得有趣好笑。
楚枫被晋小姐笑得有点懵,望了望兰亭,又望了望公主,一脸迷茫。
第五百四十章 三家分晋
第五百四十章 三家分晋
晋小姐引着楚枫等人走出大厅,眼前是一弯流水蜿蜒盘绕在祠内,楚枫问:“这可是晋水?”
晋小姐点头道:“这便是晋水,又叫智伯渠。”
“哦?为何又叫智伯渠?”
晋小姐没有回答,却转向兰亭道:“上官医子博学多才,必然知其来历?”
兰亭笑道:“这恐怕要从‘三家分晋’说起。”
楚枫连忙问:“医子姑娘快说说缘故?”
兰亭道:“这还是由晋小姐亲自解说更为明了。”
晋小姐道:“这要从春秋战国时说起……”
原来,春秋时晋国自晋文公而称霸,后来赵氏、魏氏、韩氏、智氏四家主政,其中以智氏势力最大。
智伯想代晋而立,谋削赵、魏、韩三家,于是假传晋侯之命,令赵、魏、韩三家各献地百里。魏、韩均割献了,独赵以‘土地乃先世所传,安敢弃之’而拒绝割献。
智伯乃联合韩、魏两家攻打赵氏,赵氏乃退守晋阳城。智伯久攻不下,乃决堤开渠,引晋水淹灌晋阳,以至晋阳城中百姓无地可栖,无灶可炊,只得构巢而居,悬釜而炊。
但晋阳百姓深感赵氏累世之恩,誓死守城。然水势日高,形势危急,赵氏乃派谋臣偷出晋阳,说服了韩、魏两家反攻智伯。韩、魏两家乃决堤引水反灌智伯营寨,于是赵、魏、韩三家灭掉了智伯,尽分其地。
赵、魏、韩势力日大,以至后来把晋国其他土地也瓜分了,遂成赵、魏、韩三国,而晋国名存实亡。这就是历史有名的“三家分晋”。
而当年智伯引晋水淹灌晋阳城所开凿之渠,便被称为智伯渠。
“原来如此!”
楚枫听完晋小姐娓娓道来,概叹一声。
晋小姐道:“智伯渠原是为了破毁晋阳城而开,后来被改为灌溉田地之用,养育一方百姓,这是智伯始料不及的。”
楚枫笑道:“智伯虽是无心,却因此渠名传后世,世事真叫人意外。”
一行人沿晋水而行,但见流水涓涓,时有青绿浮萍随流而下,点缀于微波之上。兰亭随口念道:“晋祠流水如碧玉,微波龙鳞沙草绿。”
晋小姐道:“上官医子出口成文,难怪被称为才女。”
兰亭笑道:“晋小姐见笑,我不过是借用了李太白两句诗。”
众人边走边说,来到一古色古香楼台前,檐下悬有横匾,上题:三晋名泉。
晋小姐道:“这是水镜台,其实乃是一处戏台,为祭祀、欢庆之用。每到节日喜庆,台上便管弦笙歌,热闹非凡。台下还埋有八口大瓮,作扩音妙用。”
只见台前有一长联:
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兄兄弟弟、夫夫妇妇伦理,都从丝竹管弦中,抑扬绘出;
文文武武、鬼鬼神神、是是非非、奇奇怪怪情形,竟自清词丽曲里,婉转传来。
两行联句,可谓曲尽戏剧人生百态。
楚枫前后左右上下看了一番,奇怪问道:“这是水镜台,怎不见有‘水镜台’之匾额?”
晋小姐笑道:“因为这是背面。请跟我来。”
晋小姐引着众人绕至水镜台正面,果见“水镜台”匾额高悬台上,“水镜台”三字清秀遒劲,为晋祠三大名匾之一。
匾额两旁还有两行小字:清水明镜,不可以形逃;忠奸是非,终有人明辨。
大概这是水镜台得名原因。
水镜台前还有一楹联,楚枫念:
笙歌韵管弦,皆是写炎凉世态;
艳质回风雪,罔非传冷暖人情。
念完,叹息一声,道:“此联真道尽苍凉冷暖之意。”
晋小姐道:“自古百姓困苦,经年辛劳,不过仅得一饱,闲暇有限,唯有借祭祀热闹之机欢庆一番。所谓‘穷鄙之社,叩盆拊瓴,相和而歌,自为乐矣’。”
众人一阵默然。
过了水镜台,来到一方形平台前,平台中央有一小小琉璃瓦阁楼,平台四角各有一尊身披铁甲的铁人武士,十分威武。
晋小姐道:“此乃金人台。”
楚枫见西南角那尊金人脚上有三道刀痕,问:“这金人脚上怎有三道刀痕?”
晋小姐道:“这可有个传说。四尊铁人武士本为护祠金人,镇于四角以壮威仪。相传有一年特别热,这西南角的铁人身披铁甲,实在难熬,于是独自走到汾河边,求一船家渡其过岸。那船家道:‘渡你一人太少,再稍等有无旁人。’铁人急道:‘你能渡我一人,就算你有本事!’船家道:‘你能有多重,我船可不止载一人,除非你是铁铸的!’话音刚落,正一语道破铁人本相,铁人随即立在河边,纹丝不动。后来铁人被抬回了金人台,晋祠主人为了惩罚铁人不守戒律,乃命人在其脚上连砍三刀。所以今日西南角铁人脚上还留在三道刀痕。”
楚枫听完,哈哈笑道:“原来这三道刀痕是慈公小姐留下的。”
晋小姐“格格”笑道:“我可没这本事。”
过了金人台,穿过对越坊和献殿,前面是一方形水池,让人惊叹的是,水池上凭空架起一条十字形飞桥,下面并无桥墩,而是由三十四根八角形的石柱支撑。东西桥面宽阔而南北桥面下斜,有如大鹏展翅。
兰亭惊讶道:“圆者为池,方者为沼,架虚为桥,大鹏若飞,莫非此乃独一无二的‘鱼沼飞梁’?”
晋小姐笑道:“上官医子一句‘架虚为桥,大鹏若飞’,真道出‘鱼沼飞梁’之奇韵。”
楚枫忍不住道:“要是在这放竿垂钓,必定十分妙趣。”众人不约而同一齐望着他,这家伙的想法总出人意表。
楚枫讪讪道:“说笑嘛,况且这池鱼也不会上勾。”
晋小姐笑问:“楚公子很喜欢垂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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