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寒剑哼了一声,道:“你也不用假惺惺,你使用内功后毒质上行,便要生饮人血才可缓解毒发的痛楚,这人颈脖有牙印,想必你刚开始是要咬断他的大动脉,但后来又改了主意,只咬断了手腕上静脉,因此现下这人面色虽然苍白,不过是失血过多,将养一段日子便可无碍,但你将自身毒血也逼入他体内,使他中毒,要察看我能否救得了他,这才是你真意所在!”
那妖人哈哈大笑,声音铿锵如金石相击,远远传出,他笑了一阵,才道:“小娃娃很聪明,和你谢蕾姑姑真有几分相似。”谢寒剑听到他一再提及自己姑姑,便道:“你认识我姑姑么?”那妖人道:“我当然认识。”他忽然沉默片刻,又道:“明日我再来瞧你究竟能不能治好这人,若是治得了,我就与你相见,到时便告诉你谢蕾下落。”他这一言方出,谢寒剑大吃一惊,跳了起来道:“你知道我姑姑在哪?”
那妖人道:“你倒是真心关心你姑姑。”他原先和谢寒剑对答许久,都是语气森冷,此时却忽然转柔,说道:“明日我再来寻你。”
话音刚落,那大树树顶便倏然白影一现,那白影动作真是快极,众人只见到他的一个影子,还未看清是高是矮,那白影便已窜入林中。
众瑶人方才群情激奋,说要如何如何杀了这妖人,此时见到阿贵生死未卜,那妖人又是如此神出鬼没,不由得都打了个寒噤,先前的那股勇气早丢到九霄云外了,百多双眼睛,俱望到谢寒剑身上,谢寒剑却站在当地呆呆出神,过了半响,一个妇人越众而出,朝他跪倒,哭道:“这位小先生,我只有阿贵这么一个儿子,求你千万要救救他!”谢寒剑反应过来,将那妇人扶起,道:“这毒有些难解,你且让我想想。”说着蹙起双眉,苦苦思索,那妇人还要哀求,谢寒剑脸上现出不耐之色,道:“你不要吵我,哭什么哭,烦死了!”说着袖子一拂,居然转身便走,谭卫疆见他脸色不愉,本来也不敢多说什么,但听到妇人哭得可怜,便道:“阿贵病得这样重,大家先把他送回家吧!”这一句提醒了众人,忙和那妇人将阿贵抬回屋子里去。谭卫疆帮着众人将阿贵安置好了,那妇人连声称谢,这时瑶目将谭卫疆袖子一拉,谭卫疆会意,和他走了出来。
瑶目脸色沉重,对谭卫疆道:“大林兄弟,今天的事情多亏了你们两个。”谭卫疆忙道:“哪里,哪里!”他见到瑶目神情,知道他还有话要说,客套两句,便默不作声了,两人相对无言片刻,那瑶目缓缓的道:“大林兄弟,你是汉人,能这么看得起我们,我们已经很感激了,阿贵的命要是不好,那也是没办法的事。”谭卫疆本以为他是要自己求谢寒剑救阿贵,或者是要求合力除去山妖,不料他却是这样说话,倒是一愣,这时谢寒剑往这边走了过来,谭卫疆见他眉头舒展,心想:“莫非他想出了什么解毒之法?”见谢寒剑往阿贵的房子走去,也不由跟了过去。
谢寒剑刚一进门,便道:“你们都出去。”其时数人围在阿贵身边,大多是他的亲友,哭的哭,叫的叫,忽然听见谢寒剑这么一句话,都是莫名其妙,但谢寒剑年纪虽小,众人方才见了他的身手,又知他医术高超,不自禁地对他生出了敬意,谢寒剑这话虽然好生无礼,众人却也停了下来,往门外走去,谢寒剑见大半人都走开了,只有阿贵的娘仍慢腾腾地不肯挪脚,皱眉道:“你不是要我救你儿子吗,怎么还不走开?顺便告诉外面的人,赶紧烧一锅热水过来。”那妇人听说他肯救阿贵,顿时大喜,忙奔了出去,顺手将门也掩上了,她见谭卫疆站在门槛上,心想他是谢寒剑的哥哥,留下来应该无妨,却没想到这哥哥是个假的。
谢寒剑回过头来,见到谭卫疆,神色不变,淡淡地道:“你怎么在这?”谭卫疆被他一问,有些尴尬,道:“那我也出去。”不料谢寒剑摇头道:“你留下来也好,过来帮我把这人衣衫给解了。”说着朝阿贵一指。
谭卫疆心头不由有气,想道:“我是堂堂的朝廷命官,怎么能给一个少年随意呼来喝去?”他性子本来也甚随和,不然也不会在天子岭下和谢寒剑一起喝酒聊天,但终究是个官员,自重身份,这时叫他去做这样的事情,也实在是难为了他,但谢寒剑一双明若秋水的眼睛朝他望了过来,不知为何,居然难以抗拒,只得走近将阿贵的衣衫解开,待脱到右边衣袖时,阿贵手腕上的血迹业已凝固,和衣衫粘在了一起,谭卫疆用力一扯,阿贵虽然神智迷糊,却也痛得身子一缩,谢寒剑道:“笨蛋!你这样用力,只怕衣服没脱完,他的伤口就要被你扯裂了。”说着取了一瓢清水泼在阿贵腕上,待了片刻,再将衣袖轻轻揭起,又道:“你将他裤子也脱了,用被子盖在腰上。”
谭卫疆一怔,道:“那不是等于脱光了?”谢寒剑道:“嗯。等下外面送热水过来,你再将他身子擦拭干净。”见谭卫疆犹犹豫豫,便道:“脱光了也还只是个男子,和你一般模样,有什么好怕的?”谭卫疆听他语气间颇有怒意,不敢多说,三下五除二,将阿贵衣裤剥得精光,这时外面也送水过来,谭卫疆依着谢寒剑的意思,将阿贵身子擦拭干净,他活到三十几岁,给男子抹身实在是生平头一遭,心道:“我那妻子容貌美丽,就算是新婚之际,我也从未帮她浴过身子,你这瑶人倒是好命。”想着好笑,但转念便又想起张维正临死时所说的话语,心中一沉:“我得赶紧回去把这事弄清楚。雪薇和我性格虽不相合,但我们已经有了宇儿,她怎会如此绝情?”
谢寒剑哪知他此刻的思绪翻涌,见阿贵身上擦拭干净了,便点了点头,取出木盒中的银针,他出手不像往日那般快,想一想,扎一针,再想一想,又扎一针,两三盏茶的时分,也不过才扎了三针,又仰头望着屋顶苦苦思索,过了一炷香时分,忽然双眉舒展,手下不停,在阿贵身上密密麻麻地扎了下去,不多时,阿贵身上便扎了数以百计的银针,谭卫疆学的是外家功夫,枪矛弓箭,样样精通,但对人体穴道却所知甚浅,见阿贵身上扎得和刺猬一般,心道:“这么多的穴位,真亏他年纪轻轻,也记得下来。”对谢寒剑又生出几分敬意。
谢寒剑扎到最后,是足心的涌泉穴,这个穴位谭卫疆倒是认得,只见他扎完之后,长吐了一口气,神情疲惫,说道:“你去要些柴来将灶火添旺。”山间春寒料峭,到了夜里,更是寒意袭人,谭卫疆依言添了柴火,谢寒剑休息片刻,将阿贵身上银针一根根取出,待取出银针,叫谭卫疆扶他坐起,自己伸掌往阿贵背上一击,阿贵哇的一声,顿时吐出一大口黑血来,那血黑如墨汁,刚落到地上,便嗤的一声化成了轻烟,瞬时消失。谢寒剑喜道:“成啦。”取了一颗丹药喂阿贵吃了,叫谭卫疆给他穿上衣衫,谭卫疆见阿贵仍是昏迷不醒,不由有些担心,道:“他什么时候能醒过来?”谢寒剑微笑道:“这毒已被我逼了出来,不出一顿饭的功夫,他也就醒啦!”言下很是得意。
他微笑之时,双眸弯如新月,右颊现出个小小酒窝,甚是秀美,若是个女子,真是风致楚楚,甜美动人,谭卫疆笑道:“看来以后我该改叫你谢神医啦!”谢寒剑摇头道:“我哪有那么厉害,你没见过我师父的手段,那才真是不可思议呢!”谭卫疆为阿贵盖上被子,谢寒剑开门出去,见阿贵的娘站在门外,一脸焦急,便道:“你放心,已经解了毒了,明天我再给他开些药,将养两三个月便没事。”阿贵母亲听到,双膝一屈,向谢寒剑跪了下来,涕泪横流,口中千恩万谢,谢寒剑道:“你跪我做什么,有这样闲工夫,不如去照看你儿子。”那妇人泣道:“谢相公的大恩大德,真是不知如何报答。”谢寒剑皱一皱眉,道:“我谢家堡弟子从来不会无缘无故救人,我救了你儿子,你自然要报答我。至于怎么报答,那要看我想要什么。”众人听到他这一番话,不由得呆了。原来谢家堡在江湖上赫赫有名,不仅是因为武功,更因为堡中有条规矩,只要谢家堡弟子出手救人,那所救之人就必须要付出报酬,至于报酬是什么,要看救人者的要求,也许是极平常的小事,也许是惊天动地的大事,一切都看救人者想要什么。如果那被救之人不肯去做救人者所要求之事,谢家堡便会派出杀手追杀,即使天涯海角,也要将食言者毙于剑下,更有甚者,用无情锥将那食言之人弄得惨叫呼号,要死不死,因此江湖上提起谢家堡来,都是悚然色变,谭卫疆虽不是江湖中人,却也知道谢家堡的这个规矩,众瑶人身处深山,哪懂得自己遇上的是这样一个少年?一时大家伙儿都不知如何对答,谢寒剑又道:“现下我累啦,劳烦你们给两间房子让我们休息。”
众人哪里还敢多说,幸好瑶目早叫女儿二妹收拾了客房,于是带着二人到了自己家中,谢寒剑又为二妹的母亲看了一看,便去歇息。。 最好的txt下载网
第七章 报酬(1)
次日起来,二妹的母亲烧已退了大半,谢寒剑为她扎了几针,又开了药方,交待了注意事项, 随后阿贵的家人来请,谢寒剑前去诊视,只见阿贵已经醒转过来,虽然脸色仍是苍白,但精神健旺得多了,谢寒剑开了处方,瑶目便叫人拿了这两张药方下山抓药,他见妻子精神大有好转,自是欢喜,他是寨中头领,家境算是好的,虽然知道谢寒剑为妻子治病需要报酬,却也不用担心,只是那青年阿贵家境贫寒,又是为了救自己才受的伤,瑶目自觉义不容辞,早饭过后,便寻了个机会,向谢寒剑表明自己愿意帮阿贵出诊金,不料谢寒剑皱起了眉头,竟是不许,瑶目许诺重金酬谢,谢寒剑听得不耐烦,怒道:“谁稀罕你的钱了!”说着从怀中取了一只元宝,重重往桌上一放,瑶目见他出手阔绰,吓了一跳,道:“谢相公不要钱,那要什么?”心想原来这少年是个有钱人,那他到底是要什么?
谢寒剑不再看瑶目,却转头朝二妹瞧去,二妹这天换了一身衣裳,头上戴着挑绣纹头帕,颈挂白银项圈,身穿玄色圆领短衣,下面是红色百褶裙,衣服上绣着诸多精美花纹,身量苗条,亭亭玉立,端的是俏丽非常,瑶目见谢寒剑上上下下只是打量自己女儿,心中不由发慌,他素知女儿貌美,此时见了这汉人少年的眼光,心想莫非他是看上了自己女儿,虽然谢寒剑清秀端雅,年纪也和二妹相若,但毕竟是个汉人,何况自己死了儿子,满心只是想要女儿招个女婿上门来继承自己家业,但谢寒剑出手豪阔,难说是不是哪家有钱人的公子,怎么可能愿意入赘?他越想越觉得为难,忽听谢寒剑道:“你女儿昨天穿的那套衣裳好看得很,我想要她照着我的身材,给我另作一套。”此言一出,屋中众人都是大奇,谭卫疆正在喝水,听得一呆,那口水就忘了咽下去,顿时呛住,大咳起来。
瑶目听到谢寒剑居然只要求女儿给他做套衣裳,虽然奇怪,却也松了口气,说道:“好的,那我叫二妹给你马上裁剪。”瑶族女子精于刺绣,身上衣裳大多是自家粗布织成,再用祖传的蜡染方法染色,再裁剪成衣,绣上花纹,若是心灵手巧的女子,衣裳上花纹更是绣得富丽繁复,二妹听到谢寒剑称赞自己做的衣裳好看,不由得笑生双靥,她终究是个少女,与人情世故所懂不多,好奇心起,便道:“你是个男子,怎么要做套女儿家的衣裳呀?”谢寒剑对她颇有好感,见她问起,只是微微一笑,却不回答,二妹想了一想,拍手笑道:“我知道了,你生得这样秀气,一定是想扮个女孩子来玩!”谢寒剑脸色微微一变,说道:“你别问那么多,我这套衣裳你看什么时候能做好?”二妹道:“要做得好看的话,起码要半个月。”谢寒剑道:“那我半个月后再回来拿好了。”二妹吃了一惊,道:“怎么,你们不在这里多住些日子吗?”
谢寒剑道:“我和我哥哥要去湖南,等下就要走了。”二妹道:“湖南?那里离这里还有很远呢,你们找得到路吗?”谢寒剑摇头道:“我不知道。”二妹道:“那我帮你找个人带路好不好?”谢寒剑想了一想,道:“那也不错。”瑶目见女儿答应找人带路,便道:“这事包在我身上好啦。”他转身出门,不过多时,便带了个小伙子过来,那小伙子浓眉大眼,身形彪悍,叫做陈山坚,是那受伤青年阿贵的堂兄,是这一带有名的好猎手,昨天去抓山妖的人中就有他,瑶目问谢寒剑何时动身,谢寒剑说马上就走,那陈山坚便回去安排去了,不多时,众人都已知道这两个汉人要去湖南,瑶族人向来好客,何况二人昨日又帮了寨子的大忙,大家心中感激,纷纷送上糯米糍粑、煮鸡蛋等等,居然装了一大包。三人刚要动身,阿贵的母亲也来了,他家中中实在是清寒,只好将自家一只生蛋的母鸡拿了出来,谭卫疆见这妇人容颜枯槁,身体瘦弱,恻隐之心顿生,谢寒剑看了,也是皱一皱眉头,对阿贵的母亲道:“你这鸡我不要。”阿贵的母亲大窘,含泪说道:“谢相公,我家里实在没什么可以拿得出的东西,这只鸡——”谢寒剑道:“这畜生臭烘烘的,我要了它干嘛?”他想了一想,忽然从怀中取出一束叶子,对阿贵的母亲道:“我谢家堡无论救了什么人,都是要报酬的,我可不能破了这个规矩。这是艾叶,以后你在山中见到,就摘下来,晒干,碾成极细的粉末,这样的粉末大约给我做上两斤,过一些日子我就过来要。”他看了看那只鸡,摇头道:“但这鸡我可不要。”众人见那叶子颜色深绿,在山中极常见,都不懂谢寒剑要来做何用,但摘采晒干,再碾成粉末,虽然繁琐,却是极容易的事情,只是耗费些时间罢了,心里都是暗暗称奇。阿贵的母亲见谢寒剑不要诊费,心中感激无已,就要磕头道谢,谢寒剑却转头就走。
第七章 报酬2
三人晓行夜宿,谭谢二人有了陈山坚这个熟练的猎户作伴,这一路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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