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满空山花满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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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满空山花满天- 第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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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脸色疲惫,似是这几日在殷府的冷淡漠然,当时抽身离去的无情铁心,还有面对殷氏时的礼貌体贴全都纷纷崩裂落碎,在那面具下露出来的,只不过是一个迷失茫然,无法抛弃责任道德,只能做‘应该做的’而不去遵守自己的心意去做‘想做的’的事情的男子。
  “我失忆了么?”他淡然但是认真地看向宁风夫人:“娘,你告诉我。”

  天涯远·除去巫山不是云 2

  “我失忆了么?”他淡然但是认真地看向宁风夫人:“娘,你告诉我。”
  宁风夫人看着他,半晌,慈爱的摇了摇头,抚摸着他的脸:“孩子,你一辈子都在半月城。论身手,连你大哥也难胜于你,那么,除非你自己伤害自己,否则他人怎能让你失去记忆?”她担忧地叹了一声:“是不是这段旅途让你太疲倦了?难道……是否身子或头脑不适?”
  闻言,玄生专注地看了她片刻,却见宁风夫人眼底没有丝毫阴影,她坦然地看着他,有一点担忧一点愁,但却并无欺瞒的表情。便摇了摇头,浅浅一笑:“不是。或许,是我多虑了。”
  宁风夫人也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柔声道:“这段时间对我们和殷家来说都艰难了点,但毕竟少嬅病好了,那孩子……究竟还有点小孩子脾气,但从小对你还是非常敬佩的,她从来没去过半月城,到时候远离家乡会感觉孤单的,免不了你多操心。”
  “娘放心,我都知道。”玄生点了点头,压下心底的那份带着惆怅的轻松:“少嬅其实……”
  他忽然噤了声,偏头听去,只闻远处有悠扬清脆的音乐传来,穿过了外面人山人海的吵闹,覆盖了惊天动地的鞭炮和爆竹,犹如一根轻轻刺入皮肤的针一样传到了他的耳里,却疼的让身上的每寸肌肤都在泛酸。
  “啊,竟然是‘水木山石’呢。”宁风夫人随他偏着头聆听半天,终于微笑道:“原本还以为只有在半月城才能听到此曲,没想到有人在这里吹了起来了呢,应是你父亲的朋友收到了请帖而及时赶到了吧?”
  “这首曲子……?”玄生疑惑地看向她。
  宁风夫人轻轻一笑,往门口迈了几步:“这曲子叫做《水木山石》,是你祖父的一位故友流云先生写的,据说此人曾为武林第一杀手,有一次被仇家重伤,负伤逃跑时却坠入瀑布河流,他浮在一块木头上不知漂流了多久,被流水带到了东海的一座无名岛上,但见四处海鸟翻飞,波浪汹涌,浪花激溅,踏入岛屿深处时又处处有鸣声入耳,山林树木,郁郁葱葱,四处奇花异草,气候温暖如春。他在岛上居住数日,只觉身心被洗净,便写下了这首曲子,从此改邪归正,侠义天下。”
  “是么?”玄生静静地聆听了片刻,然后缓缓地转过头来,眸目清澈地看向宁风夫人:“的确是有潮浪淘尽、清泉流水、晨曦湖景的曲调。但是,娘……你说谎。”
  不看母亲的反应,他几乎是一步一笑的走到了门口,凝视着那旋律传来的方向,或者更远:“这首曲子为许多年前的七石门门主和重重楼楼主所共同创作,以一琴一笛共鸣,笛曲为《月满空山》、琴曲为《花满天》。五年前,我和双净在锦城的贤才大会上共奏一曲,从此天下无人不知它。”他笑着说道,声音凄凉落寞,但更多的是清醒和坚定,他转过头来:“娘,我说的对么?”
  宁风夫人陡然脸色惨变,她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手指微颤,声音变调:“你……你……你记起来了?”她不知所措地看向玄生,试图在他的脸上找到丝毫的迷惘和茫然,但除了微怒和悲愤,没有别的。
  “没有。”玄生握紧双拳,垂下眼眸,忽然就觉得没有勇气继续说下去:“但是,为何骗我?”
  是真的。原来这一切都是真的。
  他猛然就理解了以前的那个自己。
  原来,是他选择了遗忘么?
  只因为,那个人已经不在了。
  兼并昔日的好友知己全都忘掉,还有那些呼啸江湖的辉煌和战绩,一直让他自傲的侠义功绩,全都忘了也罢,若是那人不在,那茫茫天下,没有属于他的地方,没有让他生存的理由。哪怕是再豪迈的江山好水,若是与你携手共赏的那人不在,也都是毫无意义。
  “玄生!”宁风夫人急忙上前,脸色惊惶而哀婉:“你……你不懂,你当初被玄木带回来的时候,几乎连命都没了!得知七石门门主活不过来,你……你竟然不顾身上重伤,连夜离开了半月城!你哥哥得知追了出去,却见一路血迹斑斑,最后才找到未曾走远但已快断气的你。后来,好不容易把你治好,你却……却……却什么都不记得了。”她握着玄生的手,神情凄楚:“我和阿木不知该如何是好,当时也得不到七石门的消息,我们便以为叶门主早已阵亡……”
  有一串泪从她脸颊上滑下,宁风夫人透过朦胧的雾气看着那昔日在膝下憨憨撒娇的儿子,只觉时光如梭,白马过隙的流年,其实也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眼前的少年越来越像昔日那个一去不返的男子,最终,都是要离她而去的。
  “玄生,你为娘想想,看你如此为情所伤,身负重伤接近死亡,娘怎么忍心再让你离开半月城!”她悲哀地看着他:“我怎能让你如你父亲那般离开,不再归来?”
  “只是因为,我长得如父亲么?”玄生重重一叹,只觉得苦涩凄凉痛楚全都涌上了心来,似乎天大地大,没有容得下他,没有找得到自己的地方。
  他看着母亲,低下了头:“娘,若是少嬅没病,你是否就让我……忘掉这一切,过一辈子?”
  “哪又有什么不好!?”宁风夫人含泪道:“你和少嬅从小就一起长大,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你们会相亲相爱,我们一家人在半月城里平平安安的住一辈子,总比在刀光剑影之下生活着好!”她定定地望着玄生,叹息着摇头:“孩子,你那样也会很幸福。”
  玄生握紧了拳头,他觉得全身都在微微颤抖。他想说什么,却知道,母亲说的有理。
  你怎么不知道,那样就不幸福了?
  那也是当初自己认定的未来,和对快乐给予的定义,不是么?
  那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便会觉得那样的未来,不是自己的归宿?
  “曾经沧海难为水……”
  他喃喃地说道,不由自主地往天边望去。
  那时,蓦然狂风大作,卷起了无数的花瓣和树叶。
  看到在四处树上系着的绛红的喜带被风吹得疯狂飞扬,满天枯叶残花,他忽然就很清晰地记起了叶双净的样子。
  光亮而黑漆如墨如夜的蜿蜒长发。
  清亮透澈而璀璨如星的眸子。
  白皙的肌肤和接近透明的脸色。
  不怎么倾城倾国的容貌。
  开心的时候眯起亮晶晶的双眸如猫,想到什么好点子的时候必定是先高高挑起眉毛,躺在阳光下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必定睡着,睡觉都是侧睡并且抱着东西……
  喜欢吃甜的软点心、清淡的玉米浓汤、香醇的米酒、还有……他。
  比任何人都喜欢他,比任何人都勇敢,比任何人,都执着又固执而奋不顾身的一个人。
  呼吸急促。
  胸口酸痛。
  他觉得,自己控制不住双手的颤抖。
  不是说,和少嬅的生活是不会幸福的。
  只是,他终于知道了,谁是谁的沧海,谁是谁的流云。
  当你经历过那样的大风大浪,怎能被溪流里的平静水波给阻止了脚步。
  当你看过了那样的宽阔海洋,那样雄伟的高山云海,又怎能为淡然的山水给震撼倾倒。
  而当情弦已动,纵然回首千百度,若在灯火阑珊处的不是那人,又该如何白头偕老?
  “我……”他听到自己的声音有点残破的响起,却掩盖了门外的热闹喧声。
  蓦然,外面有更强烈的鞭炮声震动了起来,但玄生听着却觉得那犹如是从彼岸传来的冗长深远的模糊声音。他只能听到自己的话语,仿佛掀起了在光线之中跳舞的灰尘。
  “娘……儿子不孝,让您担心了。但是……”他握紧了拳头,转头直直地看着宁风夫人:
  “但是,我不能再负双净一次!”
  话毕,他转身走了出去。
  宁风夫人在后急急追上,伸出手去,却未能触到他的衣袍。
  眼看那刺眼明亮的红色背影在白砖黄叶之中笔挺离去,她不觉全身冰凉,忽然想起了五年前,那向来最孝顺听话的儿子,也是这样奋不顾身的带着一身的重伤,想要向那个远在天边的女子奔去。彼时在那个永远都是漠然冷酷的儿子的表情上,只剩下一层无法形容的悲伤和无助,他不问自己的伤势不问自己是否四肢完整,只是看着天边喃喃说道,若是双净没有活下去,那么,他怎么办呢。
  或许这就是命运吧,就是无论人怎样挣扎哭泣都无法避免的结局。
  或许就是因此,她没有追上去的勇气。

  天涯远·除去巫山不是云 3

  玄生盲目而混乱地走着,下意识地避开了院外的人声鼎沸和热闹繁华。
  他知道自己应该去面对殷氏一家的愤怒还有满院客人的惊愕,但是他觉得,当事人还是先从他口中知道这件事情才好。
  只是,他自己都还是点混乱的。
  他知道这一切对少嬅是多么的不公平,他已经让一个女子心碎失望了,不能再让另一个和这件事情完全没有关系的少女难过。何况,那女孩从小就和他一起成长,何况,那女孩现在与他一样披着喜衣带着凤冠霞帔,满心欢喜的等着和他执子之手白头偕老。
  他不由自主地往少嬅的阁楼方向走着,却忽然听到了什么声音,然后,猛然有什么从天而降!下意识地闪过身子避开,却见是一大包裹落在了脚边。
  “?”他抬头看去,只见布满藤蔓花朵和喜带的高大墙上有人正垮过了一脚,又垮过了另外一脚,然后正准备跳下来时也是抬头看见了正满脸惊愕地看着自己的玄生。
  正是少嬅。
  此刻她手上还拿着另外一个大包裹,一把剑背在背上,一身小子打扮,清爽英俊又俏皮可爱,只是脸上的妆还没有完全弄干净,头上也是梳着新娘头饰,甚至还带着一朵红花。
  墙上是正要逃跑奔向天涯的娇新娘。
  墙下是正要取消婚约找另外个女子的准新郎。
  玄生:“……” =_=
  少嬅:“……”TAT!!!!
  两人大眼对小眼地瞪了对方半晌,终于了解了他们处于什么样的状况。
  还是新娘先开了口。
  只见她打着哈哈地抓了抓头:“二哥哥……你……呵呵……你怎么来找我了?”这种时候你不应该是忙着招呼客人么我X!
  玄生一愣,这才意识到,他很久都没有看到这样真情流露的少嬅了。
  这个少女自从醒来之后面对他,都是疏离冷淡而礼仪周全的,完全不见了以前的娇憨模样。于是,他不由自主地微笑起来,很认真很真挚的笑容,那种真正碰到了让人欣慰的事情时的开心和淡淡的快乐,柔和了脸上所有线条,仿佛春风拂面,温润又暖和。
  他轻轻摇头,有点啼笑皆非地看着她说:“少嬅,你这是准备逃婚么?”
  “啊啊啊啊,我我我我……!”新娘像是被戳到了痛处,忽然就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她脸上一阵
  红一阵白,有点语无伦次又不知所措地看着他。
  讨厌,照理说我应该这辈子都不会看见他的!二哥哥这时候应该是在招呼客人不是么?》_《 作者好讨厌啊!为什么要安排这样尴尬的情节!(喂!)
  “我我我我……”
  见她这样紧张又尴尬的样子,玄生倒是轻松下来,索性抱着双手等待下文,微笑着看着她。
  “我……!”每次被逼到墙角的时候少嬅都会用同样的招数:一不做二不休摔破罐子无理到底。于是她嘟着嘴,竖立双眉瞪着他,双手叉腰的站了起来,怒嗔:“我是要逃婚!”
  “为什么?”玄生很是好奇,当初她也答应了这件婚事不是么?
  “咦?”少嬅见他并没有责备的意思反而只是很好奇地看着自己,想到他这个时候到这里来说不定也是有什么话要跟她说,于是软下了那母老虎的样子,反问道:“二哥哥,你凭什么觉得,我想要嫁给你?”
  “哎?”玄生一愣,不知道怎么回答,半晌才慢吞吞地答道:“当时你也答应了这件婚事,不是么?”
  闻言,少嬅不觉皱了皱眉,她又坐了下来,很是认真地看着墙下的那个青梅竹马。
  初秋的天气微微清凉,下午却是阳光晴好,万里晴空的天空的确很是适合办喜事,那个红衣绝世的男子这样轻松微笑地仰望着她,金色的阳光覆盖着他的肩膀和背,衬着一双如清泉秋水的明澈眼睛,只见红衣如火,发如流泉,若这人多了一份风流慵懒的妩媚多情的气质的话,不知多少女人会为其心碎,但偏偏有着那么一张面若冰霜的表情和漠然的态度。
  对她,却是从小列外。
  这人从小会为给她留好吃的零食,飞上树去为她摘花,背着她在山上飞跃穿梭,在她闹脾气的时候也只是无可奈何的长长一叹,拍拍她的头然后慢慢地给她解释道理。
  她也很喜欢他。
  但是……
  “你喜欢叶双净不是么?”她终于开口问道。马上就见到那原本温暖柔和的微笑慢慢被苦涩覆盖。她摇摇头,在心里长长地叹了一声。
  昔日,是见过叶双净的。
  那时紫微堂的堂主还活着。
  她随着二哥去锦城探望大哥一家,遇到了百年一次的贤才大会。
  那一晚,火树银花不夜天,车水马龙,丝竹之声处处闻,抬眼看去,人群鼎沸,街道上皆是扇影衣香,好不热闹。
  她正在酒楼阁上喝着酒,却见猛然人人都向前方的挤去,她和嫂嫂们好奇的看去,却见远远的顶楼上,有人在抚琴鸣笛。那声音犹如满天飘荡的雨滴,化成了悠扬清脆之声落了下来,逐渐地,小贩的吆喝声不见了,小姐丫鬟们的嬉闹声不见了,书生们吟诗作词的声音也不见了,整个锦城都鸦雀无声,只有那一琴一笛的起起伏伏在成千上万的屏息人群之中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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