赏的话,也会多出孤芳自赏的落寞和悲伤的。于是不知不觉地弯起了眼眸对她咧嘴一笑,笑的时候觉得整个脸都在紧绷着,她应该也是很久没有微笑了吧。
“你既然能够进来,那么,就能出去吧?”她冲对方眨了眨眼:“这个地方太危险,你还是先逃出较好。”
陇也的脸上闪过一丝惊愕:“你……要我离开?那你呢?”
“哎呀呀……你难道以为我让你出去是要你独逃么?”她嘿嘿一笑,虽然嘴角扬起,但眼底却是冷寂的,没有丝毫的光亮和笑意:“你得帮我带话给澈水他们不是么?”
“澈水?”
“重重楼的楼主啊……”双净笑道:“你就告诉他……”她想了想,却是有点迟疑。
以澈水的性子,不死闯这个地方是不会罢休的,若是叫他远离这里的话,恐怕他会更不要命的来救自己。然而这种地方,让她一个人呆着就好了,没有必要把一群人都拖下水,若不是自己执意想要跟着玄生到外面走一趟的话,说不定重重楼根本就不会踏进这趟浑水。
“你告诉他。若我死了,绝对是自愿的。就如……我此生下的所有决心一样。”
自己在这里生存的机会渺小,然而澈水,却还有一辈子要走下去,那个人的生命里已经因为五年前的一战而被画上了一道无法愈合的伤痕,没有必要再因自己的任性而为他更添哀伤。
她其实一点都不后悔,多年前出手帮助他,为玄生挡下的伤势,这次奋不顾身的奔波天涯,就算到了最后,是她独自站在这个不见天光的地方面对死亡,她也一点都不后悔。
看清自己,才能在这个江湖上鼎立。
她用一辈子来实践了师父的教诲,走到了道路的尽头,果然没有一点负担和惋惜。
陇也奇怪地打量着眼前的女子,却见,她正在笑。不如方才那般精灵古怪的微笑,而是静谧安详的笑容,淡泊又从容,似是凝望着最美丽舒服的景色一样。犹如,看透了这个天下和这片江山,而最终看到的真实,正不出她所料一样。那样的平和。
“请记得把这句话转告给他。”叶双净笑着说道,然后,便极慢的起身,单膝着地,右手按肩,恭谨垂首,长长的头发犹如流泉一样蜿蜒落下,她的声音清脆如珠落玉盘,回响在这空荡荡的四处忽然就有了无法形容的清冷威严:“双净在此托付重任,多谢前辈。”
陇也一愣,正要伸手扶她起来,但双手却停在了半空:“……看来,不用我转告了……他来了。”
双净一愣,猛然听到了岩石撞墙的巨大声响,四壁都抖了一阵灰尘下来,然后澈水充满威胁和戾气的愤怒声音,穿破了黑暗和寂静,在整个山谷里响了起来:
“袭泉……!!你若不交出双净!我便奉上飞鹰堡堡主的头颅!”
生死路·睡里消魂无说处 1
凡是走江湖的人都知道初涉武林时,闯重重楼的重要性。
而知道重重楼的人都知道,那栋犹如无限迷宫的高楼主人,是一个仿佛神话一样的传奇人物。
见过杜澈水的人,都会被他的亲切温柔的态度征服,那个应是严峻威武而冷漠骄傲的楼主总是带着温和但是有点哀伤的微笑,拉着访客喝酒吃饭品茶,或共享受人生中美好的事情。
谁都知道他重情重义,有恩必报;也知道他虽然风流潇洒,但对重重楼的管理却是谨慎严格;更是知道,那个微笑如清泉的男子的两大禁忌。
一,是伤害七石门。
二,是沉天沙。
天下所有事都好说,杜澈水向来慷慨大方,无论什么要求基本上都是来者不拒,但只有这两件事,绝对不能在他面前提起。
沉天沙在五年前为了救他而惨死于重重楼,叶双净也是为了他的楼主之位而武功尽废,爱情和青春全都毁灭成灰。
而他,却毫无损失,并且如众所盼的即位,成了江湖三大帮派之一的主人,从此风华绝代,成为武林中的翘楚少侠。
但谁都不知道,那样的微笑下究竟掩埋着什么样的伤痛和过往。
众少年少女们仰望着他,犹如看着山顶上的阳光一样;武林人士谈论着他,都放低了声音掩饰了羡慕;江湖侠客们看着他,总是多了份敬畏多了份佩服。
据说,他身穿白色如雪的翩然衣袍参加风带阁的祭月节,一只玉笛,一首《双泉洗雪》醉了当场的所有人,而那在晶莹月光下的人,奏到了一半却嘎然停止,忽然就泪如泉涌。
据说,他在谈笑间指挥着重重楼的八大前阵消灭得罪七石门的红山帮,九人手持木剑,未流一滴血,便废了一百三十二人的武功。
据说,他当初在沉天沙的坟前不吃不喝长达十天,泣出红血,从此疯癫风流,却再也未曾正眼看过任何女子。
据说,据说,据说。
五年前七石门的叶双净和紫微堂的沉天沙如流星一般陨落毁灭,半月城的玄生消失在众人的视线里,唯有杜澈水仍然璀璨如星,如鹤独立,在所有人的仰望之中散发着无法正视的光芒。
而现在,便是这样的一个传奇,站在千侠楼的废墟之中,目光冰冷如严冬寒霜,气势如怒涛狂风,他手上持的银扇正滴着深红色的鲜血,绛色的浓稠蜿蜒流下,在他身后形成了一道道张牙舞爪的流泉。站在他面前的那人正缓缓倒下,眼睛仍然瞪如铜板,不敢置信的捂着自己脖子上的那道致命伤痕,他无法了解对方是什么时候出手的,他根本就没有看到他拔出铁扇的那一刻。
猛然,有两道疾风从澈水身后卷来,地面被裂出两道痕迹,只见沙石飞溅而出,几道身影穿梭而过,澈水皱眉,足尖一点便高高跃起,一道银光从他右侧击来,他反手挥去,铁扇顿时扇开,锵!地一声挡住了击来的长剑,同时左手击出,几枚飞镖被打散在地,但那人已经逼到了面前,一只手猛然抓住澈水的左肩,重重楼楼主眉头一皱,银扇凌然劈下砍下;了对方的手臂,撕心裂肺的喊叫震彻了整个周围,血也喷了澈水的半身,但他来不及顾这些,趁对方仍然未反应过来,左手用力一掷,银扇便如流星一样的向前驶去,穿越了正从后面飞跃而来的人的喉咙,骨头迸裂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一声闷哼之后,再也没有任何声音。
然而还未到一眨眼的时间,右边的长剑也是已逼到眼前,那刃气锋利凌厉,直把在澈水左右的岩石墙壁劈出道道裂痕。借着透入的微弱月光看过去,并不能清晰的看到对方的长相,只能模糊辨认出轮廓,但见来着身穿普通衣袍,身影似是女子。
然而澈水却不是怜香惜玉的人,足尖一点,旋转身子而反手接住那女子的攻击,呯!地一声,铁扇和长剑发出了铿锵的声音,迸出的火花照亮了四周,那人被光芒刺眼,而在她眨眼之间,只来得及感到脖子一凉,顿时红血四溅,头颅飞出,身子倒下。
远方有滴水溅石的声音空灵传来。
浓稠的红色血液在石头隙缝和野草之间缓慢流动,逐渐倾覆了土地。
有一丝月光从废墟之间投下了朦胧如烟雾般的银色,照在那个被砍飞的人头上,有了一丝残忍的温柔。
冷冷地看她一眼,澈水一言不发的向前走去,从被钉住在墙壁上的人的脖子中刷!地一下拔出了铁扇,在血还未来得及反弹在他衣袍上的时候,便已向前掠去数尺。
他飞快地在一堆堆陨落残废的石墙之前穿梭着,淡紫色的衣袍上时而有片片的银白月光掠浮而过,沾在双扇上的血随着他的速度而在空中飘零着斑斑的红点。
这是一片死寂的土地,隐约可辨认出来雄伟磅礴的前厅和大门,墙壁和地板都被杂草和蔓藤覆盖着,有巨大的树枝从破陋的屋顶穿越而进,然后又如蟒蛇一样弯曲地向窗外蜿蜒而出,澈水跨过了前厅和走廊,直直往陷入地下的黑暗掠去。
等待他的先是往下斜的走道,左右树立着无数残破的门,有几道细流从墙上涓涓流下,他从只剩下几块木板的破门看去,但见从身边飞梭而过的房间里都是同样的摆设,想必是昔日用来授课讲学的地方。他微微蹙眉,随着前方的动静移动,只感到这往下斜去的走廊仿佛没有尽头,空气里皆是闷热的潮湿味道,虫子的鸣叫和蛇爬过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
猛然,前面有微弱的光芒闪烁,澈水一凛,急忙加快了脚步向前掠去。
眼前的空间蓦然扩大,他来到了一个巨大的地下室的门前,望里看去,但见唯有中心有一丝灯光,四处都是寂静的黑暗。
握紧了手上的武器,他在门口停下了脚步。
在黑暗中间,在那道微弱的火光后面,捍夫人正微笑着看着他。
但不同的是,袭泉的容貌有大大的不同。
前几个月在剑柔山庄所见到的那个女人,即使算不上美丽清秀,但仍然有一股潇洒豪迈的英姿所在,但现在站在澈水面前提着一盏灯的那个女人,妖艳美丽,妩媚诡异,眼瞳放大,肌肤惨白,她的轮廓随着火焰的跳动而改变着,忽而妖媚忽而阴暗,有鬼魅的角度从那奇怪的笑容折出。
“你来啦……”她轻轻笑道,那声柔媚如水,但同时带着嘶嘶的沙哑,那声音在空荡的地方回响着,忽远忽近,冰冷妖媚。
澈水觉得有一条冰凉的蛇从他背脊上缓慢爬过,他不觉皱眉:“快把双净交出来。”
“若我不要呢?”袭泉笑的甜美,声如黄莺:“杜澈水……你又准备把我如何啊?”
“哼。那么……便别怪我对不会武功的人无情。”重重楼楼主冷哼一声道:“飞鹰堡的堡主,可是在我手上。”
“哈哈哈哈……”袭泉仰头大笑,一个眨眼,她便已转到了澈水的面前,直逼他的脸:“那又如何?”
“!”澈水双瞳紧缩,根本就无法理解为何她忽然速度增加,但还是不甘落后,戏谑一笑,伸手扳起捍夫人的下巴,温柔多情的看向她:“那么……”他靠近她的嘴唇,缓缓地随着她下巴的线条一直轻轻地触碰至耳垂,语气轻柔而慵懒:“过一个时辰,我便会下令,切下他的一块肉,若是你想他毫无损伤的归来的话……那么,便把双净交回来,我便只杀飞鹰堡的一半弟子而已。”
捍夫人回头,嫣然一笑,一手猛然挽住他的脖子,她皮肤寒冷如冰,气如冷雾,一双目瞳犹如冥火猛然幽暗闪烁,她低声说道:“可惜……你活不久了……”还未等澈水反应过来,她已飘到了数丈之外,手上的那盏灯往墙上一丢。
在蜡烛在墙壁上粉碎时,顿时有几十把火把猛然亮起,把周围照得亮如白昼。
澈水看去,只见室内有上百的箭手把自己围在中间。
他们身后又站着一手火把一手长剑的飞鹰堡子弟,个个虎视眈眈地看着他,眼神尖锐,满脸萧
杀。
一个个数了过去,总共有八十九个人,分为两圈,一圈在内手持弓箭的对着他,一圈在外,手持长剑预备随时攻击。
应该会用,不到半柱香的时间。
澈水噙了一抹带有萧杀的微笑想到。
“不要以为,你这样做是没有后果的。”他淡然地对眼前正得意地看着他的悍夫人说道。
“哼!”袭泉笑得妖媚:“你不会天真地以为,你真的能够从这里逃得出去吧?”
“如果对手是你的话,我会更加谨慎地考虑,但是……”重重楼楼主扬起下巴藐视地看着周围:“他们就不用说了。”
“那么……我在里面等你……”悍夫人温柔地慵懒一笑,看着他的眼眸似醉似痴,好像抹了蜂蜜一般地甜美但是毒恶,她轻轻地边笑边往门外退去,只见她下半身的裙摆犹如流泉一样轻柔摇曳,她一直向澈水抛着媚眼微笑,直至她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之中。
“好……我们来玩玩吧。”待她离开了之后,澈水握紧了武器,轻松地笑道。
凛冽冰冷的气息犹如锋利之刀一样从他每寸肌肤里缓慢折出,包围着他的人蓦然感到身边的气息越来越冷,仿佛忽然身置一个冰窟里面一样,方才在这下面的潮湿闷热全都消失,几乎都可以看得到石壁逐渐发出丝丝寒气的样子。他们不觉都相看了一眼,更加拉紧了手中的弓。
“啊啊啊——!”蓦然有一道惨叫从后方传来,凄厉的叫喊让所有人都转过了视线,只见站在后面的一个依然保持着握紧弓箭姿态的一个高大男子正在高喊出声,他双瞳睁大,无比恐惧地四处看着,而在他的脸和其他露出肌肤的地方,都在慢慢地裂开一道道血痕,仿佛被人用细刀割着一样!
“啊啊啊啊——”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有人惊恐的喊道。
那人不由自主地开始挣扎,但他越动那伤痕就出的更深,众人随着他的血液看了过去,这才发现是无数银丝正缠着那人,让他无法动弹。
“什么东——!”一人正举刀上前欲救下同伴,却也忽然惨叫一声:“啊——!!”话未落下,已是两根指头被活活切断!
顿时,周围的好几人也惨叫出声,他们也全被不知从何处来的银丝纠缠怀绕,手臂上,手腕上,脸上,脖子和下半身全都被勒出了一条条的血丝,伤痕随着他们的挣扎和反抗变得越来越深,甚至有人被切下了一大块皮肉来,一片惨叫声响起,地上也都是斑斑血迹,剩下的其他人都骇然地呆在了原地,却因为怕被银丝缠上而不知是否该上前营救。
带头的那个人猛然转身,但在他往澈水所在的地方看去时其实已经为晚,一阵强烈的大风猛然卷来,犹如从地上轰然涌出的喷泉洪水,也好似巨大的飞鸟展开了双翅冲天而飞,顿时飞沙走石,甚至能够听到大地迸裂的声音,有些人站不稳脚步往后翻去,却被四处的银丝缠住勾住,立即皮开肉绽,四处红血飞溅,凄楚的喊叫在呼啸着的大风纷纷响起。
少数人睁大了眼睛想知道到底是什么把他们逼入了这样的困境,却来得及看到两道银光在四处沾着血迹的银丝之间劈开了一条道路,在他们失去意识之前,那抹带着萧杀的身影已经跟在袭泉身后消失了。
“怎么样?我布下的阵还不错吧?”梅花跟在飞啸狂奔的澈水身后笑眯眯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