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怒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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怒雪- 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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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今天咱们就给你公道!”铁笛一挥,和胡琴客左右夹击过来,只闻剑鸣笛嘶,三人在紫灯前奇快无比的又换了一招,水儿看不明白谁占了上风,却只见三人刹那间又由动转静,沉寂的旷野上忽然响起一阵琵琶声,调子低回轻柔,倒像是跟两个老友浅唱低吟,水儿知道那必是琵琶女传音立威,她凝神听这曲调,依稀是古曲《六幺》。 

  三个人全不动,天地间愈发阴郁。水儿离得虽远,但还是觉得几股凛冽的杀气自三个人身上直透过来,胡琴客左琴右剑,铁笛翁长笛横握,二人眼中全闪着野兽般的光,却是均不敢轻易上前。水儿凝神瞧宋无双手中的剑,那剑长近四尺,泛着一抹青气,显得古意苍然。宋无双背向水儿横剑而立,水儿看不到他脸上神色,只瞧见那一簇黝黑的影子挺在苍茫的夜中,一闪闪的是他古剑上跃动的光。 

  一曲《六幺》几近尾声,沉沉夜色中的三个人依然挺立不动。 

  琵琶声忽然一变,弦声雄劲急迫,水儿呼吸一紧,只觉千军万马风驰电掣的呼啸而来,无数刀光剑影随着弦声铺天盖地的倾洒下来。铁笛翁和胡琴客齐声怪叫,身随曲动,长剑如匹炼,直挥向宋无双的眉心,铁笛如毒蛇,笔直点向宋无双的心口。同时那紫灯笼忽闪了一下,一道黑影无声无息的扑向宋无双背后的空门,却是琵琶女自后夹击。 

  宋无双振声一啸,有如鹤唳龙吟,古剑一转,在胡琴客的长剑上一抹,就将这招“阳关三叠”的杀意止住。这古剑一经催动,就仿佛是一条谁也无法驾御的怒龙,卷起满地狂沙直撞向铁笛和琵琶。三件兵刃交击,迸出切金断玉的一阵响,一股劲风爆出,那两盏灯笼登时熄了。 

  水儿随即陷入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耳听得黑暗中风声、吼声、铁笛的呜咽声、琵琶舞动时发出的铿锵声乱作一团,惟独没有宋无双的声音。水儿的心一阵狂跳,握着刀的手全是冷汗。 

  猛然间只听得琵琶女长声一嚎,那声音撕心裂腹的让水儿一阵哆嗦,嚎声响了一半就嘎然而止,象给什么东西硬生生斩断了一般。跟着就是一声苍老的嘶叫,不知是铁笛翁还是胡琴客的,水儿知道是三魔接连受伤,心里就一松。 

  便在这时,又传来一声熟悉的闷哼,正是宋无双的声音,水儿的心口陡然如遭巨木轰击,难道、难道他……她不敢想下去,只觉口中一咸,却是不自觉的咬破了下唇。这时候却有两声长啸拔地而起,一声高亢激昂,一声低郁沉闷,啸声未止就有十余声金铁交击之声。水儿的心也随着那密如爆豆般的兵刃交击声越跳越急,几乎就要跳出嗓子来了。 

  那一声清越的啸声陡然止歇了,二人兵刃的撞击声也同时消逝,跟着响起一声嘶哑的低啸,犹似野兽受伤后的怒吼,这声音震人心魄,却如一条苍龙一般,倏忽远去了。 

  “哑哥哥——”水儿听得自己的声音带着哭腔了。“我在这里!”耳边忽然响起一个沉稳浑厚的声音,眼前一亮,挑着灯笼的宋无双已经微笑着站在她眼前,一只手上却提着琵琶女和胡琴客那两颗血淋淋的人头。“你、你没事么?”水儿抚着他肩头的一串血迹问。“给那笛子擦破了皮,”他说着一笑,“还是这个铁笛翁狡诈得多,给他逃了!”水儿才想起害怕来,一下子扑到了他的怀里,哭道:“刚才、刚才可是吓死我了!” 

  天亮的时候,苍柳城就开始热闹了,这一天是百戏节的正日子。有些苍白的日头下,披红挂彩的大戏台显得格外喜庆,离开戏的黄昏还早,大人小孩的已将戏台下面围了个满。人们争着论叨这两天三夜的百戏节里哪家戏班子最能出彩,懂戏的大人会说纪家班,那纪家班的“大净”最有名,上次唱《下河东》的那个呼延赞运上丹田气一唱,那声音能传出十里远去。喜欢旦角的会说是紫云社,人家那个叫云卿的角儿身段最绝,一通碎步跟飘在水面上似的。只有小孩子好热闹,只要是谁家的戏里面鬼神多,翻打得热闹就喜欢谁…… 

  关中三魔暂除,水儿和宋无双也拉着手混在人群中享受这份热闹,韩爷得知琵琶女和胡琴客被杀,气就长出了一口,总算为死去的弟兄抱了仇,那个铁笛翁虽然逃了,但也受了内伤,暂时不足为虑了,大家先松口气吧!对死去的六名苍柳城弟子,韩爷要重金抚恤,但却不要太过声张,以免惊着城中百姓,这些苦命人受得罪多了,不能总这么提心吊胆的了。 

  这一次百戏节韩爷就觉得来得格外不容易,原以为要遭血洗的苍柳城还是热热闹闹的唱起了大戏,这全是宋无双这后生拔剑除魔,嘿,还是邪不压正呀! 





七、无忧堂 

  苍柳城人的快活只持续了两天两夜,乱子出在第三个晚上,那本是百戏节最热闹的时候,各戏班子都将压箱子的绝活留在最后,那才叫好戏连台呢!但戏唱到黄昏时分,就听说有一队捕快给个骑马的官带着,一路开到了韩爷的雄风堂前。韩爷早得了讯息赶回了府内候着,刚散开的愁云又聚到了脸上,但还要陪上一脸的笑。来到雄风堂前的官倒是自己的熟人,清水县里的孙捕头。苍柳城虽然离官府远,但韩爷知道现官不如现管的道理,隔三差五的总将银子送过去,苍柳城内收留的落难的英豪太多,可要将这帮官老爷打点好了,这些人横起来可是比土匪厉害多了。银子送得多了,韩爷一来二去的就和刘知县和孙捕头成了熟人。 

  但这时孙捕头脸上愁云密布,声音也压得不能再低:“韩爷,我知道您在江湖上混的,结交的朋友多,但不知道你怎么就惹了那位煞星?”韩爷急问:“谁,难道是铁笛翁?”孙捕头的一张马刀脸夸张的又长了一截:“可比他厉害得多——是无忧堂主,君、十、方!”韩爷的脸一下子就白了许多。孙捕头接着说:“人家无忧堂可是稽查陕甘两省,手眼通天呀,今天一早无忧堂的快马就将缉捕文书拍到了知县大老爷的大堂上,硬说你窝藏甘肃冒领赈银大案的余孽,支派知县派兵速将一众逆匪缉拿归案!好在这些日子白莲教死灰复燃呀,无忧堂的大部分人马都被抽走去清剿白莲教去了。嘿嘿,兄弟冒死跑这里来给你送个信让你准备一下子,我猜想最多我能给你拖延一两天,瞅这架势,我若是交不出人来,他君大人就要亲来了!一两天就到!”韩爷心一寒,暗叫,这君十方来得倒快,必是铁笛翁送的信了!他知道人家孙捕头也是担着好大的风险了,急忙将一包银子千恩万谢的塞过去。 

  孙捕头带人走后,韩铁梧一个人就在雄风堂里愣住了,走了铁笛翁,来了君十方,韩爷想,嘿嘿,这一场将来的大雪是不是要压塌我的雄风堂呀! 

  得了讯的何三拳匆匆赶来了,身后跟着一脸苦色的许和亟。“大哥,这只怕是跑了的铁笛翁那个老小子弄的鬼,本来是江湖中的仇杀却去引来官府!”许和亟一脸的忿忿不平。何三拳说:“大哥,当初您收留哑巴那些江湖上的亡命客的时候,我就说过这么办太不妥当,这一回果然是这宋哑巴给咱苍柳城惹来了大麻烦!”“住口,”韩铁梧头上的青筋一下子跳了起来,“老二你说话越来越没出息了,当初是你跟着我挥着刀打下咱苍柳城的大好江山的,那个肩膀子上挨了三支箭还挥着刀狠斗的何三拳哪里去了?”“正是这苍柳城的基业来得不易,我才不想这么着给一群不相干的人搅黄了,”何三拳也喊,“大哥,咱们全老了,不想再抡着刀去豁命了。”韩铁梧见兄弟的脸上流下了两行老泪,心里也是一酸。 

  “大哥,”许和亟也讷讷的说,“二哥说得也在理哩。”“韩爷,”堂下忽然响起了一个声音,“我留下见那君十方!”却是宋无双到了,一旁跟着的是脸色苍白的水儿。“无双,这里没你的事!”韩爷的老脸泛了红。“韩爷,论势利,三魔不过是无忧堂中的几个打手,论功夫,关中三魔也是无法和'剑魔'君十方相提并论!”宋无双迈步走了进来,“最要命的,这一回是官府呀!”“无双,”韩爷仰天一叹,“若不是你,三魔那一难,我就抗不过去,苍柳城更不知有多少人要祭了那紫灯笼。韩爷我吃过大苦也享过大福,唱过戏保过镖也杀过人什么都干过,可是,”说着昂起头,一双微微潮湿的虎目迸出一抹凛凛的光来,缓缓说,“我韩铁梧这一辈子却从未向恶人低过头。”宋无双听了这话,心里热烘烘的。他想,什么算侠什么算义,一剑纵横未必是侠,天下无敌也不见得算义,韩爷在自己眼中不算高手,老爹更是不曾习武,但却是一般的铮铮铁骨一般的凛凛正气。他们在与生命的挣扎中有着怎么也磨砺不尽的一股血性和豪气,这样的人方才称得上“侠义”二字吧! 

  他正待再说话,堂外面却起了一阵乱,一名弟子跑进来禀报韩爷说,是于嫂她们要见您!韩爷望了一眼宋无双,却见宋无双也是满脸的诧异,那于嫂就是陈方两家人中主事的一个中年女人,她领着人来做什么? 

  韩爷已经迈步而出,众人也随着出来了。外面四十来岁的于嫂领着陈方两家二十余人站满了半个院子,真是老的老,小的小,最小的孩子还拉着好长的鼻涕,一群人的衣衫没一件是新的,却都洗得很干净,在寒风中挺立着,无语的望着韩爷。于嫂的脸上那初来时的雍容滋润早已经换做了一脸的风霜之色了,但眼角眉梢也平添了许多的刚毅。“韩爷,”于嫂说,“您在我们的难关时伸的手,收留下咱们这群人。这样的大恩大德,咱们这辈子是没办法报答了。但咱们说什么也不能再给苍柳城添麻烦了,听说是无忧堂又寻上门来了,韩爷,还是让我们随他君十方去吧!”韩爷双唇抖动,说:“于嫂你知道什么,你们这一去是羊入虎口呀!”于嫂说:“哼,我们老爷遭人陷害,但这世间还是有王法吧?他无忧堂不是江湖黑道,大不了将我们充边为奴。但若是您独自一个人硬抗下来,君十方就能诬陷您一个死罪!韩爷,还是让我们去见君十方!”说着一下子跪了下来,她身后就高高矮矮的跟着跪倒了一大片,粗的细的声音跟着喊:“韩爷,还是让我们去见君十方吧!”水儿听了那些稚嫩的声音,鼻子就一酸,拉着韩爷的手说,“爹,他们这一去,只怕真就要遭那些人的毒手了呢!”韩爷虎目蕴了泪,说:“不错,无忧堂那里没有理好讲的,人送到他们手上,不但要全遭毒手,更会诬陷个持械抗捕的罪名来安上。”他攥着拳,又松开,发出格啦啦的一声响,又攥上,再松开。众人全不知他心中想什么,只听得一阵阵的有力而又缓慢的骨骼交击声。 

  蓦然韩爷昂起头,向大戏台那方向望过去,那地方依然锣鼓喧天,紧一句慢一句的秦腔时不时传过来,更有台下苍柳城人毫不吝惜的叫好声此起彼伏。韩爷的眼睛忽然一亮,他喊了声:“起来吧!”于嫂诸人听出了他语气中的喜气,虽不明所以,但还是犹犹豫豫的依言站起。韩爷转身对许和亟说:“老三,去将各戏班子的班主都请到我这雄风堂来!”许和亟微一迟疑,还是去了。 

  韩爷对于嫂他们说:“各位,无忧堂的人马上就要到了,说不定还是君十方亲来。韩某受了宋老先生的嘱托——嘿嘿,就是没有老先生的嘱托,咱也不会让忠良之后落入奸人之手!这十来个戏班子这些年来都受过苍柳城的照顾,我韩铁梧说一句话他们还是听的,陈方两家的人多是妇孺,人数又多,不如暂时分开,散进这些戏班子里,今夜大戏一散,十来家戏班子就带着你们各奔东西了,无忧堂本事再大,量也寻你们不着!”于嫂听了,止不住留下泪来:“韩爷,您这么做可是担着天大的风险呀,为了我们这帮罪人,您……”韩铁梧笑了一笑:“我韩铁梧这三个字在这一片还是叫得响的,他君十方隔省的一个官,若是单凭着官面上的力量,我还就真不怕他!”说到这里,脸色又微微一黯,“苦的还是你们,一大家子的人,为形势所迫,却不得不天各一方……”宋无双望着眼前那些拖着鼻涕的孩子和满脸风霜的女子们,心内也是一惨,只觉这世间遗给百姓的苦也是太多太沉了,天地不仁,视万物为刍狗,但真正视万物如刍狗视人命如草芥的还是君十方这些泯尽良知的强贵!想到这里,那手就不觉握住了腰间的古剑。 

  韩爷却转过身来对他说:“无双,你也走!”宋无双一愣,韩爷又看了一眼水儿,说:“水儿,你也跟着你无双哥哥暂且避一避吧,我猜那个铁笛翁还会来!”水儿一惊,说:“爹,那我们就更不能走了!”正说着,院外人声嘈杂,许和亟领着几个大戏班子的班主进来了。韩爷和众人交待一番之后,就命人取了银两赠与各家班主,更将一些盘缠用衣物包了分到陈方两家后人手中。眼见转瞬间就要飘零乱世,生离死别的,女人们的眼里面就存了泪水。韩爷的鼻子也一酸,他将大手一摆:“别太难过,明年百戏节大家还是要来的,那时若是避过了风头,咱们还在这苍柳城相聚!” 






八、雪中刀 

  这晚的大戏散得早,十来家戏班子依照韩铁梧的嘱咐,早早的收起摊子,领着人各奔东西了。深夜的苍柳城已经恢复了平静,热闹了几天的苍柳城一下子静下来,就显得有几分萧条。 

  将何三拳、许和亟打发回了家,韩爷就卓立在院子里,独自一个人享受这份透着萧条的寂静。他扬起头,乌沉的夜空拖着很厚的云,一股浓重的雪意充斥在天地间。这雪若下,必是一场大雪!好在院子里挂满了大红灯笼,院中一片喜洋洋的红光,就显得一团喜气。韩爷有些留恋的看着这沙这灯这一片粗拉拉的黄土地和这几棵苍老的古柳,想,大不了拼却自己一死,只要能换得苍柳城的一方太平! 

  他低头,手中那苍龙刀在灯下闪着光,似乎有些心有不甘的对他说,当真一战,也未必就是咱们输了! 

  “来了,老朋友——”韩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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