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你们这里,有门闩和没门闩好像都差不了多少的吧。”
苏希洵干咳数声,适时地转换了对他不利的话题:“你那伤口已经好几日了,药效已经过去,我今日给你换新药。”说完不久就无奈地道,“你做这一副表情给我看作甚,反正药还是要换的,你如果知道痛当初就不该那么冲动。”
宁非苦起脸:“当初觉得爽了,哪知道会留下这种后果。我真宁愿被多砍两刀,都不要换一次药。”她虽然怕痛,但还是乖乖地在床边坐下,视死如归地撩起袖子伸出手来,当真有一往无前的气势。
“你就继续坚持你的谬论好了。”苏希洵拉过椅子在她对面坐下,嘴上说得狠,手上动作则很是轻柔,把圈在她手臂上的绷带一层层地绕下来,露出了里面包裹的一层药棉,轻轻地掀开一角,可是没能揭开来,就如他预计的一样,药棉毫无悬念地被血渍凝固在伤口上了。
他小心翼翼地观察宁非的脸色:“疼吗?”
“早也是一刀,晚也是一刀,你该做什么就做什么。”
苏希洵沉吟片刻:“你稍等会儿,我去煮一碗汤药来。”
“什么汤药?”
“给你缓解一些疼痛。”
宁非连忙用完好的右手扯住苏希洵衣角:“你回来!”
比起受伤而言,换药的时候是更为痛苦的。受伤只是片刻的爽快事情,而换药却要看着别人拿了镊子剪子在伤口上磨来磨去,就好像活生生地被揭了一层皮。宁非不是不知道,而是实在没那个脸要苏希洵为了这点破事还要再花上一两个时辰去熬药。这算什么啊,本来就是在山上白吃白喝的,还要欠人家的情,还要越欠越多。
苏希洵愕然停步,瞪着她抓住自己衣角的手不说话。
宁非方注意到,她这回太激动了,噌一下就把人家的袍脚拉了起来,里面雪白的裤子都露出来了。她惊得几乎就要翻了白眼,连忙把手里的东西放开。苏希洵今日穿的并非骑装,而是常装。
说到宁非为何如此大惊失色,就要讲到常装裤子的不同,两根裤管之间根本没有缝合,是开了大缝的。这种裤子在便溺时很是方便,男人扒开裤缝就可以解决问题了,不必再解开束带。
苏希洵一下子都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那个……对不起,我什么都没看见。”宁非刚才是真的什么都没有看到,并且也在心中念叨着自己绝对没有看到,可是这等尴尬事情又如何能够说得清楚?
对于底下是否走光,苏希洵并不觉得很担心,他将束带扎得很紧,布料也用得多,想要看到其中端倪是难上加难。不过宁非这种样子还真是好笑,他觉得有趣,干脆顺势逗起她来:“你没看见什么啊?”
宁非连翻白眼,话根本接不下去。她发现最近几天来,苏希洵逐渐得寸进尺。他可是个打蛇随棍上的主儿,见风使舵的功夫很高,给他点儿好颜色看就开始调戏起人来了。
苏希洵干脆坐在床沿上,和她并排在了一起,重新执起她的左臂:“咱们不打岔了,我话说在前面,不喝药很疼的。”
宁非咬牙切齿道:“你换吧,难道我还能疼死不成?”
苏希洵叹了口气,从竹篮里取了剪刀和棉花出来:“你可要忍着别动,戳进去了就是伤上加伤了。”
他用棉花蘸了清水,一点点地沾湿被血渍黏在伤口上的药棉,小心地用剪刀把脱离的部分剪开。苏希洵自然知道其中苦楚,下手很是谨慎,也很利落。他专注于手中的动作,尽量快速的解决问题,没有余力去注意宁非的情况。好在她很听话地把手放着,动也不动地停留在他膝上。
他甚至觉得这短短的换药时间,比他处理了一天的事务都要艰难。
一番功夫下来,苏希洵固然是弄得满头大汗,宁非也是唇色青白,但依旧硬气地没有吭声,一双手都握了拳头狠狠地忍耐着,没有半点动弹。
苏希洵长出了一口气,默默地收拾好物件,放在床边的小桌上,回过头来看宁非时,发现她还呆坐着,眼神有些茫然的样子,大概是有些脱力了。他迅速地收拾好了零碎,坐到她身边,想了一想,然后伸手把她拉了过来。
果然是痛懵了,宁非一点反应也没有,乖乖地被他拉到怀里。苏希洵叹息着,既是恼她倔强,也是庆幸有这样的机会能够顺理成章地拉她入怀,否则下一次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他一只手从后面揽着宁非,将她枕到自己肩上,缓缓地拍抚着她的后背。这时候没有其他人了,安静得无法形容。一种奇怪的情绪慢慢地侵染了上来,苏希洵越想越觉得五味杂陈。他以前哪里会想过自己还会有这样的一天,被个女人弄得一颗心上上下下不得安生,酸甜苦辣咸一道儿地尝过了。
过了一阵,宁非眼睛里渐渐凝出了一点水花,终于有点反应了。苏希洵一直低头小心地观察她的反应,看到这情况,才轻声地问:“很疼?”
宁非还是过了一会才有反应:“一点点。”
苏希洵无语了,这分明就是痛懵了的症状。好几年前的那次,习黑有颗牙没长好,老出炎症,只好请他帮弄掉。习黑仗着自己有内力护体,装硬汉死顶着不喝镇痛药。苏希洵当时用架子把他的头和嘴固定了,拿锤子给他把牙敲松,用钳子钳出来,再拿镊子一点一点将断在牙床里的牙根挑出来,痛得他是死去活来,连自己屋子住哪里都忘记了,应是摇摇晃晃地走到猪圈把那里当成了自己的屋,直到第二天神智才正常了些。自此后,习黑再也不敢跟他面前装硬汉了,实在是痛怕了的。
宁非手上这口子老大一条,跟百年蜈蚣似的老粗,刚才那样又洗又剥的,变成这样也难怪。
宁非的气息暖暖的,近在咫尺,好像一把小刷子刷得他心痒难耐。苏希洵后悔了,当时没想仔细,习惯性地顺了她的意。以后可不能再这样,不然最后心疼的还是他自己。宁非很快回过了神,然后察觉到了自己的处境。苏希洵揽着她的肩膀,虽然什么事情都没做,但是那感觉格外的暧昧。她静悄悄地不敢动弹,一时间头脑都发热了。
*** ***
时值傍晚,苏希洵在竹楼外面兜来兜去。换药那次之后又过了三天,这段时间以来,苏希洵敏锐地发现宁非对他的态度竟似有所软化,不知道究竟是出于何种心理,他觉得在这个敏感时间里二人独处十分难受。
那一天,他把痛得有些失神的宁非揽在怀里靠着,两人很久都没说话,也没有动弹。等到叶云清在外面咋咋呼呼地喊“晚饭回来了”的时候,宁非才匆忙地把他推开,一副欲盖弥彰的样子,苏希洵才知道她早就回过神来了。
她竟毫不反抗地在他怀里呆了那么久!
苏希洵心痒难挠,恨不能直接问她为什么。会不会是因为她也有些动心了呢?可如果不是怎么办?在公务上杀伐决断无往不利的苏二一时皱眉一时苦笑,拿不准主意。
外面路过的寨众看到他团团乱转的样子,还以为遇到了艰难的困境,百思而无法解决,纷纷上前关心地询问状况,全部都被他心烦地两眼一瞪,吓得倒退三步赶紧遁走不提。
太阳即将下山,天上飘了丝丝缕缕的紫色云霞,如同漂浮在静谧的深潭上的轻紫薄纱,令他浮想联翩。他都没有察觉自己竟然发起呆来,嘴角还露出诡异的笑容。
这下子,打他身边路过的人更是惊骇欲绝,只觉得鸡皮疙瘩从背后毛毛耸耸地竖立起来,忙不迭退避三舍,绝不愿意走近他方圆三十丈内。
叶云清从厨房拎了食盒回到竹楼时,绝没想到看到的苏希洵会是这样一副奇怪的模样,一忽儿皱眉沉思,一忽儿咯咯轻笑,好似发了失心疯的病人。他远远站在苏希洵身外三十步处,胆战心惊地挥手道:“苏二,苏二,你你还好吗?”
因他这声叫唤,苏希洵从臆想中惊了回来,眼前的一片浮烟没有了,天还是那块天,却因晚霞的落幕,紫色的云丝已然失了色彩。
他顿时呆怔,继而懊恼不休,这是何等的失态!要失态也应当在屋里失态才对。
叶云清看到他似乎恢复了常态,松了一口气,走了过来,揽住他肩膀问:“苏二啊,你有什么想不开的事情就说出来吧,咱们好歹兄弟一场。有什么难办的事说出来,哥哥保准能帮你办到!”
可是苏希洵在他面前是闷葫芦惯了,平时有事情也不会麻烦别人代劳,叶云清毫不意外地看到苏希洵沉下了脸色,拍开他的狼爪,转身往竹梯走。
叶云清念头稍微一转,他和苏希洵在一起那么多年,就算不是一条对方肚子里面的蛔虫,多少也算是半条肚子里的蛔虫了,摸着下巴上新长出来的胡茬,嘿嘿奸笑:“嘿嘿,该不会是你有色心没贼胆吧。嘿嘿嘿嘿,没关系,老哥这方面很有经验,今晚就帮你把那女人给捆了送……”
他还没说完,眼前陡然一黑,幸好多年来生死关头度过无数次,连忙脚下一错,果然看见苏希洵黑着脸,一只手五指笈张,作势要堵他的嘴巴。
叶云清嘿嘿坏笑,不敢再惹恼了这尊瘟神,绕了道往楼上去。
他们这一通闹,宁非在楼上听见了声响,拉开门口往外面看。于是看见叶云清一脸暧昧不清的可恶笑意,苏希洵满面阴沉,一前一后从楼梯上上来。
这段时间以来,吃饭问题都是由叶云清或苏希洵从厨房处拿来,之后就在宁非屋子里面一同用餐,最后又由叶云清或苏希洵将餐具带回厨房,宁非负责房间里面的卫生,分工合作很是合理。
日日相处下来,本来或多或少的疏离感和别扭感都消失殆尽。虽然宁非极力地保留了自己的工作项目,但是叶苏二人总会借口她臂伤未愈,连扫地之类的事情都一并代劳。
吃饭等琐碎事务略过不提。吃完饭后,重头戏来了。
叶云清哪里会不知道苏希洵对宁非的感觉,这两家伙,一个像他弟弟,一个像他妹妹,虽然总是会对他因为经历了人生多舛而形成的独有人生观价值观(懒惰)提出质疑,并且强烈诋毁他不拘小节的生活情趣(肮脏),但这两个人都是他非常喜欢的。尤其叶云清最近还多了一项乐趣,那就是看着苏希洵心痒难耐又不敢把心中所想付诸行动的抓耳挠腮的样子,在一旁偷着乐。
不过现在也折腾得他太厉害了,都已经不像那个苏希洵了,简直是患了痴呆的老年人,时不时就要漫山呆站,还偶尔露出惨绝人寰的笑容,吓得山头里诸位响当当的汉子无不心中发毛。
可怜的男人啊,大餐近在眼前却无法享用,难怪弟兄们将苏二的微笑形容为惨绝人寰悲剧,真是天大的杯具……叶云清如是想。
叶云清清了清嗓子,在引起宁非和苏希洵的足够重视之后开口说道:“宁老妹啊,我要严肃地问你一个问题。”
宁非并不知道他还能问出什么严肃话题,十分不给面子地道:“我有一件事要先跟你说清楚。”
“啊?”
“厨房今天来人跟我抱怨,十天前的食盒没有送回去。十天前是轮到你送下去的吧。然后我就去你房间里看了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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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本期介绍的是一篇现代BG文,如果看得惯《路鸟》的大人们不妨可以试试,现代贩毒三角区的生存斗争,枪战、乱斗、女强。vip文。
【转向的靠山】
苏希洵无语地看着叶云清,一副“你又来了”的表情。
果然宁非接着说:“你难道不觉得那股怪味很难闻吗?放在窗台上,都长了一片青和一片红的毛,你真的不觉得那股酸臭的味道难闻吗?”
叶云清嘿嘿笑着:“这么一说我好像记起来了,啊,这几日事情多,我刚回到房间就睡着的,难怪记不得。……那个,等会儿我就送下去。”
“送什么送,厨房朱师傅说了,霉成那样,谁还敢用。那套食盒已经拿去当柴烧了,费用从你的账面上扣除。”
“为什么!太浪费了!”
宁非和苏希洵俱是无语,脸上表情出奇地统一。叶云清不由想到,如果以后大家还能像这样在一起过活,那是多么乐趣的事情,即使自己的权威性时时刻刻遭受这两人的质疑。
叶云清用力清开嗓子:“宁老妹啊,你不要老打岔,我和你商量正经事。”
他一而再再而三地说是正经事,连苏希洵都打起了精神倾听。
“宁老妹,你觉得我家阿二怎么样啊?”
宁非一时没听懂阿二指的是哪位大人,一脸无辜地瞪视回去。然而不必等她问出口,苏希洵咬牙切齿地说:“你找死吗?”
宁非恍然大悟,叶云清口中的“阿二”就是苏希洵吧。
叶云清有宁非坐镇一旁,胆子大了许多。他是在苏希洵淫 威下苦苦求存的一根小草,为了能够平安生存,练就了强大无比的见风使舵的本事,好不容易终于得见一座强悍□的靠山,乐得他念由心中起,恶向胆边生。顺带说一句,叶云清认定的那座靠山,姓宁名非。
靠山在场,机会难得,叶云清一不做二不休:“宁老妹,老哥给你提一门亲事如何?别看苏二这家伙平时挺缺心眼的,但绝对比你原来的男人强很多,你看你也是久旷之躯,他也是久旷之躯,你们两个凑到一起正是天造地设,干柴烈火……”
他才说到这里,突然口不能言,原来是苏希洵咬牙切齿地点了他的哑穴。
宁非听得不知当如何作答,什么叫做久旷之躯,什么叫做干柴烈火?她和苏希洵俱是面目囧囧,相顾无言。尤其苏希洵,不知是气的还是怄的,脸上憋红了一片,他半闭了眼睛,杀人一般的目光刺得叶云清身上一阵阵地发汗。
苏希洵缓了口气:“他带的那军被我连败十场,他十天没得吃肉,脑子有点糊涂了,我们要谅解他。”
宁非连忙点头:“是啊,老人家难免有时候会犯糊涂,我们要谅解他。”
叶云清气苦,这和不得吃肉有什么关系,且他正是男人即将三十一枝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