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娇愣愣地立在当场,看着刘彻认真的眼神,许久许久,一直到他伸手为她拭泪才发现自己竟然已经泪流满面。
“说话,好吗?”刘彻脸上也出现了痛惜的神情。但陈娇却只能回以摇头,说不出半句话。
“合骑侯公孙敖为中军将军,太仆贺为左将军,郎中令李广为后将军。翕侯赵信为前将军。卫尉苏建为右将军。由大将军卫青率领,共计十万骑兵,出定襄,以击匈奴。”李希的声音在房内响起。
陈潜和陈伏听完之后,点了点头,随即陈潜说道:“希儿,如今你已官至尚书令,甚得陛下宠幸。很多事情,你都可以自己拿主意了,我们二人也没什么可说的。”
“只是,有一件事情,我们必须提醒你。”
“李磷在右北平已经呆了整整五年了。五年之中,卫青屡次出塞,陛下都不曾令他随军。我以为,这其中怕是有些问题。”
“是啊。李磷的才华绝对不在卫青的任何部将之下,当年陛下也十分欣赏他。没有道理置而不用的。只怕,是陛下仍然对当年辽东之事,心存怀疑。”
李希听完之后,沉默了半晌,方开口说道:“此事,的确有不妥当之处。只是,假如陛下仍然心存疑意,为何这三年来却没有任何举动呢。要将李磷下狱查问,也不过是他一句话的事情罢了。”
“不管怎么说,我们都不可以忽视了陛下这个异常的举动。当初你虽然掩饰得十分小心,但是,陛下手底下的密探却也不是省油的灯啊。”陈潜说道。
“是啊。”陈伏亦点头道,“假如让陛下查知你和陈家的关系,只怕我们如今的平静就要一去不复返了。”
……
心情沉甸甸地离开两位老者居住的院子,李希回到了自己的院落。看到七岁的女儿正乖乖地在母亲的指导下弹琴,而七岁的儿子则在庄昕的指导下练剑。四人看到李希进来,便立刻迎了上来。
“孩儿恭迎爹爹。”身为长子的李允一贯沉静,虽然才只有七岁,说话做事却已经有大将之风。女儿李嫣靠在弟弟的身边,腼腆地笑着,柔声说道:“女儿恭迎爹爹。”
李希看着眼前这一幕,心中一阵暖意,但是想到方才两位长者的提醒,又觉得在这个家的上头有一片阴云缭绕。
“夫君,怎么了?”张萃敏锐地感觉到了李希的心情变化,便开口问道。
“不,没什么。”李希不想让妻女太过担心,便摇了摇头,说道。他有些怔怔地凝视着儿子李允,过了一会儿,开口问道:“允儿,爹让庄叔带你出去游历,如何?”
“真的吗?”李允立刻露出了兴奋的神情,“我可以去你和娘曾经游历过的大江大河吗?”
“是啊。你也长大了。该出去见识见识了。”李希点头道。
李允得到这个承诺,十分开心,他自懂事起就被困在这茂陵邑中,有时候听到张萃和他说的各地风情一直十分向往。不同于儿子的高兴,张萃微微皱着眉头,对于李希的这个安排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
“不过,你在外面行走,不能再用李允这个名字,也不能说你是我们家的人。”李希进一步说道,“爹给你起个化名,如何?”
“好,孩儿但凭爹爹吩咐。”李允连连点头。
“允……允……允字出头,你的化名就叫充吧。”李希说道。
“充,李充。”李允念道,忽而摇头道,“既然是化名,那也不能姓李了。孩儿此去是要游遍我大汉的江山,不若改姓江如何?江充。”
李希和妻子对视一笑,说道:“既然是你在外行走的名字,自然由你说了算。就叫江充吧。”
夜深人初静,张萃靠在塌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终于开口对身边人说道:“夫君,你打算让允儿这样离开家吗,像你当初一样?”
“……”
“你若觉得担忧,便辞官吧。我们一家人寻一处地方隐居。”张萃见他不回答,便又说道。
“怕是有些晚了。如今阿娇还在宫中,我们若离开,难道要她一个人独自面对卫家的压力吗?”李希叹道,“从前我还是小看了陛下,如今在他身边待得久了,才发现,此人心思之缜密,心机之深沉,的确是当世罕有。”
佳期如梦
明多之处暗亦多,
欢浓之时愁亦浓。
第六十四章·古来才命两相妨(1)
元朔六年春四月。
霍去病无聊地在地上踢着石子,发泄着怒气。一个月前他们还带领着十万骑兵出塞,打算横扫大漠的,可是却在途中遇上了单于的主力,仅仅歼灭了数千敌人就不得不返回定襄修整。方才他请求出战又被卫青否决了,真是让他非常气闷。
不知不觉间,他来到了纪稹的房前,便推门而入,说道:“微之,我烦死了。我们出去比剑吧。”微之是纪稹出征前陈娇给起的字。
推门而入后,他惊讶地发现房中还另有一名男子,从他们二人嘴角尚未完全收拢的笑容可以看出,两人方才应该是相谈甚欢。
“去病。”纪稹只愣了一下便恢复了常态,起身为霍去病介绍道,“这是我从前在辽东城的朋友邢天,听说我来了定襄,所以来探望的。”又转头对邢天介绍道:“邢天,这是霍去病,我在长安的朋友。”
“邢天见过霍校尉。”邢天微微一笑,给霍去病行礼道。
“不必多礼。”霍去病皱眉道,继而转向纪稹说道,“微之,陪我出去练剑吧。”
“这……”纪稹有些为难地看着邢天,这是他们五年来第一次见面,谈了没几分钟,就将人抛下,似乎不大好。
邢天耸了耸肩,说道:“没关系,正好我也想见识见识所谓的剽姚校尉的武艺。”
霍去病立刻听出了邢天口中明显的不屑,眼光冷冷地扫过邢天,一手拉住纪稹,头也不回地向校场走去。纪稹回头微瞪了邢天一眼,用另一只手在他腹部狠狠来了一下,邢天痞痞的笑容立刻变形。
校场之上,过招的人,已经从纪稹和霍去病变为邢天和霍去病。两人可算得上是势均力敌,长期的僵持不下,引得许多人在旁观看,不断有喝彩声传出。
邢天惊讶地发现霍去病居然不是他想像中的那种纨绔子弟,虽然他是凭着裙带关系做了这个剽姚校尉,但是本人却的确有真材实料。想来也是,能做稹的朋友,应该还是有几分才学的。想到这,他不觉转头看了看校场边上的纪稹。这一分神,霍去病的剑立刻就摆到了他的脸颊边上。
感觉颊边的血丝凝成血珠慢慢滴下,看着眼前这个眼神犀利的少年,邢天反倒笑了,他说道:“霍校尉的武艺,邢天领教了。方才无礼之处,还望见谅。”
这时,一边忽然传来一阵掌声,三人回头发现居然是一身戎装的卫青苏建等人。纪稹、霍去病和邢天三人立刻上前见礼。
“没想到定襄居然还有这样的少年英雄,不知道公子贵姓?怎会来此?”卫青对着纪霍二人点了点头,然后转向邢天说道。
“在下邢天,并非定襄人,而是辽东人氏,此来是探望旧友的。”邢天上前一步,应道。
“噢?这么说,”卫青的眼睛转向纪稹,说道,“是纪校尉的朋友喽?”
“正是。”纪稹应道。
卫青眼中闪过一丝失望,正要再开口说些什么,却被一个粗粗的声音打断,“你去过匈奴吗?”
邢天抬头,看到一个眼光锐利如狼的大汉在卫青的身后虎视眈眈地瞪着自己。
“你去过匈奴吗?你的武艺,像匈奴人。”那人继续问道。
邢天疑惑地望着纪稹,纪稹便立刻上前附在他耳边轻声说道:“这是前将军翕侯赵信,原本是匈奴的小王。”
邢天方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开口答道:“在下过去四五年都在匈奴游历,也向匈奴的勇士学过一些拳脚功夫。”
“你在匈奴待过?”卫青脸上出现惊喜的神情,开口说道,“好!好!好!那邢公子对塞外草原的情况一定十分清楚喽?”
“这,在下曾去过一些地方,还算得上清楚。”邢天说道。
“邢公子,元朔二年,陛下曾经下令,民能入匈奴得以终身复者,可为郎。不知,邢公子是否有意仕途?可愿为我军效力?”卫青立刻开口道。
邢天淡淡一笑,说道:“天下兴亡,匹夫有责。邢天身为男儿,自然愿意为汉军效劳。”
卫青得到这个答案立刻松了口气,虽然皇帝让张骞随行,但是他毕竟已经离开匈奴有四五年之久,对于地形什么的虽然熟悉,可是,对匈奴军队的情况就不甚了了了,这也是导致他们一出关就遇上单于主力,激战之后不得不退回定襄、云中一带休整的原因。如今有一个刚从匈奴归来的人加入,他们对匈奴方面的情报显然能够更加准确。
要知道,这一个月的休整已经使得此次的出征失去了突袭的机会,伊稚邪有了防备之后,必然会命令左贤王部向右靠拢,如果两军主力硬碰硬地打,便是赢了,那伤亡的责任也不是他卫青负担得起的。
当晚,卫青就将邢天留在了大帐之中,彻夜长谈。
……
夕阳西下,广袤的草原,无尽的远方使得太阳看来也不再遥远。霍去病站在城楼之上,遥遥地望着天那头的落日,绿色的草原仿佛被烧成了红色。过了一会儿,霍去病感觉到身后有细碎的脚步声,果然,纪稹很快就出现在了他的右手边上。
“明天就要出征了,在这里做什么?”纪稹问道。
“我刚才去找你。”霍去病说道。
“……那怎么不进来?”纪稹略略有点心虚地说道。
“他们是谁?”霍去病正视着纪稹,眼中带着探究的意味,说道,“我发现,你来了边城之后,似乎变得忙碌多了。”
“都是些从前的朋友,你知道,我在辽东待过。”纪稹含糊地回答道。
霍去病不再说话,只是看着他,最后才抛下一句话,踏步离开。
“但愿,只是朋友。”
在张骞和邢天的帮助下,汉军一帆风顺,袭击了多处匈奴人的部落,战果可以说非常理想。但是还没来得及过几天舒心日子,卫青就接到了一个噩耗。
“什么?前将军和右将军和单于的两万骑兵单独相遇了?”
“是的。大将军,苏将军令小人前来求救。”报讯的小兵已然受伤不轻了,衣服上有着斑斑血迹。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卫青问道。
“是今晨,今晨两位将军率领我等向大将军方向围拢的时候遇上的。”
“现在已经是日落时分了。一日的时间……”卫青略略筹算,不由得一身冷汗。就算苏建和赵信再怎么能耐,以三千对两万,怕是凶多吉少啊。就算是两名将军和三千骑兵,这样的损失,已经足以让他这次出塞所有的战果都化为乌有了。
“大将军,”见卫青沉默不语,那小兵又说道,“请快发兵救援。”
“本帅知道了。”卫青点了点头,眼睛扫过帐内的将领,公孙敖,公孙贺,李广……不,苏建和赵信多半凶多吉少,不能再派这些大将去,必须收缩兵力才行。稍稍思虑了片刻,卫青便做出了决定,他拿出令箭对传令兵说道:“传剽姚校尉和屯骑校尉……等下,将邢天公子也一并唤上。”
“是!大将军!”
三人很快就来到了大帐之中,帐内严肃的气氛立刻让他们感觉情况不妙。果然,就听到卫青开口说道:“前将军和右将军路遇单于骑兵,已经激战了一日。你们三人,领八百勇士,前去接应他们二人。千万记住,无须缠斗,能带回多少人就带回多少人!”
三人对视了一会儿,方上前一步应道:“是!”
……
“霍校尉,天色已晚,我们在此休息吧。”邢天看了看满天的星辰,说道。
霍去病拉住马缰,沉吟了一下,点头应允,对士兵下令道:“原地休息,不准下马。”
“是!”
八百骑兵得了令之后,开始呈一定阵势慢慢散开,那是经过严格训练才有的默契。霍去病左右看了看,发现所有人都到了自己该待的警戒位置,满意地点了点头。邢天暗暗看着这一切,不由得发出一声赞叹。霍去病的眉头忽而皱了起来,策马向纪稹方向行去。邢天也发现纪稹的行动有些不对,便跟着上去了。
“微之,你怎么了?”霍去病来到纪稹的身边,问道。
纪稹对两人笑了笑,指着前方某处,说道:“你们看,那是什么?”
邢天和霍去病两人低头一看,看到前方有篝火的痕迹。邢天脸上露出了惊讶的神色,立刻跃下马,摸了摸地上的土壤,又察看了一下四周,回头诡异地一笑,说道:“微之,也许我们可以抓到一条大鱼!”
……
“大将军,人都已经集合好了。明日一早,就可以拔营离开了。”公孙贺走到卫青身边说道。
“子叔。”卫青转过头,眉宇间尽是憔悴的神色。
“你在担心去病?”公孙贺问道,眼中也有着担忧之情。霍去病可说是在两人的眼皮底下长大的,虽然这几年来有些离心,可毕竟还是自家的孩子。
“苏将军都已经只身回来了。可他们一去三日了……明日若再不回来。这十万人马也不可能为他们停留……”卫青揉了揉额头,叹气道,“我不该让他们去的。我应该像去年春天那样,让他和纪稹都在后面待着。”
“仲卿,不要太担忧。去病是个机灵的孩子,不会有事。”公孙贺安慰道。
“但愿,但愿……”卫青望着夜空喃喃自语道。
一夜未眠,卫青在床上翻来覆去,他清楚地知道,一旦他带大军离开,就算霍去病和纪稹及所带的士兵还活着,也迟早会被匈奴人的大军所吞噬。失去了霍去病,失去了纪稹,他回去该如何面对姐姐卫少儿,该如何面对陛下和昭阳殿中的那人……
隐隐约约中,卫青仿佛听到了马蹄声,但是凝神一听,又什么都没有。他不禁苦笑,自己大约是太希望去病回来,产生了幻觉吧。
“呼”的一声,帐幕被人猛地撩开,一个士兵钻了进来,神色激动,指着帐外,不住地说,“大将军,霍校尉,纪校尉,邢公子……”卫青先是一愣,随即明白过来,立刻钻出帐外。
这时候,正是黎明时分,薄薄的晨雾还围绕着连绵的营帐,卫青还看不太清楚四周的情况,但觉得欢呼的声浪随着一阵阵的马蹄声变得越来越大。只一眨眼的工夫,就有三匹骏马同时在他的眼前停下,扬起的尘土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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