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走的兵,包括那些胆子大的打过人的伤兵也在。
“修······袖······修章·······毫!”副教导员艰力举起手敬礼,含含混混的说。
“首长好!报告首长,我们副教导员舌头被人打坏了。说话不清楚了。”
“嗯,怎么打坏的呢?怎么里边还有三个人?说吧,舌头怎么打坏的呢?”
“塔门从······从过来······达·····达·····达······折里·······”
(他们冲过来打这里。)
“慢慢来,说明白一点。”首长很是关切。
“遥······遥了······”
(咬了。)
“嗯,是有点严重。讲话都讲不门(明)了。”首长不知道是受了影响还是故意开了个玩笑,后面来看热闹的兵们都哄笑起来。
首长一脸严肃,回过头去道:“你们笑什么?打得人家话都讲不门白,不是,讲不明白,还笑?信不信我管你们禁闭?”
“堆·····堆······管塔门井······井笔·······”
(对,关他们禁闭。)
兵们更加大笑起来。
这个首长突然大喝一声:“关他们?老子要关你!李干事!”
“到!”
“处分通告,念!”
“是!”
李干事大声念道:查师旅团营,副教导员某某,带兵无方,挑起干群关系紧张,涣散士兵斗志,着革除原职,降为连职副指导员云云。
这一下来得太快,兵们等到明白过来,嗷的就欢呼雀跃起来了,接着哈哈大笑不止,羞得副教导员恨不能有个地洞钻了进去。
干事通告念完毕了,副参谋长吼一声:“全体都有,立正!向左转!出发!”又杀气腾腾,一行人马雄赳赳走出去了。
师部的人,行事作风干练,就是不一样。兵们都大喊大叫起来:“副参谋长!副参谋长!副参谋长!”
医院里沸腾起来。
“看来这件事还真他妈的处理对了!”副参谋长钻进吉普车,对司机说“出发!”呜的一声,两辆车一前一后,扬长而去。
向前进还在提心吊胆着,刚才外面吵翻了天,不知道什么事,正在心里七上八下,早上第一个来给他告信的老兵乐颠颠的跑进来,脸上眉花眼笑:“你怎么还坐在这里呢?不出去喊几声副参谋长?也太不够意思了吧。”
还没等向前进回答,早上那一帮人又都乐到这里来了,涌进来,嘻嘻哈哈的笑着,像过年了似的。
“日他妈的,硬是解气,这可比梦中重新有了右手还高兴!”那个右手肘全没了的兵说。
“老子也是那样觉得!他妈的,腿没了算什么?当兵打仗,能有这样的指挥官,就算搭上命,值了!”向前进对面铺的那个被地雷炸没了腿的兵也豪壮地说。
“今天真是太他妈的高兴了,可惜没有酒!喝死庆贺也值得。”
“谁要喝酒?绝对不允许的!你们他妈的全都给我滚回去!”
一个年轻漂亮的女护士走了进来,呵斥大家道。
所有进来的人像逃跑的贼似的,瞬间溜得一干二净。
“你,还有你,看什么看?没见过淑女也骂流话的吗?妈的!姑奶奶今天真是太高兴了。”
3。师部。
“我们会不会做的得有点小人了呢?”副参谋长去了后,师长望着打开了的窗户外面蓝天说。他的脸上没什么倦意,精神很好。
今儿真是个好天气。前线没有战事,隆隆的巨炮声音没有了,这一刻,后方就是宁静的。
“呵,大家说说。”师长又说,仍然是向着窗外的蓝天。
“要我说嘛,这是在战时,非常时期,用非常手段。再说我们也忍耐这种不长进的人很久了,不用太内疚什么的吧。”政委说着站起来,也从窗外看到了今天的好天气,接着说:“天气不错啊,要是没仗打就好了,多好的蓝天呵,还有你看那云,悠闲的自由来去。不知道参谋长怎么看?”
参谋长还在桌子旁低着头研究沙盘。
但他耳朵里听到了政委的话,包括师长的每一句话。这时只是呵呵笑了一声,说道:“其实,打仗,靠的是那些普通的兵,没有这些质朴、勇敢的人,我们指挥谁呢?难道靠那个副教导员?这样处理法,这叫灵活变通吧,如果再让他呆下去,把所有的兵都弄寒心了,这仗还怎么打?虽然手段是有点小人,可是不得已而为之,这是没办法的办法。”
政委跳起来说:“不会吧,参谋长,你也认为有点小人?那我岂不是一个人背了这口黑锅,他要有一天得志,还不得让我给他提鞋?”
“他那熊样?能让你给他提鞋?”师长和参谋长几乎异口同声道。
政委倒有点担心了:“上头压下来呢?”
“有什么事大家一起扛着。”师长说。
“对!一起扛着!”参谋长终于从沙盘上抬起头来,也走到窗户边去了。“前方的,后防的,我们都一起面对。”
政委说:“哎呀,我真是感动!我请你们抽烟吧。”
“别,还没个了结呢。只是这件事情让我们处理了,可以使下面的营团指挥员们不必分心,可以全心全力用到前线上去。现在什么事都由我们师部扛着,毕竟跟他们比起来,我们腰腿要粗些,顶得住!大家还要小心接招才是。”师长说。
“可是这样一来,我们的压力就大了,陷入了两面作战,这是兵家大忌啊!”政委说。
“我们陷入两面作战总比下面营团指挥员们陷入两面作战要好。”参谋长从窗户边指出去,向着南边,“呵呵,我宁肯面对面的这样跟敌人打,也不愿这样跟自己人斗心计,整日你都得要提心吊胆,防着阴招,可不是个事。跟敌人作战要好多了,硬碰硬,大家战法相近,明刀明枪,爽快多了!”
“嘿嘿,其实这个事,你们也不用太过担心,大家上面都有人,自古邪不胜正。小人永远都不是大当家,真要斗起法来,上面的几个大当家,还是向着我们的。这样吧,你们主攘外,我主安内,如何?大家各有所长,分工合作,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政委笑道。
师长和参谋长都笑起来:“是啊,大家上面都有人,全国人民还在我们这边呢!”
大家都哈哈大笑了起来。
“那就这么说了,没事就好,大家太平,要有事,应急方案立即奏效。我还没请大家抽烟呢,来啊,一人一支,接着。”
师长说:“你这叫什么呢?毒害他人身体健康啊,哈哈。”
大家又都哈哈大笑起来,于是宣布散会,一起走出去了。
天气是美好的,人的心情也应该是美好的才对。现在向前进的心里完全暂时的化去了担忧,在那个淑女也疯狂的护士走了后,他又用拐杖拄着,站在了窗户边来,看同一片天空下的云彩。想不到这一次逢凶化吉,竟然比在战场上都还凶险,让人想起来还害怕。
在经历了一场虚惊过后又美好了起来的心里,忽然就有点变得空落了起来,找不到什么来填补了。或者说他感觉到人生并不是向他所想象的那样简单了。
人生艰难,他想起那天在阵地上遇到的那个“我说”排长的话,那个老兵在刚才也说过人心险恶的话,到底是人生艰难呢还是人心险恶?人生到底是艰难呢还是险恶?他有点眩晕的感觉。
不晓得那个我说长还在不在?也许还活着,也许已经牺牲了。还有那个班长,老猫,牛蛋壶他们······他有点感到无奈了,谁说人生是美好的了呢?有很多你很挂牵的人,你很记念的人,你不希望他们出事的人,你却无能为力去为他们做点什么。
他打听到那个曾经一起血战过沙场的特种兵回到他的部队去了,原来他是个空闲的人,不断配属给其他部队。哪里有任务就到哪里去,而又可以说是绝不空闲的。他感到那是个不错的人,一个真正的勇敢战士,从十七岁就开始打仗,从79年打到现在。他甚至还相当的钦佩他、敬崇他过。
这人以后也许会是个将军的 。他想。
“你,还有你,看什么看?没见过淑女也骂流话的吗?妈的,今天真是太高兴了。”此时那个断了腿的对面铺的伤兵倒在床上,笑眯眯的回味着这句话,嘴里不知叨念着多少遍了。
“有意思,可爱!我喜欢!”他又自言自语着说。
他觉得一个人没啥意思,好东西要大家分享,于是坐立了起来,问:“向班长,你觉得刚才进来的这个护士怎么样?蛮可爱的哦?向班长,向班长?看什么那么出神?”
他拿过靠在床上的拐杖,走过来了。
“向班长,看什么呢?叫了你好几声了,都没反应。哎呀呀,那个护士,走过去了,我喜欢!我是广西人,真想跟她对对歌,把她勾引一下!”他笑眯眯的说。
向前进这下听到了,嘿嘿笑了起来。
那个广西兵说:“今天天气不错,我现在是个看得开,容易忘记不快乐的人了。你呢?就像我这腿没了,很快我就接受了,没什么大不了,我还活着嘛,应该感谢上苍了。小兄弟,有什么别憋在心头了,说出来啊,说出来就好受多了。你说说吧,我听······哎呀,其实我要是你,从战场下来,没少胳膊没少腿,不知有多开心了。那种小人,放在心上干什么?”
“不是,这一刻我在想我们连排和我班的阵地不知怎么样了。我只想明天就重返战场。”
“那,医生怎么说?”
“说至少都还得20天左右。”
“唉,你真是幸运!战场我是回不去了,腿没了。不过命留下来了,还活着。”
“今后有什么打算?”
“今后?没想过,现在只等退伍了。本来我们已经超役了,要打仗,当时部队就没给退,现在应该可以了。我干掉了三个敌人,立了个三等功,虽然腿没了一只,但值了!”
“回去应该会给安置的吧?”
“应该会。”
“别太崇高了,不要国家的安置。人生艰难呢!”
那个伤兵很奇怪的看了他一眼,说:“是啊,人生艰难。我看你年纪比我小多了,何来此叹?”
向前进也转头看着他:“念过高中吧?”
“是啊,念过。”广西兵说,“恢复高考后不久,连接考了好几火,非北大不读,没进去。要进别一间知名的大学也毕业了。我这人那时有点认死理,当时生气了,愤而弃笔从戎,就来到了这里了。听说我腿没一只了,我老妈哭晕了。我祖籍山东的,老爸是南下干部,随军打到广西的,就在那里安了家了。你问我老爸当很大官?倒没有,就一个小县份的统战部长而已。你呢?走吧,大家出去走走,活动活动,聊聊天。他妈的这天气还真好啊!太阳也不毒,晒太阳适合得很。”
两人从那个副教导员的病房前走过去,广西兵止不住的嘿嘿嘿笑:“他还在那里输液,咱们进去问候一下吧?”向前进说:“算了,他也够惨的了,他是个很有脑筋的人,你进去,还看不出来你是猫哭耗子?”
“呵呵。”
走过去了,这个老兵又说:“我看这件事情还没完,以后你得要万分小心,别被他给踩着了,尽量离的远远的,这种人惹不起客还躲得起的。”
向前进说:“所以我想早点返回前线战场去,面对面跟敌人作战好多了。你不晓得,今天我被他吓坏了,第一次杀敌时也没那么恐惧的,说要抓我去坐牢,那可是大事啊!我也不晓得当时是怎么了,突然就爆发了,将他一顿臭骂。”
那个老兵说:“那是你,算能忍受的了,换我们团一个别的老兵,他早遭打的吐血了。我看你是个不错的人,有点血性,是条汉子!我虽然有一半血统是南方人,文弱,但也有一半血统是北方人,豪强,我欣赏你的这种血性!战士,就应该是这样子的,服软不服硬。他妈的,枪林弹雨都过来了,莫非还真是落个兔死狗烹的下场?都改革开放了,应该不会像是以前那样了吧。我觉得国家应该下一道圣令,将以前那些整过自己人的人统统抓起来枪毙,那样就干净一点了。有些人对外的本事没有,窝里斗第一,像以前文革那样,有功的人都整趴下,小人当道,真他妈的汉奸!和平汉奸,把好好一个国家弄得乌烟瘴气。老子给这些人一个新称谓,简言之叫和奸好不好?和平年代的汉奸,和奸!到这里坐一坐,走不动了,伤口痛起来了。”
“OK!”
两人放下拐杖,坐在一把长椅上。附近好几个出来活动的伤兵都过来了,相互攀谈起来。
一个说:“你好像来这里还没几天,我第一天就被送到这里来了。怎么受伤的呢?”
向前进嘿嘿一笑,反问:“你呢?”
那个兵说:“当时我们冲上一个前沿阵地去了后,我干了一个敌人,突然就有两颗子弹射穿了我这只手的胳膊了,把我的枪打掉了。当时大家都在冲,很多人倒下去了。老子急了,用左手扯一根藤子,将手臂一捆,将枪也绑在右手上拿着,用左手扣机,冲上阵地后,失去了很多血,晕了。再后来,醒过来就到了这里了。要是敌人打准一点,过来三寸就打中胸口,只有光荣了。现在没事了,云南的白药,还真是不错。医生说,再过一个月就可以重返前线了,我要求下周就走,我们连人手不多了,吃紧得很。你呢?才来没几天吧,你真不走运呵,没被敌人撂翻,却给自己人恐吓得半死!今天真是大快人心!我们支持你!”
“我们也支持你!”所有过来的兵,认识的,不认识的都说。
向前进嘿嘿着道:“我没事了,谢谢大家关心。”
“喂喂喂,别说话了,那个最漂亮的护士过来了,我们看看她先跟谁打招呼好不好?”
“好!”兵们兴致勃勃,全都眼里放光。
“站开一点,你们挡着我了。”广西兵说。
“别仗着腿脚方便,只顾着抢占有利地形,也挡着我了。”另一个腿上受伤的兵也说。
大家的目光齐刷刷的望着那个护士。
一袭白衣,姗然而来。
走近了。
“预备——护——士——好!”所有的兵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