峰下的女人主动报号,叫田虹,是太平镇开拓团本部的,慕名前来拜访“青山好”的女大当家。
林小凤对日本开拓团已有所闻,她不愿意与不知底细的人交往,想回绝,可人家已来到峰下,又是女人,若不见,似乎说不过去,她同意田虹上来。
田虹又问让两个随从上去否?
林小凤也同意了,她吩嘱乔五更看住两个随从,见有不轨行为,立即抓起来或开枪撩倒。
田虹攀上峰顶,微喘细气,额头渗出汗珠。
林小凤以同性的挑剔眼光审看田虹,不能不承认田虹俊俏,着装谈吐是山里女人不可比的。
田虹说:“我贸然前来,大当家允许我上山,我深表谢意。”
“山门对朋友是敞开的,屋里坐吧。”林小凤不会说过多的客套的话,也不想说客套话,她在心里揣摸,田虹来干什么。她说在开拓团做事,怎么象是中国人。
田虹看出林小凤的疑虑,进屋落座,作番自我介绍。
两个随从坐在一边,乔五更、郑老疙瘩等几个炮手散坐周围。
田虹介绍说随从与她一样,都是中国人,是在太平镇花钱雇来带路的,这多少减去林小凤几分戒备。
“大妹子来我这儿,不单是想交朋友吧?”林小凤问过田虹的岁数。
田虹说:“大当家真是个急性子,既然您问到了,我也就直说了,把东西先搬上来。”
两个随从去外面搬来用麻袋包的一捆东西,还有两个木箱。
林小凤问:“这是啥儿呀?”
田虹说:“请大当家过目。”
林小凤给身边的翠莲使个眼色,翠莲解开麻袋捆,是五棵载新的大盖枪,又打开木箱盖,一箱是匣枪子弹,一箱是大枪子弹。
乔五更等人瞪圆眼睛,枪不稀罕,子弹可是绺子急需的。
林小凤不动声色地问:“大妹子这是……”
田虹说:“您是我们女人的骄傲,我早就想结识您,没有缘份,今日初次相见,这是一点点礼物,请不要客气。”
林小凤不是喜欢占便宜的人,说:“我们山里人重朋友义气,不看重礼品,咱们刚认识,你送的东西,我不能要。”
在场的汉子们,心中有赞成林小凤的。也有人暗怪林小凤不该拒收。但无论赞成与否,这种场合谁也不能插嘴,一切由林小凤做主。
田虹说:“如果我送礼是想求助于大当家,您不会不收吧。”
林小凤一笑说:“这要看啥事儿了。”
“我想请大当家出手保护。”
“保护啥儿呀?”
田虹说出此行之意,原来开拓团来到太平镇后,派出小部分拓民秘密进入山里一个极偏僻的地方,开垦了大片荒地,盖了几间木楞房,种植了大片的罂粟,这罂粟成熟时割流下的乳状汁液经过简单加工就是大烟。还有两个月就要收成,近来,开拓团获得情报,说有小股绺子想抢夺,开拓团本想派在乡军人保护,又担心目标大,后经商会孙贵发提示,说种罂粟的附近,有个“青山好”绺子,若买通他们,便可万无一失。考虑到“青山好”的大当家是个女流,川岛派田虹来此协商。
林小凤问:“日本人也抽大烟?”
田虹说:“不,是用来做药材。”
林小凤想,这不算大事,她派人到罂粟地转一圈,说是“青山好”种的,量谁也不敢动的,她答应下田虹的请求。
田虹为事情办得这样顺利感到高兴,表示愿与“青山好”加强联系,还问林小凤有什么困难,开拓团尽力帮助。
林小凤摇头,她说她是打着吃的,不求施舍过日子,在她看来只要有枪有马就不愁没有饭吃。
田虹从内心看不起林小凤这个粗野的姑娘,但从女性的基点出发,她佩服林小凤凭自身本领立足山林,那么多汉子听她的摆布,这也是她到太平镇遇到的一桩奇事。
林小凤对田虹敢闯亮甲峰,又是开拓团的女官,这在她看来,田虹也称得上女中豪杰。
田虹又与林小凤扯起别的话题,诸如什么时候拉的杆子,她话语中常夹带胡子的行话、黑话,这说明她对山里情况较为熟悉。
“林大当家今后有什么打算吗?据我所知,东北军的不少长官都曾作过胡子,张作霖也是胡子出身啊。”
林小凤听说过张作霖这个人,可她没有那份雄心,野心,她笑着说:
“我们是被逼得没路了,为一张嘴才拉杆子,你说的投官军,当大官,我们不是那块料,也不往那儿上想。”
田虹试探地说:“这样下去也不是长久之计,林大当家若有意,我帮你找条出路。”
“啥出路?”
“你们要是与开拓团合作,开拓团会提供你们所需的一切物品,包括枪枝弹药。”
“咋个合作法儿?”
田虹沉吟一下说:“我们合作是多方面的,比如这次我们不是合作了吗?今后我们还需要您的帮忙,我们不会亏待你们的。”
林小凤有所醒悟了,说:“你想让我们给开拓团护院?我们不干,我们在这儿谁的气也不受,谁也管不着,这有多自在,噢,你送来枪和子弹,是想打这个主意?”
田虹一听,忙说:“大当家别误会,我顺便提一下,与请求保护罂粟是两回事。”
林小凤审视田虹说:“我看你好象来给日本人作说客的,你也算是有能耐的人,干点啥儿不好,咋非帮开拓团做事呢?”
田虹见林小凤对她起了疑心,辩解说:
“我与你们一样,也是为了一张嘴才干这个差事,我想您能体谅我的难处。”
林小凤觉得田虹的话也在理,便没再说什么。
田虹不想逗留下去了,反正已搭上钱,以后有来往的机会。
林小凤送田虹到峰口,拱手告别后,回到屋里,与绺子上几个头目议论起刚才的事。
刘八说:“我看这女人不地道,心眼儿也多,咱们不能不防啊,前几天我去催粮,听不少人说日本的开拓团开入山里占地盘,你想,地盘真的都被日本人占下了,咱们日子能好过吗?”
乔五更说:“咱们有枪,日本人这不来请咱们保护吗。”
刘八说:“他们现在人少,等腰板硬了,请你?不收拾你才怪呢,小鬼子,小鬼子,你能鬼过他们?”
姚翠莲说:“八叔说得在理,我被白树坤关着时,听他说过开拓团,开拓团与白树坤穿一条裤子,准不是好人。”
林小凤思忖说:“也怪我想的不周,不收下礼就好了。”
郑老疙瘩说:“送上门的那能不收,就当打个响窑了,滚他的罂粟地吧。”
林小凤说:“不,应下的事不能不办,翠莲,你明天带人到日本人种罂粟的地走一趟。”
姚翠莲来亮甲峰后,还从未独自率人下过峰,忙说:
“大当家,我不行,还是……”
林小凤说:“啥事儿都得学,让你去你就去,别的少说。”
第二天,姚翠莲率十几个人下峰,刚上马,刘八赶来,姚翠莲明白,是林小凤让刘八来协助她,中午时来到日本人种罂粟的地方,一帮日本人出来寻望,有的提着大枪,还有三两个日本妇女,露出惊慌之色,这荒芜之地是很少有人来的,罂粟已没膝高,叶子碧绿,花呈粉红色,很好看。
刘八对日本人说出身份,日本人已接到本部通知,松懈下来。
姚翠莲问最近的屯子离这儿多远,一个日本人比划说有三十多里路,姚翠莲心不在焉地点点头,其实她在想,林小凤为什么派她来,记得两人说悄悄话时,林小凤不是说她讨厌大烟吗?难道她真的相信日本用罂粟制药材的鬼话?姚翠莲一看见罂粟,便想起抽大烟的父亲,她恨父亲,更恨大烟,她萌生了一个念头。
刘八过来,问:“翠莲,就这么走?”
姚翠莲说:“不,我想叫大伙儿遛遛马。”
刘八一笑说:“在罂粟地?”
姚翠莲点头。
刘八问:“你不怕大当家怪罪。”
“有八叔护着,我不怕。”
“你这是抬举我了,好,听你的,我去把日本人的枪下了。”刘八说着,吩咐几个汉子走到已放松警惕的日本人面前,突然把大枪掠下来,日本人醒过腔,想反抗,刘八抡起匣枪,冲日本人头上扫了一梭子,吓得日本人就地趴下。
姚翠莲一声喊,挥鞭打马,率先冲进罂粟地,扬开四蹄奔跑着,把罂粟踩得七折八弯,汉子们先是一愣,继而也紧随着撒开缰绳。十几匹马拉锯似的跑了几趟,再看罂粟地已成了乱草窝,想找一棵挺立的都难了。
日本人眼睁睁地看着,刘八的枪指着他们,谁也不敢动。
姚翠莲开心大笑,率队回返,登上峰口,她才意识到自己都干了些什么,她忐忑不安地走进屋里。
林小凤独自坐在椅子上,抬头看姚翠莲,一言不发。
姚翠莲默然片刻,硬着头皮想说出下山的事,她刚欲开口。
林小凤说:“你不用说了。”
姚翠莲说:“姐姐,你打我吧,我第一次带人下山,就没听你的话。”
林小凤走上前,真的举起手,但没打姚翠莲,而是放在她的肩上说:
“鬼丫头,我猜出你干了啥事儿,这次饶了你,下次再敢不照我的话做,就别怪我不讲情面了。”
姚翠莲问:“姐姐,你知道我会那么干,咋还派我去吗?”
林小凤笑而未答。
姚翠莲事后想了很长时间,似乎有所悟,林小凤这样做,是即收下开拓团的礼,又不买开拓团的帐,但也不想让人包括绺子的汉子认为她不讲信义。姚翠莲不能不敬佩林小凤有心计,她想她向林小凤学的东西实在是太多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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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证(18)
十八
姚翠莲念念不忘报仇雪恨,她盼有一天把白树坤绑来,让他看一看曾跪在他脚下的她,成为什么样的人。林小凤表示赞同,怎样才能抓到白树坤呢?姚翠莲为难,林小凤说耐心等待,等待多久,她没说。
一日,林小凤对姚翠莲说率队去七里河,姚翠莲一愣,七里河是她的家所在屯。林小凤笑问:
“你不想回家看看?”
姚翠莲不加思索地说,不愿回去,她在心中已发过誓,今生再也不回那个令人伤心的家。她对林小凤说,她现在只有一个亲人,那就是林小凤。
林小凤问:“你不是想报仇吗?”
姚翠莲惊诧,报仇为什么去七里河呀,噢,绑后妈和父亲,这……她对后妈和父亲已没有感情,但要绑他们,她无论如何也下不了手的,她摇头说她不能把仇恨归于父亲和后妈,她不会对他们……
林小凤说:“傻妹妹,你想哪儿去了,我们是去抓白树坤,还有一个女的,听说是太平镇商会孙会长的小老婆。”
姚翠莲眼里放出异彩,问:“真的?”
林小凤不是说空话的人,她答应帮姚翠莲报仇后,派刘八下山,通过住在太平镇边的朋友,打探白树坤的行踪,一有他出镇的消息,回报到亮甲峰,林小凤上次在太平镇抓郭魁落空,不敢贸然进镇,她想在镇外抓住白树坤。昨天那位朋友来报,说白树坤去了七里河。
白树坤去七里河,小桃红竟敢公开伴随,莫非孙贵发老糊涂了?
原来,自姚翠莲逃走后,白树坤与小桃红勾搭地更频繁了,时间一长,两人心中也难免生出几分情义,但在孙家大院人多眼杂,他与她胆子再大也得象做贼似的偷偷来往。这样两人都感到不满足,白树坤背着小桃红还可找别的相好女人,小桃红就不行了,她若敢与别的男人胡扯,不要说怕孙贵发发现,就是白树坤知道了也不会饶她,所以,她常忍受着一种煎熬,她盼能有与白树坤不用提心吊胆相会的机会,那怕几天也行,恰在这时,孙贵发派白树坤去七里河,上次卖给满铁株式会社的枕木,满铁很满意,准备还要一批。
小桃红央求孙贵发同意她随白树坤去,她说来到孙家没出过镇,这阵子身子骨不舒坦,想到山里转转,散散心。孙贵发想,若不让小桃红去,她也不会顺心,她不敢使性子,暗里跟他别扭,他也受不了。再说,女儿玉环订婚后郁郁不乐,日渐消瘦,他很焦急,小桃红还常为此说三道四,她要离开几天,他也清静,他答应下小桃红。平日,他也偶然发现小桃红对白树坤的异样眼神和举动,他以为小桃红是窑姐儿出身,风骚是她的本性,白树坤是他的干儿子,不会做出乱伦的事。
白树坤与小桃红到了七里河,罗三给两人安排的是东西屋,明里分开住,一到晚上就合在一起,尽情地欢乐。
七里河的几个把头和白树坤带来的人,似乎也看出点什么,但谁也不敢说,怕白树坤知道了,丢了饭碗是小事,弄不好性命难保。
姚连富来见白树坤,他已听说女儿的事,他想问问白树坤女儿随什么人跑了,同时也向白树坤道歉陪理。白树坤本想臭骂姚连富,后一想那样做有失身份,他只是说姚翠莲不识抬举,她跑哪儿去,他不知道。姚连富碰了一鼻子灰,回到家里又挨老婆一顿骂。
林小凤率队清晨下峰,快马加鞭赶到七里河屯外,在屯口设下卡子,许进不许出。
姚翠莲想到仇人就在屯里,怒不可遏,一马当先,举着匣枪,冲进屯子。她知道白树坤来七里河,一准住在老烧锅院里。
七里河的庄稼人听见马蹄声,看是群骑马的汉子狂喊着,明白这是胡子来砸窑,忙关闭家门,从窗洞门缝往外窥视。
姚翠莲在老烧锅院门口下马,恰里面出来个汉子,他抬头一看,转身就跑,姚翠莲认出那汉子不是七里河屯的,肯定是白树坤的人,她甩手一枪,击中汉子的腿,汉子扑通摔倒,大叫起来。姚翠莲直奔上房,几个随她进来的人,迅速守住前后窗。
上房西屋,小桃红正与罗三还有两个女人打麻将,听外面有枪声,罗三想出去看看,刚转过身,惊呆住了。
姚翠莲踹开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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