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自己怎么不来?”
“你靠的近吗!”
李云龙一点也不理会,眼珠在黑脸上转来转去,电视就在他头顶上的角落里,挂着笑盯着大仙,头还随着舰上播放的音乐点了起来,一幅洋洋得意的样子。
“你不开,我自己来,我调什么就看什么!”
“让一下了。”
“这是我座位,要你管了!”
大仙挤过去开电视,李云龙一点位置都没给他,大仙没办法,厚着脸挤到他里面,坐在桌上仰着头调电视,来回几下,没什么有意思的,但他还赖在那,大仙屁股往后一挪,好减少点仰角,可脸离电视还是很近,并不好受。外边的李云龙也不好受,可他也不想让大仙好受,依然挂着笑,这回是朝着我。
大仙还在来回漫无目的地调着,一副雷打不动的嘴脸。
“好了没有!”
“急什么急!”
云龙兄实在不耐烦了,把凳子往后移了移,头摇个不停,嘴里还念念有词,“什么人啊”,大仙这下也不理会他,屁股又往后挪了挪,这下舒服了,腿还晃了起来,手里照样没停,转过来晃过去的。李云龙停下摇晃的脑袋后,倚靠在餐厅后门上,叉开腿,两只手在小圆登上敲来敲去,看上去悠然自得,忽而他的脸又展开了,白眼珠接着转动起来,身体又往后靠了靠,一幅很舒服的表情。
“嘎!”
“谁啊,不知道轻点!”
“你他妈的谁啊,脑残啊,堵着门!”
是王浩远。李云龙嘟哝着嘴,却没有发出声音,微抬起身,把小凳子就放在屁股底下往前拖了拖,到了刚才的位置,大仙还在晃着腿,嘴里哼着小曲,电视画面随着他的节奏时亮时暗,声音也忽大忽小,听的人骨头都发痒。
“不要太过分!”
“丁原,你干嘛!”
“看电视啊!”
“看电视,那你坐在桌子上干嘛,没数了是吧,是不是觉得自己自个老了是吧!”
“对,舰上刚来一批兵,上舰是比你晚,可你们就是同年兵,没什么两样,是不是雷头找你们谈过话,就感觉不一般了,你知道个鸟,大仙!”
这下画面和声音都固定了,大仙的腿也不晃了,李云龙自觉地往外移了移,让大仙出来,可大仙还是盯着电视。李云龙看着大仙,王浩远也看着大仙,眼睛一个白,一个圆,大仙扭头看了一眼,又转回去,冷不防脑袋一下撞到电视架上,他离电视太近了,“砰”的一声,脑袋加肉也能发出这样的声音,可是大仙还是呆在原地,嘴里只是轻轻“哦”了一声。
“你下不下来!”王浩远还是盯着大仙,那眼神几乎要杀死他,可是并没有任何的肢体动作,他只是站在那,靠他肩膀上的两根拐发威。我还是没有动一下。
“我没说不下来啊!我再调一下,看有没有好看的!”
大仙还又动了起来,一个声音也不停顿接着人就是另一个声音,停了!大仙小心翼翼地从电视架下面探出身,旁边还堵着李云龙。可王浩远正好站在本就不宽的过道中间,此刻没有丝毫让路的意思,从后门出去也不可能,进退两难。出乎意料的是李云龙往里面动了动,稍微让出一点空隙,脸往里一转,谁也不看,这下大仙将就着侧身子从王浩远旁边过,而王浩远一路用眼神目送。
什么也没发生,但我没有庆幸。
“真是的,连个好看的节目都没有,你说是不是致远?”
大仙一坐定,就和我搭话,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见我不理,无趣地拿着筷子在饭碗里戳来戳去,饭本就很烂,这下一戳,看一眼就不想吃了,什么想法都没有,包括吃饭的欲望,想大吃一顿的欲望都是期盼了。
“丸子呢,一个都没了!”
王浩远用汤勺使劲地敲着装汤的小铁桶,“咣当”、“咣当”地让人心惊,可没人接话,电视也没了声音,我抬头一看,是个空台,屏幕黑乎乎地一片。
“540养了一帮什么人啊,猪啊,干活不行,吃起来比什么人都行!真他妈的怪癖,什么人都有,一帮大仙,都没个数了,雷头是怎么管的,我看你们早晚要出问题,谁敢指望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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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一0800接值班舰,蓝白相间地J旗在540升起,上一次已经是两年前的事了,而之服役初期的辉煌之后,540就再也没有辉煌过,这型舰的老幺抢尽了风头,现在他也在4806厂进行信息化加改装。前一阵子看它被两艘拖轮架了出来,满身通红,一片狼藉,前甲板全被拆了,就是一块平地,听说这次改装它要换主炮,换成H3那样的隐身型,必要性值得商榷,钱佳也骂:又要肥了一批人。
泛黄的海水有气无力地在岸滩回荡,螃蟹都没了,散落的洞口偶尔看见几只,都晒的发白了,这是懒惰的后果,谁让它偷懒呢,飘来的垃圾也在岸边聚集,什么乱七八糟的都有,要是有台风过来,岸边的展品会更丰富。2号码头成了我们专用码头,虽然形单影只,可我很骄傲,现在我们不仅是一类舰,更是港内值班舰,不再是没有全训合格的二类舰,更不是三类的厂修舰,可是同样的声音就像当初我们看23一样,碰见熟人总会取笑一下,值班舰几乎成了苦行僧的代名词,我倒希望这样,呆在这个迷你社会里,什么也不用想,不必为生存浪费精力,不用为将来担忧,而且符合心底压抑的安静。
“副雷,我去一下码头!”
“几号?”
“3号吧!”
“什么叫3号吧,几号就是几号!”
我突然感到了异样,平时去码头什么的,请假只是个形式而已,班长才不会问你去那干嘛去,除了开始刚上舰的时候,新训时候上厕所都要打报告。
“多长时间?”
“嗯——”
“半小时内回来,不要给我冒泡,现在是值班舰,少惹点事!”
这样,现在是值班舰。小副早上还啰嗦了一大把,也没往心里去,突然想起金顺的话,说540的管理特色就是强调的多,落实的少,我也算其中做出有益贡献的一份子吧,好像这样的事经常发生,出错了才想起自己没入耳,因为当时觉得完全没有必要,听了烦、反!
周末外出并没有期待中的结果,心头还是紧张。舰上出了新规定,外出人员要至少三人一组,不得擅自行动,每隔一小时要给舰上打电话,传令兵要做好纪录,一次外出不得少于三次,以防止突发事件。但到了外面,大伙把这套全忘了,约好回去时间一起在支队门口集合,就可以应付了,可我的心老是放不下,生怕出错,老是想着时间,一到点就打电话回去,传令兵都烦了,还没等我开口,就送上“无事”二字,可自己就是放不开,外出放松反而成了一件折磨人的事。
熙熙攘攘的人群,满眼的花花绿绿,却和自己没有太大的关系,只能看看而已,和上海一样,不管是繁华的都市,还是依山傍水的小城,都不属于我,我已经不属于这个体制。书店里的休息椅上坐满了人,大多是学生装打扮,稚嫩的胡须,耳朵上塞着耳机,不禁想到自己这个时候样子的模样,自己过去也曾这样,可是一切都是过去,只是过去,连回忆都想回避的过去。他们是未来的大学生,会比我有出息,会有好的工作,紧张的心头又涌上了失落,现状比起过去,有进步吗?我来了,可以极视听之娱,可以挥斥方遒,可是在繁华物质面前这些可怜的精神奠基不堪一击,我不属于物质世界,心底的纯粹、绝对、非此即彼此刻自己都觉得幼稚可笑,敏感脆弱的情绪极易被诱惑,从而导致对现状的否定,对过去的否定,而这个否定点有后移的趋势。买本人物传记吧,或许能够结束混乱的状态,可两腿没有迈进去,这个独立生命不想有参考,需要的是经历。
口袋里装着458块钱,这是上个月的所有工资:津贴加航补,这是我一个月的收入,是全部,和社会保障金差不多。想起晕船时候的惨样,想起烦躁时候的苦闷,我一下明白了父母的不易,这让我更痛恨过去的自己,而这钱揣在兜里亦不能让自己坦然,不时地去摸一下,生怕丢掉什么的,这是一个月的心血,可自己并没有花掉它的打算,这一直是个难题。吃的,穿的,玩的,我忽然意识到,要和周围的人发生联系的唯一载体就是口袋里面的东西,也许应该善待一下自己,去买点吃的吧,再买一套衣服,这些钱够买一套像点样子的,身上还穿着舰上发的运动服,在舰上都感觉不到季节的变化,只是觉得很热,晚上还要盖被子,不该空调吹的又会太冷。到了市区,我才确定现在的确已经是夏天,因为大家穿的都是夏装,这让我很不自在,不合群,很异类,这是我想避免的,似乎有许多异样的眼睛注视着我,让毛孔发热,也在动摇着我的自信和自我认定,要买夏装了。新衣服在第一时间穿上了身,还不错,应该就是这样,看起来和别人没什么两样,就是太新了,这导致了新的不自在,而且好诱发了一些懊悔——一个月的辛苦钱所剩无几,就这么没了,毫无计划性,出来之前都没想过怎么花,也是在出来之后,我才确定:现在确实是夏天。
刚开始的苦行僧生活,并不是像预想的那样易被接受,我以为已经开始苦修,但这只是大脑的一相情愿,旺盛的生命力、过剩的精力,无时无刻不再祈求一个有效的释放渠道,这是有机体的合理诉求,可是我不能提供一个合理机制,不能大吼,道德约束着我,也不能脱离大部队绕着码头跑上几十圈,小副不允许,可怜的我只能放任青春年华积蓄变质异化成烦躁和不安,化神奇为腐朽。外出差不多花光了上个月的所有津贴,换来的依然是无聊还有额外的懊悔。还有一个漫长的星期天,怎么打发?是个问题,怎么就不出海,怎么不去南沙呢,呆上一年半载的,让我去守岛也行,哪小哪散就把我送到哪,不会有任何的意见,把我遗忘,包括我自己:一个冰天雪地的寂静山谷,一个精致的小木屋,一条通人性的狼犬,温暖的木炭炉,守着花开花落,阴晴圆缺,不知天上宫阙,也不知今夕是何年。
星期天,餐厅,电视,发呆的我,还有差不多的另外两个,每人占着一个电视,互不干扰,不知什么时候,我已经加入了那几个喜欢在餐厅看电视的非主流之中,三台电视,三角落,声音都刚刚好,彼此互不干扰,这就是我的理想境界,没有必要去争一个好的作为,也不必担心有人会抢了我的遥控器,各取所需的状态。这边的电视最小,位置也偏高,也是这里,昨天发生一起冷战式的对抗。很遗憾,这个无聊的匣子是现在唯一的选择,不幸我也成了一名电视观众,可就不想回兵舱,这里的空间更大些,照明也好,再说这里人少,可以放开一点,要是看到一点中意的,可以放声叫出来,把心底的压抑悄悄地释放出来,缓解一下紧绷的脑部神经。不过仅是叫而已,吼的想法一出现就已经被理智虐杀,该死的准则无时无刻不在套牢我。
“那边谁啊,有毛病啊乱叫!”
亮堂的餐厅里闯进了一个不和谐的声音,谁,不像是机电的那两个家伙,王浩远?
“关你什么事!”我立马针锋相对地回了一句,也不管他是谁,破坏我此刻的心情就是最大的跟我过意不去。
“嘎吱”一声,固定的桌凳遭到了粗暴的撞击,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和刚才的吼叫一样刺耳。我回过头,像看看这个人是谁,其实我并不关心,可能只是惯性,人还没出现,他在U型餐厅的顶端。出现了两根拐,接着是手,袖口已经挽起,露出了狰狞的面孔,嘴形还在不断变化,是他,可大脑也没有任何的反应,没有恐惧,没有解释的意思,没有打圆场的托词,更没有退让的意图,不是无知所以无谓,是无所谓所以无知。脑袋并没有转回来,屁股还在原地,就是昨天大仙坐的位子,不怎么舒服,位置稍有点新意,不是坐在长凳上仰着头。对于眼前迅速靠近的人影,大脑没有作出任何的判断,不想3C那样可以作出威胁等级判断,我的注意力不在电视上,也不在他身上,这是什么;,和我有关系吗,真是可笑。
“我忍你好久了!”
一记重拳按着透视原则迅速地放大,准确地落在我左脸上,是颧骨,不痛!大脑还是没有任何的反映,可身子一句坐不住,出乎意外地往下一滑,下了桌,转身的瞬间左手已经举起、握紧、发力、出击,伴随着一声“去你妈的”毫不犹豫的砸了过去,“老子也忍呢好久了!”接着是右手,这下大脑舱反应过来,手上有了疼痛感,迅速判定眼前这个家伙不是我的对手,外强中干的家伙。
“让你背后说我坏话!”
“让你叽叽歪歪!”
“你他妈的什么玩意,干死呢”
上下起落的拳头夹着恶语一通相加,眼前的黑影把手挡在身前,右手往后撑在桌上,已经招架不住,想往后退,可偏了,一下退到长登上,我顺势往下一压,把他挤在凳子和桌子之间,边打边骂,所有怒气所有不满全集中在拳头上,落在这个物体上,我看到了他眼神中的惊恐,他已经放弃了抵抗,现在我是强者,可我不想有任何的怜悯,拳头的着力点不管他是人,还是个物,此刻都一样,只需承受拳头的压力就行,发挥能量转移的媒介就行,大脑和有机体都需要这样一个媒介,尽情发泄,腐化的激情,积压的所有郁闷全部落在这只羔羊上,我要告诉你,你错了,我不是你想象中的那样,后悔也来不及了,眼神再无助也无用,错误肯定是要付出代价的。
“王致远你疯了,快松手!”
“下去,下去,自己找雷头去!”
拳头心满意足地停了下来,眼睛也满意眼前的暴力美学,可是手上的神经和眼部神经还没来得及反馈,就是短暂的一瞬,发泄的*就已荡然无存,大脑重新陷入空洞的无助状态,我干了什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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