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风飞扬(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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朔风飞扬(全)- 第5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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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悲伤和惆怅暂时抛在一边,李天郎展颜一笑,应道:“兄所言既是!好!干!”

酒酣耳热,宾主尽欢。

“可惜无曲乐陪奏,少了点气氛。”庐原武直笑道,“原本阿部常嗣大使会亲自来和君见面,结果杨国忠大人有请,只得让我这个副使来敷衍一番,随团而来的四个歌舞伎,也因杨大人亲点,随阿部大使赴杨府之宴去了。实在抱歉,招待不周!”

“庐原兄哪里话来!李天郎大唐小吏而已,美酒佳肴已然令吾受宠若惊,那里还会有那么多抱怨!”李天郎微微躬身,“如此厚待,着实让天郎感动不已。“

“呵呵,秋津君太过谦了!汝乃李唐皇室贵胄,我这粗茶淡饭怕还拿不出手!呵呵,数年不见,秋津君变化当真不小,跟我过去认识的那个意气风发之少年剑侠大不一样啊!”庐原武直给李天郎殷勤地添上酒,“当初在日本,吾家后院竹林,美香轻弹琵琶,款款而歌,我俩应乐声铿锵击剑,畅快淋漓,现在想来仍历历在目……何等美妙的时光啊!”

“什么李唐皇室贵胄,兄再也休提,吾早已是大唐的李天郎,而不是日本的秋津兵卫了!”李天郎打住自己几乎要随之而去的回忆,语气幽然。过去的只有过去,回忆如果带来的总是忧伤和痛苦,那还陷在回忆里干什么呢?该忘掉就忘掉吧,能不能做到,那再说。

“哦?”庐原武直脸上惊讶的表情十分夸张,不知道是故意还是他原本就是如此。他闪了旁边端坐不动的赤贺梅之轩一眼,赤贺梅之轩鞠躬退出,合上了门。“现今就你我二人,有些话,为兄我就直说了!”

停住了酒杯,李天郎预感到,今天庐原武直的这场酒根本就不简单,其深意就要招展而出了。“兄但说无妨,天郎洗耳恭听!”

“你在日本生活了十七年,当明白我大和民族之精髓;混迹中土数年,也应知汉家礼仪之神韵,我且问你,无论中土还是日本,皆谓何为大丈夫?”

李天郎叹一口气,什么是大丈夫?孔子云:治国齐家平天下,自己哪一条都扯不上!大丈夫,什么大丈夫,反正自己成不了!

见李天郎黯然低头不语,庐原武直索性站起身来慷慨陈辞:“秋津君所为,确无颜称之为大丈夫!所谓不忠不义不孝不智是也!”呼地喝了杯酒。

庐原武直连珠炮地说道:“秋津君寓居日本,吃日本之粟,饮日本之水,在日本功成名就。我庐原家也极尽地主之谊,视尔为本家,这倒也罢。那天皇陛下对君也是青睐有加,御赐封号,荐你东征,统帅日本子弟转战朝鲜,信任恩宠与我等无异。高丽战事败北,非君之过。胜败也兵家常事,但依我日本武士之道,足以切腹谢罪报国。君战败被俘,已是耻辱,不切腹倒也罢了,还居然听命唐朝,为之戍边御敌!且问君,此举忠之何在?”

李天郎沉默。

“我庐原家受你过世先祖所托。对你孤儿寡母恭敬有礼,待若上宾数十年。我父亲甚至打算将爱女美香许配与你,得知你尚在人间,美香不惜悲痛外嫁,以得联盟,始令朝廷关注你的生死。吾也不远万里,飘洋过海,九死一生,历尽千辛万苦,奉天皇陛下诏五赴中土全力解救。而你得以生还却杳无音训,甘心亡命于安西!弃千万人信义于弊履,辜负情人之情,朋友之义,且问君,此举义之何在?”

李天郎还是沉默。

“中国云:高堂在世不远行!君之母亲孤悬海外,日日以泪洗面,盼儿东归。而君却似乎充耳不闻,我行我素,与母居之地渐行渐远,抛下老母孤苦伶仃,甚至无人送终!周围诸人尚于心不忍,何况君乎?君之祖上,尽数代之力,欲正本清源,复皇室之荣光,有遗训励于后人。即使贵高堂因祸避于日本,仍念念不忘先人遗志。君为建成太子嫡传后裔,肩负大任,当励精图治,秉承先祖之志,光复社稷,始为大孝也!但如今君却口口声声称己为大唐小吏,为蝇头赏赐而沾沾自喜,为泯然众人而处心积虑,既然数祖忘典!且问君,此举孝又何在?”

提到母亲,提到遗训,李天郎双手开始微微颤抖,但依旧沉默。

“君贵为李唐嫡系之胄,文韬武略当世罕有人敌,你母亲想必也为你煞费苦心,希望你君临天下,造福万民!”

李天郎浑身一震,手不再发抖,昂首想打断庐原武直大逆不道之言。但滔滔不绝的庐原武直根本没给他插话的机会。

“君皇族之尊,却甘于充军西域,受人驱使,旦夕间生死由命。这倒也罢,当今大唐皇帝必视你为忤逆,欲拔之而后快,就算皇帝仁慈,放你生路,那些心计狠毒的士大夫们也未必能让你苟延残喘!吾不过是修请柬一封,交与高府居然使其惶恐不已,君朗朗一会,却也战战兢兢,惟恐横生枝节,其状尚不如街市菜贩屠户也!朝廷之不信任,百姓也未必认知,百官们也可能制你于死地。原本该轰轰烈烈,叱咤风云的英雄却要默默无闻埋于西域荒土,你怎对得起你自己和先祖,怎对得起天下李唐百姓!且问君,此举智之何在?”

李天郎长吁一口气,手指在蘸酒在桌上轻轻几划,沉声说道:“庐原兄,依你之见,我当如何才能忠、义、孝、智皆全?”

“呵呵,君若有心,举手之劳耳!”看见李天郎似乎动了心,庐原武直大喜过望,“我等不日将返回日本,君可与我一同返回,远离大唐的羁绊,真正做个自主之人!这点小事,吾有全然把握!只要君拖延时间,在长安再呆十日即可!待回到日本,不仅可在母亲床前尽孝,还可承天皇旨意,享唐王之礼遇,世袭罔替!君可在日本唐民中,纠集兵马,操练习武,凭君之才能,对大唐之了解,当非难事。待时机成熟,和吾等一起率军征服朝鲜,以报白江口之耻,且可以此为基业,高挚建成太子嫡后之大旗,号令天下,广招军马,收取唐人之民心,不断骚扰中原伪朝廷,促使其内忧外患,一旦乱起,即可挥师南下,和辅佐之日本大军一起问鼎中原,恢复君之大统。届时与日本结为兄弟之邦,平分天下,共建皇道乐土,岂不是青史留名,万世流芳!忠、义、智,岂不面面俱到?”

这才是庐原武直最终的打算啊!李天郎已经彻底冷静下来——日人自神武天皇始便野心勃勃,意图侵占朝鲜,再染指中原,并吞寰宇。李天郎居日期间,不是没有耳闻,但是他一向以为日本区区岛国寡民,穷于国内尚且力不从心,居然还订下那么个天大的谋划,如果不算荒诞可笑,也是夜郎自大般的自负狂妄。参与朝鲜岛三国内乱已经让日本在大唐手下吃尽了苦头,规规矩矩派来了遣唐使,还以为日人终于醒悟,不再做痴人说梦的妄想。没想到依旧死性不改。并且实实在在地在付诸实施!其心之狂妄,其意之阴狠,旷古绝今!要不是从庐原武直这样地日本重臣口中亲闻,李天郎怎么也不会相信小小日本会有这样惊世骇俗的狼子野心!在震惊之余,李天郎感到从未有过的恶心,因为庐原武直红光满面的脸,这个虚心赴唐求学的遣唐使,满口仁义道德,斯文谦恭之下却是包藏如此祸害!对于日本,李天郎原本是极有好感的,而庐原武直的这一席话,将最后的美丽回忆也生生抹杀了!

“兄也许说得都有理!”李天郎站起身来,“但李天郎是唐人!如果吾不是唐人,那还有谁能称自己是唐人!如果我连唐人都不是,那忠、义、孝、智与我又有何意!”

听到李天郎斩钉截铁地回答,庐原武直整个儿愣住,自己半天的话算是白讲了!还以为会奏效……

“唉,多谢庐原兄!小弟告辞了!庐原兄。做为日本国重臣,烦请告之藤原家族以及你们的天皇,人贵在有自知之明,螳臂挡车,飞蛾扑火固然壮烈,然惟让后人嗟叹耻笑而已!”

庐原武直清秀的脸顿时成了猪肝色,握折扇的手青筋暴现。李天郎拂袖转身。和在门口满脸怒容的赤贺梅之轩两目相对,金铁交鸣!赤贺梅之轩肩膀微颤,而李天郎已经抬手拉门,似乎无意间封住了对方拔刀的气势。赤贺梅之轩神情一悚,欲举手反击,而李天郎却又双手一拱,笑道:“赤贺兄请了!”正挡在拔刀的节点上,赤贺梅之轩胸口一滞,气息大乱,他知道此时若强行出手,势必会被近在咫尺的对手捏住!两人转瞬之间,已经神斗数招!赤贺梅之轩的脸很快成了第二片猪肝!

赤贺梅之轩衣袖鼓动,骨节啪啪暴响,喉咙因狂怒而沙哑:“没礼貌的家伙!……”

李天郎剑眉一竖,放下手臂,一脚跨出,已站在赤贺梅之轩身侧,肩膀紧抵着他的佩刀,“庐原兄之恩情,天郎铭记在心,没齿不忘!惟劳兄谨记,以后没有秋津兵卫,只有唐人李天郎!切记!切记!”说罢纵身一跃,脱身威胁之外,站定后遥遥回首一鞠,扬长而去!

“慢!”神色恢复的庐原武直按住手握剑柄的赤贺梅之轩,“不是时候!别忘了这是在长安!再说他今天没带剑,杀了他不是武士所为!”

“大人!此人不知好歹,还如此狂妄!辱没天皇和您……”赤贺梅之轩咬牙切齿地说,

“再说他要是去告密……”

“告密?”庐原武直阴冷地笑了,“他去告密?嘿嘿……告给谁?至少为了他母亲,他不会!赤贺梅之轩!刚才对他手底功夫感受如何?”

“这,大人!不好说……”赤贺梅之轩尴尬万分。

“哼,当我没看出来?你刚才就是动手,也别以为能轻易杀得了他!”庐原武直一抡折扇,眉头紧锁,“手无寸铁居然还能从容却敌,这是什么功夫?唐流精髓竟然精妙如斯么?”

“大人!让我杀了他!否则我无颜面对赤贺家!”赤贺梅之轩眼睛都红了。

庐原武直白眼一翻:“你敢肯定赢得了?如此争胜气短没开打就已然输了三分!还是神清气定下来再说吧!先叫人盯住他!好好观察他!要较量么,嘿嘿,我是遣唐使,日本国的朝廷命官,原本是不想生事地。不过你竟然这么想……”庐原武直细眯了眼,“别着急,小子,你不是一直想和他较量较量么?也许机会就来了!”

两人一起看着李天郎的背影,似乎要将他用目光钉死在地上。

第十九章 大枪(二)

李天郎步履蹒跚地从鸿胪寺的大门出来,午后的阳光将他的身影拉的很长很长。他有些茫然地看看天,心中说不出的酸苦。天下之大,真的没有自己的容身之地么?芸芸众生,真的就没有一个知己么?庐原武直,自己儿时的玩伴,有大恩于己的人,想的是怎么利用自己实现其可耻的野心;李林甫、唐明皇,自己的皇族至亲,对自己不仅视同路人,还处处提防,不知什么时候就会要了自己的命;甚至颇为投契的高仙芝,也是对自己诡异莫测……还能相信谁?还能效忠什么?大唐?连光明正大的唐人资格都没有,大唐需要他的效忠么?……李天郎低下头,心里居然有了几分湿意,再次回头望望鸿胪寺,庐原武直大逆不道的话,他都没机会告诉任何人,能讲给谁听呢?即使告诉人,别人也会认为他是疯子,弄不好把自己也莫名其妙地搭了进去!还有,受苦受难的母亲,自己不能膝前尽孝,已经是大违孝道,如果再因为自己而将孤苦地母亲抛入危险的深|,自己还怎么做儿子……母亲啊!孩儿……!尽管在明媚的阳光下,阿米丽雅也看到笼罩李天郎的巨大阴影,他显得那么孤寂,那么无助,就象一匹荒野里被狼群抛弃的老狼,丝毫看不到他横行西域时的英雄气概。鸿胪寺里不管发生什么,肯定沉重地打击了他,阿米丽雅下意识摸摸颈间的九色玉佩,不用多动脑筋,她也猜到肯定与李天郎的身世有关,因为迄今为止,她还没有看见其它什么东西能够撼动这位铁汉。“李郎!”

“啊,是阿米丽雅!”李天郎从混沌中清醒过来,在纷华的长安街道对面。是美丽的神花公主,她正站在那里,向自己微笑招手。和熙的阳光照耀着公主,使她全身都发出一种暖融融气息,将周围的一切都蒸发在空气中。在经历了这么多苦难和艰辛后,公主还能这样坦然微笑,到底是什么在支撑着她呢?比起她来,自己是不是也太患得患失。英雄气短了?李天郎重重地吐出一口气,“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道之所存,虽千万人逆之,吾独往也!”前一句是方天敬经常念叨的,后一句则是母亲地谆谆教诲,难道他们已经预见了自己日后的迷茫和痛苦……手上微微一凉,是阿米丽雅轻轻挽住了李天郎的手。“你怎么会出来?都准备好了?”李天郎夹了夹胳膊,将小手捂在自己的臂弯里,“等了很久?”“也没什么行李,一会就准备好了。我出来可没闲着。先去了安禄山在长安的府邸……也没等多久。”“哦?怎么会想到去安禄山那里?”

“总要打探一下,免得他们找你麻烦,”阿米丽雅笑了起来,打了他们几个人?”“三个吧。怎么?”

阿米丽雅边走边将自己看到的情形一一告诉李天郎。安禄山似乎很着急,一大早就安置

车马匆匆离开长安。仿佛有鬼撵他们似的。临行前,安禄山指着一个胡人壮汉大声斥骂,吓得那汉子跪在地上一个劲地叩头,最后安禄山抬腿踢了他一脚,气呼呼地在几个侍从搀扶下将自己肥胖的身躯塞进马车。待送行的人群散去,那胡人汉子也不敢站起来。旁边酒肆里的小二见此情景,眉飞色舞,说那个跪拜在地的胡人和另外几个胡人一起经常在附近仗势欺人,由于他们暴戾无常且勇力过人,连捕快都惹他们不起,因而周围众人都敢怒不敢言。但是昨天不知为何,四个人中倒有三个人被人抬回来,显是伤得极重,其中一个一路都在吐血。安禄山府里深更半夜到处请大夫,那个还能走的胡人还出来敲店门买药买酒,见他们倒霉,邻里店家们狠狠地要了高价,那胡人居然也满脸晦色地掏了银子,大家伙好歹出了一口恶气,都说不知道是哪路英雄教训了这帮目无法纪的蛮子。那小二正说间,有府里来买菜的厨子过来,议论诸人围上去打听。厨子被小二一壶酒所诱,口抹横飞地说号称“曳洛河”四虎的胡人昨晚吃了大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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